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比試
狂風掃過,衣角翻飛,男人瞇起眼睛,蒼老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好像這吹來的風中不含沙土,是春天沁人心脾的微風,他的樣子很是享受。
蒼魁怔怔看著崖邊在打臉的風中仍悠然自得的男人,他的一頭銀髮在風中亂舞卻無暇顧及,他知道無論它們怎麼飛揚,飄的多高最後終會回到身後,因為,它們的根在這裡。
「狼王,你可守信?」半晌,男人幽幽開口。
「自然。」
「那,就來說說賭輸之人的懲罰吧。」男人指向他事前放在崖上兩人中間的罈子,「若你輸了,就進入這封印壇中,並保證所有妖獸回到妖獸大陸,永不侵犯。」
好大的口氣,這男人哪來的自信確定自己不會輸呢?
聽完他的話,不惱不怒,蒼魁淡然開口:「那你輸了,又如何?」
「我保證不會再有反抗,我們交出一切武器,束手就擒,將整個世界拱手相讓。」
話才落,在蒼魁回答前,遠處先傳來一陣嘈雜,將兩人的對話打亂。
那是藏身在暗處的人憤怒的聲音,他們咬牙切齒的嘀咕,這老東西有什麼權利替他們做決定,不過是朝廷找來降妖的,死了再找別人,他有什麼資格誇下海口?!如果被牽連了這老東西死一百次都不夠。
「你的話,似乎沒什麼份量。」連男人都能聽到,妖獸的耳朵收到的就更加清晰,他們罵的每句話,他都聽的真切,包括磨牙的聲音。
皺眉,他明明吩咐過不許任何人跟著,這些人居然不聽話?!計劃才剛開始,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被狼王看穿,那,人,世界,就真的沒救了。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蛋!
「不過,我願意相信你。」轉向聲音發出處,蒼魁突然一躍而起,當著男人的面,用爪子撕爛那些來不及逃跑的身體,沒有尖叫,沒有驚恐,蒼魁的速度還是一樣的快,轉眼間地上只剩殘破的屍塊,無法拼合無法分辨的屍塊。
甩著手上的血滴,蒼魁慢慢走回崖上,他對男人說:「輸的懲罰我接受,如果你無法按照剛才說的,將世界拱手相讓,那我就帶領我的部隊,加快速度,保證三日內,讓世界上再無人類這個物種。」
看來,必須得贏啊,他輸不起。
他見降過妖獸,也見過,卻從未看過蒼魁這樣的,就算年輕,就算法力在鼎盛期,他也無法降伏他,這世上,沒人降的了他。
蒼魁連眼睛都不眨殺人的樣子在腦裡揮之不去,看著猙獰爪下那一灘血,不可否認,他怕了,懼如此殘忍又殘酷的蒼魁。可是,他沒退路。搖搖頭,男人調整好心態,又說--
「狼王,你覺得,對你來說,做什麼才彰顯自己的勇氣?」
「除掉狼族的天敵。」獅鷲獸,野獸系的天敵,就算蒼魁,隻身闖入獅鷲領地也無法全身而退,所以要比勇氣的話,那殺掉獅鷲首領,便是最高挑戰,是勇氣的最好證明。
男人點點頭,表示贊同,「是啊,既是天敵,還敢與之相搏,甚至要將對方除去,這果然是勇氣的最好表現,不過……」直視蒼魁的眼睛,男人說:「對我來說,勇氣的表現是,挑戰一般人都做不到的事,那便是,虐殺自己。」
什麼?!虐殺自己?
