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 •斷首
心緒紊亂,坐立不安,接連幾日,都被此事煩擾在心頭。晴波已死,他萬不可讓夢容再出事,而今夢容求助於己,自己不去也不是,可去了,這驅逐西域兩國之戰該怎辦,這等時候,他焉能離開,想了想,只能繼續派人去京城救助夢容,而他繼續堅守陣地。
幸而,上天庇佑,在晏蒼陵帶兵趕至戰場,痛痛快快地打了幾場,將西域兩國兵馬打退後,西域兩國之人生出懼意,每日裡只敢來陣前叫陣,卻不敢派人來襲,最後晏蒼陵同桓朝將領商議,趁一無月之夜奇襲善巢國的大本營,燒了其糧草,大勝歸來,善巢國無力再攻,而西城國受其影響,士氣低落,短期內再未進攻。
晏蒼陵終得以喘息了一陣,但還未能歇息,又因夢容之事,落了心結。在自己派去的人手再次了無音訊後,晏蒼陵開始有些擔憂,遂於一晚,將江鳳來同宋律招來,言道自己的難處,並道他生怕夢容有何閃失,決定悄聲前往京城,而大軍則交由他們倆人掌控。
江鳳來與宋律表示理解,便於當夜,掩護著晏蒼陵,帶著十數精兵,悄聲離開軍營往京城而去。
入了京城,晏蒼陵一面招呼人再去打探皇宮內的消息,自己一面又在京城中打探,卻驚愕發現關於夢容的消息幾乎沒有,往來人皆對他所提的皇后二字閉口不言,臉色古怪。心頭警鐘一響,晏蒼陵知曉此事麻煩了。
當夜,在自己安插在宮中的人手守門時,晏蒼陵帶著幾人偽裝成宮中內侍,往宮門而去,到門口時,晏蒼陵小聲道出身份,詢問皇后的情況,那守衛眉頭緊皺,只不住搖首,說他也不知曉,已經有很長一段時日,不曾見過皇后身影了。
晏蒼陵心頭一跳,咬了咬牙,便讓自己的人手跟上,直接往夢容現今所居的竹玄殿而去。
一到達目的地,驚愕發現此地,竟是眾軍把守,密不透風,連只鼠類悄聲竄入都被士兵一槍削成兩斷,而明明是漆黑之夜,這兒附近,竟連燈都不點亮一盞,暗而不見五指。
這究竟是怎地回事。
晏蒼陵狠一咬牙,將手中準備好的安眠散隨風散出,降低侍衛的警惕,同幾個輕功好的手下翻身上了竹玄殿的房頂,掀開瓦礫一看,卻只見黑漆漆的一片,目難聚光。
懷揣著小心,晏蒼陵深吸了一口氣,一揮手,便讓其中一人先下去探風,繼而不久,便聽到一短促的疑惑女聲在空氣中作響,聽聲便知,乃是夢容。
不久,那手下立到了晏蒼陵可見的範圍內,朝著晏蒼陵招了招手,晏蒼陵遂連同另一人翻身落入房內,恰恰正好,同走來的夢容打了一個照面。
久而未見,夢容竟是容顏憔悴,枯瘦如柴,雙眼與雙頰都凹陷了下去,目中毫無光彩。
晏蒼陵驚愕,小聲一問究竟是何回事,夢容的眼淚就簌簌地落了下來,看著外頭把守的士兵一眼,將晏蒼陵往里間帶去。
晏蒼陵跟著入里間,喚人在外邊把風,凳子也不坐,就問夢容究竟發生何事。
夢容連哭帶泣,將這段時日以來,自己所經歷之事一一道出。
原來王恩益將夢容身邊的人,都除了個乾淨,換上自己的人手,而前段時日,試圖來救夢容之人,也被王恩益的人手發現,丟了性命。而今王恩益為了能控制朝廷,掌控夢容同安天仁,暗中在飯食裡,給她同安天仁下了一種西域的藥物,名喚“底也伽”,服用後會頭暈目眩,時常會產生幻覺,且會上癮,無法戒掉,若吃不著,則會抓狂。安天仁因病而食用飯菜較少,故而相對而言,夢容的情況更為嚴重。
而因京畿軍同北軍都是效忠于安天仁的手下,每日都在監控王恩益所為,一旦王恩益做出不軌之舉,他們便會沖入皇城,將王恩益斬於手下,怕死的王恩益戰戰兢兢,是以不敢下重手對付安天仁,只能將怨氣撒在夢容之上,以致夢容落至今日這局面。
