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我並沒有在床上躺太久,第二天我就準時起床工作了。奧斯卡不太贊同,他讓我回房間躺著,但是常年形成的習慣沒有辦法改變,我反而躺的腰酸背痛。
愛麗絲夫人的朋友以及艾米麗小姐都被他客氣的送走了,艾米麗小姐看上去依然大方得體,可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一臉愁容。
奧斯卡依然非常繁忙,不說要處理剛剛接手的莊園,他正在加緊步伐收購哈洛克伯爵的土地,並且每天要接見很多客人,他似乎打定主意要建造棉花紡織工廠了。
「利物浦有個很聰明的工人,他改良了現有的水利紡織機。」奧斯卡興致勃勃的對我說:「我去看過,那架大機器可以帶動幾十架紡織機同時運作,而且紡錘也改良成了自動穿梭式,這大大節省了成本和時間,所以我想投資。我已經計劃了很久,場地、原料、貨運、銷售商以及關係都一一打通了……」
商人是被上流社會普遍鄙視的群體,其中自然包括紡織廠的廠主,所以很多紳士即使破產也不會從事商人的買賣,這在他們看來有些掉價。一旦某位貴族或紳士捨棄尊嚴,從事了這樣下賤的行業,很快就會被人瞧不起。當然他們也有變通的法子,他們不去開設工廠,但他們可以投資。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用你的名義開設紡織廠。」奧斯卡說。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我向他表白後,他就顯得有些赧然。特別是跟我單獨相處的時候,他總是動不動就臉紅。
他提的這個建議讓我非常驚訝,要知道這不僅僅是名義的問題,這代表一大筆財產會以贈送的形式放在我的名下。
「不,這不行。」我想也不想就開口拒絕了。
「你知道我不能用自己的名義建造紡織廠,所以才會用你的名義。」
「您……您可以選擇……」我猶豫著開口。
「選擇誰?」他抬起眼睛看我,然後又迅速垂下:「這世上還有誰比你和我更親密嗎?」
就像薄霧中的朝霞,他的臉染上了一絲紅暈。
「你不是說你屬於我嗎?所以我想對你做什麼都可以……」他嘟囔道。
我的臉霎時紅了,這是我病歪歪的時候,頭腦發昏,一時衝動說過的話。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其他的事情,並不代表……您明白的……」
「那麼你會帶著我的錢跑掉嗎?當我讓你成為富翁後,你會一腳踹開我,然後離開我嗎?」他站起身來,貼在我身邊,聲音輕柔的像新生的絨羽。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緊張的不知所措。
他雙手擁住我,然後輕輕靠在我頸間,低聲說:「你還在生我的氣對嗎?求你不要對我這麼疏離,我錯了,我不知該怎麼挽回你的心。」
我遲疑了一會兒,也抬起手臂摟住他。
「大人,我的心始終屬於您,沒有半分遠離。」
「你撒謊,你明明說你的整顆心整個人都屬於我,願意為我做任何事,可是我才剛剛提了個小要求,你就決絕我,所以你就是在生我的氣,所以才疏遠我。」
我忽然有種被抓住小辮子的憋屈感。
他怎麼把我頭昏胡扯的那堆話記得這麼清楚。
「大人,您不可以用我的話柄來堵我,您知道這不一樣的……」
可是我還沒說完,他就打斷了我,手臂緊緊的箍著我的腰說:「你說願意為我而死,哦,你真是個大傻瓜……我才不會讓你為我而死,我要你永永遠遠陪在我身邊……」
他似乎突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離,嘴角輕輕翹起,一臉幸福的樣子。我們保持這樣的姿勢,擁抱了很久很久,或者說,子爵大人一臉幸福的靠在我身上,靠了很久。
我當時就懊悔不迭了,深切的為自己那天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更加羞恥的是,這位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那些讓人恨不得忘在太平洋裡的事。
「歐文,一想到你是愛我的,我就快樂的像要飛起來。」他低聲呢喃著:「你可以把那天的話再說一次嗎?當時我光心急你生病了,都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麼,這次我要牢牢的記在心裡,一個字都不忘……」
「……」
「……」
「……,大人,我答應了希爾頓管家,要幫他清點新買的銀器,可以允許我退下嗎?」
已經陷入了猶如戀愛中的少婦一般奇怪氛圍的子爵大人,猛地從我頸窩抬起頭,說出了一番讓我呆滯的話。
「我的愛人,每當你消失於眼前,我就如同失去了光明的瞎子,深陷窒息的沼澤,在冰冷黑暗中孤獨的等待你再次照亮我的人生……」
這是首愛情詩裡的句子,這段篇章非常感人,經常出現在戲劇和歌詞中,但是這樣憑空冒出來,卻陡然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吻我……」他閉上眼睛,神情居然帶上了點委屈和酸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糾結了一會兒,附上去親了親他的嘴唇。
