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土豆收完也不過才八月中旬,天還沒冷,雖說再種一茬莊稼是來不及了,種些菜還是可以的。宋希決定種蘿蔔胡蘿蔔和大白菜。
沈越來了一趟,還給周阿姨帶了幾個他種的土豆。
周阿姨看著三個大土豆哭笑不得——小宋才給他們連隊送了一車地瓜土豆!
穆允崢用那三個土豆燉了一鍋羊肉,沈越自己吃飽肚子走的時候還兜了半鍋。回去把裏面土豆撿出來吃掉,羊肉留著接著燉土豆,只吃土豆不吃肉。這樣的話羊肉就能重複用好久,最起碼三五天之內是不缺肉味兒了。有了這一茬土豆,兄弟們應該能吃上很長一段時間飽飯了。沈連長表示今年比較有盼頭。
八月底,劉金寶要開學了。邱嬸從宋希這裏換了些白麵,給兒子烙了五十張油餅,裏三層外三層裹了,打了一個大大的包裹。宋希送了一包鹹肉乾兩瓶辣肉醬,五斤裝大米白麵各兩包。
劉金寶走之前抱了抱邱嬸,看看宋希,再看看旁邊的黑臉軍官,沒敢抱,跟牧民家同樣在B市上大學的大兒子那日松一起走了。
那日松走出幾步,又跑回來,狠狠抱了一下宋希,鬆開,跑了。那年草原凍災,阿媽和小弟是宋醫生從雪堆裏挖出來的,阿爸和大弟凍壞的雙腿是宋醫生救下來的。這份恩,他們全家都記得。
穆允崢黑沉沉地盯著宋希,糟心極了——為什麼不躲開,明明躲得開!
宋希摸摸鼻子,沒吭聲。這家人太熱情,一見他就容易激動,然後老婆也跟著激動,唉!
九月,外面地裏那一畝地瓜也可以收了。和土豆一樣,長得也很不錯,一畝地收進庫中近五千斤,拾地瓜的老人們走的時候臉上也都帶著笑。
現在地裏就剩了兩畝黏高粱,生長期長,用的化肥也多,高粱杆長得粗粗壯壯的,才吐穗沒多久。
地瓜挖完,那塊地空了些日子,宋希想了想,把去年剩下的一袋半冬小麥種上了。去年只有小半畝冬小麥,量少,宋希一直捨不得吃,到現在還剩了些麥子。陳麥種,反正也沒多少,種上試試,能長多少是多少,不能長的話就鏟回家喂羊。
種麥子的時候宋希沒過去,穆允崢看著種的,用了一些肥坑裏積的有機肥。偷偷用的,種完麥子回家馬上洗澡,沒敢讓潔癖醫生知道。
洗著澡,穆長官越洗越憂鬱。宋醫生的潔癖,不知道有沒有藥醫……
進入九月下旬,蒙了雙層地膜的莊稼大多都可以收了,村子裏也忙碌了起來。
今年的玉米和去年差不多,也是兩個棒子。只是今年化肥不好買,肥力不夠,第二個棒子上半截就不太飽滿。產量還算可以,只是和去年不能比,畝產上千斤的不多。
這段日子村子裏來來去去找活幹的人很多,縣城的,市里的,外地的。張家溝子那邊還來過一群南方人,發生了一點摩擦,被攆走了。
宋希看到了幾個眼熟的面孔,市里的,那年曾經帶著帳篷過來討生活,還有一對非常講原則的祖孫。
宋希問了問那對祖孫的狀況。幾個人都說那年冬天回家之後就再沒見過,也許有了別的生計,也許去了別的地方,也許沒有了也許。
宋希心裏有些難受,叫了穆允崢過來給人派活,自己回了家,沉默著剁了一堆大白菜。
唐阿姨和周阿姨都擔憂地看著宋希。
糖糕清理完豬圈羊圈各種圈,帶著一股臭味兒回來,扒著廚房門喊人:“男神剁白菜是要包餃子嗎?”
宋希頭也不回:“臭。”
糖糕淚奔跑去洗澡換衣服。他身上明明是勤勞的汗水味道,怎麼可能會臭!
剛好過來拿水的穆長官頓時就抑鬱了——潔癖醫生的炕,怎麼上?
溫室裏一畝黃豆半天功夫就拔完曬到了門口。
宋希也把短工們的午飯做好了。每人兩個饅頭一碗菜一碗湯,額外還有一個白麵包子,白菜油梭子餡,皮薄餡大,香氣誘人。兩個沒有家庭負累的單身小夥三兩口就吃掉了,家裏有人的都裹好收了起來。
李三炮跟人出去電魚,提了一桶雜魚過來,看到包子,趕緊捏了一個吃,吃完回味一會兒,猶豫著說:“小宋啊,你這兒,給他們的伙食別太出格了,要不別的人家不好做。像這個,白麵的菜包子,一般人都吃不上呢!”