夢容哭著就跟晏蒼陵求救,望其帶她遠離這可怕的地方。她道她不要報仇了,王恩益太過可怕,她敵他不過。
晏蒼陵抿唇答應,忙雙手將夢容扶起,怎料這時,意外突生,一把匕首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夢容手中,唰地一下,就往晏蒼陵的腹間刺去。
噗——
鮮血飛揚,那一刻,晏蒼陵看到自己的血液隨著那把抽出的匕首,在空中劃過了一道痕跡。
“為何!”晏蒼陵齜裂著雙目,捂著自己的傷處,厲聲質問,一拳就要打上夢容的臉,結果手心一麻,竟然是全身脫力,連雙腿都站不住地歪倒一旁,斜斜地倚著桌子支撐。
夢容笑著上前,將點燃的香爐掀開,帶血的匕首點到香爐之內,扯著嘴角冷笑著道:“這裡頭放了迷香,而匕首上有麻藥,兩相結合,論你是再厲害的猛將,也得死在我的手中。”
晏蒼陵砰然摔倒,連支撐的力氣都消失得一乾二淨,按在傷處的手也沒了氣力,他看到夢容拿著一把晶亮的匕首迎面而來,他聽到夢容慘笑地說,她別無他法,她已經多日沒服到底也伽了,王恩益說,若能將你的頭顱斬下,王恩益便能給她足量的底也伽,並放她離開皇宮。
晏蒼陵憤怒到了極致,目都快瞪出眼眶,掙扎著總欲爬起身來,卻終究拜倒在藥物之下,他厲聲質問,夢容這般,可對得起她的阿姊。
夢容只滯了一瞬,哈哈地揚聲高笑,她說,阿姊是個笨蛋,是以方會幫助他,她蹲下了身,將匕首在晏蒼陵的脖上滑動,滔滔不絕地說著話,她說她一直都討厭晴波,因晴波太過聰明,而自己卻永遠都是個被人嘲笑的廢物;她說她上京來並非為了報仇,而是為了討好皇帝,坐上皇后之位,讓晴波在九泉下知道,自己沒了她的庇佑,也可以活得比她好;她說她幫助晏蒼陵同季臨川,不過是想得到晏蒼陵的權勢支持,以好讓自己榮登後位;她說她寫的那封求救信,是她故意所為,只為了將晏蒼陵引來京城,至於那些試圖來救她的晏蒼陵手下,都是被她處理乾淨的。
她一字一頓地說著,笑著,晏蒼陵卻只覺一股寒意從背脊而上,猶如一條冰涼的蛇,一點一點地鑽入骨髓,刺入心窩。
他丟下在戰場上廝殺的士兵們,趕來救的就是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女人!這讓他如何接受!
暴怒一聲,他將全身的內力灌足體內,強將體內的麻藥同迷香散出,但是萬萬料不到,他快,有一人更快!
風馳電掣間,一人闖入,手中尖刀一劃,血液驟飛,抽離自己的脖頸。
那一刻,晏蒼陵看到那劃刀之人的模樣,分明是方才第一個從房頂進入裡屋的手下。
那一刻,晏蒼陵闔上了雙眼,他仿佛看到,在天與地之間,一個青衫男子目光忡忡地看著自己,在心中默念,慕卿,你定要安全歸來……
那一刻,晏蒼陵在心底苦笑,逍遙一世,竟死得不明不白,可歎,可歎……
咚,昂起的頭垂倒在地,餘音嫋嫋,掩蓋了他曾經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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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卿!”季臨川倏然翻被坐起,狠狠地揪住心口的衣裳,大口喘著粗氣,揚聲喚樂麒進來。
樂麒一入,立馬給慘白著臉的季臨川倒了一杯熱水,扶起他小心喂他喝下,順著他的背細細安撫。
一口熱茶飲畢,心中的恐慌依舊未消,季臨川抓住樂麒的衣角,急得面生熱汗:“快,快派人去打探慕卿的消息,我做了個噩夢,我夢到慕卿出事了!”
