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夏如詩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樣子，眼神凌冽地看過來：「你怎麼知道的？」

　「我昨天看見他拿的！就你屋裡那個長這樣的包！」一邊說著一邊比劃了個長方形。

　蘇籐不可置信地往他弟那兒看過去，聲音都帶了絲顫抖：「我……我沒有！」

　夏如詩往這邊急步走來，往他身上掃一眼，想把他書包拖過來檢查，正好瞟見他衣袋裡露出的紅色一角。

　她眼疾手快地把那張票子抽出來：「還說沒有呢！這是什麼！」說著手揚起來要往蘇籐臉上抽去，「好哇！真是養出了個白眼狼！你怎麼不隨你爸一起去死啊！」

　蘇籐嚇壞了，站在原地連躲都不知道躲，聽到「爸」這個字眼時，身子更是微微發抖，小臉立時變得煞白。他下意識閉上眼睛，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疼痛。

　這巴掌遲遲沒有落下，蘇籐聽見程熙的聲音響起：「阿姨，你聽我說一句。」他睜開眼，看見夏如詩的手在半空中被程熙牢牢拽住。

　程熙眼看著自家蘇籐給人不明不白的這麼欺負，心裡早就怒火滔天，但是他知道這會兒發怒隻會讓事情更說不清楚，強製按捺下心頭的火氣，放開手朝蘇茂那頭走去。

　他逮住那個小小年紀就不學好的蘇茂不讓他動，一把粗魯地把他書包扯下來，闢闢啪啪把立馬東西全倒出來，硬幣撒了一地，伴隨著的還有好幾十塊錢。

　「你給我說！你這錢哪來的！」程熙凶神惡煞地道，另外三個人都看了過來，蘇茂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蘇茂，這偷錢要是上了二百塊，是要進監獄的。你老實告訴我，你除了偷這一百塊，還偷了別的嗎！」

　「沒……沒有了……」蘇茂顫顫巍巍地答，隨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事情當即水落石出，程熙這纔轉身往門口蘇籐處走去，路過夏如詩旁邊時，停下腳步，恰如其分地帶了些微怒意：「你問蘇籐的錢是哪兒來的，我倒是知道。蘇籐他爸走的時候給他留了點兒錢，也不多，幾百塊吧。他這幾年買的衣服褲子鞋，都是用的這裡頭的錢。」

　然後又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雖然人這心都是偏著長的吧，可是夏阿姨，我還是得奉勸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呢。」說完也不管夏如詩什麼反應，拉著蘇籐就迴臥室去了。

　夏如詩立在原地，為這突然的反轉而不知所措，一直盡心盡力養著的兒子反倒學會了偷錢這樣的事兒，對她也是個不小的打擊。程偉權不滿地哼了一聲：「你看看你給孩子們做的好榜樣！」

　夏如詩一時訕訕的，不敢答話。

　晚上臨睡前，程熙帶上白天那件嫩黃色帶耳朵的睡衣偷偷摸到蘇籐房裡去，白天蘇籐情緒一直很低落，程熙怎麼哄都興緻不高，晚上怕他心緒影響睡眠，程熙還是決定過去看看情況。

　蘇籐房裡燈關著，程熙怕人已經睡著了，輕踮著腳挪過去。

　「弟弟。」毫無睡意的聲音從床上傳來。程熙趕緊迎上去：「哥，還沒睡吶。」刻意提高聲調，聽起來興高採烈的。

　「嗯。」

　程熙打開燈，床上的人不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線，用手背擋住眼睛。

　「哥，今兒這衣服你還沒試呢。」程熙把黃耳朵睡衣拿到蘇籐眼前晃了晃。

　「下迴吧？」蘇籐睡覺也規規矩矩的，平躺著，就露出個腦袋。

　「哎，起來起來，就試一下！這可是你弟好容易給挑的。」程熙非把人拽起來，輕輕拭了他略微濕潤的眼角，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照樣咧著嘴興緻高昂地把人衣服掀起來。

