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很快到了攝影社約好去郊外取景的日子，週六早晨程熙起來就去買早餐，他本來想讓蘇籐再多睡會兒，接過等他提著兩份打包好的粥走進屋裡，卻發現蘇籐已經起了，洗完臉正往臥室走去換衣服。這攝影的魅力真的有這麼大？小家夥居然沒等他叫自己就起了，面上也沒有一點兒迷糊的樣子，從大清早就開始興奮。

　因為要去的東郊臨嶼湖是在東濱的東邊，而蘇籐他們學校是在東濱的西邊，蘇籐頭天晚上迴家，第二天直接從家門口的公交站坐車過去更方便。其他幾位社團成員則約好到時候直接從學校出發，包輛車過去。

　吃完飯蘇籐就急著要出門了，程熙拉過他，又翻開他背包仔細檢查了一遍，水、錢包、零食一樣沒落，末了還是不放心地絮絮叨叨：「這相機挺重的，你扛得動麼，地兒也太遠，不然我還是送你過去？」越說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拿了桌上的錢包就想陪他一起往外走。

　「哎，別，弟弟，你不是說今天去找錢帆有事兒麼？我自己能行，到了地方給你打電話。」蘇籐站在門口揮揮小手，把門打開。

　「那你記著點路，坐323路公交到臨嶼湖站下車。」程熙還是走了出去，「我送你到公交車站。」

　目送蘇籐上車出發後，程熙纔迴頭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他都覺得這樣婆婆媽媽的，一點兒都不像他自己了。可是沒辦法，這輩子從小精心養大的小家夥，對他的關心早就一點一滴滲透到骨髓裡，戒不掉了。

　這邊蘇籐坐公交不用轉站，這路車車上位置也空，挺方便的。他瞇了會兒眼睛，實在睡不著，又睜開眼看向窗外。車窗外一掠而過的風景，全是車水馬龍高樓大廈，建築上面的玻璃窗在陽光的照耀下一閃一閃的，像是白天的星星，專屬於這個繁華的東濱。

　東濱在蘇籐的印象中，一直被打上「弟弟向往的地方」的標簽，所以一開始，他就是懷揣著一種好奇的態度去看這個城市。經過了近三個月的了解，蘇籐總結到，這是個充滿活力的城市。比起西巒人們的略顯懶散來說，這裡的人們似乎都很有沖勁，在等紅燈的間隙蘇籐看到了不下十位精力充沛的乾練姑孃匆匆走過斑馬線。蘇籐覺得他也許能明白程熙喜歡這個城市的原因，這個城市就應該是屬於他這樣永遠光芒四射的人的。

　其實蘇籐一直不太明白，這樣一個懦弱不討喜的自己，到底有哪一點能值得程熙這樣的呵護，程熙是個那麼優秀的人，不論誰站在他身邊都隻會黯然失色，更別提這個原本就不起眼的自己。隻是蘇籐那顆從小就渴望溫暖的心，實在抵禦不了程熙給的誘惑。就像是一塊散發甜美氣息的蛋糕擺在他面前，就算那是有毒的，蘇籐也甘之若飴。

　到了臨嶼湖站，公交站往前走十分鍾就是一片湖，下了車就能看見。蘇籐拎著包撥電話給餘欣，餘欣老遠就沖他招手：「我看見你了！往前走！」

　跟大部隊碰頭以後，蘇籐纔給程熙打電話過去。

　「哥，跟大夥兒在一起了？記得跟緊點兒，別跟丟了。對了，那附近有吃的嗎？」程熙聽著蘇籐旁邊略顯嘈雜的人聲，纔放下心。

　蘇籐就是知道程熙耳朵好使得很，纔等跟大家集合後再打電話。保證了一通，掛了電話把手機放進書包，蘇籐一擡頭，面前站了個笑得山花爛漫的男人。

　面前的人大概二十來歲，上身穿了件亮銀色的小皮衣，搭了條緊身鉛筆褲，脖子上還掛了串亮晶晶的骷髏鏈子，從內到外散發一股騷氣。騷包男看見蘇籐擡頭望過來，笑容更深：「你也是攝影社的？」

　社長李歐文過來介紹道：「蘇籐，這是咱第一屆社長，杜楓。咱攝影社就是他給創辦的。今兒正好聽說他有空，就把他請過來指導我們。」

　「杜楓……你好。」蘇籐頓了頓，伸出手去。

　杜楓半瞇著眼睛伸手，卻繞過蘇籐停在半空中的手，徑直來到他脖子那塊，同時俯身過去湊到他耳邊：「蘇籐，你是吧？」

　「……」蘇籐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是什麼？」

　杜楓哈哈一笑，拍了拍蘇籐的肩：「沒事兒。走吧，你這套裝備不錯。」說著拿過蘇籐掛在脖子上的相機打開來，鎖定曝光，構圖，摁下快門簡單利索地拍了一張照片。

　蘇籐伸出小腦袋去看，雖然說不上為什麼，但是他就是覺得杜楓隨手拍的照片都比他拍的好看，當下很驚喜地看著他，想問他是怎麼拍的，又覺得這樣太冒失，怯生生的小樣逗得杜楓又抑製不住地笑出聲：「真是……太可愛了。」