樂麒一頷首,也不耽擱,就將熱水塞入季臨川的手中,流星大步去安排人手打探晏蒼陵的消息。
原先生了幾分人氣的房內,霎時又冷清下來,清風徐過,捎來寒意,冷得季臨川的心也跟著涼透,他擁緊了自己的胳膊,一點一點地試圖汲取溫暖,可心冷,身體也跟著冷。
一聲長歎,順著床沿,落到了地上,宛若冰過水面,順著地爬到了牆頂,走到了角落,將整個朝臨閣都帶起了歎息的悲傷。
他擁被而起,翻身下床,卻在這時,眼角一花,發現那戴在手上的木質銀子,竟斷了線,墜落下地。
驚雷直轟,將季臨川所剩的鎮定炸得四分五裂,上次上香時老僧的預言,今日意外做的噩夢,以及這用了上好紅繩卻還斷線的首飾,種種跡象,似乎在暗示著什麼讓季臨川難以接受的事實。
“不可能,不可能!”季臨川抱頭驚嚎,沖了出去,跑到他爹那兒,將其搖醒,把自己所見之事一一告知於他。
季崇德本是不信命的,但思及晏蒼陵在之前同自己所說的老僧預言,心中也不由得擔憂。安撫著季臨川背的手,都沒了節奏,一拍一動,雜亂無章,顯出他心緒紊亂。
“璟涵莫怕,慕卿他定會安全歸來的,你且相信他罷。” 出口的話,連季崇德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撫著季臨川背上的手都含著懼意。
“爹,我害怕,我當真害怕,那老僧的預言,若是成真了的話……”
“別想了,璟涵,早些歇息,現今樂麒不是派人去打探消息了麼,過得幾日,便有慕卿的消息了。你擔心也無用,若是你因此而病了,慕卿歸來定會責怪你了。這樣,”季崇德拍拍他的手,將聲音往柔和處帶,“明日一早,你再回那廟裡去,尋那老僧問問,順帶也給慕卿祈福。”
“也好。”季臨川咬著下唇,將擔憂都生生地壓在心底,默默地在心中禱告,期望晏蒼陵當真無恙。
翌日一早,季臨川帶著啊嗚同倆小子前往城廟而去。然而到了那裡,詢問的結果讓季臨川瞠目結舌,這兒竟然沒有季臨川所見的那一位老僧,季臨川不死心,親自帶人去尋,將城廟都翻了個底朝天,將年齡相符之人都帶了出來,也未見到那老僧的蹤影。
老僧從何而來,又去了何處,他竟無從知曉。
季臨川萬念俱灰,愣愣地看著眼前一眾年紀相仿的僧人,都看不出一點惜時所見老僧的痕跡。老僧不見蹤影,他去何處去詢問預言的前因後果?
季臨川臉色慘白,抓著其中一位老僧就問其可會預言,但得到的結果讓其大失所望,城廟內無人會這等預言之術。
“啊嗚。”季臨川站不住腳了,啊嗚趕忙沖上,用自己的身體支撐著季臨川站起的重量,啊嗚啊嗚叫喚著安慰他。
“大哥哥,”宋輕揚也抓住了季臨川的手,輕輕拍了拍,“大哥哥不怕,會找到人的。二哥哥也會無事的。”
心被這他們倆給填滿,溢滿了暖意,季臨川緩了一口氣,微微一笑,搖首不停。這宋輕揚不喜晏蒼陵,平日裡都甚少叫喚他,若叫他,也只會稱其為二哥哥,以致每次宋輕揚一喊,都會讓季臨川笑話晏蒼陵好久。
“罷了,我們祈個福便回去罷,希望慕卿一切安好。”
“嗯!”宋輕揚握緊季臨川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廟中去,歡樂寫滿臉上,帶得季臨川的心也開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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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香,求了佛,季臨川的心漸而安定。回了晏王府後,季臨川吃過午膳就去補眠了,而啊嗚為了陪伴季臨川,上了他們的床,乖乖地守在床外側,宋輕揚也丟下安瞬言,悄悄地爬到季臨川的旁邊,蜷縮著身子用小短手擁著季臨川的脖子,小聲地安慰說大哥哥不怕,大哥哥不怕。在他們的關懷下,季臨川竟奇跡般不再做噩夢,睡得十分香甜,只偶爾會夢見過往同晏蒼陵的曾經,夢裡滿滿地都是他們甜蜜的回憶。
