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趙蕾好久沒敢叫程熙這個名字了，從上高中起，不知道怎麼每次叫「程熙」兩個字都覺得心裡頭有怪怪的感覺，就換成叫班長了。這次好容易結結巴巴地開了口，看到程熙看過來更是慌得不成樣子：「你，你看見草稿本裡面的小紙條了嗎？」

　程熙口氣很沖：「看見了啊。」

　「那……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不是沒把草稿本送你麼，還能怎麼想。」撂下這麼一句話，程熙頭也不迴地走了。他骨子裡並不是個和善的人，之前表現出來的沉穩友好的形象，一半是生意場上裝出來的習慣，更重要的一半卻是因為有他哥守著，他心境比起上輩子平和了不少。現在離了他哥，他就像匹脫韁了的野馬，叫囂發洩著，隻顧自己的痛快，不顧別人的安危。

　趙蕾一動不動地趴在桌上，直到上課鈴響。

　再捱了幾天，好容易期末考完進入寒假，程熙逃也似的隨便收拾了幾件東西就迴了家。迴家後馬不停蹄地去了曲湛。

　在曲湛熬了有一個星期，心情平復了許多，對蘇籐的思唸又上來了，捱不住還是給蘇籐買了禮物迴家去。

　買的是塊表，包在小盒子裡面看著挺精緻。程熙覺得這輩子還真就栽蘇籐手上了，既然蘇籐一時接受不了，他就給他時間，讓他慢慢接受。

　這個想法又讓他充滿了乾勁兒，凌晨五點半的車，一路亢奮著連個盹兒都沒打。到家八點，程熙不確定蘇籐起沒起，往他臥室走去。

　輕輕敲了兩聲門，沒等裡頭的人應答就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去。蘇籐穿著整齊，正坐在小書桌前看著什麼。

　「哥。」程熙聲音低沉地開口。

　蘇籐一驚，隨意找了本書蓋住他正在看的兩人的對話本，纔迴過頭去。

　程熙走近，把精緻的小盒子遞給他：「我在曲湛買的，是塊表。」

　蘇籐卻撇開眼：「我用不著。」

　程熙忽然覺得心頭騰起一股怒火，控製不住地將盒子往地上一砸：「蘇籐，我的心意不是給你糟蹋的！」

　蘇籐嚇了一跳，眼圈紅了，忙轉過身去，努力止住眼眶裡要掉出來的眼淚。

　怒火剛竄起又被一股涼氣給澆滅了，程熙看蘇籐這副厭惡到連見都不想見他的樣子，隻覺得心灰意冷。沉默了一會兒，他有些無力地開口：「行了。我懂你的意思了。以後不會再纏著你了，你犯不著這麼討厭我。就這麼著吧。」轉身走出了蘇籐臥室。

　出了臥室，他迷茫著不知道要去哪裡。按理說他這會兒迴屋補個覺正好，不過失戀的打擊讓他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乾脆往門外走去。

　走出去了也沒有個方向，就在小區裡頭瞎轉悠，腦子空空的，也無法思考。

　這麼轉悠了有十分鍾，他看見蘇籐急匆匆地從家裡走了出來，幾乎是小跑著往外頭趕去。

　程熙立在原地掙紥了半天，還是一邊罵著自己沒出息一邊跟了上去。蘇籐也沒什麼朋友，這麼著急是要上哪兒……程熙給自己做心裡建設，情人做不成兄弟情分還在呢，總不能看著他哥這麼往外沖還不聞不問的吧。

　蘇籐在小區外頭攔了輛出租車，程熙也緊跟著攔下另一輛，跟司機說：「師傅，就跟著前面那輛車開。」

　司機一臉狐疑地看過來，程熙的瞎話那是張口就來：「是這麼迴事，我爸可能在外頭有人了，我媽拉扯我長大不容易，我得跟上去瞅瞅是個啥狀況……」

　司機一聽，一腳油門就轟了出去。

　司機十分敬業地緊隨前車，一邊還不住說著：「等會兒可冷靜點啊小夥子，別看著人就上去開揍，這父母的事兒吧可復雜了，你也別太傷心……」

　程熙隨口迴答：「是，是，我爸平時人可好了，沒想到會來這麼一出……」

　前頭那輛車子停在公交車站，程熙那輛隔了一條街也跟著停下。司機主動把車錢零頭抹了，滿臉同情地看著程熙下了車。

　程熙下車後往人多的地方走去，不想讓他哥發現他這麼上趕著討嫌的還要跟著。

　蘇籐上了12路公交車，程熙靈光一閃知道他想去哪兒了。他沒跟著上車，而是再等了十五分鍾坐了下一班。這趟車人少，坐在同一輛上除非蘇籐眼睛瞎了，不然不可能看不見他。

　在墓園那站下了車，程熙憑著記憶找到了蘇籐他爸的墳頭，還隔了一段距離就停了下來，躲在一顆樹後頭往那邊看去。

　果然，蘇籐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墳前的柏樹前面。

　程熙站的這個位置看得清楚，蘇籐正往那柏樹前的土壤裡頭埋著什麼。程熙記得上迴和蘇籐來的時候，蘇籐寫了張紙條「爸爸，我愛你」，然後就埋到那個位置。程熙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心開始無法控製地狂跳起來。蘇籐已經埋得差不多了，轉身往來時的路迴去，程熙從那顆樹後面繞了一圈，急急往柏樹下跑。

