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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君犯上》第18章
第十八章•流言

  從那一日教訓了調教嬤嬤後,晏王的威名傳遍了整個芳城,但這卻讓晏蒼陵煩惱不已,蓋因這傳的不是什麼好話,而是些什麼晏王為人奸邪,喜好獨特等諸如此類的怪話,加之人云亦云,這話越傳越玄乎,到後頭不知誰起的頭,就將晏王傳成了一個脾性古怪,表面翩翩佳公子,內裡卻是兇神惡煞,有諸多怪癖的怪人——以致後來晏蒼陵出外,都要飽受眾人奇怪的目光。

  芳城在晏蒼陵的統治下,民風開化,百姓當街議論政事同官員都不打緊,若是說得在理還重重有賞,是以這幾日,他的事便成為了百姓掛在嘴邊的話題,去哪兒都能聽到大夥兒議論他有何怪癖之事。

  晏蒼陵哭笑不得,思及這一風言風語的來由,是他奉之為聖人的人,他便頭疼不已。他當真後悔那一日,為了哄季拂心開心,便許了季拂心的要求,結果到頭來,他吃了大虧。可季拂心又是打不得罵不得之人,這苦也只能往自己的肚裡吞。

  萬幸的是,那一日,晏蒼陵帶著季拂心上了街,讓季拂心看了嬤嬤們滑稽的表演,使得他心防大開,逐漸融入了人群之中,同眾人一起捂嘴偷笑。之後,晏蒼陵帶著季拂心去看了芳城夜景,嘗遍了芳城美食,季拂心一晚上嘴角都掛著笑意,嘴都合不攏了。

  用一個名聲換來季拂心的釋懷,晏蒼陵深覺得,值了。

  然而,這一事落在別人眼裡,卻是變了個味道。

  那一日,樂梓由回去後,思前想後,總覺得晏蒼陵落得這名聲大有不妥。晏蒼陵是心懷天下之人,若是在芳城內得如此名聲,對掌握民心甚是不利,遲疑了半天,他遂登門拜訪,同晏蒼陵商量此事。

  熟料,晏蒼陵聽聞後,拍著他肩頭哈哈大笑,說他太過杞人憂天,自己都不擔心,他何必擔心如此之多。

  樂梓由不樂意,擰眉道:“身為好友我焉能不擔心,你也知現今天下之勢,你一舉一動都將影響眾多人,外頭的百姓你可不顧,那你府內之人呢,若是他們對你有何異心,你該怎辦。”

  晏蒼陵搖首笑道:“若說異心,除卻他,我卻想不到任何人了。”

  這他是誰,樂梓由一聽便知,是指樂麒。自打征得季拂心同意後,晏蒼陵便將樂麒歸入了親事府,由典軍親自培養樂麒,教習武藝。雖得此厚榮,樂麒對晏蒼陵依舊未有改觀,對其也是不鹹不淡,若非有樂梓由這層關係在,興許樂麒早反了晏蒼陵。

  被晏蒼陵這麼一說,許是天干熱燥,樂梓由沒來由地來了一通脾氣,斥道:“你少怪責我的弟弟,說到底,你這名聲一事,還不是某人害的。”

  “你說什麼。”晏蒼陵聲音陡沉,笑意也隨之斂下。

  樂梓由支吾了半晌,挑起眼梢看了晏蒼陵一眼,終是憋不住惡氣地道:“我說什麼你知曉,自打他來後,你沒少為他操心,結果現今鬧出這事,你非但不責怪他,反倒視若無睹,你叫我如何不急!慕卿,你想救他我明瞭,但你也得看情況來,你想想同他相遇以來,你折騰出了多少事,派出了多少人手,只是為了驗明他的身份。而他呢,非但一直隱瞞身份,還在享受著你的照顧,可曾為你減少一分擔憂!”

