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可疑
傅於世退朝後,即刻回了他府上的書房,匆匆取過紙筆,瀟灑地寫下數十個大字,將其放入信封,密封裝好,派人快馬加鞭地送給遠在南方的晏蒼陵。
便在消息送往晏蒼陵時,晏蒼陵身邊也發生了一件事。
打從同季臨川立誓後,季臨川便常在他爹耳邊吹風,一會兒說晏蒼陵為人如何地好,一會兒說晏蒼陵如何地善待自己,把一件普普通通的端茶倒水的小事都吹成晏蒼陵半夜起身給生病的他倒水。而為了能讓季崇德留下,季臨川時不時地便假作身體不適,病倒在床,雖讓季崇德為自己擔憂未免太不厚道,但到底還是將季崇德留在了王爺府內。
季崇德每每聽之卻均是板著一張臉,默不作聲,但臉上分明是暴風驟雨的前兆——連季臨川這個親生兒都無法勸說,晏蒼陵就更不必說了。
後來,為了能留下季崇德,晏蒼陵故意使喚著樂麒去季崇德房屋邊上練武,吸引了同樣好武的季崇德注意。還真別說,這一招,某方面而言還真有些用處。
樂麒同季崇德熟稔後,便帶著季崇德去了練武場,會面各府的親衛。季崇德雖非武將出身,但平日裡也常常挑棍練武,是以一見到場上舞刀弄槍的眾親衛,這手就禁不住地癢了,大喝一聲,一腳挑起一把長槍,上陣同眾人鬥了起來。久而久之,一心都撲在了練武之上,好歹是暫時將離開王府之事丟到了一旁。
而當初從配所帶回來的犯人,在樂梓由同樂麒的相助下,一些人入了府內各處辦事,一些人入了府軍,真正成為了晏蒼陵所用之人。因其曾犯過錯誤,飽嘗了受罰之苦,因而他們做起事來最是帶勁同認真,甚是珍惜這來之不易的重生機會,是以來府內沒多久,有些人便受到了提拔。而他們仍是囚犯之身,不能隨意出府,晏蒼陵為免他們鬧事,遂同其簽訂了協約,一旦他們陷晏王府於不利之地,他定會殺無赦。若是一心忠誠于晏王府,樹立功勞,晏蒼陵便會偷偷將他們的家人接到府中,讓其一家團圓。
既有利益,又有脅迫,兩方壓力下,那些犯人果真乖乖訓從,不敢生出零星半點的反心。
而季臨川為了能應對自己的恐懼與心病,時不時地便上街遊玩,同晏蒼陵去落霞山觀景。
兩人感情愈發膨脹,季臨川也收斂了自己紅臉的性子,時而會主動地握上晏蒼陵的手,時而會枕上他的肩頭,本是細碎得近乎可忽略不計的小曖昧,卻讓晏蒼陵的心花朵朵怒放,整整一日一夜不休不謝。
這一日,晏蒼陵同季臨川在府內的花園裡閒逛。昨日方落過雨,夏風拂來皆是新翻泥土的清新味道。一把遮陽的傘撐在兩人之間,晏蒼陵將手指攏緊,斜眼睨向一旁的季臨川,看他望著嬌豔的花兒正出神,心頭一跳,不知從哪兒磨出的痞子氣漫上了腦袋,就悄悄地將自己的肩頭貼向季臨川,拉近倆人的距離。
那一日他立誓後,季臨川便承了他的愛意,答應同他好,令他高興得差些沖出去跑上一圈,到底還是沉穩兩字占了上風,將他這瘋狂的舉動壓到了心底。開始相處時,他還有些害怕,生怕自己動作粗魯傷到了季臨川,是以他正直了容色,端正了身軀,著著實實地同季臨川保持距離,以免自己傷到人。而季臨川的臉皮子薄,更不會主動去拉晏蒼陵,於是,這一下來,本來貼近的關係,就被他給弄遠了。
來看樂麒的樂梓由見晏蒼陵兩人關係古裡古怪,過問了一聲,從神神秘秘的晏蒼陵口中得知了兩人相處之事,當時把他樂得哈哈大笑,執扇敲著晏蒼陵的肩頭,說晏蒼陵還太嫩了——為此一句,樂梓由沒少收到晏蒼陵瞪來的眼。
為了能幫助晏蒼陵真正地抱得美人歸,樂梓由勾著晏蒼陵的肩頭,將他拖至了房內,跟著細細碎碎地念叨了一個下午。樂梓由拿出去勾欄院時,唬人的一套本事出來,將自己所知的盡皆教授給晏蒼陵,聽得晏蒼陵愣愣半晌,也不知是否意會。
後來看晏蒼陵在情愛方面不善言辭,又不開得竅,樂梓由決心放棄教授他甜言蜜語,喚他直截了當些,厚著臉皮上,能把手時則把手,能親吻時則親吻,最後直接將人拐上床。
當上床二字跳入心中時,晏蒼陵跳了起來,紅著臉看著樂梓由,之後聽樂梓由說多了,他便麻木了,欣然地接受了樂梓由所說的厚臉皮之計,於是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季臨川便感覺到了晏蒼陵靠過來的小動作,他故作不知,悄然將眼珠移向眼角,睃向晏蒼陵,繼而又膽怯地移開了眼。
