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總管
樂麒深深地凝目而視,光從那人的身形上也分辨不出那人是誰,他沉了沉臉,遂決定跟上去前,瞧瞧這人究竟想作甚。那人沿著無人行進的小道而走,走幾步便會反射性地左顧右看,確信無人跟蹤後方繼續攏緊披風,朝無人的深處而去。
樂麒小心地跟著,不一會兒,便隨著那人來到了一處空曠而泛著腐朽之味的角落裡。
那人行至牆角,停下腳步,環視一周後,便低下身子,在地上摸索片刻,須臾,只聽一聲清脆的喀拉機關啟動聲響,那地面竟開出了一個大縫,借由慘澹的月光投射,縫下竟是階階通往下方的臺階。
那人又再次抬首環視一圈,恰時角度合宜,月光又傾落,杵在他的臉上,將他的樣貌反射入了樂的眼中,這鬼鬼祟祟之人,竟然是總管!
樂麒驚了一驚,總管夜晚時分還不安歇,竟在此處做些鬼祟之事,端的讓人懷疑,且那地道又是什麼,究竟通往何處?
滿腹疑雲,隨著總管的腦袋淹沒在地道之內後,皆提到了頭頂。樂麒定定凝望,猶豫著是否要跟下去,但終究不敢冒險,止住了這份心,一直杵在外邊觀望。約莫一盞茶後,總管上了來,樂麒看總管並無異樣,身上也未多攜帶什麼多出的物品,遂稍稍放了點心,待總管離去後,也跟著離開。
翌日一早,樂麒起了個大早,匆匆趕在晏蒼陵出門辦事前,將人截住。晏蒼陵對其出現訝異不已,連忙將他迎進了朝臨閣——因晏蒼陵念舊之故,他們的廂房也改成了朝臨閣。
聽罷樂麒所說的昨夜之事,晏蒼陵眉心狠狠地蹙起,眼底晦澀不明,讀不清半點喜怒:“夜半如此鬼祟作為,定無好事。且又恰好是璟涵整治王府的當夜,若說沒有問題,我是不信的了。”
“可要我下地道去查?”樂麒開口問道。
“先不急,”季臨川聲音放輕,小聲阻止道,“目前情況不明,衝動下去不大好,我以為我們可先從這總管的來歷查起,大意知曉此人平日同什麼人常往來,如此方好讓我們猜測地道裡同他見面的人是何人,以備將來應對。”
“璟涵所說在理,”晏蒼陵附和,“雖不知他入地道是去見人或是做些什麼事,總之小心些還是好的。我們先觀察一陣,不能急於一時,”他拍了拍樂麒的肩頭道,“麻煩你一事,出外聯絡仲良同柏津,讓其幫忙調查,並讓成禦相來南相一趟。”
“嗯。”樂麒應下,問清並無自己要做之事後,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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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消息的幾日中,晏蒼陵專心處理公務,打好同府中官僚的關係。經由幾日交往同觀察,他方發現這些官僚均是臨時聘招入府的,能力過低不能勝任不說,辦事都不靠譜,尤以總管為甚。也不知這總管可是對季臨川那日震懾眾人一事,有所看法,辦事時屢屢出錯,有時還得忙得暈頭轉向的晏蒼陵替他收拾爛攤子,最後晏蒼陵惱得不行,便將總管的要活給攬在了手裡,一力由自己承辦。而這般承擔的後果,便是晏蒼陵愈來愈忙,而不知可是受總管影響,其餘官僚做事愈來愈亂,害得晏蒼陵全給攬了下來,不得已時,還得勞煩季臨川。
可季臨川身體並不好,來到此處後,便有些水土不服,又染了風寒,能幫他的時刻並不多。後來晏蒼陵不忍季臨川操勞,便將活全接了,自己處理,季臨川看在眼裡,疼在心尖口上,屢次要求幫他都被拒絕後,便決定將目標放置在內務之上,大事由晏蒼陵掌,小事由他處,務必保證王府內外都有條不紊。有時甚至,他還得親自算王府內外的帳。
多日下來,夫夫倆都撐不住了,無形的壓力壓在身上,喘不過氣來。相反,這總管卻是愈發悠閒,整日裡做做樣子,呵斥下人便無事可做了。
無事可做的結果,便是他頻繁地往來地道,從原先的隔日下去一趟,到現今每日都會下去。樂麒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一顆好奇心都被吊得老高,總想著下去一探究竟。但在未查清總管來歷時,又不敢輕舉妄動。
約莫十日過去,晏蒼陵終於撐不住,決定要想方設法將府內這些不作為的官僚辭退時,又有一事在耳邊炸開,讓他方歇會兒的氣,又提到了胸口,驀地癱軟在了椅上。