　李歐文淡定地跟著一路走過去，不忘招呼眾人跟上。他早聽聞這位大神性格古怪，他這麼大大咧咧地調戲新生，竟然也沒人覺得違和。

　一行人圍成一圈坐到臨嶼湖邊上的草坪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邪教在佈道作法呢。杜楓這個邪教頭子叉著腰站在當中，以睥睨眾生的姿態教導道：「今兒就先教教你們怎麼用光。都給我記住一句話：光線是攝影的靈魂。光擁有無窮無盡的表現形式……」唾沫橫飛地說了半天，杜楓累了，手一揮，「解散吧。自己找找感覺去。」

　不得不說杜楓路子是比他們這些雜牌愛好者專業得多，幾個人都頗有所獲，包括李歐文那一屆的老生，都忙不迭按著杜楓的說法實踐去了。蘇籐相機還在杜楓手上，他想了想從包裡拿出一瓶水遞過去。

　剛剛杜楓講了那麼久的話，嗓子確實有點乾，不客氣地接過：「謝謝小蘇哦。」小蘇倆字叫得自然而親暱，就像倆人是認識多年的好友那樣，說著把相機還給他。

　「不用謝。」蘇籐拿過相機，試圖按杜楓說的拍幾張不同光線的照片。

　杜楓看著他把單反當卡片機使，連個對焦的過程都沒有，很是無語，快速喝了兩口水，擰上蓋子叫住他，把相機上幾個按鈕的功能都給他好好講了一遍。

　李歐文不時關注著杜楓的舉動，看到這個向來愛耍脾氣的小少爺竟然認認真真給新人講那麼基礎的東西……他揉揉眼睛，古怪地看了蘇籐一眼，也不知道這個平淡無奇的新生是怎麼獲得杜小少爺的青睞的。

　聽了杜楓的介紹，蘇籐纔知道自己原先有多傻，紅了小臉輕聲說謝謝，重新拍了兩張照片，有些忐忑地拿給杜楓看。在他眼裡，杜楓就是社團專門請來的老師，教作業給老師看，蘇籐總是有些緊張的。杜楓盯著相機在兩張照片間切換著看了好久，讓蘇籐惴惴不安地等了半天，纔大發善心地開口了：「還行，靈氣還是有的，人也不算傻。」

　杜楓跟在蘇籐旁邊，看他重新拍了幾張，不時隨意指點一番。蘇籐不笨，對於藝術的感知也比較細膩，杜楓隨口一說他就能有點兒進步。蘇籐覺得杜楓對他實在稱得上友好，剛剛社團另外一位成員過來問對焦的問題，可是被他指著鼻子說了句「沒腦子」。

　兩人慢慢聊了起別的，從校園生活說到生活趣事，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生，偏偏兩人都能找到其中的一些共通點，竟然聊得十分投入。杜楓指著相機問了句：「這是你自己買的？」蘇籐搖頭：「我弟弟買的。」

　「喲，是你剛到的時候打電話那位？」看蘇籐點頭，杜楓心裡明的跟鏡子似的，勾起笑容放低音量，「那是你男朋友吧？」

　蘇籐吃了一驚，眼睛瞪得圓溜溜地看過去，杜楓隻是笑。蘇籐跟個小媳婦一樣低下頭，輕輕「嗯」了一句。杜楓見他一點沒慌亂，隻是單純因為提到這事兒而害羞，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臉：「小樣兒。」

　之後的話題順理成章地過度到蘇籐的感情生活上，蘇籐從來沒跟別人以戀人的身份談論過程熙，這還是頭一遭。杜楓引著，他這個傻小孩就把什麼都說出來了，甚至連心底隱隱憂慮兩人關係的不對等都沒忍住一股腦倒了出來。

　蘇籐從小到大不善交際，迄今為止走進他生命中的也隻得程熙一個。室友三人都是好相處的類型，但是卓祈三天兩頭不在宿捨，平時想見一面都困難；劉威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平日各種社交佔據了他的大量時間；王小盼和蘇籐之間通常的話題隻有食物。而現在和杜楓的交流，第一次給了蘇籐「朋友談心」的感覺。

　不可否認，蘇籐很享受這樣的感覺，甚至在李歐文說要收隊迴校了他還有些意猶未盡。

　「杜楓，我請你吃飯吧。」弟弟說的，要想跟人處好關係第一步就可以請客吃飯。華國女生的友誼源於八卦，男生的友誼源於飯局。杜楓正要說話，蘇籐眼神越過他落到他身後，驚喜地叫出來：「弟弟！」

　杜楓頓了頓，眼睛一瞇，沒有順著蘇籐視線轉頭看過去，反倒身子前傾，貼著他耳朵輕聲說：「小蘇想請我吃飯我很開心，可今兒不巧我約了人，下次我去你學校找……」話還沒說完，就被怒氣沖沖的程熙扯到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