  “夠了!”晏蒼陵一掌拍下,力道順著椅背震到了地面,將樂梓由的氣都嚇退了回去。晏蒼陵緩緩站起,直視樂梓由道,“我亦曾旁敲側擊問過他的身世,但他……”他愕然一怔,眼前倏爾閃過一雙驚恐的雙眸,那對眼眸裡的無助與恐慌,便如一墜入獸網而掙脫不出的困獸,在眼睜睜地看著獵人上前,將其身軀血腥剖開。他猛地搖頭,將那一雙眼從心底抹去,“總而言之,我的私事,你無需過問,管好樂麒便是。”

  “誒!”樂梓由急道,“我這也是為你好。我深覺此人不簡單,我勸你對他,要麼利用,要麼毀之,切勿為博美人一笑,誤了大事!”

  “嗤,”晏蒼陵不怒反笑,拿著手背拍了拍樂梓由的肩頭道,“這你便別擔憂了,成了,去找樂麒罷,我走了。”

  “誒!”

  晏蒼陵猛地甩手關門,隔絕了樂梓由的聲音,他的心情因著樂梓由的話而煩躁起來。其實不消樂梓由說,他自己也察覺得到,他放在恩人身上的心思太多了,甚至有時會因恩人而動搖自己的想法,可是想到恩人如此可憐,若連自己都對他不上心,誰人還去關心他。

  帶著一肚子的怨氣,晏蒼陵氣衝衝地回了朝臨閣,此時王大夫剛好給季拂心換了藥,見到晏蒼陵入閣,高興地站起,給晏蒼陵揖了個禮,白花花的鬍子都掩不住他嘴邊的笑意。

  “你今日怎地如此高興?”晏蒼陵疑惑地問道。

  王大夫笑意盎然,拱手道:“恭喜王爺,公子心結漸解,心中大快,身子幾近好全,連手腳筋都好得快了幾分,相信不需多少時日,公子便能站起行路。”

  “當真?!”晏蒼陵激動地握住了王大夫的胳膊,再三詢問,“你此話當真,約莫多少時日便可好起。”

  “這老夫便說不準了,”王大夫高興,連晏蒼陵捏在自己胳膊上的狠勁都忘到了北,“少則數日,多則不到一個月。”

  “太好了!”晏蒼陵差些就要高呼起來,他側首過去,正與季拂心的笑眼對上,雙雙頷了個首,又是一頓,遲疑問道,“那他的聲音……”

  “這……”王大夫笑容也凝滯了,搖首道,“這老夫便說不準了,公子這啞,是心病,正所謂心病仍需心藥醫,老夫實是無能為力啊。”

  “唉,”晏蒼陵看向目中生輝的季拂心,那眼底似有無辜,又似有委屈,讓晏蒼陵也不知該如何解讀,“罷了,你先下去罷。”

  “是。老夫告退。”

  王大夫走後,給季拂心按揉的事又落在了晏蒼陵的身上,他拉起季拂心的胳膊,沉著地低頭按揉,始終不發一語。他在想著樂梓由方才的話,他深覺樂梓由說得沒錯,這段時日以來,為了季拂心他耗費了不少心思,還派出了不少人手,途途給王府眾人增添煩惱,可若不作為,他一口氣又堵著下不去。

  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軟弱無力,季拂心哪還看不出晏蒼陵的心不在焉,他輕輕撞了撞晏蒼陵,“問”道:“你怎地了。”

  晏蒼陵一愣,無奈地笑道:“沒什麼。我帶你出外曬太陽罷。”說著,也不過問季拂心的意思,神情懨懨地便抱起了人,放到輪椅上,將人推了出去。

  季拂心也未怪責,靜靜地望著前方,沐浴著陽光。

  “你怎地了。”輪椅停下之時,季拂心回首,再次相問。

  晏蒼陵知曉瞞不過,苦笑道:“沒什麼,只是同好友意見有些分歧,雖明知他說的都是對的,可我還是……唉。”

  季拂心凝望著他眼底的擔憂,徐徐開導:“他人的想法,外人不能左右,但求無愧於心。”