數日後,樂麒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未歸,前線便傳來了好消息,即晏蒼陵帶兵大殺了西域兩國的銳氣,打得其落花流水,使得其只敢叫陣,不敢出兵。
聞訊後,季臨川喜色爬上臉頰,抱著啊嗚說,慕卿他還安全慕卿他還安全,笑得合不攏嘴,當日還高興得多吃了一碗飯。宋輕揚也跟著他拊掌大樂,說大哥哥終於笑了,大哥哥終於笑了,引得季臨川多揉了幾把他的發。
然而,季臨川忽略了一事,由於資訊傳遞不便之故,捎來的消息實則乃是晏蒼陵離開戰場去往京城之前,而晏蒼陵離開之後的消息,還未能及時帶到季臨川這處,以致季臨川沉浸在了晏蒼陵安然無恙的錯覺之中。
因此,當約莫大半月後,驚天噩耗傳來時,季臨川崩潰了。
轟隆,密雷滾滾,閃電瘋狂地劈開天空,強行撕扯出一道光明來,多年難落一雨的南相,竟在今日,毫無徵兆地打起了雷,劈下了閃電,落了傾盆大雨,風聲呼呼,雨聲簌簌,似乎在訴說著死去靈魂的悲鳴。
江鳳來回來了,但看到他,季臨川卻毫無欣喜。
無光的眼神緩緩聚焦,他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這正被人緩緩推進的一個成人般長的大箱子,箱體漆黑,毫無生氣,連淋著一身雨到來的江鳳來,亦是面色森冷,目中死灰,渾渾噩噩就如一散著死氣的行屍走肉,看不到一點活著的氣息。
“這……是什麼?”季臨川的聲音輕得都快捉不住了,帶著不確信的音,再問一次,“這是什麼……是什麼!說啊!”
江鳳來僵直的目光落到了箱子之上,片刻又將視線遊移,思索著組織好言語,但當道出口時,話依舊艱澀哽塞,一字一字猶如被斷了舌般,說得辛苦:“你自己看罷。”
“自己看……”短短三字念出來如此的輕鬆,可當要自己做時,季臨川卻如同被釘在了地上,走動一步都很困難,那箱子離自己是如此的近,只要他再走一步,彎身輕輕一推,便能看到箱子底下的秘密。
只要一步,一動……
可是,季臨川深深吸氣,再重重吐出,反復不定,終究沒有勇氣,去完成這看似簡單卻有如千鈞之重的動作。
“王妃,打開罷。”樂麒輕聲催促,眼光掃到了同樣震驚盯著那箱子的樂梓由上,雙眼一黯。
江鳳來私從戰場趕回,成人般長的箱子,尚有那含著深意的話,似乎都在冥冥之中,昭示著什麼東西。
“開罷,是生是死,總要弄個明明白白!”樂梓由狠一跺腳,沖到箱子之上,雙手一按,就欲將箱蓋推開。可是,他盡力了,費力了,都無法挪動著蓋子一分,他愣怔地站直了身體,才發現,聯手握雙拳都失了氣力,更莫說推開一個簡單的箱蓋。
所有人都在害怕,不願接受這可能的現實,總想著,不見不聞,也許那人還在身邊……
“柏津,讓我來罷……”聲音沉入穀底,哀戚得讓人聽著都快落下淚來,季臨川鼓起了所有的勇氣,踏前了一步,步伐帶著千鈞之重,猶如一把重錘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底。
“開罷,是生是死,總要弄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轟!雷聲響徹雲霄,震得耳膜將裂,耀眼的閃電刺透雲層,猶如利劍劈空而下,炸開一片刺目的白光,將季臨川目中的驚愕與懼意照得一目了然。
“啊……啊……”季臨川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那被自己推開的箱蓋,看著箱子內所盛的屍首,看著自己的心被電閃雷鳴劈得支離破碎!
“不!!!”
他瘋了一般推開眾人沖了出去,跑回了朝臨閣,翻箱倒櫃掏出晏蒼陵曾著過的衣裳,發狂地將其湊到鼻尖,索取著殘留的味道。
不,那箱中發臭的味道不是他,不是他,這個味道才是!