宋希看了李三炮一眼,沒說話。
穆允崢說:“今天,宋老先生忌日。”
李三炮臉上頓時就有些訕訕的。
今天,養父忌日。一大早宋希和穆允崢去上墳,墳頭除了青草再無其他。往年清明鬼節忌日前後都有許多人給養父上墳燒上幾張紙錢,第一年最多,之後越來越少,今年清明鬼節還能看到一些燒過的紙灰,到了忌日就什麼都沒有了。他的養父,給過許許多多人恩惠的養父,正在一日一日被人淡忘。
進入十月,宋希忙了起來。溫室裏的兩畝玉米一畝花生都可以收了,還有早前收了黃豆就一直空著的一畝地,整整四畝地要種。宋希看了看前些日子助理二拿來的旱糯稻種,又放下了。現在種的話成熟時間在過年前後,正是最冷的時候,太麻煩了。還是等年後播種夏天收割的好,到時晾曬也方便。
玉米和花生收完,堆在院子裏由唐叔叔和唐阿姨周阿姨看著人搓玉米摔花生。宋希和穆允崢帶著人種空出來的幾畝地。助理二送來的豆子不少,紅豆,綠豆,豌豆,芸豆,宋希每樣種了三分地。剩下的地全部種玉米。自家吃的白玉米已經足夠了,宋希毫不猶豫給這一茬黃玉米上了肥坑的有機肥。
糧食入了庫,收農業稅的也下了鄉。這次又漲了一些,一畝地一百五十斤。什麼糧都要,包括地瓜土豆,地瓜土豆的話一畝地按二百二十斤算。
一畝地一百五十斤,一個人四畝地就是六百斤。村裏有很多三代同堂的人家,比如李三炮一家六口,就得交三千六百斤。今年的玉米畝產上了一千斤的不多,大多九百斤出頭,也就是說,四畝地的收成一下子全都進去了。
村裏大多數人都接受不了這個數量,太多了。
每個村子都有村民鬧事,每個村子都有鬧事村民被抓。這個年頭,拘留進去是不管飯的。家裏送?送多少都不夠別人搶的。只被搶了伙食還是好的,被搶完伙食還要挨一頓打才冤枉。
沈越過來的時候帽檐壓得低低的,一直沉默著。他不願意逼迫這些辛苦了一年的村民,可是沒有辦法。南方三個省水災絕收,東北溫室農場連續兩茬收成運了過去還是杯水車薪。再不弄些糧食救急,那邊天高皇帝遠的,真的會亂起來的。現在南方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北方的秋收上,老天不給人留活路,有什麼辦法呢!
稅糧被一車車拉走,許多人看著瞬間空下來的糧倉直歎氣。
宋希交了自己和李奇叔總共七畝地的一千多斤稅糧,看著空掉一大塊的倉房也歎了一口氣。
宋希問:“北極冰川漂到哪里了?”
穆允崢打開電腦,一通搜索,說:“北緯三十二度。”
宋希湊過去看了一眼,呆了呆。北極冰山是在偏北美大陸一側的太平洋上漂移的,圖片上楓葉國和星條國靠近太平洋的一側白花花的一片,冰雪範圍非常廣。
穆允崢說:“這兩個國家,西部的人口已經全部遷往東部了。”
宋希說:“他們西部人口本來就不多,影響不會很大。咱們這裏人口可是大多集中在東部的,怪不得南方今年那麼多雨水了。”
穆允崢在世界地圖上用手劃了一條線,說:“這條線以北,凍死了許多人。”
宋希看著地圖。
穆允崢看了宋希一眼,在西伯利亞上方畫了一個圈,說:“大多遷往西邊了。”
宋希點了點外蒙:“北面人口西遷了,國內牧民南遷了,就剩他們了。你說他們會不會偷偷越過國境線往南跑?反正咱們家草原已經空出來了。”
穆允崢抬手關了電腦,說:“那些事自然有能管的人來管,我們做好我們自己分內事就是了。”
宋希沉默一下,站起來,一把抱住穆允崢的腰,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冬天這麼冷,我只擔心,如果有一天能源不夠用,買不到煤。”
玻璃溫室建的越多,能源就越緊張。國家已經給煤炭限價了,也禁止私人大量囤煤,只怕今年冬天的煤不太好買。
穆允崢說:“你專心做藥就好,有藥,陳家就不會斷了這邊的供應。”等價交換罷了。
宋希無奈極了:“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要是買不著煤,全村人都快凍死了,咱們自己家裏煤再多又有什麼用啊,會出問題的!”生死面前,再親厚的鄉親也會放棄底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