  晏蒼陵一頓,笑道:“誠然,你說得沒錯,可若我覺得他的想法未錯呢。但我卻止不住,讓自己的做法朝他相反的方向而去。”

  “那便順其自然。”季拂心抿唇微笑,“是福是禍,尚不一定。興許表面是禍,內裡卻是福。”

  晏蒼陵狐疑地看著他的唇形,將這句話反復放在心底遊走,時而似有所悟地點頭,時而又迷茫地搖首,舉棋不定,捉摸不透。

  “樹大易招風。”

  季拂心五字送來,赫然炸開了晏蒼陵堵塞的心,他恍悟睜大了雙眼:“恩人,你可是在提醒我,風言風語之事是福非禍?”

  季拂心卻將眼闔上,並不發話了。

  晏蒼陵心頭一震,透過季拂心,他心底生出一種感覺——季拂心有如他的分身,知他心意,明他所思,那種合拍的感覺,讓他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恩人,多謝!”晏蒼陵笑露臉上,喚來了許頌銘,囑咐道,“去,派人在芳城內私下相傳,言道我瘋癲非常,做事毫無常理,脾性古怪。”

  “嗯?”許頌銘疑惑了一聲,歪著脖子古怪地打量晏蒼陵一眼,似乎不解他的所為。

  晏蒼陵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頭道:“快去快去,是了,再交代晴波一聲,讓她去辦,將這些風言風語越傳越遠,傳到京城天子口中最好!”

  一聽天子之名,許頌銘頓生悟心:“王爺這是期望讓天子誤以為你品行不良?”

  “不錯,”晏蒼陵笑道,“恩人說得好,樹大易招風,若想明哲保身,單單自個兒低調為人尚且不夠,還得讓最上頭的人知曉方是,如此方能在這亂世之中安於一地。”

  許頌銘頷首,表示明瞭,對著季拂心送去感激的一眼,又壓低了聲音同晏蒼陵私語幾聲道:“王爺,您要打探的人販至今未有消息,您打算如何。”

  這話一落,晏蒼陵方舒展的笑意又凝了起來:“那拖著大箱進城門之人呢?”

  許頌銘將唇一抿,搖首道:“也沒有,某已問過所有的城門守衛,都無一人見過有人攜帶著大箱物品進城。”

  晏蒼陵臉色烏雲密佈,連帶著大箱物品進城之人都尋不到,莫非恩人當真是憑空而降?那一日從夢容手中得到人販的畫像後,他便讓許頌銘私下派人去尋,不料此人仿若憑空消失一般,至今都未有消息,更甚者,連一個面容相似之人都尋不到。芳城雖大,但他人手也不少,而今卻連一小小的人販都尋不到,看來事情有些複雜了。

  “你告知晴波,讓她從那些往來恩客中打探消息,瞧瞧可有人見過這人販,敢如此買賣富貴之人,我估摸這人販的身份也不簡單。總而言之,一有消息即刻告知我。”

  “是。王爺若無要事,某先告退。”

  “嗯。”晏蒼陵揮了揮手,讓許頌銘下去了。接著轉首,正對上季拂心欣慰的笑容。

  晏蒼陵一愣,思及自己對季拂心的誤解,愧疚地垂首,低聲道歉:“恩人,多謝你,此前我還懷疑你,對不住。”

  季拂心笑了,搖首道:“這段時日給你添麻煩了,出言相助,不過是報答恩情,稱不上謝。”

  晏蒼陵搖首失笑:“此前我還以為你故意作怪,去整那些嬤嬤,原來你歸根結底,是為了助我。若非有你這一出,怕是我今日都未想到利用百姓傳言,以保己身。唉,方才還同柏津鬧了脾氣,稍後請他喝酒,好好分析其中道理方是。”

  季拂心嘴角懸著笑容,定定看著晏蒼陵,但笑不語。

  有些話,不消言明便知對方心底所想,這一種感情,稱之為——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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