“璟涵,”厚著臉皮握上了季臨川的手,晏蒼陵翻來覆去地把玩,覺得這手太嫩,握著便如摸著一塊水豆腐,舒服極了。但正是太嫩,晏蒼陵都不敢用力,只虛握著,生怕自己手上的厚繭磨破了人家的皮。
“成了,”看晏蒼陵這小心的模樣,季臨川抹開一絲笑容將手抽回,“你要麼不握,要麼握緊些,握成這樣不緊不松的,我難受得緊。”
晏蒼陵乾笑三聲,拉回季臨川的手將其握嚴實了:“璟涵,你今日身體如何。”
“恩,尚好,”季臨川輕揩去額頭的熱汗,淡然笑道,“多日悶在房內怪悶的,便出來走走。與其掛心我的身體,倒不如問問我爹身體如何。”
“你爹?”晏蒼陵不滿地嘟囔,“只怕他比任何人都好,哪還顧得上我們。”
“顧不上我們不好麼?”季臨川莞爾道,“若是他知曉你同我在一塊,我還真不知他會如何想呢。”
“求你別提這事,”晏蒼陵登時拉下了臉,哭喪著揉著眉心,“我還未做好面對他的準備呢。”
季臨川悄然將自己的身體貼近了晏蒼陵,兩肩相觸,傳遞著彼此的溫度:“怕什麼,有我在呢。“
“便是有你在才可怕。”晏蒼陵毫不遮掩便出了口,但話一出,對上季臨川蹙起的眉頭,又訕笑了幾聲,“我的意思是,生怕你在,你爹更覺是我在欺負你。”
“嗯。”季臨川淡然地應了一聲,並不接話,但臉上分明是不快的神情。晏蒼陵深知自己惹惱他了,忙拉緊了季臨川的手,左哄右勸,方讓季臨川重展笑顏。
晏蒼陵拉著季臨川入了涼亭,細心地給季臨川撣了撣石凳上的灰,這才小心地扶著他坐下,給他擦拭額上細汗。季臨川安靜地享受著晏蒼陵的服務,甩甩頭看向淺淡的日光,慵懶得打起了呵欠,目下泛上了幾分困意。
“有些困,想睡一會。”季臨川說著,頭便枕上了晏蒼陵的肩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掀了一會的眼皮,闔上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晏蒼陵環著他的肩頭,一面給他扇著涼風,一面給他喂水,照顧得無微不至。
臨近夏末的蟲鳴慵懶地叫著蟲韻,亭外的高樹斜倚,微醺的日光穿透斑駁的枝葉打下淡淡的光影,浮光過處,一片安詳。本是兩人相處的靜謐時刻,卻有一人到來,擾亂了兩人的安寧。
“王爺。”短促的叫喚止在了晏蒼陵的面前,晏蒼陵懶懶地挑起一眼,便見許頌銘躬身低首湊到了近前。
許頌銘若無要事,定不會來打擾他。蹙眉看向睡得正熟的季臨川,晏蒼陵壓下心中不快,輕手輕腳地將季臨川靠於亭柱上,跟著許頌銘走遠了涼亭。
側首瞟向涼亭一眼,看季臨川未有醒來的徵兆,晏蒼陵方低聲問道:“何事。”
“王爺,”許頌銘恭謹地道,“某派去的人,已尋到了數月前運送棺材入城之人。”
晏蒼陵心頭一震,揮袖道:“那還等什麼,快帶我去!”
“去哪兒?”輕盈的一聲送入耳邊,晏蒼陵回首時,便對上了季臨川帶著三分迷糊的眼,顯然他還未睡醒。
晏蒼陵話到嘴邊生生止住,給許頌銘使了一個眼色喚他下去,醞釀情緒,對著季臨川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什麼,柏津有要事找我,我得趕緊過去。不說了,璟涵抱歉,沒空陪著你,你在王府內隨意逛逛罷,我去去便歸。”匆匆丟下這一段話,他便足下生風地拉著一旁等候的許頌銘走了,清風一過,只餘下季臨川一聲疑惑的“誒”在空中飄飄轉轉,散入煙塵。
去見送季臨川入城之人時,若帶上季臨川去認最好不過,但晏蒼陵每每想到季臨川憶起過往時絕望的神情,便絕了這個念頭,寧肯自己辛苦些多跑幾趟,也不願讓逐漸忘記過去的季臨川,再回憶起痛苦的過往。
跟著許頌銘匆匆趕去目的地,方知曉原來所謂的送棺材入城之人,竟是一棺材鋪的鋪主,但這鋪主卻並非將季臨川送入品芳閣之人。
晏蒼陵眉心一沉,側首低聲問道:“送入城同送入品芳閣並非同一人?這是怎地回事,除卻他便無他人在那段時日運送棺材入城了麼。”
許頌銘搖首道:“某已查證,確實沒有,除卻棺材,某還將運送泔水與夜香等人一一查過,唯有這一棺材鋪鋪主的甚是可疑,其餘之人的皆是正常運送泔水同夜香。”
“那這棺材鋪鋪主如何可疑?”晏蒼陵腳步一頓,挑著一人跡罕至的小巷便走了進去,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