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猜想
晏蒼陵挑著樂梓由往書房而去,應他傳召而來的許頌銘已在書房等待,一見他們進入,許頌銘恭謹地朝他們道了一禮,並替他們將門闔上。
丟開樂梓由,晏蒼陵撲到桌面,挑起茶壺往自己的嘴裡灌去,待將方才湧上臉頰的燥熱散去,把氣都順了,他方開口:“季拂心究竟是怎地回事。”
許頌銘同樂梓由對視一眼,他拱手上前,不答反問:“王爺,某聽說公子已可言語,不知他可告知您他的名姓。”
“季臨川,字璟涵。”晏蒼陵回道。
“季臨川,”許頌銘眉心一沉,將名字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搖了搖首,“某先前奉王爺之命,去查兵部尚書一家戶籍同他家族譜,發現並未有季臨川此人。至於季拂心……”他默了一默,便將自己的調查結果告知晏蒼陵。
語畢後,晏蒼陵的眉峰已聳成了起伏的山巒:“也即是說,王斌口中的季拂心,實則是一已死多年之人。而季尚書一家的戶籍之上,既尋不到季尚書有兒的證明,亦沒有季臨川此人?”
“不錯,”許頌銘頷首,于腦海中將整件事連成了一串,遲疑地看向晏蒼陵一眼,緩緩續道,“但某猜想,王斌既然能打聽到季拂心這名,那定非空穴來風,怕是有人故意誤導他認為公子名喚季拂心的。”
“你的意思是……”樂梓由側身望向許頌銘,“有人故意引導王斌誤認,卻不加以解釋,放任王斌誤解?那如此做,有何好處。”
“在戶籍上並未錄入季拂心已死之事,而季臨川不在季尚書一家的戶籍之上,但事實證明,他又確實是季尚書之子,我左思右想,便只想得到一種可能。”晏蒼陵用極緩的速度,將頭抬起,凝注著面前兩人,“有可能,季尚書利用自己手底的權利,使人篡改了季臨川的戶籍,再派人去放風,讓不知情的眾人誤以為季臨川是那已死的季拂心,而季臨川則頂著季拂心的身份與名姓,在京城內往來。”
許頌銘同樂梓由雙雙點頭,贊同晏蒼陵的猜測。
“誒,”晏蒼陵眉頭方舒,又再次擰起,“你方才說,季拂心是七年前死的?”
“不錯。”
“七年前,七年後,”晏蒼陵揉起了眉心,“為何我總覺得事情有些太過巧合,恰好是我同璟涵相識那一年。七年前死亡,也即是說,七年前的季臨川依舊是季臨川……仲良!稍後你派人去查,七年前的季臨川究竟發生何事,使得他需頂著他人的身份同名姓,之後他又是何時將自己的身份同名姓從戶籍上除去的。是了,這事兒可通知長焉去查,他在宮中好辦事。是了,”晏蒼陵又加了一句,“讓長焉從戶部尚書身上下手去查。”
“慕卿,你的意思是,戶部尚書替季尚書篡改了戶籍?”樂梓由添上一句,未等晏蒼陵續話,自個兒便先接上了,“如此細想,倒真有可能。季尚書本身身份便不低,若想篡改戶籍非三言兩語便能買動他人的,定是同譬如戶部尚書等有權勢之人有關係,不然絕不可能成功。但我好奇的是,好端端的,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篡改戶籍,究竟圖的什麼。”
“你問我,我問何人,”晏蒼陵一口氣鬱結於胸,“我總不能沖過去揪著季尚書的領口問罷,若真是如此,只怕季尚書會先抄起大刀,把我給砍了。”
把你給砍了……
許頌銘同樂梓由抬頭望天,浮想聯翩,腦中忽而彈出一幅季尚書挽起袖子,拎著一把菜刀,沿街追著晏蒼陵跑的模樣。
若是只揪著領口發問便提刀砍人,那麼若季尚書知曉,自己的寶貝兒子被他們倆以准王妃的名義賣了的話,豈非要將他們倆碎屍萬段。
驀地打了一個寒噤,兩人旋即對視一眼,決心對準王妃隻字不提,不然只怕這視季臨川為敬仰之人的晏蒼陵,也會提刀把他們的腦袋削了。
晏蒼陵並未發覺兩人的古怪,提起茶壺又往嘴裡倒了幾口茶,飲罷後豪氣地將其放下,揉著眉心道:“明日喚王斌來府,同他說季尚書已救回之事,再同他對好一致口徑,以免我們同王斌所說的大有出入。”
