第六章 疑惑
花無缺突然辭行,南宮柳夫婦雖然微感意外,卻也覺得在情理之中,畢竟連日來花無缺眉宇間的憂色不是假的。所以得了下人的傳話之後,南宮柳和慕容雙便匆匆起身,到前院與花無缺來送別。
南宮柳與花無缺雖然相識日短,卻是一見如故,見花無缺雖然在笑著,眼裡卻是隱現了些許憂色,便未再出言挽留,而是從懷裡掏出來一枚柳葉形的玉符塞入了花無缺手中,“這枚玉符無缺收好,對你或許會有所幫助。”
花無缺握著手中的玉符心中大為動容。移花宮雖然久未在江湖中露面,對於江湖中的大小事情卻是有著一份詳細的記錄,其中自然不乏各大武林世家的詳細資料。對於自小便被勒令背熟了那些資料的花無缺來說,自然清楚手中這枚玉符的分量,有了它,他便可以調用南宮家三分一的資財,亦可差遣南宮家的人為他做任何事情。他當真是沒有想到南宮柳會將如此重要的信物送與他。
花無缺突然覺得有些汗顏,雖然他對南宮柳頗為欣賞交下了南宮柳這個朋友,卻也未像南宮柳如此看重他這般看重南宮柳。
花無缺攥了攥手中的玉符,清朗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感動,“南宮的好意,無缺定會銘記於心。”
“只是一枚玉符而已,無缺不必放在心上。”南宮柳輕描淡寫的便帶過了此事,隨後把著花無缺的手頗感遺憾的歎道,“不能與無缺同行真是令人遺憾,若是日後去了應天府務必要到南宮家做客才是。”
其實若不是實在放心不下被碧蛇神君盯上了的那個鬼靈精,花無缺也不會提出辭行,“此次事發突然,無缺不得不先行一步。”花無缺抬頭看了看天色,對著南宮柳和慕容雙抱拳道,“日後無缺定會上門前去叨擾。”
說完,花無缺往南宮柳手中塞了一物,便躍上馬背,提韁縱馬,帶著荷露與凝香絕塵而去。
“此物便留給南宮兄做個紀念吧!”
花無缺那清朗的聲音遠遠傳來,南宮柳攤開手掌看著手中黑色梅花,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
“相公,你今日怎麼也衝動了?”慕容雙頗為疑惑的看著素來冷靜超于常人的南宮柳問道,“竟將柳葉玉符輕易送了人?”
“唉!”南宮柳輕歎了一口氣,“我只是想要交下這個朋友。花無缺心性淡漠,不如此如何能令他心生觸動?只是沒想到他竟是移花宮之人。”說著,南宮柳將手中的墨玉梅花遞與慕容雙,“他能將此物送人,又怎會動用那枚柳葉玉符?”
“真是沒想到移花宮中竟然也有男人!”慕容雙驚訝的接過墨玉梅花仔細把玩了一番,隨後頗為遺憾的歎息道,“唉……只是可惜,未能讓他與九妹見上一面!”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強求不得。”南宮柳倒是並未覺得有何可惜之處,就算是讓慕容九妹和花無缺見了面又如何,一個冷冰冰的只會練功,一個雖然滿面笑容心卻是游離在了世事之外,想要撮合他們,難……
的確是個人有個人的緣法,那邊廂小魚兒已經化險為夷,被慕容九妹救回了九秀山莊,沒心沒肺的戲弄著冷冰冰的慕容九妹;這邊廂花無缺卻還在揣著擔憂一路向北策馬疾馳,一心想著儘快尋到夢中那個鬼靈精,免得那個功夫只學了個半吊子的傢伙出什麼意外。
凝香和荷露催馬跟在花無缺身後,均是一頭霧水,心中不解花無缺這是抽了什麼風,怎麼無緣無故的便玩命趕起路來。
凝香雖然早就希望花無缺儘早離開南宮別院繼續上路,可是如此這般不明所以的趕路卻也是頗令她頭疼。上一個記號還是臨行前趁人不注意在南宮別院門前的上馬石上匆匆留下的,只是指了個大概的方向。如此一天疾馳下來,一個記號未留,不知兩位宮主還能不能尋到他們……
想到邀月,凝香心中更急,遂對著疾馳在前面的花無缺大聲喊道,“公子!我們如此急著趕路是要去哪兒?”
