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天意
這手裡之物,竟然是吳其康貼身帶著用以調動西平軍的虎符!虎符紅如被烈火灼燒,其上竟有斑駁血跡,連河水都無法洗透。
吳其康上京久久未歸,而他貼身之物怎會出現於此?!莫非吳其康已被人所害,冤屈上達天界,仙人顯靈,遂空降虎符於人間,以示吳其康已亡故?可為何偏生空降虎符,而非他物,莫非……這是暗示著吳其康已被天子所害,要他吳嘯調兵遣將,反了天子?!
思及此,吳嘯哈哈朗聲大笑,即刻派人去搜附近,查查可是有人故意作祟虎符之事。手下將周圍每一處地皮皆搜了個徹底,都未有發現可疑之人,吳嘯更是篤定虎符出現乃仙人顯靈,昭示他要掌握兵權。
吳嘯實則乃是吳其康心儀女子的私生子。多年來,吳其康為了護著他,以免他捲入西平王府的勾心鬥角之中,便在遠離西平王府處,建了一座府邸,給吳嘯同他娘親居住。也因是如此,在西平王府眾人被朝廷中人拿下時,吳嘯方能逃過一劫。但吳其康這份護子之心,雖在此時救了吳嘯一命,卻在長年累月中,讓吳嘯生出了不平之心。蓋因吳嘯一直認為吳其康是嫌惡自己,不願見之,是以方單獨讓他同娘親居住在偏遠之地。
因著這份同親爹大相徑庭的心思,吳嘯受吳其康所染,漸而生出了謀逆之心,企圖取代吳其康之位,再反了天子,登基為帝,君臨天下。
而今上天順應他心,將他心心念念的虎符降臨他手,有如此良機,他焉能錯過?兵權在手,只消時機一到,他便可舉兵謀反,攻下京城。
吳嘯朗笑著將虎符收入懷中,同時喚人去查探吳其康的下落,待確信吳其康確實身故後,再動手策反。
當日天亮後,吳嘯早早便去尋了那個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似乎已等候多時,含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捋須問吳嘯可是有何喜訊。
吳嘯笑著拍算命先生的肩頭,說他算的果然非虛,自己果真有好事降臨,遂砸出一錠銀子,讓算命先生再給自己算上一卦。
算命先生也不多話,當即給吳嘯算了一卦,但這一卦出來,算命先生臉色變得極其古怪,喜怒哀樂便如五味瓶,打翻在了臉上,為難地道:“王爺,此事說妙不算妙,說不妙中又有妙。”故弄玄虛了一番,將吳嘯的心都吊起了,方緩緩續道:“王爺今夜入睡將有噩夢一場,夢中有人托夢而至,而夢醒後,王爺欲做之事,將決定您的後半生。”
吳嘯忙問:“這決定後半生是怎地回事,莫非會出現什麼?這決定若是錯了,後半生會如何。”
算命先生卻說看不透,道不盡,若是決定對了,將有貴氣纏身,若是決定錯了,便說不準了。一句話說得含含糊糊,卻在隱隱之中,將吳嘯的心思往貴氣纏身處帶。
吳嘯心念一轉,當下又丟下了一錠銀子問道:“若今夜我不睡會如何。”
算命先生頓了一瞬,道:“天意而為,不可不睡。”
吳嘯自然不信,哼了一聲,拂袖便走,說今夜定要不睡。
算命目送著他的背影,依舊笑而不語。
吳嘯回府後,抱胸在房內不安地走動。晚間時,特意喝了數口濃茶,逼迫自己壓下所有困意,點燈在書房內,看書以轉移注意。但未過多久,鼻尖好似飄過一縷淡香,他的眼便撐不住地打起了架,數個呵欠後,眼皮子一沉,便趴桌睡了過去。
重重黑暗欺身壓來,白煙團繞,夢魘而生,他依稀聽到一個熟悉的尖叫響在耳畔,接著便見一斷頭之人鮮血淋漓地朝自己走來。他心臟猛跳,呼吸都頓在了那一瞬間,明明那人毫無頭顱,他卻能從湧出血液中,感覺到一斬不斷的血脈聯繫——那斷頭人是自己的爹親,吳其康。
斷頭的吳其康,步伐趨近,好似便近在眼前,卻怎地都行不到自己面前,忽近忽遠,如若遊魂,飄飄蕩蕩。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響徹於耳,仿若僅在耳邊,又仿若遠在咫尺天涯,那聲音不斷地說著一句話:安天仁,還我頭來,安天仁,還我頭來。
心都被這一句話壓得劇緊,悶得無法跳動,吳嘯便在如此緊張而壓抑的情狀中,赫然驚醒,方一睜眼,便直直對上了一雙流著血淚的驚恐大眼!
“啊!”嘶聲大叫灌滿府內每一隅,守衛急忙沖門而入,看到吳嘯床頭擺放的東西,也驚得呼吸倒抽,險些喊出聲來。
那東西竟然是一個頭顱!而這頭顱,正是吳其康的!
吳嘯嚇得魂飛魄散,扯著守衛大聲詢問,方才可有人進過他的房間。守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搖首道,他們一直在門外守候,未曾見過有人進房。
無人進房,一頭顱又如何憑空顯現?!吳嘯睜得眼如蛙眼大,只出氣不進氣,忽而想起那從天而至的血色虎符,更是心驚膽戰。莫非此乃冥冥註定?而他爹托夢于他,便是為了讓他替他報仇?
一夜驚魂。
天亮後,吳嘯早早便趕去尋算命先生,熟料等了半日,都不見算命先生的蹤影。他逮著了數人便問,算命先生何在,那些行人,竟然迷茫地搖頭,異口同聲地道,這條街上從未出現過算命先生,不知世子所尋何人?
