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晚上,宋希才睡著沒多久,就被樓下砰砰砰剁菜的聲音吵醒了。下樓一看,穆允崢正專心剁肉餡呢,旁邊微波爐裏還有東西在解凍。
宋希突然就想起當初李寶剛被女朋友甩掉以後半夜不睡跑去摘一個晚上番茄的事了。
難道穆長官也遭遇了感情危機?
怎麼可能!
那群逗比都說他們隊長沒有女朋友!
既然不是這種感情受挫,那是戰友情?不對,當初沈越出事的時候他也沒變成這副死樣子。既然都不是,那就只能是親情了。
這一點宋希插不上話,就乾脆陪人一起剁肉餡,繼續包餃子。
一個晚上,兩人把宋希家一個冰箱兩個冰櫃的冷凍室全都塞滿了。
天大亮,穆允崢拍拍身上的麵粉,說:“我走了。”
宋希問:“你怎麼來的?”他可沒看到車。
穆允崢說:“坐車到縣城,走過來的。”
宋希呆了呆。他們家到縣城有四十多裏路,這人一路走過來還給他包了一晚上餃子,這人心裏得多苦啊!
宋希想了想,說:“先吃飯吧,完了我送你,親手包的餃子,不嘗一嘗嗎?”說著瞟了一眼旁邊託盤上那一群奇形怪狀的東西。
穆允崢不吭聲了,抱著小多坐在廚房門口看著宋希煮餃子。
宋希把穆允崢包的單獨煮了,煮熟後一分為二。一份給當事人,一份給當事人狗兒子。
穆允崢撥了撥自己碗裏的面片湯,好不容易找出兩個完整的,還是拿兩個皮子兜起來的。
維克多看看自己狗盆子,看看它爹:“汪汪汪!”爹你包的這是什麼,真的能吃嗎?爹你真笨!
穆允崢沉默著吃面片湯,吃完面片湯,又夥同他兒子把宋希剩下的餃子全給吃光了。
吃完早飯,宋希說:“苞米地裏長草了。”
穆允崢腳步一頓,轉去雜物間拿了兩把鋤頭出來。既然宋醫生捨不得他走,他就多留些日子好了——宋醫生都這樣千方百計找藉口了,就這樣走了也太不近人情了。至於家裏那些糟心事,還是等回了家再糟心吧!
晚苞米行距比較寬,當初是留出來準備套種別的東西的。就是宋希比較懶,看看又不缺什麼,就只種了些蘿蔔白菜什麼的留著冬天吃。
草挺多,中間夾著白菜也挺有難度。在一連鋤掉三棵白菜之後,宋希沉默了。轉頭一看,穆允崢正試圖把一棵被斷了根的白菜重新種回去消滅證據。再看看他身後,這樣的證據還不少。
宋希默默歎了一口氣。這已經是第二次除草了。第一次草不多,是李寶剛帶著李寶田兄弟倆給鋤的,又快又好。他也上手鋤了好幾壟,只是那時苞米苗和白菜苗都很小,不至於這麼礙事。
穆允崢捏著鋤頭看著被重新種回去的斷根白菜發呆。他這麼笨,肯定會被宋醫生討厭的!
宋希拍拍維克多:“去把我放在東廂房北屋牆角的背筐拿來。”
維克多撒爪就跑,沒多久,吭吭哧哧把背筐拖了過來。
宋希拿出采藥專用的小鋤頭和小鐮刀,鑽進玉米地,沒多久一壟地就到了頭兒。
穆允崢拎著筐跟人後頭撿草,覺得自己沒用極了。
十點鐘,宋希停手了,說:“回吧,太熱了。”
穆允崢沉默著收拾了傢伙,扛起來先走了。
宋希總覺得今天的穆長官特別沉默。放假卻又不回家,來了他這裏卻又玩憂鬱,果真是家裏出了什麼糟心事吧!
人活著,誰沒個不如意呢!想想自己前面二十年,宋希甚至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可是,不管什麼事總會過去,人總得活著看以後。糾結那麼多,除了給自己找不自在,有什麼用呢!
回家沒多久,李寶剛把宋希家黏高粱給送了回來,高粱杆留下了,說要紮笤帚。
宋希問:“都是用手刮的?”當初他繞著高粱研究了好幾天也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後來李寶剛就給拉他們家去了,說捎帶著有時間就刮了。宋希看人刮了一次,高粱穗子按在平板鐵鍬刃上,另一手用力一拉,高粱粒子就連著殼子被刮下來了,拿去磨坊脫了殼才是高粱米。非常原始的收穫手段,不會很累,卻很磨人。
李寶剛點點頭,說:“這次高粱長得好,苗子很長,做笤帚最好了。”
宋希說:“紮好了我要一把掃地的一把掃炕的。下午我去碾高粱米,再磨一些黏高粱面,我記得嬸子烙黏餅烙得特別好。”
李寶剛悶聲說道:“嗯,給你烙。”
不遠處磨磨蹭蹭收拾東西的穆允崢手又停下了。黏高粱面烙的餅,他沒吃過,要不就吃完了再走吧!雖說他確實沒用了些,可宋醫生不也沒攆人麼!當初白家那兩個神經病可是一停藥就被攆走了!