“雁門關。”花無缺說完便朝著坐下黑馬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卻不想平時甚是通人性的馬兒挨了一鞭子之後速度沒有加快反而慢了下來,花無缺眉頭微皺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焦急。
“呦!小娃娃,你這馬兒可是要累癱了!”懶洋洋的聲音從山林中突兀的想起,令花無缺大吃了一驚,旋即勒住馬,環視了一周卻是沒有任何發現,“誰?!”
“嘖嘖,可憐的馬兒啊!”隱在暗處的人卻並未回答花無缺的話,只是自顧自的絮叨道,“你可是跟了個狠心的主人啊!”
“什麼人在此裝神弄鬼?”荷露冷著臉嬌叱道,“我們少宮主如何也是你能指摘的?”
隱在暗處的人似是小孩子撒嬌般的賭氣說道,“少宮主算什麼?就是你們宮主來了老頭子我也照說不誤!”
凝香聽到這人提及邀月時如此輕慢,臉色一沉,怒斥道,“藏頭露尾的,算什麼東西,也敢對我們宮主不敬?還不出來受死!”
“哎呦!可是嚇死老頭子我了!”聲音方落,便見一個邋裡邋遢的老頭子抱著酒葫蘆從官道旁的大樹上跌了下來。
雖然那老頭子掉下來時,屁股朝下,一手死摟著酒葫蘆不放,另一隻手死命撲騰的樣子甚是可笑,花無缺主僕三人卻是未能笑得出來。
此人剛剛就躲在他們附近的大樹上,他卻是毫無所覺,只能說明此人的功力已是高出了他太多,若此人當真有對他有惡意的話……
花無缺眼神一凝,翻身下馬,對捂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的邋遢老頭抱拳行了一禮,“不知前輩高姓大名,攔住晚輩所為何事?”
邋遢老頭見花無缺對他行禮頗感頭疼的揪了揪他那亂糟糟的頭髮,不由的嘀咕了一句,“唉……移花宮出來的怎麼都是這麼副傻呆呆的模樣!”嘀咕完,邋遢老頭似是發現新大陸似的湊到了花無缺身前,盯著花無缺的臉嘖嘖稱奇道,“像!真像啊!嘖嘖!邀月那個女魔頭還真是神通廣大啊!竟然養出了個這麼像的娃娃!”
與荷露一起手握劍柄戒備在花無缺身側的凝香聽邋遢老頭如此稱呼邀月,心中大怒,拔劍便從背後刺向了邋遢老頭,“不准對宮主無禮!”