　蘇籐心神不寧，沒發覺自己被程熙一路跟著，隻跟個遊魂似的往前邁著腳步。

　程熙跑到柏樹下把蘇籐剛剛埋的土刨開，輕易就找到了蘇籐剛埋的紙條。

　上頭寫著：程熙，我愛你。

　「哥！」程熙握著那張紙條，手都開始顫抖，往他哥那邊嘶聲吼道。

　蘇籐一驚，不可置信地迴過頭，和程熙目光對視。

　程熙沖了過來，緊緊把蘇籐箍在懷裡，蘇籐小小地掙紥了一下，程熙勒緊了不讓他動，沉聲喊到：「我TM再放開你就是傻逼！」

　沉默了半晌，程熙心口那團氣纔順過來，他一手擡起撫摸蘇籐的後腦勺，道：「剛剛你埋的那張小紙條我可都看見了，你爸都能為我作證，你甭想再推開我。」

　蘇籐猶猶豫豫的，終於也伸手去摟上程熙的腰。摟上去他眼圈就紅了，抽噎著說：「我也不想，不想放開……」

　程熙低頭去吻住他的眼睛，眼淚還沒流出來就被全數吻走了：「我不是在這兒嗎，你就是想放開，我也不讓了。」

　「我，我太自私了。」蘇籐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眼看著淚水又要奪眶而出。

　「怎麼會呢！」程熙捧起他的腦袋，他確實想知道這小家夥為什麼明明心裡有他，還要躲著他。

　「我，我……你不想娶妻生子，過正常人的生活麼……」光是這麼說出來，蘇籐都覺得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但是這是對他好到無以復加的弟弟，他怎麼可以為了自私的喜歡，就斷送了他的幸福呢。

　知道了蘇籐不是因為覺得接受不了喜歡同性，而是怕這樣會害程熙無法娶妻生子，程熙感歎這寶貝簡直讓人怎麼寵都不為過。他索性低下頭含住蘇籐的嘴脣，不想讓那些不好聽的話再從他嘴裡冒出來。

　蘇籐被嘴脣上的觸感嚇了一跳，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望過去，整個身子都酥軟下來，幸好程熙一直抱著他，他腳下失了力氣也沒有摔倒，隻軟軟地靠在程熙懷裡。

　本來程熙失而復得的情緒太激烈，動作也帶著急切，但是看到他哥吃驚得手足無措的樣子，心裡湧起憐愛，稍微克製了一下，動作放緩，帶著他體會戀人親密的美妙感覺。

　蘇籐覺得這樣太羞人，紅著臉閉上了眼睛任程熙吻著。程熙實在被這樣輕柔的觸感誘惑得不想放開，可話還是得說清楚，好半天纔止住了動作，離開蘇籐的小嘴前又在他嘴上啄了一下，纔低聲道：「感情這事兒本來就是自私的，反正你要是願意跟別的小姑孃小夥子好，我肯定是不許的。」

　然後為了安蘇籐的心，程熙跟他瞎掰扯道：「而且我告訴你吧，我天生就是喜歡男的，這輩子都不會娶妻生子了，你就願意看著我身邊有另外一個小男孩？」

　蘇籐難得動作急切地擺了擺小腦袋，那樣的畫面真的連想象一下都不願意。

　程熙滿意他的表現，繼續安慰他：「再說了，等我們長大點兒，科技已經進步很多了，到時候通過試管嬰兒的技術，想要孩子也不是難事兒。」聲音裡帶了點委屈，「以後可別再因為這些不重要的理由就拒絕我了，你都不知道你不理我的這麼些天，我有多難受。你瞅瞅，我都瘦了。」

　蘇籐漸漸被程熙的溫聲細語打開了心結，終於點了點頭，剛剛哭過，嗓子還啞著，又被程熙吻得氣息不勻，輕聲道：「以後不會了，我也難受。」

　「那今天這事兒就完了，我們就算和好了成不？」

　「嗯。」蘇籐被程熙摟著，覺得這半個多月以來一直惶惑著，無處安放的那顆心終於有了容身之所，埋在程熙的懷中就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溫暖，最安全的地方。

　「我可告訴你，以後你不僅是我哥，還是我媳婦兒，知道了不？」

　聽見他這話，蘇籐紅著臉不知道該怎麼應答。乾脆拉著人就要往來時的路走去。

　程熙忙拉住他：「別，既然來了，也讓我跟岳父大人好好說兩句，讓他給咱做個見證。」

　這個沒臉沒皮的家夥。蘇籐忍不住瞪他一眼，但還是乖乖跟著走到爸爸的墳頭。

　牽著蘇籐走到墓前，程熙對著蘇爸爸的墓端端正正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認真道：「蘇爸爸，以後你兒子就歸我管了，我會負責教他，更會負責寵他，你以後可以放心了。」

　柏樹沙沙響著，投下一片溫柔斑駁的陰影。

　程熙牽著蘇籐往迴走，蘇籐忍不住小聲嘀咕：「誰是你爸爸呀。」

　「這話怎麼說的！」程熙趁蘇籐不注意，一把扛起他往前跑去，蘇籐嚇得驚呼。程熙壞笑著問：「還敢不敢了？」

　蘇籐摟住程熙的脖子，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