吳嘯霎那大驚,不知所蹤的算命先生,從天而降的虎符,以及那個憑空現出的頭顱,這一連竄的詭異事件,莫非是在昭示著什麼。
便在吳嘯迷茫之刻,突而有下手趕來,喚吳嘯歸府,吳嘯一驚,連忙趕回府上,驚然發現他府中的外牆上,竟有一條千隻蟻類形成的巨龍!他怔愕大眼,周圍有百姓路過,看到皆驚——真龍降臨,此乃天子之兆,有些愚昧百姓看罷,驀地跪下,便給吳嘯叩首,喊著世子乃真龍也,求世子能替百姓們誅殺庸帝,還一乾淨天下。
心潮隨著眾百姓叩首後出口的“參見皇上”而翻卷浪湧,此時此刻,尚有何種理由能阻擋吳嘯起兵之心。他當下振臂一呼,大喊本王定誅庸帝,以救百姓!瞬間,換得百姓高聲大呼,迎合吳嘯,高呼萬歲。
當日,吳嘯便偷偷去尋了他爹養在深山中的西平王軍,將吳其康的頭顱以及自己所遇奇事道出,言道天子無能,殘害郡王,理應順應民意,反了天子,一腔肺腑之言厲聲喝出,眾士兵殺意騰升,高舉長槍,大聲呐喊“殺殺殺”,喊聲震天,直灌雲霄。
夜深人靜之時,吳嘯帶兵沖入了西平王府,將守著那處的朝廷眾人殺了乾淨,解救了被拘禁在內的王府眾人,沖出府時,振臂一呼,揚聲呼喝眾百姓一同反了天子。深受賦稅之苦的百姓,聽聞如此熱血之聲,皆紅了眼,有能力者皆加入了西平王軍中,竟在一夜之間整合出了十多萬的精兵。
吳嘯大喜過望,令眾人修整一日後,立馬肅整隊伍出發,朝京城之路開去。
因京城處於東北之地,南相處於西南方向,若想前往東北,直線最快距離則是西南到東北走向,而這段走向中,最臨近的便是東南方的芳城!
便在吳嘯帶兵前往芳城之時,成禦相趕回了芳城,將傅於世的信函交至了許頌銘手中,讓其轉交晏蒼陵。
彼時晏蒼陵還在抱著季臨川悠哉悠哉地卿卿我我,享受著難得的休息時日,一聽有信函送來,臉都垮留下來,蔫蔫地親了在吃糕點的季臨川幾口,將他嘴邊的殘渣捲入舌中,不滿地嘟囔:“璟涵,璟涵。”
“撒嬌無用,”季臨川將一塊糕點丟進晏蒼陵的口中,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拍了拍手道,“去忙正事去,我不同你說話。”
晏蒼陵無奈,報復地啃了季臨川一臉的糕點渣,連忙跳起,避開季臨川揮來的巴掌,硬著頭皮去看許頌銘遞來的信函。
一看到信內署名,他臉上頹然驟收,易成沉穩之色,抿唇將其中內容抽出一覽,只是匆匆掠過幾眼,便如遭雷擊,臉色唰地變得慘白無色,連扯著信件的手都抖動不休。
“怎地了?”聽到晏蒼陵的呼吸急促而沉,季臨川疑惑地走去,伸頭方想看個仔細,卻見晏蒼陵身子一背,手心一攥,將信穩穩地攥緊了手中,不讓季臨川看上零星半點的字,回身之時,晏蒼陵蒼白的臉上堆起了一個難看的笑:“璟涵,你先歸去歇息罷,我有事要辦,稍後再來尋你。”
季臨川疑雲滿腹,挑著眉梢看了半晌,想道出一些關切之言,但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頷首道:“好,那我等你,你先忙罷。”
“好,”如若蜻蜓點水,晏蒼陵在他頰邊親了一口,“璟涵去罷,稍後我再來尋你。”
“嗯。”季臨川點了點頭,轉身便走了。
目光滿滿地撐著一個季臨川的背影,晏蒼陵深吸了幾口氣,試圖用外部清新的空氣除去內心的渾濁躁動,但此時此刻,竟覺這空氣都承著痛意,一入肺腑,便是刺骨鑽心的疼。
許頌銘深覺不對,躬身上前低聲問道:“王爺可有何吩咐。”
“去喚柏津來。”短短五字,便如強從齒縫間擠出一般,帶著深刻的咬牙切齒之味。
隨後,晏蒼陵跟著許頌銘前往書房等待著樂梓由的到來。等候期間,晏蒼陵不知喝了多少口的涼水,甚至拎起茶壺,將冷茶一鼓氣丟入喉中,當冷茶順著下頷滑落胸口時,方感覺到暢快淋漓。
許頌銘自始至終沉默不言,站於一側,只在樂梓由敲門而入時,稍稍將眉梢抬起,看了一眼,又將頭沉下。
帶著笑意而來的樂梓由,一入房,便被房內砭人肌骨的殺意駭得血液驟僵,笑容凝滯,顫了顫聲問道:“怎……怎地了。”
“自個兒看!”
聲音落時,一封信攜著淩厲的殺氣撲面而至,樂梓由一翻身將其捲入袖中,看了晏蒼陵盛怒的臉龐一眼,小心地打開,征得晏蒼陵同意,行至許頌銘身側,同其一同觀看。
當信中最後一字,在心底落下深刻的印痕時,許頌銘同樂梓由臉上皆交織著憤怒與仇恨,殺氣騰升,如驚濤駭浪翻卷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