可是,人走衣涼,淡薄的味道散在空中,轉瞬就沒了影蹤,再也捕捉不到了。
他不死心地抓起晏蒼陵睡過的枕頭,被褥,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捕捉晏蒼陵的味道,試圖將方才的朽味掩蓋:“不可能,不可能……”
淚融入了被中,化開了無盡的悲痛,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腸寸斷,抱著那已經沒了晏蒼陵味道的被褥,哭幹了畢生的淚。
趕來的季崇德,默默地掩上了門,一拳揩去眼角的淚痕,抿緊雙唇望著天際,針刺般的落雨疾射而下,刺得他千瘡百孔。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地恨下雨天,以致讓他的淚都無所遁形。
那不是箱子,而是一口盛著生命的棺材。
它盛著晏蒼陵的生命,盛著他曾經的輝煌。那具屍首的模樣,季臨川閉目便能清晰地描繪。
不是安然地闔目而逝,不是渾身浴血滿身是傷,而是身首異處,面色猙獰,絕望相織,鎧甲上毫無血跡,只有斷首處,留了一道侵入胸膛的血痕。
屍首已經發臭,漸有腐爛的跡象,若非那是深刻在自己心中的容貌,季臨川恐怕都認不出了。
他猶記得,出發前,他還親手給他穿戴上那身盔甲,而今盔甲已回,人卻未歸;他猶記得,他答應做桂花糕等他凱旋,可桂花糕已做好,人卻再也嘗不著。
他猶記得,記得……可是那個他,卻丟下了他的記憶,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永永遠遠地走了……
“慕卿,慕卿啊!你回來啊,回來啊!”丟下手裡的被褥,季臨川沖回了棺木前,趴在上頭嘶聲痛哭,雙膝一軟,癱軟在地,倚著棺木淚流不斷。
江鳳來直視著他慘白的面孔,一字一句將晏蒼陵離去的前因後果道出,從那封血書,再到晏蒼陵上京,最後,話音止在失了晏蒼陵消息時,江鳳來一拳捶到了棺木之上,目光齜裂,胸腔的憤怒順著心口落在了棺木邊上,兩手狠狠地掐住了棺木:“後來我們多方打聽,卻都沒有慕卿的消息。當時西域兩國,也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連連敗退,我們大勝在即,誰知曉,便在我們為戰勝而高興之時,西域兩國卻突然將慕卿的斷頭與屍首懸掛在了城牆之上!”
季臨川心頭一縮,猛地抬起頭來看向江鳳來,目瞪如鈴,唰地站起看往棺中屍首,只見屍首面色幹臘,皮膚蠟黃略癟,足以可見是暴曬了多日的陽光。
“是的,”江鳳來找回了自己僅剩的理智,於亂髮中稍稍抬起眼來,“慕卿的屍首被懸在城牆暴曬了數日,後在我親自帶人救下後,方能解脫。可是,璟涵,你知曉麼,主帥的屍首懸在城牆,士兵無人敢攻城,而主帥一死,凝起的軍心便潰,全軍處在悲痛之中,意志消沉,以致讓西域兩國有了可乘之機,趁此時,帶兵攻打我方陣營,竟是大勝了幾場,我方損失慘重。我冒死將他屍首偷回,即刻帶人趕回了南相,一來,是還他屍首,二來,是來求援軍,替慕卿報仇。”
“你……確信,這真是他本人麼……”季臨川一徑愣愣地問道。
“是他本人,我已確信無人,身上的鎧甲,佩刀,以及……”江鳳來咬了咬牙,幾次深呼吸才能強壓住顫抖地將話續下,“他手上的木質銀子及腰佩的平安符。”
轟!悶雷再次炸響耳邊,季臨川雙瞳一縮,心跳驟然停止了,耳邊什麼聲音都聽不著了,眼前什麼東西也見不到了,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正被撕扯成一片一片,碎成殘渣,揚在空中,就不見了。
他撐在棺木之上,掙扎著,緩慢地,支撐著自己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伸手去捉屍首上的木質銀子,但江鳳來的手擋來,按住了他:“屍首已朽,恐有病疾,為了你好,不要碰觸,我想,他也不想你因此而落了病。”
手頓住了,季臨川木木地看著那具屍首,慘然一笑,原來連最後一個擁抱都不能給予了麼……
“那你可否告訴我……害死他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