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徐非從機場出來,方明已經等在了那裡。
安寧市的冬天很冷,風從四面八風吹過來,灌進了骨頭裡,讓人牙頭直打顫。
徐非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就著方明拉開的車門坐了進去。
車內溫暖的氣溫讓徐非長舒了一口氣,英挺的眉峰卻始終緊蹶著,「好端端地怎麼會車禍?我爸媽怎麼樣了?」
方明是徐非父親司機的兒子,也算和徐非從小一起長大,聽了這話,他明顯一頓,然後才回答道,「徐伯伯和徐伯母……他們 ……」後面的話似乎說不下去。
徐非眉頭皺得更緊,「不要吞吞吐吐的!」
方明握緊了方向盤,眼睛專注著前方路況,輕聲道,「徐伯伯和徐伯母,沒有挺過來。」
徐非張了張嘴,這一刻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方明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臉色蒼白,唇上血色盡失,表情卻是無悲無喜,唯有那雙淺灰色的眸子泛著淡淡的水光。
「阿非,你……你別太難過。」方明稍顯笨拙的開口,「他們去得很快,並沒有太多痛苦。」
徐非抬手撥了撥額前的碎髮,輕輕勾起了一邊嘴角,「肇事司機呢?」
「……目前還在追查中。」
「哦?」意識不明的單音讓方明的手一顫,趕緊說道,「那一段的監控不知道怎麼壞了,出事後肇事司機就跑了,警方已經介入調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徐非沉默片刻,終是道,「我爸媽的靈堂設在哪裡?」
「在徐園。」
徐非轉過頭看向窗外,車窗玻璃上映出他雋秀清朗的臉頰。
徐園在安寧市的半山腰上,甚廣的佔地面積兆示著徐家在安寧市非凡的地位。
方明將車直接開進了院子裡,徐非坐在車裡亦能聽見綿綿不絕的哀樂,他坐在座椅裡輕輕的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底已恢復一片清明。
方明替他拉開車門,伸手過來想要扶他一把,被徐非一手揮開,他下了車,低頭繫上散落的西裝紐扣,「我沒事。」
方明望著他大步走進去的背影,抿了抿唇。
徐家的所有人幾乎都來了,除了徐非和他在英國的親生弟弟徐郁以外。
徐家本家的二少爺徐嵐見大哥進來了,忙跑過來抱住了徐非,溫柔的聲線裡儘是難過,「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徐非對這個半路進了徐家的弟弟說不上討厭,也絕不喜歡,這時候被對方抱著,卻也沒有推開,而是抬頭拍了拍徐嵐顫抖不止的背脊,沉聲道,「打起精神來,別讓外人看了笑話。」
徐家家大業大,自然有不少覬覦之人,現在徐顯成夫婦毫無預兆的離世,或許連遺囑都還沒立呢,分支的人之所以來得這麼勤快,怕也是想要分一杯羹。
徐非放開徐嵐,走到堂中的兩具棺木前,現在還沒有蓋棺,父母的遺容一眼就能看到。
他站在棺木旁,伸手替母親理了理頰邊的頭髮。
對於自己四處留情的父親,徐非並無多少感情,反而是母親的離世,讓他悲痛欲絕,不過現在可不是難過的時候,他微微站直身子,對一旁的管家說,「我媽生身最喜歡紅色的衣裙,去拿她平常慣穿的那一條來。」
管家聞言,立刻點頭去辦。
徐非轉過身,長身玉立於棺木旁邊,一張臉晦澀不明,「很感謝各位今日前來弔唁家父家母,但今天我徐家有重要的私事要辦,請各位先行離開。」
此話一出,徐非的幾們堂叔便不滿的囔囔起來,說什麼私事他們不能參與,難道他們不是徐家的人嗎云云。
徐嵐在一旁氣得臉色發紅,卻是一個字都反駁不來。
他從進徐家開始便是這一副溫柔順從的樣子,見過他的人十有八九都覺得這是個沒有脾氣的孩子,平時家裡的大人也是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跟他說,才會讓他遇見這樣的情況時找不到任何詞彙來幫大哥申辯。
徐非今年二十九歲,就職於美國的DT集團,年薪超過七位數,是徐顯成最引以為傲的兒子。
當年他畢業之後並沒有留在自家的陽升集團,為了這事父子倆冷戰了近兩年時間,最後還是以徐顯成的讓步為告終。
在美國聽說父母車禍之後,徐非匆匆趕回來,方明和徐嵐起先跟他說的是父母車禍,目前正在住院觀察,沒料到才剛踏下飛機,現實便被揭了出來。
