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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君犯上》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淩遲

  呵!所長被吳其康的狠色嚇得心驚肉跳,忙拍著自己的胸口壓了壓驚,而晏蒼陵則嘴角微揚,看向一旁被拉來當人證的犯人,只見他們雙拳緊攥,額上青筋突突直跳,面上憤恨相交——這其中有幾人是那群暴動犯人中無辜受連的人,一聽自己無辜受連即將枉死,他們自然勃然大怒。

  晏蒼陵他成功地引起了吳其康同犯人以及所長三方之間的矛盾,只需再來一個契機,便可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吳其康對配所的事不感興趣,原先到來,不過是聽聞了配所暴動一事,想借機挑幾個身強力壯的犯人偷偷帶回充軍,結果鬧了這麼一出,心情都沒了大半,揮了揮手,就帶著一眾親衛往馬車行去。但行至馬車前,方能站定,看了眼這裝飾華貴的馬車,他眉峰蹙然,轉身回了所長面前道:“你們這兒可有普通的馬車。”華貴的馬車太過顯眼,他又沒有時間趕回王府,而帶著季崇德這一罪犯,路上難保不會出啥岔子,還是換一普通馬車的好。

  一聽這話,方才還擔憂一會兒如何改變計畫的晏蒼陵,雙眸霎時光芒掩映,在所長不情不願地喚人去拉馬車時,晏蒼陵第一個揚手,示意自己前去。所長看他做事如此積極,更為滿意,贊許地頷了個首,便讓晏蒼陵去了。

  晏蒼陵當然不會如此乖順地給吳其康備好一完整無缺的馬車,因而他在車上動了一些手腳,以讓吳其康的行程被拖延下來。

  約莫半柱香的時刻,給馬車動好手腳後,晏蒼陵齜著一排牙,將馬車拉給了吳其康。吳其康頷首,丟給了他一錠銀子後,便帶著眾親衛駕馬離去。

  目送吳其康帶著親衛遠離,晏蒼陵對著看自己手裡銀子發光的所長訝了一聲,做馬後炮道:“所長,您還未問西平王,這些個犯人該如何處死呢,是該砍頭、活埋、淩遲,或是?”

  “問什麼問!屁大點事兒也問,你當我死的麼!”平白被吳其康搶了功勞,這銀子也不丟自己身上,所長早一肚子的怨氣,一時衝動,就在聽到晏蒼陵刻意強調了“淩遲”兩字後,怒火攻心,“淩遲,通通淩遲,一個都不留,全給我淩!遲!處!死!”

  “啊啊啊啊啊!”一聲大叫隨著悶雷驚響,一聞如此慘烈的死訊,場上其中一名的犯人便掙脫了差役,反手奪走差役手中的尖刀,猙獰著臉揮舞尖刀朝所長砍來,但他一人之力焉能敵過眾差役,這刀尖方能逼向所長面門,便被哐啷幾下打了開去,犯人亦被扭住胳膊,被踢下跪,屈辱地跪倒在他憎恨的所長面前。

  “你們倆個,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丫丫個呸!”所長嚇得臉色蒼白,冷汗淋漓,撫著心口按揉了好一會兒功夫,方恢復了精力朝那犯人一腳兜去,又跳到那人身上,狠狠地踩了幾下,“敢殺老子,你不要命了!呸!老子踩死你!”怒氣泄了出去,他方拎出一方手絹不緊不慢地擦著汗,踹飛那痛呼呻吟的犯人,微微一笑間刻著冰冷刺骨的寒意,“以為自己是王爺便了不起,敢搶我的功勞?敢殺我?我要你們瞧瞧我的厲害!來啊,先將他拖下去,淩!遲!處!死!稍後再一個個解決!”