他睜開眼睛,鬆開緊緊環繞著我的手臂坐回凳子,沉默了半刻後,忽然難過的說:「一想到你要把我拋棄,我就難過的如同心臟被插上荊棘的鳥兒,你去吧,快點回來。」
我帶著無話可說的心情,身體僵硬的離開了書房。
只是離開一小會兒而已,為什麼他會營造出這種生離死別的氣氛。
只用一天的時間,我就發現,陷入戀愛的子爵大人有點傷春感秋。
他也許在面對外人的時候總是冷酷強硬的,但這似乎不是他的真面目。作為一個從小失去庇護的貴族繼承人,不夠強硬是不能保護自己的,所以冷酷鐵血的外表並不一定真實。
相反,他是個心內纖細的人,從他一難過就拉小提琴,便可見一斑。
他幾乎每時每刻都把我拘在身邊,說些肉麻的甜言蜜語,並隨時隨地要求親親抱抱。
當然這僅限於我們單獨相處的時候,有外人在時他還是非常克制的。
這天晚上,城堡外下了大雪,時間已經進入深冬。
客人們終於不再頻繁出入莫蒙莊園了,因為即使乘坐馬車出行也很不方便。
奧斯卡子爵清閒了下來,所以他把一切精力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他沒有再在半夜三更悄悄溜進我的臥室,也許他意識到之前逼迫我的行為太過分了,所以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總是想盡辦法委屈求饒。
沒錯,就是『委屈求饒』。
他總是表現的那麼委屈,彷彿我欺負了他一樣。
「明明說愛我,可為什麼總對我這麼冷淡,我故意逼迫你是我的錯,你就原諒我吧。」他像個得不到糖的小孩,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我無奈的說:「大人,我真的沒有責怪過您。」
「那你吻我。」他棕色的眸子忽然變得銳利,緊緊盯著我。
我沒有辦法,主動上前,摟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嘴唇分開後,他若有所思的看著我,然後像演員一樣,馬上露出了難過可憐的表情。
「你又用這樣的吻糊弄我,我沒有從你的吻裡感受到強烈愛意,我要你那天給我的吻,就是那天……」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就是我昏了頭,送上門去勾引他的那次。
簡直是故意惹我想起最不願意想起的丟人往事。
「你不再責怪我了嗎?歐文,今晚我可以去你的房間嗎?」他曖昧的在我耳邊低語。
「只要您願意,隨時都可以。」我回答他說。
他卻不滿的咬了咬我的耳垂:「這聽上去是在說氣話。」
老實說,的確有些賭氣的成分在裡面,在以為奧斯卡會結婚的前提下,我不顧一切向他白刨了內心,當時的痛苦難過,至今記憶猶新。
也許是我心裡的想法露在了臉上,奧斯卡看著我,忽然焦急了起來。
「我……我也是屬於你的,我的一切都屬於你,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說一聲,我也願意為你而死。」
他急切的表白讓我愣住了,我抬頭看他,他此時的表情無比認真,像個傻瓜一樣。
「別胡說了,大人,死這種字眼不可以隨便掛在嘴上。」
「你不相信嗎?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我愛你,為了你我願意獻出一切,與我的愛相比,我的生命微不足道。」
「不要這麼說,我不想聽到你說這種話,這個世上任何東西都不及生命貴重,何況是為了我這樣的人,我才是微不足道,像塵埃一樣不足一提,不值得您為我捨棄任何東西,更何況是生命,我不想聽到這樣的話。」他前世就是為我而死的,他現在又說這樣的話,這讓我一時間萬分痛苦。
「你是什麼人!你對我而言就是這樣寶貴,比我的生命都重要,而且憑什麼你可以為我而死,我卻不能為你獻出生命。」他生氣的反駁我,神情異常認真,可是隨即他又笑了,一臉幸福:「哦,我們真傻,居然為了這麼無聊的事情吵起來,我從想過我能擁有這樣深刻的愛情,我一定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他居然把這當成了什麼羅曼蒂克的甜言蜜語,天知道我有多麼生氣他這樣的賭誓。
他真的這樣想嗎?願意為了我而死,為了我這樣卑微的人。
「我想要吻你。」我無法抑制的開口。
他愣了愣,臉色一紅說:「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我隨時期待著。」
我感慨的看著他,他不知道我此時痛苦的心情。
我遲疑了一下,動手解開了自己的領結,長長的蕾絲帶子被我握在手中,然後我看向他。
他盯著這根帶子,整張臉都漲紅了,然後兩眼放光的看著我,我在他期待的表情中,用帶子蓋住了他的眼睛,然後繫起來。
他很激動,呼吸都變得急促和沉重起來。
我輕輕吻了上去,他激動的回吻我,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我已經哭得不能自已。
他是個傻瓜,我絕不原諒他說出為我而死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