　蘇籐無奈，按住他的手：「我……自己來。」縮在被子裡把藍色格子的小睡衣迅速脫了，換上新買的。

　程熙把人從被窩裡撈起來：「換上就完事兒啦？轉個圈。」蘇籐團成一團，帽子被程熙給帶上了，兩隻耳朵耷拉在腦袋上，可愛得很。

　蘇籐被他拉起來，可不願真的傻傻地轉上一圈，隻坐在床沿給他看。

　「真乖。」程熙滿意得不得了，推他過去點兒，「往裡點兒，我和你擠著睡。」

　「床太小了。」蘇籐有些為難，婉拒道。

　程熙立馬換了個風格，裝可憐道：「我弟弟從小跟我也不親……好容易來了個哥哥，書上說兄弟抵足而眠，你也讓我體驗一迴……」

　蘇籐無法拒絕這樣的程熙，隻得往裡挪了挪。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程熙正思考找點什麼話題來讓蘇籐高興高興，就聽見蘇籐在旁邊輕輕道：「謝謝你。」

　程熙心頭一暖。這個懂事的小東西，那麼輕易就明白的他的想法。當即柔聲安慰他：「那些……不開心的事兒，別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的。我沒有……我就是……就是不想聽她用那種口氣……說……說我爸……」

　程熙聽蘇籐說著說著又哽嚥，急忙撫他背：「是，是，她不該。」

　好容易蘇籐又平靜下來，輕輕道：「爸爸說的，要我勇敢一些，我會勇敢地活下去的。」

　「對，你爸爸知道了肯定特欣慰，得說哎呀我家小蘇籐這麼懂事呢。」

　兩人說話聲越來越小，最後歸於溫暖的寧靜。

　第二天夏如詩見著程熙，還覺得心頭不太舒服，竟然被一個小輩說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失了大面子。也就淡淡的，沒怎麼熱絡地招呼。

　程熙可不在意這個，他看見爸爸坐在沙發上悠閒地看報紙，突然想到一件挺重要的事兒。

　上輩子也是有段時間他爸特別閒，問了說是在等筆大單子，可後來就是這筆大單子賣不出去，存貨一擠壓，整個公司資金運轉不靈，導緻他爸的公司從此一蹶不振，直到他被弟弟害死那會兒，也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

　他這麼一留意，就裝作不經意地問：「爸，最近怎麼看你挺空的。」

　「爸爸在等筆大生意呢。最近把小單子都推掉了。」

　程熙心裡咯登一下，心想看來就是了。又裝作好奇地問：「是什麼大生意呀？能不能給兒子講講，我想早點幫爸爸忙。」

　「哈哈。那我就給你講講。」程偉權樂了，兒子有沒有這個實力暫且不說，單是這份心就讓他感動，「你傅叔叔你記得嗎？去年來過我們家吃飯那個。」

　程熙點頭：「記得，長得胖胖的那個。」

　「對，他說最近從外國給我弄了一批貨，是國際上最新式的隨身聽，我現在把整個資金都收攏來，就等著接他這批貨。」

　程熙上輩子這個時候就隻是個普通的初三小孩，不懂生意上的事，這次一聽就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現在是1994年8月份，再過倆月MP3就問世了，那時候老式隨身聽價格驟降，當然賣不出去。如果他沒有猜錯，那個傅叔叔應該也是聽到風聲，纔急於把手上這批貨給丟出去。他這可憐的老爸，白白為人做了嫁衣還被蒙在鼓裡。怪隻怪他太重義氣二字。

　他急於知道目前他爸公司是個什麼情況，直接問道：「你們倆合同簽了嗎？」

　程偉權笑道：「喲，不錯嘛小熙，還懂合同了。還沒簽呢，明天就簽，到時候就板上釘釘，跑不了了。」

　程熙默默翻了個白眼，是你跑不了了吧。裝作感興趣地問：「那隨身聽是什麼樣兒的？我同學張浩他上次給帶了個叫啥玩意兒的來學校，也能放歌，但是可方便了，都不用裝磁帶。他還說了，他爸說以後都不用裝磁帶的了。你那隨身聽也是這樣的嗎？」