說不難過自然是假的,但徐非出生在徐家這樣的家族,從小耳濡目染的是遇事冷靜,處事則當殺伐決斷。
邊上的幾位堂叔還在叫囔,徐非則往首位的椅子上一坐,涼薄的唇一字一句的道,「我爸媽還沒有下葬呢,各位就想來分遺產了?真當我徐家本家沒人了是嗎?」
他的聲音平淡無奇,卻讓所有人立時安靜了下來。
大堂叔訕笑道,「阿非這話就說錯了,我們畢竟是一家人,自然是要在這裡守靈的,你把我們都趕走算是什麼意思呢?」
聞言,徐非笑了笑,在眾人的目光中慢慢起身上樓,丟下一句,「徐嵐,跟我到書房來。」然後又補充一句,「管家,送客,若不走的就扔出去,從今往後別想再踏進徐園一步。」
徐非順著旋轉樓梯往上走,邊走邊掏出手機,撥了葉梓的電話。
葉梓來得很快,推開書房的門時,看見徐家兩兄弟正坐在沙發的兩邊,沒人說話,空氣陷入一股詭異的寂靜。
徐非抬頭朝他望過來,嘴角揚起一抹淡然的笑,「來得很快。」
葉梓扒了扒頭髮,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正好在這附近,一接到電話就趕過來了。」
葉梓是徐非七年前難得發了一次善心帶進陽升集團的人,他也的確非常聰明,短短七年就已經爬到了副總經理的位置,至於陽升的總經理,則是一向以溫文爾雅著稱的徐嵐。
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真可謂雙劍合壁,所向披靡。
徐非喝了一口茶,才慢慢開口道, 「說吧,為什麼要這樣做?」
徐嵐和葉梓面面相覷,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淺灰色的眼眸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爸媽的死是你們親手做的還是找人做的?嗯?」他的話音剛落,徐嵐和葉梓的臉色同時一僵,徐非眼底一片冷冽,臉上的笑容卻似開出了花兒,明亮得教人無法直視,「我倒是沒料到,我徐家這麼多年竟然養了兩條白眼狼,說說看,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他是徐家的大少爺,自從成年之後,在徐家的地位已與家主徐顯成持平,所以徐非在徐家的絕對的話語權。
即使他不參與陽升集團的內部事務,但他手裡握有陽升35%的股份,比總裁徐顯成還要多,一部分是他成年時徐顯成給的,另一部分則是這些年他從各個渠道買的,雖然他對陽升不感興趣,但也絕不能讓它落入旁人之手。
當然,他是陽升最大股東這事除了徐顯成和他的母親,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徐嵐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緩緩地笑開了,「我們這麼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要把陽升佔為己有。」
徐非瞭然的點點頭,又看向葉梓,「你呢?葉梓。」
葉梓雙手緊握成拳,一向淺笑盈盈的臉上突然顯出了幾絲瘋狂,「我媽在醫院裡因為沒錢看病而活活痛死的時候,徐顯成在哪裡?這是他欠我,今天他該死!」
「對,他的確該死,」徐非說,聲音淡然而平靜,「可是你們不該動我母親。」
葉梓的臉再次僵住。
因為徐非的母親傅蘭心是這個世上對他最好的人。
徐非一手搭在沙發扶手上,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這兩個人,臉上是一種近乎恐怖的平靜,「你們是想自我了斷還是走法律程序?」
按徐家的規矩,自我了斷就是切掉十根手指,從此是生是死與徐家再無關係。
至於法律程序,就是吃牢飯了。
這兩條路無論是哪一種都不好走。
更何況,徐嵐和葉梓從一開始就選擇了第三條路。
他慢慢的起頭來,看向對面的徐非,這個一出生就注定了一輩子驕傲而高貴的活著的大少爺,「我們既然能殺了徐顯成,自然也能殺你,你以為你鬥得過我們兩個人?」
徐非笑容未變,僅是微微吊了吊眉梢,「你們看看門外是什麼?」
門外,站著方明,以及一隊身著黑色西服的健壯男子,他們隸屬於陽升集團的分支,是一支素質精良的保全,專門負責徐氏大宅的安全以及陽升的保全工作。
