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夢境
唐季陪著笑臉將南宮柳和花無缺送上了南宮家的馬車,面色沉靜的站在唐府門前目送著馬車在他的視線裡消失之後,才轉身回了府內,自始至終他的臉上竟未露出半分不滿之色。
被兩個小輩如此怠慢輕忽卻仍能鎮靜的笑臉相迎者,若不是心胸當真開闊到了如此地步的大善之人,那麼便定是個能忍到了極致的奸惡之輩。
只是不知這個會川衛唐家的唐季是前者還是後者……
其實,像花無缺和南宮柳這種人中之龍鳳,想要和人結怨很難卻也很容易。說難,是因為他們都是絕頂聰慧之人,能輕而易舉得將諸多繁雜之事看個通透,所以在很多時候他們都能防患於未然;說容易,卻是因為他們那惹人嫉妒的風華與令人仰視的高貴氣質,也許只是一件不經意間的小事便會讓內心卑微而又心胸狹窄的人覺得受到了輕視,進而懷恨在心。
好在南宮柳和花無缺都是溫文有禮、謙恭平和之人,待人鮮有失禮之處。
是以,南宮柳方才在唐府門前的舉動便令花無缺心中閃過了一絲疑惑,不知這南宮柳是當真疏忽至此還是刻意而為之。然而,這分疑惑也只是在花無缺心中瞬間閃了一下,轉眼便被他置之於腦後了。
花無缺和南宮柳一路上從奇門遁甲談論到武學路數,又從奇談軼事談論到江湖隱秘,越談越投機,待到南宮家在會川衛的別院時,兩人相互間的稱呼已經從“南宮兄”和“花兄弟”轉變成“南宮”和“無缺”了。
下了馬車,南宮柳熱情的引著花無缺進了別院二進院子內的廳房,“敝舍簡陋,讓無缺見笑了。”
花無缺一路行來,已是對南宮家的這座別院有了大致的瞭解。雖說這裡只是座別院卻也正經的五進的四合院,佈置的甚是雅致,便是院子裡的一花一草都透露著此間主人那不俗的品味。
聽到南宮柳如此謙虛,花無缺笑道,“南宮說笑了。”
……
“相公,可是有菁妹的消息了?”花無缺和南宮柳才分賓主坐定,便見一個身著粉色宮裝的美麗少婦走了進來。
花無缺面帶著笑容望向進門的女子,眼中多了幾分讚賞。這婦人雖著了一身宮裝,眉目間卻是透著幾分英氣,只觀上一眼便知道此女子必是個豪爽痛快之人。
“這是內子,慕容家的二姑娘。”南宮家雖是百餘年的武林世家卻也是江湖兒女,雖比一般的江湖人講究規矩卻也並不像官宦人家那般注重繁文縟節。所以,在慕容雙意外的與花無缺相見之後,三人均為覺得有何尷尬,南宮柳更是從容的給兩人相互介紹道,“這是我今日結識的知交花無缺。”
“無缺今日來得唐突,還望夫人莫要見怪才是。”花無缺的聲音清朗,臉上掛著平和而又親切的笑容,舉止優雅的對慕容雙行了一禮。他的姿態擺得甚是謙恭,然而他骨子裡透出的驕傲與貴氣卻是令人不敢小覷。
慕容雙看著溫文爾雅、姿容絕世的花無缺頓時眼前一亮,“花兄弟見外了。”只覺得只有如此風采的花無缺才能配得上她們那個美麗聰明的九妹了。
饒是花無缺聰明絕頂卻也未能猜出慕容雙目光裡的深意,只是莫名的覺得慕容雙剛剛看他的眼神有些滲人罷了。
“你們不必如此客套。”南宮柳自然知道自家內人的心思,“無缺不是外人,雙兒也是個爽朗性子,那些寒暄的套話就免了吧。”
南宮柳這話說的倒是甚合慕容雙的心意,花無缺則是有些無所謂。不過南宮柳這麼說了之後,他們之間的交談便隨意了很多。
一番交談下來,花無缺滿腹的才學和溫文有禮的品行均是令慕容雙滿意不已,看向花無缺的眼神便有些詭異起來。
花無缺略顯疑惑的看了一眼一直在偷偷打量他的慕容雙,心中甚是不解,慕容家的九位姑娘名滿江湖,應該不會如此失禮才對啊。
“咳!”南宮柳注意到花無缺的目光,略顯尷尬的輕咳了一聲以提醒有些失態的慕容雙,“無缺若無要事便在敝府多留幾日如何,待我處理好了此間事務後我們結伴而行可好?”