　張浩他爸是電子產品界的鉅頭，程偉權一聽上了心，仔細問道：「你描述一下，你說的那玩意兒是什麼樣子的？」

　「嗯，就是特小，大概我一手就能握住，上頭好多按鈕，點開就能放歌能錄音啥的，比我現在用那個隨身聽高級多了。」

　程偉權陷入了沉思。程熙不由得再敲打了一句：「爸，你那隨身聽是不是那樣的嘛？如果不是就別進貨啦，有更好的誰還買你那破玩意兒啊。」又趁他爸在思索，假裝拿起報紙亂翻，翻到一則和科技日新月異發展的話題有關的新聞後，把那頁放到前頭，迴臥室陪蘇籐寫作業去了。

　程偉權迴過神來，拿起報紙繼續讀，果然一眼就瞄到那則科技發展的新聞。他心裡隱約覺得這簡直像是上天特意給他的指示，內心爭鬥了良久，最後在「搏一把要麼大富大貴要麼重頭再來」和「平平淡淡纔是福」二者之間還是選擇了後者，拿起電話撥了出去：「老傅啊，實在不好意思，這頭資金湊不齊，你那個事兒要再等等了……真是對不住，枉費你一番好意……是是，啥時候哥倆再出來喝酒……」

　等到第二天，程熙又特意問了句：「爸爸，你今天要出門去簽合約嗎？」

　「不簽了，小熙說得對，要有新的了誰還買那破玩意兒。」

　程熙放心了，專專心心把心思放到他家蘇籐身上。上了初三，學習壓力驟然增加。對程熙來說不存在這個，但是蘇籐明顯的比以前用功多了。週末蘇籐都不迴家了，就在學校呆著學習。程熙不想他太辛苦，用自己的方法整理重點盡心輔導他。

　週末程熙也安排得滿滿的，兩星期至少去武術班練一次。

　又抽了一天時間把市裡面幾家醫館的價目表都抄下來，用這個做基礎去鹿葛村把他們村有的藥材價格都確定好了，他就賺中間的差價。他斷斷續續地去鹿葛村，又進過幾次藥材。鹿葛村的藥材差不多都讓他運過了，常見的也憑著一股聰明勁兒都會辨認了。這還得感謝無私的蕭中醫，認真教給他每種藥材怎麼辨識成色。

　蕭中醫非常喜歡這個機靈又沉穩的男孩，還說想收他當徒弟。不過程熙自認為志不在此，給婉拒了。蕭中醫為此可惜了很久，每次見著他都得拿這個跟他開開玩笑。

　「程熙，怎麼著，有空來看師傅了？」蕭中醫正忙活著手裡的藥材，見程熙進門，放下手裡的事兒笑呵呵地說。

　「師傅，您老可不能這麼老弓著背，拿個小板凳坐著不行。要是沒有，我明兒就給你送來。」玩笑開過，程熙遞過去一張紙：「您看看，我根據咱前面幾次合作弄了份價目表，我把它一塊兒寫進合同了，您覺得行咱以後就按這個來了。」

　蕭中醫細細看了遍，條理清楚，細節嚴密，便點頭：「不錯，就這麼著吧。」

　「我話可先說到前頭。」程熙正色道，「您拿著這份合同，可千萬別外傳，另外兩家和您價格可不一樣，要是咱交貨的價格洩露了，到時候我就隻有提價了。」程熙也確實欣賞這位中醫，凖備給他的價格比其他兩家稍便宜。當然，其他兩家他目前還沒去搭線，這些事兒都得初三過後更自由了纔能做，他現在就隻想著打開局面。

　「我省得。」蕭中醫點頭，把合同放好。見程熙來去匆匆的又要走了，忍不住打趣：「真的不考慮嗎？蕭姓神醫，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您這機會太寶貴，我到時候認了師傅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豈不是白白浪費了？」程熙笑著走出醫館。

　藥材倒賣這事兒漸漸上路了，和村長那邊也熟悉起來，到時候擴大經營就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