  “不不不!放開我,放開我……”被踹得鼻青臉腫痛呼不止的犯人,驀然間生出了氣力,大聲叫喊,撕心裂肺,最後卻抵不過所長的一聲令下,當真被拖去了刑場,除下衣裳,一刀一刀,狠狠地片,無情地割。這些差役哪有劊子手的動作嫺熟,所謂的淩遲處死,不過是拿著一把刀,挑犯人身上看得順眼的肉片下罷了,那種疼痛,比之真正的淩遲處死,還令人生不如死。

  “啊啊啊!為何要如此對我,為何!我有何錯,有何錯!”

  “你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同樣是人,為何只許你們欺淩我們……不許我們反抗……憑何讓你們決定……我們的生死……憑何,憑何!”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鮮血湧出,同落雨匯成殘酷的紅潮,順著雨水蜿蜒,綿延著朝遠處去了,朝絕望的盡頭去了……

  那一聲聲慘叫,最後淹沒在了痛意的低吟裡,之後再也沒有了聲音——人還未死,聲卻先絕,痛至極致已無聲,唯有嘲笑在心頭。

  所長在得意地大笑著,差役在猙獰地嘲笑著,犯人在冰冷而悲憤地看著,晏蒼陵呢,他默默地轉身,到角落裡,抬首望天,雨水如密麻不絕的細針,一根一根插入他的臉孔,紮入肌理,刺入骨髓。這一切是他造成的,但也並非他造成——他已不知自己在想什麼了。淩遲處死,不過是他用來推進計畫的工具,卻成為了他人的屠刀,有犯人會被淩遲處死,是在他意料之中,但真正面對之時,他方發現自己內心是如此脆弱。

  從軍多年,什麼生死不曾見過,他總以為自己夠狠,可以毫不留情地殺害每一個敵人,犧牲每一個人,可真當犧牲時,他卻膽怯了,他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問自己,如此殘忍地讓他人犧牲,值得麼,值得麼。

  ——“若真有濟世之心,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前路難行,則另闢蹊徑,前有阻礙,則披荊斬棘!”

  “恩人!”他赫然睜大雙瞳,尖銳的雨落下,刺痛了他的雙眼,也讓他迷失的心,走出霧靄。

  他突而想起了七年前的雨幕,那個人笑意晏晏伸出了那一雙手,將他拉出了絕望……

  晏蒼陵莞爾一笑,抹去臉上水漬,走向雨幕。

  接連下了半日的雨,在晚上之時終於停住。配所彌漫著死亡一般的沉寂之氣,那被淩遲的犯人,被晏蒼陵暗中送去的一石子擊中死穴後,終於從極致的痛苦掙扎中解脫,他臨死前的動作,令晏蒼陵畢生難忘——他緩緩地抬起垂下已久的頭,朝著晏蒼陵的方向,展露一個絕望的微笑,當他倒下後,他的屍首卻成為了差役足下洩憤的道具,那一張笑顏,混著泥水與足印,再也看不到了。

  有什麼在胸腔萌生,有什麼悲傷在心中流淌,晏蒼陵忽而悟了,若有一日真君臨天下,他定大赦天下,哪怕是犯人,也當有尊嚴地活著,有尊嚴的死去。

  晏蒼陵暗中聯絡了自己的手下,將一切佈置妥當後,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冷笑著走進了所長的房內,一如原先那般,一碗糖水將所長放倒,繼而將所長塞到了床底下,遮掩蓋好。所長暫時還有用處,還得留他一命。

  晏蒼陵回了自己的屋內,放出信號,緊接著取出自己準備多時的囚服與人皮面具,以最快的速度易容成一普通的囚犯,放火燒了自己的房屋。

  “走水啦,走水啦!”房屋一燒,在乾燥夏日,火勢立刻漫開,臨近睡下的差役們,登時穿衣穿褲,沖了出來,跑至井水邊拎著一桶桶的水,一個接連一個,將冷水撲向大火。

  火舌繚繞,燃起了不眠的夜。

  “啊!”一聲短促的悲鳴在空氣中留下一道尾音後,驟然停歇,眾人的耳邊皆被呼呼大火聲奪取,無人聽見。

  於是乎,越來越多的短促尖叫,消失在火聲之中,當最後的幾名差役深覺不對勁回頭時,只見數位身著囚衣的囚犯,手提染血尖刀,紅著一雙殘酷的眼盯著自己。火光通紅,將他們的臉龐映得紅黑分明,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臉龐,卻讓人透過那些臉,看到了阿鼻地獄。