南宮柳此舉卻是正中慕容雙下懷,南宮柳語畢,慕容雙便跟著熱情的挽留起花無缺來,“相公說的沒錯,難得花兄弟和相公投緣,自該留他多住幾日才是。”
南宮柳出言挽留花無缺,半數是因為兩人確實投緣,另半數卻是為了成全慕容雙的心思。
慕容雙的心思其實很簡單,只是想多觀察幾日,以便確定花無缺是不是真的適合她家九妹。迄今為止她所見過的江湖上的新秀尚無一人能及得上眼前之人半分,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自是沒有白白錯過的道理。若當真合適,日後她們幾姐妹也不必為了她家九妹的婚事擔憂了。至於她們那個表弟顧人玉,即便有她們那個舅媽在一旁極力撮合,怕也是很難合得上九妹的心意的……
不知花無缺有沒有看透慕容雙的心思,不過對於南宮柳夫婦的盛情他並未拒絕。出谷一月有餘,頭一次遇到脾性相合朋友,花無缺索性便在南宮別院裡住了下來。
花無缺留在南宮別院,每日裡也只是和南宮柳夫婦一起談談天說說地,除此之外,便沒了其他事情可做。
如此簡單枯燥的一連過了數日,南宮柳仍未提及啟程北上之事。若是一般人怕是早就耐不住性子、等不下去了,就算不向南宮柳提出辭行,也會面露不耐之色。然而,花無缺卻是毫無不耐之色,每日裡照舊和南宮柳夫婦談天說地,照舊悠閒地在園子裡賞花曬太陽,似是在南宮別院裡住的甚是舒心。
這也難怪,花無缺自小到大便從未有過如此悠閒愜意的時光。有朋友陪伴,能隨意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是他自小便夢寐以求的生活,如今得償所願,他如何會不愜意?
不過,這一切看在不知內情的慕容雙和南宮柳眼裡便成了花無缺心性上好的力證。他們也算歪打正著,若說起心性,這世間怕是少有像花無缺這般豁達寬容的人了。
然而,饒是再豁達寬容之人都難免會遇到心煩之事。近幾日來,花無缺臉上的笑容便淡了許多,眉宇間竟是填上了幾分憂色。
花無缺此等變化不僅讓南宮柳心中疑惑,不明白花無缺為何無緣無故的露出了這幅神色;便是花無缺的貼身侍女荷露和凝香也是詫異萬分,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一般,他們那個面上笑容萬年不變的少宮主臉上的表情竟然有了變化……
“無缺可是遇到了難辦的事?”如此過了兩日之後,南宮柳見花無缺眼中的憂色更加濃郁,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他此舉不光是出於對花無缺的關心,也是出於他心中那份按捺不住的好奇之心,他實在好奇是何人何事能讓仙人似的花無缺眉眼間顯露出憂色。
花無缺聞聲愣了一下,心知是自己連日來放鬆了心態,露出了心底的情緒。暗自自責一聲之後臉上便又帶上了那萬年不變的笑容,朗聲道,“勞南宮掛心了,在下只是做了幾個不大痛快的夢而已,並無大礙。”。
“夢?”南宮柳頗為意外的看了花無缺一眼,臉上閃過一抹訝色,這個答案實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無缺無事就好,夢境終歸是些子虛烏有之事,不必過於放在心上。”
花無缺對著南宮柳但笑不語,似是已經將南宮柳的話記在了心上,卻又似是對於南宮柳所說的話半句也沒聽見一般。
夢都是子虛烏有的麼?若是沒有親身經歷過,怕是他也會和南宮柳抱有同樣的想法吧!若是之前他還對夢境有一分猶疑的話,可是如今,他卻是百分百的相信他的夢裡的一切都是真的……
“或許小仙女就在關外。”花無缺思量了一番如此對南宮柳說道,“南宮不妨遣人去關外尋上一尋。”
南宮柳見花無缺說的篤定,並未問及花無缺消息的來源,他相信花無缺不會信口開河,更不會不識趣兒的去問花無缺的隱秘,“多謝無缺了,我這便遣人去九秀山莊送個信。”
……
回想著近日來夢中的情景,花無缺輕歎了口氣,只是可惜,他的夢中只有畫面,從未有過聲音,若不然他尋他的時候也能便宜些。
想到夢中那個面帶傷疤鬼靈精似的少年,花無缺不禁皺了下眉,似是在對什麼表示著不滿……
夢到那個鬼靈精出穀,他自是歡喜的;夢到那個鬼靈精在草原上作弄了一□商,他只是跟著在夢裡縱容一笑;夢到那個鬼靈精結識了一個白衣少年,他心裡莫名的有些發堵;夢見那個鬼靈精竟為了那個白衣少年得罪了小仙女,他不禁皺了皺眉;夢見那個白衣少年變成了白衣少女,夢見了那個鬼靈精為了那白衣少女惡整小仙女兩次,夢見那白衣少女先是給那個鬼靈精下藥,後來又對那個鬼靈精生了情意,他不禁眉目間便添了憂色,心中對那白衣少女也生了幾分怨念……
花無缺不明白自己這是何種心態,然而卻明確的知道他不喜歡那個鬼靈精與那白衣少女牽連過甚,他總覺得那白衣少女會給那個鬼靈精帶來無窮盡的麻煩……
果然,麻煩來了。似是因為那白衣少女身上的什麼東西,那個鬼靈精和白衣少女被碧蛇神君盯上了。
花無缺擔憂的看著夢中的他們騎著那批白色的小馬駒飛馳,他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見他們一路疾馳,卻仍是在農舍裡遇到了碧蛇神君的警告之後,他暮然間便從夢中醒了過來……
花無缺盯著床頂部的承塵有些愣神,隨後猛地坐了起來,似是想要馬上動身一般。只是他掀開帷幔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便無奈的又躺了回去,卻是再未能睡著……
天剛濛濛亮,花無缺就急匆匆的起了身,喚來凝香和荷露幫他梳洗完畢,便遣人給南宮柳傳了話,提出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