「既然規則由我來定,那,我覺得除去天敵不算什麼勇氣的表現,狼王,你敢虐殺你自己嗎?殺自己,你有這勇氣嗎?」說完,男人抽出一把匕首,「狼王,我相信你是守信之人,要,遵守約定!那……比試開始吧。」
圈套!一個可笑的圈套。現在蒼魁終於知道男人的自信從何而來,什麼狗-屁勇氣證明!不過是個借口罷了,輸家一定是自己。
虐殺自己,他做到了,也贏了。在他死後,群妖無首,很快就會被擊潰。
不殺,那便是輸,就要自願被封印。
他又沒傻,怎麼會答應如此可笑的比試。蒼魁冷笑,這人類挑釁於他,敢對他耍小聰明,那他就要為自己所做,付出代價。
「狼王,你認輸嗎?」看到蒼魁轉身,男人將其叫住。
「如此卑劣的伎倆,就想將我收服?」回頭,男人的側臉嘴角上揚,畫出嘲諷。「無論哪點對我都無任何好處,這場比試,毫無意義,作廢。」
「不敢小覷狼王的能力與智謀,在來前我便知道這一是場無果的比試,不過我還想試。」鋒利的匕首印著陽光,反射出刺眼的光,男人在手裡掂了掂,笑著說:「我想盡我最大的能力而已,試都不試,便是自己放棄生的權利。狼王,既然來了,就將這場比試進行到底吧,如果你想退出,那我將其完成。」
猛然轉身,黑色瞳孔中印出的是男人揮刀砍向自己腳踝的畫面,蒼魁不解,他都說這場比試作廢,為何他還執意繼續,眼看著他剁下自己的腳,撕破的褲管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只有嘩嘩流出的血。
「你……為何?」萬年不變的表情中攙雜困惑,他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狼王,你有想保護的東西吧?我也有啊。」說完,男人又砍掉自己另外一隻腳,悶響一聲,他重重倒在地上,只是那匕首他不曾放開,狼狽的從地上爬起,拍拍塵土,男人喘息著坐直,腳沒了,連接處汩汩冒血。
他終於明白他說的「虐殺」是何意,不是自殺,而是將自己一點點折磨死。
「為了這骯髒的世界,你願意殺了自己?」蒼魁問。如果狼族有一天同樣面臨此等境地,那,他也會這樣做吧。明知道不可能贏,明知道這場比試必輸,他卻願意來找自己,盡最大能力為人類爭取,這男人,值得敬佩。
「不,別給我扣那麼大的帽子。我說過,只想保護自己珍貴的東西。遲早有一天你會殺光人類,包括我在乎的人,儘管是這把年紀,我也想讓她笑著離去,有個善終,還有,我們愛的延續,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的孩子,我要保護他們。一條賤命,死不足惜,畢竟我是從寺廟離開,背棄佛祖的人,這種下場是我應得。」說著,他又砍向自己的**,一刀一刀,直至腿與身體分離,男人的視線模糊了,血流過多,還有體力不支。
四十年前,他是年輕的住持,卻在見過她後,毅然離開寺院,既是和尚,心也會動,驚鴻一瞥,便將這一生注定。從他愛上她,從她屬於他起,他就要照顧保護好她,直到最後,生命盡頭。
抱歉了,娘子,我吃不到你包的餃子了,原諒我,我只是為了保護你,與我們愛的果實……
「我還是不懂。」茫然的搖頭,不是為了所有人,是為幾個人,為他愛的人,什麼是愛?保護的心嗎?還是出生的孩子?不懂,他不懂他在說什麼。
「狼王,看似擁有一切的你,單單少了一樣連最貧賤的人都有的東西。」他快支撐不住了,可說出的話還是擲地有聲,兩條腿都沒有了,低著頭喘氣,汗水落在血裡,很快被融掉。
「那是什麼?」腳向前移了移,蒼魁全神貫注的看著那即將死去的老人。
「狼王,算是乞求,我希望你能遵守約定,那封印只是讓你沉睡而已,它不會傷到你,等未來的某一天,會有有緣人解開封印放你出來。而且,這場比試我贏了,我把命給你,只求你能放過人類,長長的睡上一覺,求你。」他沒有回答蒼魁的問題,而是說完這段話後,將匕首架在脖子上,從左至右狠狠的剌開。
血,噴湧,蒼魁明明站的很遠,這血卻向被什麼引導一樣,一直噴到幾尺外的他的身上,從頭到腳,一片猩紅,包括眼中,一瞬間,蒼魁的世界裡,只剩紅色。
男人死了,沒有回答他最後的問題,就死了。
他不懂,他缺少的是什麼,站在崖上,被風吹拂,他第一次感覺血的味道,很噁心。
……
所有人都有,惟獨蒼魁沒有的,是愛人與被愛。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無法為那個沒有心的妖獸解答什麼是愛。
一個可笑的計謀,一個輕易會被人揭穿的計謀,他為何要堅持到底?
因為,他將一切賭注都下在蒼魁身上,下在那個沒有心的妖獸身上。
靜待結果,誰感肯定他的計劃完無用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