邋遢老頭似是毫無所覺一般,依舊盯著花無缺呐呐自語。然而,在凝香的劍將要刺到他身上之時,他卻很是笨拙的摔了一跤,正好躲過了凝香的攻擊。邋遢老頭伸手用食指和中指夾住了凝香的劍,抱怨道,“你這娃娃的脾氣怎麼比邀月那個女魔頭還不好啊?招呼不打一聲就動手!”說著,邋遢老頭手似是不經意的輕輕一轉,凝香的劍便斷成了兩截。
凝香臉上猶帶著怒氣,提起斷劍便想繼續動手。
“凝香,退下!”花無缺皺眉喝止了不知進退的凝香,隨後嚴肅的看向似是有些瘋瘋癲癲的邋遢老頭認真的道,“還望前輩慎言,不要辱及家師。若不然,縱是晚輩自知不敵也要向前輩討教一二了。”
邋遢老頭瞥了花無缺一眼,抱著酒葫蘆咕嚕咕嚕灌了幾口酒,抹了抹嘴,感歎道,“不光長得像,這脾氣也像,若是那死鬼燕南天見了你一準兒會將你認成他二弟的兒子!不過可惜呀……”邋遢老頭說完便轉身搖搖晃晃的沿著官道離開了,邊走還邊抱怨著,“可惜燕南天十幾年前為了那個江楓成了死鬼,再也不能陪我這個老酒鬼喝酒了……”
見那邋遢老頭看似只是簡簡單單的邁出一步之後人便已在幾丈之外,花無缺眼中閃過一絲駭然,同時心中也升起了一絲疑慮。
燕南天這個名字他自是不陌生,燕南天不僅是江湖中人人稱頌敬仰的大俠,也是兩位師父自小便再三說與他聽得那個移花宮最大的敵人,出谷之前大師父還曾讓他留心過此人,這就說明燕南天肯定還活著。可是這老酒鬼怎會認為燕南天十幾年前便已經死了呢?而且還說他像……
“公子?”荷露見花無缺一直望著空空的官道愣神,便喚花無缺一聲。
花無缺回神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烏蒙府,看了看已經暗下來的天色,有些心疼的撫著黑馬的脖子,道,“今日便在前面的烏蒙府落腳吧,明日一早再繼續上路。”
……
用過晚飯,沐浴之後,花無缺躺在床上把玩著南宮柳送與他的柳葉玉符,眼中露出笑意,南宮柳是他出穀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朋友,這是在谷中之時想也未敢想過的事情。在穀中,陪著他的除了嚴厲的師父和冷冰冰的宮女之外便只有夢中的那個鬼靈精了……
想到小魚兒,花無缺心中不禁有些迷茫,他這是怎麼了?竟然為了一個隻在夢中出現過的人失了分寸,策馬疾馳了一整天……
“唉……”花無缺低歎了口氣,“無論如何,他不要出事才好!”
“誰不要出事?”邀月那冷冷的聲音突兀的在花無缺房裡響起,若是一般人怕是會嚇上一跳,花無缺卻似是習以為常般立馬翻身下床對著突然出現的邀月和憐星恭敬的行了一禮,“大師父、二師父。”
“誰不要出事?”邀月抬手吸過床上那枚柳葉玉符,盯著垂首立在她身前的花無缺,緩緩的道,“南宮柳?”
花無缺眼神一凝,略一躊躇,便恭敬的應了聲,“是。”他知道他說自己在擔心南宮柳,對他行蹤瞭若指掌的邀月自是不會相信,知道他騙了她,邀月頂多懲罰他一番,而南宮柳也自然不會有什麼麻煩;可若是說出他的那個夢,後果便不是他所能預料的了……所以,花無缺平生第一次撒了謊。
見花無缺撒謊,憐星暗道了一聲糟糕,眼珠微轉便想搶在邀月之前訓斥花無缺一番。只是她尚未開口,邀月便已經對著花無缺的胸口擊出了一掌,並頗為失態的厲聲斥道,“你又騙我!”
花無缺硬生生的挨了邀月一掌,後退了十幾步才扶著床柱穩住了身子,嘴角已是溢出了鮮血。
“姐姐!”憐星掩下眼中的憂色,閃身上前,拽住了還欲出手的邀月,“念在無缺初犯,你便從輕處罰吧!”
邀月聽憐星為花無缺求情心中惱怒,掙了掙被憐星拉住的胳膊冷聲道,“放開!”
憐星瞥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花無缺,見邀月神智已然清醒,便隱晦的提醒道,“無缺哪能受得住你那第二掌?”
邀月審視的注視著憐星的雙眸,見她眼中並無對花無缺的擔憂,這才消了心頭的火氣,“最近江湖上傳言,燕南天去惡人谷前曾留下了一張藏寶圖,你去查探一下此事是真是假。”冷聲吩咐完,便拉著憐星消失在了花無缺的房內。
回想著邀月方才那狀若癲狂的模樣以及那詭異的問話,倚在床柱上的花無缺露出一抹苦笑,隨後頗為疑惑的自語道,“何為又騙她?自小到大我這也是第一次說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