徐非看著徐嵐和葉梓瞬間蒼白的臉,好脾氣的笑道,「殺人償命,我會讓這群兄弟好好伺候你們的。」徐非說完,朝門外的方明示了個眼神,立刻有一隊保全走進來將徐嵐和葉梓押出去。
方明走到徐非身邊,「阿非,徐伯伯這一走,陽升集團群龍無首,怕是會出大亂子。」
徐非看著重新關上的書房門,輕歎一聲,「我會回陽升坐鎮,葉梓和徐嵐的職業就從底下優秀的人提拔上來,這世界離了誰都能轉,沒有過不去的坎。」
方明點點頭,「的確,這世界離了誰都能轉。」
他的話音剛落,徐非就覺得腰間抵上來一管冰冷的東西,他緩慢地低下頭,看見方明的手裡握著一把黑色的消音槍,不知怎麼突然笑了起來。
方明皺眉,「你笑什麼?」
徐非說,「我笑我上輩子肯定做多了缺德事,怎麼身邊的人一個兩個都要背叛我?」
方明的手往前遞進一分,對門外喊道,「你們兩個可以進來了。」
房門被推開,徐嵐和葉梓一臉笑意的走了進來。
他們看著沙發上被人拿槍指著的徐非,不知道有多得意。
「大哥,這世間的事可真是變幻莫測啊。」徐嵐站在徐非面前,彎下腰來看著他。
「是啊,」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徐非也依舊能從容的應對,「常言道無商不奸,用在你們身上恰到好處。」
「徐嵐想要陽升集團,葉梓想替母親報仇,那麼方明你呢?你想要什麼?」徐非的淡然讓三個人突然有些吃不準了,他們一直不敢小看這個26歲就坐上美國DT集團區域總裁位置的男人。
方明扣動了板機,聲音響徹了整間書房,「同樣為人,憑什麼你就能萬千寵愛榮華富貴於一身,憑什麼我得靠你的奢侈才能體面的活下去,對我來說,你徐非就是個正面教材,身邊的所有人,上至父母下至同學朋友都在跟我說徐非怎麼好怎麼能幹,這些我聽了十幾年,早就聽膩了!」
「原來你跟徐嵐的目的一樣呢。」徐非笑,英俊的面容愈發丰神俊朗。
方明一愣,忙看向徐嵐,「二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徐嵐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只是將視線投到徐非身上,「大哥,你都快死了還不忘挑撥我們,這一招用得真是高明。」
「成王敗寇,既然已經是階下囚,就早點給我個痛快吧。」徐非仰靠在椅背上,聲線飽滿而迷人,完全不見絲毫對死亡的恐懼。
葉梓拿出了股份讓渡書擺在他面前,「徐非,只要你在這份文件上簽了字,我可以饒你性命。」
徐非瞟了一眼文件,赫然是讓他將手裡關於陽升35%的股權無償的送給徐嵐、葉梓和方明三個人,平均每人能得到11%的陽升股份,徐非淡淡的收回視線,嘴角彎起一道迷人的弧度,「好。」
他的乾脆讓三個人同時一愣。
然後聽見徐非說,「不過我有個條件,徐郁是我唯一的弟弟,你們不能動他。」
聽見唯一的弟弟這句話,徐嵐眼底掀起了驚濤駭浪,久久都不言語,葉梓接過話頭,「好,我們答應你。」
徐非抬頭看了他一眼,「葉梓,我曾一度拿你當朋友,可別辜負了我的真心。」
葉梓被那雙淺灰色的瞳孔看得一陣頭皮發麻,但事情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只得又點了點頭。
徐非交待完了,便讓徐嵐去取書桌抽屜深處的一個黑盒子。
裡面是一支帕克鋼筆,是徐非15歲生日時徐顯成送的,後來徐嵐被接回家,徐非便將這生日禮物收了起來,他打開盒子,將筆取出來,即使多年未用,筆身看上去依舊嶄新如昔。
徐非旋開筆帽,對面的徐嵐突然倒在了地上,胸前一大片血漬,在葉梓和方明反應過來之前,第二顆迷你子彈從筆頭裡射出來,打中了方明的左手,徐非就地一滾,方明射出來的子彈打在了他身後的地毯上,第二顆則打中了徐非的大腿。
葉梓和方明沒料到他竟然還有最後一手,忙衝門外喊道,「都進來!」
房門被破開,徐家養出來的保全面無表情的站在了葉梓和方明的面前,拿槍指在徐非的腦門上。
腿上的傷口不斷的往外冒血,空氣中很快充滿了鐵腥味兒。
這支鋼筆本是用來應付以後的不時之需的。
若在毫無勝算的情況下,最後一顆子彈自然得留給自己。
他徐非即使是死,也輪不到別人動手。
徐非笑著看了葉梓和方明一眼,「以後睡覺的時候千萬別睡太死,因為我可能會回來找你們。」他的話音才落,便將手裡的鋼筆筆頭對準了喉嚨,一聲細小的聲響之後,徐非滿臉鮮血的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