“你說,這總管原先乃是吳其康手下牙兵的軍師?之後吳其康出事後,他便隱姓埋名隱居起來。待我到來南相後,便稍作易容混進了府?”晏蒼陵的聲音都低弱到了穀裡深出,連啊嗚都察覺得出他的疲憊,心疼地跳到他的懷裡,撓著他的胸口啊嗚啊嗚地用自己的言語安慰著他。
“嗯,”樂麒低聲應道,“大哥同仲良大哥暗查了多日,亦讓晴波同成禦相相助而查到的。”
“這些人野心不小呢,隱藏不出的牙兵,身份特殊的總管,尚有這等時候故意不做事的官僚……”季臨川小聲開口,眉宇間籠上了哀色,“一面是故意不做事,一面是混入王府。這是想篡權奪位了。若朝深處去想,只怕天子打的也是這種主意,讓我們同那些人相鬥——不論是勝是敗,皆讓我們在短期內無法顧暇王位。”
“呵,好計謀。”晏蒼陵冷笑一聲,“但我豈會輸給他們,要鬥是麼,我奉陪!既然要鬥,便一口氣鬥得痛快!”他豪氣一出,氣沖鬥牛,沉了沉臉壓制怒意,問道,“現今朝廷可有派新王接手芳城?”
“未有,若是有,仲良大哥會先報來消息的。”樂麒答道。
“雖不知為何至今都未派新王,但好歹也給了我們喘氣之機,”晏蒼陵嘴角一揚,自傲地挑起,“既然如此我們不可再耽擱,讓常得勝暗中帶一千精兵,分作幾批易容進城,分散四處,屆時我再聯絡他。至於上次我讓王斌所尋的毒藥,恐怕暫時用不著了,你去尋成禦相,詢問他可有並非當場發作的毒藥。”
樂麒頷首應道:“如今成禦相正往南相趕來,聽聞今日午時,便可到達。”
“甚好,那不可耽擱,今日便開始著手準備!”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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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午時,成禦相將晏蒼陵所需的毒藥送來,晏蒼陵將其拿給一耗子喂服,確信此藥的藥效後,朗聲大笑,拍著成禦相的肩頭道謝,並讓成禦相易容成侍衛進府,讓其見了總管的容貌後,讓他制出同總管的臉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
成禦相效率極高,趕在夕陽初降前,便將人皮面具制好了交予晏蒼陵手裡。
晏蒼陵思慮再三,便決定將人皮面具給予做事沉穩的許頌銘,讓其先進府觀察幾日總管的習慣,待得時機成熟,再讓其準備後邊的事宜。
幾日的準備,讓許頌銘對總管的行為習慣深記於心,加之有成禦相的引導,他對易容成總管,更是得心應手。待時機成熟,便開始了他們的計畫。
因對總管同地道之人有何聯繫,他們並不知,是以此次行動十分冒險,成禦相本說要會武的自己前去,但因他脾性略燥,難成大事,斟酌之後,晏蒼陵還是讓許頌銘去了。
許頌銘雖是沉穩,但此次也是捏了一把冷汗,在計畫當夜,冷汗都流個不停,還得季臨川同啊嗚不住地安慰他。
晏蒼陵深感愧疚,同他道若是不成,便切莫勉強,他卻頷首一笑,說自己能成的,王爺不必擔憂。
但好歹是冒險,晏蒼陵哪不擔憂,後來還是樂麒丟出一聲,讓做便做之後,將他們的猶豫都打散了開去。
於是,準備就緒後,晏蒼陵以商談正事為由,在總管平日下地道之時,喚總管到書房,而易容成總管的許頌銘則在樂麒的掩護下,入了地道。
幽深的小徑一處黑暗,偶有淡淡的明火點亮,許頌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的呼吸同總管的頻度不一致,被人發現——竟擔心到了這等程度。
孤身一人在漆黑小道而走,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他不會武功,而他即將面對的,很有可能是武藝高明的牙兵,哪兒不驚。
深吸了幾口氣,將步子放穩,克制自己的緊張,一步一步,沉穩有力地朝深處而去。
眼前明光愈來愈甚,漸而便有光亮撲入眼中,一瞬間不習慣,他下意識地便抬袖遮臉,擋住明光。
不想這一所為,竟換來深處裡等候之人的一聲疑惑。
“嗯?你何時有了這抬袖遮臉的習慣?啥時候變得如此娘娘腔了?呸!”
一瞬間,呼吸驟止,許頌銘在心底大喊了一聲: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