中午還是吃餃子,蒸著吃的。
吃完飯,宋希抓了一把黏高粱,搓掉高粱殼嚼了幾粒高粱米,眼睛就亮了。這米不錯,適合釀酒。
養父傳下來的的釀酒法子,純手工,工具簡單,工序卻一道道的能把人煩死。以前都是養父指揮宋希動手,現在麼,宋希笑眯眯看向無聊到趴電腦上看狗血小說的穆長官,多好的壯勞力啊!
下午,宋希從地下室最角落的櫃子裏搬出一堆罎罎罐罐交給穆允崢清洗,自己拉上黏高粱去隔壁趙家溝子碾米。
碾了米,磨了兩袋子黏高粱面,宋希給李全根家家送了一袋米一袋面,就等著晚上吃黏餅了。
穆允崢已經把罎罎罐罐都洗刷乾淨了,然後宋家釀酒作坊勤雜工小穆就正式上崗了。
整個長假,穆長官都被人使喚得團團轉,宋希家地下室也擺上了好幾個酒罎子。
假期結束,穆允崢走的時候頗有些不甘心。
宋希安慰:“放心,等過年你再來的時候那酒就能喝了,不過要滿了一年口感才最好,也最養身,開太早會影響藥效的。”
穆允崢默默地看著宋希,默默地歎了一口氣,走了。
十月過去近半,除了沒下雨,氣溫還算正常。
野豬被宋希殺過一次又帶著小多進山追著攆過一次以後就再沒下來過。玉米地裏套種的蘿蔔白菜長得都不錯,宋希想,這個秋天要是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直到晚上被凍醒。
宋希一驚,下床打開窗子往外看。地面上白茫茫的,原來是下霜了。算算時間,距離霜降還有好多天,而且往年下霜的時候可沒這麼冷過。
宋希不由得擔心起地裏才剛包心沒多久的大白菜來,現在距離起白菜還早著呢,一場霜下來也不知道會怎麼樣,不過怎麼也比去年突然下雪降溫一凍一化毀了所有白菜的好吧!
早上,太陽出來沒多久霜就化沒了,到了中午還是熱得厲害。
宋希去地裏看過,不管是玉米還是蘿蔔白菜,葉片的顏色都有些不太好,就跟小病一場似的,看著不太精神,卻也不打緊。
挖了地瓜之後種下的晚苞米長得不錯,已經長了玉米粒子,雖然還小,應該不會受多大影響。後來種下的那些就不行了,種的本來就有些偏晚,現在才剛剛吐穗,距離成熟還早著呢,只怕收成不會太好。不過,也罷了,反正種的時候他就沒抱多大希望——收不了玉米還有玉米杆子能喂羊。
今年的春天來的太晚過的太快,秋天倒是不早不晚,就怕跟春天一樣過得太快,比如這次提前的霜降,過大的晝夜溫差。
一連幾天,晚上都下霜了。下霜的晚上極冷,出了太陽的白天極熱。幾天下來,地裏的莊稼眼看著就不好了。
村裏有果園的急急忙忙把果子全部摘下來存到了地窖中,即使有些還沒到可以摘的時候也顧不上了。次一等的果子哪怕減價處理也總比去年被凍在樹上一毛錢收不回來的好。去年凍壞的可不止果子,果樹也凍死了許多,那還是第一時間就做了保暖處理呢。
李全根帶著小兒子跑去縣城買塑膠,準備把大棚蒙起來。
宋希看看早就被小多抓出洞的大棚頂,決定大手筆一把,在後院蓋一個玻璃溫室。要弄得結實點,這樣的話冬天就不用半夜起來掃雪了。
李寶剛幫宋希拆大棚,悶聲說道:“霜不是這麼下的。”
宋希歎了口氣。可是偏偏就這麼下了,一冷一熱的,該感謝晚上氣溫沒到零下不至於一下子把莊稼給凍死嗎!
玻璃溫室是請人蓋的,占地四分半,後院深水井也被圈在了裏面。
宋希不得不感謝當年養父蓋房子時的大手筆。兩個人的宅基地,在村子裏面的話絕對弄不到這麼大的地方,山腳下就不一樣了。分內的宅基地面積養父嫌小,就又花錢買下了旁邊一大塊空地,這才得了這麼大一個院子。
天氣一天一天冷下來了。
宋希看著地裏的晚苞米有些憂心。蘿蔔白菜他移了一些到溫室裏面,帶著土一起挖的,活下來的不少,冬菜是不愁的。就是晚苞米無法讓人樂觀,村裏和他前後腳種下晚苞米的人家可不在少數。他是不指著這幾畝地吃飯,普通農戶又怎能不指望!去年秋收減產,今年夏收減產,輪到秋收還不知道有沒有出產,老天爺這是誠心不想給人飯吃嗎?
宋希很快就把第一批種下的晚苞米收了回來。產量雖然不比往年,卻也沒差上多少。後面的就不行了,玉米棒子小小的癟癟的,眼瞅著這一茬莊稼是毀掉了。
收玉米的時候,村裏好多人都哭了起來。
這一茬玉米種的多難啊!天不下雨,又蒸發的那麼狠,每隔兩三天就得澆上一次水,排在晚上的時候更難熬。村裏的壯勞力,有幾個沒半夜爬起來出門澆過地的!那麼辛苦,卻只長了這麼小的玉米棒子,上面的玉米粒能搓一小把嗎!
足足一年了,天不給飯吃,土裏刨不出食,可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