  差役們尖叫一聲,火勢也顧不上滅,將水桶砸向囚犯,便落荒而逃。

  水桶在空中被尖刀打中,斜飛而出,直往差役的腦袋上去。篤定一聲巨響,隨著火光彈起而響,頃刻間一名差役腦袋便開了花,血花四濺,噴湧到同伴身上。

  “逃啊,快逃啊!”

  逃命聲餘音不絕,往空曠之地傳了開去,囂張的差役竟都沒了骨氣,屁滾尿流而逃,腳軟逃不動的,便是爬,也要爬出那鋒利的刀刃。

  “成了,不必追了。”晏蒼陵倏爾現身在那些殺人的囚犯身後,囚犯一回首,低聲齊道:“主子。”原來這些囚犯,都是晏蒼陵手下所扮。

  “留得幾個活口。”晏蒼陵雙唇緊抿,一條白線在唇上溝壑顯現,“吳其康如今如何。”

  “稟主子,他因車毀被困在了半路,我們的人已將他拖住,而今他所在之地距離配所不過兩裡。”

  “甚好,走,我們到囚牢去!”

  “是!”

  晏蒼陵帶著眾人沖入囚牢,將獄吏砍翻,撲到關押眾犯人的牢門前,大手一劈,重鎖啪地應聲而斷,摔落於地。晏蒼陵豪氣萬千,撿起落地重鎖,揚手一甩:“兄弟們!這困押我們的鎖已被我斬斷!我們自由了,自由了!”

  “自由了?哈哈哈哈,我們自由了,自由了!”一聲一聲,如浪潮湧,往千里蕩開,往萬里蕩去。犯人們狂喜萬千,一腔熱血因著“自由”兩字在內心翻湧不休,看著晏蒼陵眾人手中的尖刀,每個人眼底都紅了顏色。受差役侮辱,受所長威脅,罪不至死卻被人操控生死,原本皆是有志男兒,不過一時迷途,便淪為他人洩憤玩物,甚至最後被人刀刀淩遲,非天子聖諭,非禦史判官,一小小的所長憑何決斷他們生死!

  “兄弟們!我們罪不至死,為何卻要受制於一小小所長,甚至由他決定我們生死!誰人該死,誰人該留,閻王生死薄上早有名姓,所長殘暴兇惡,害人性命,方是該誅之人,你們說是也不是!”

  “是!是!是!”眾人握拳高舉,聲聲應和。

  “兄弟們!如此妖邪,欺辱我們時囂張跋扈,而今我們強勢後卻落荒而逃,你說我們當不當追!”

  “追!追!追!”

  “好!”晏蒼陵將重鎖重重一甩,尖刀奮力一劈兩斷,暴喝一聲,“今日以此斷鎖為誓,不將他碎屍萬段,誓不甘休!”

  唰,百雙紅眼赫然睜大,每一個囚犯皆被帶得熱血沸騰,攥緊的雙拳並非因為憤怒,而是克制著自己沖出去殺人的衝動。

  “兄弟們,走!提起刀,我們沖啊!”

  “沖啊,沖啊!”

  晏蒼陵憤然轉身,高舉著的一把亮堂染血尖刀,便如一面鮮紅旗幟,照亮著犯人們前行的路。

  一路上,逢人便砍,逢攔便殺,生生辟出一條血路。待一沖出配所,晏蒼陵便帶著眾人往西而去。

  若問他帶著眾人沖向何處,西平王吳其康停留之地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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