許頌銘頷首應下,拱手道:“某稍後便辦。”
“甚好。”晏蒼陵眨了眨眼,看向外邊的天,發覺天色已漸暗,方才同季臨川鬧騰時,尚留著幾許夕陽之光,這會兒卻是連半點光,都被夜色給遮掩去了。
奔波多日,又去尋了季臨川,晏蒼陵身體早已乏了,慵懶地打了個呵欠,咂了咂舌:“那些我帶回之人,安排在了何處。”
許頌銘回道:“暫時先安置在後院,至於之後安排去何處,得先試過他們能力方能做定論。”
“甚好,”晏蒼陵指著許頌銘,囑咐道,“這事兒你去辦,柏津你若有空也去瞅瞅,順帶也帶著樂麒去。樂麒觀察敏銳,由他來看,哪些是可用之材。”
“放心罷,”樂梓由輕拍自己的掌心,信誓旦旦,“包在我身上。”
“成了,”晏蒼陵乏力地揉著眉心,揮手道,“若無什麼要事,便先這樣罷,至於他事,明日再處理。”
“王爺!某尚有要事相告。”許頌銘道出一聲,將邁步便走的晏蒼陵留下,他頓了一瞬,同樂梓由對視一眼後,便將晏蒼陵不在的期間,李桀到來之事一五一十地道出,末了,他將幾樣東西雙手呈遞給了晏蒼陵。
晏蒼陵橫眼一掃,第一樣,是李桀隨身佩戴的權杖臨摹圖,此圖畫工細緻,連一小塊的紋路都畫得仔仔細細,便是權杖的長寬高與材質也都空白處寫得一清二楚。
“此乃公子使出的第一計,用以得到李桀的權杖。”許頌銘遙想當初合計算計李桀之上,笑容都漫上了面頰。原來當日李桀丟出權杖,要馬夫替自己跑腿到王府求助時,他們便一面拖住了馬夫,一面尋人將權杖臨摹下來。
晏蒼陵眉尾挑起一抹興味之意,繼續拿起第二樣東西來看,這是一封寫得極其簡單與潦草的書信,大抵是說今日晏王出城救我,實乃事態特殊,他日若天子怪責,可憑此物以保晏王安全。
“此乃公子使出的第二計,用以得到這封保證的書信,以作王爺以後出城用。”
“好東西!”晏蒼陵拊掌大樂,李桀深得天子信任,從他手中得到了此物,日後只需再動些手腳,便可成為他光明正大出城的保證。
眼底漫上了笑意,晏蒼陵順著那些東西而走,看到了最後一封書信之上。
“此乃公子使的最後一計,”笑容從眼角眉梢瀉出,許頌銘贊許地道,“此信乃是當日在危急之下,李桀所寫。用以證明王爺派出軍隊,實乃事態特殊之故,若日後天子怪責,則可以此為憑脫罪。”
晏蒼陵的嘴都快承不住他的笑意了:“璟涵啊,璟涵,你當真是給了我不少驚喜,只是……”他驀地頓住,這三樣東西,若放至他人身上,可謂毫無用處,可若放置有心天下的他身上,用處卻甚是巨大。但季臨川為何要替他準備如此東西,莫非季臨川早早便看出了自己的謀逆之心?
心頭一陣寒顫,晏蒼陵目光遊移,現出憂意。
許頌銘目光犀利,看晏蒼陵不對勁,忙加了一句道:“王爺,某確信,季公子對您是真心相待,王爺您不必擔憂。至於他為何會替您出如此謀逆的一計,某也不知,但某猜想,嗯,這猜想估摸著不大可信……”
“說,”晏蒼陵擰眉道,“有何猜想。”
樂梓由朝許頌銘送去一眼,開口道:“由我來說罷。”語落,便將那時李桀同季臨川見面後,他們倆的反應道出。
“見過李桀後,公子生出了離意,”許頌銘介面道,“也起了站起練行走之心。某生怕王爺您分心,故而一直瞞著此事,想著法子拖住公子,但公子離意堅決,某拖不住了,方不得已讓他離開。”
“你們的意思是,璟涵害怕李桀,很有可能李桀便是當初害他至此的人?因此,璟涵連帶著也恨上了給李桀撐腰的天子?不對,”晏蒼陵又跟著搖首道,“李桀四處巡按,璟涵為了避開他,更不應離開王府才是。不然意外同他碰著面,豈非更危險。”
“公子曾說,他離去是以免留在王府,害了王爺。”
“害了我?”晏蒼陵好似聽著了什麼笑話,哈哈大笑起來,“便憑我現今的權勢,誰人還能害我,哈哈……哈……”最後一聲笑,生生止住,晏蒼陵倏爾大睜雙瞳,驚愕道,“不,莫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