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番外·太子
晏蒼陵是一腳踹開竹玄殿的門的,他捲著一袖的盛怒進來,看到季臨川時,臉色方稍稍放晴。
彼時季臨川正在給小嗚梳毛,看到晏蒼陵惱怒的臉,便笑著拍了拍小嗚的屁股,小聲道:“過去安慰他。”
小嗚授意,啊嗚一聲躥了出去,小啊遲疑了半晌,也跟著衝了過去,倆兄弟一左一右趴在晏蒼陵的腿上,溜著一雙骨碌大眼看著晏蒼陵,那眼中的無辜把晏蒼陵看得心都化了,怒氣也消得一干二淨,他彎了彎身,對著兩個小傢伙伸出手道:“上來罷。”
“啊嗚!”倆笑傢伙高興大笑,調皮的哥哥小啊先一步衝到了晏蒼陵的肩頭,小嗚則比較小心,將小爪子按到晏蒼陵的手掌後,又縮了回來,試探了幾次,方將自己的腳按實在了晏蒼陵的掌心,借他的力爬到了他的肩頭。
許是第一次站在如此高的地方,小嗚還怯生生地叫喚了一聲,嚇得雙手抱著晏蒼陵的頭。 小啊嗷叫著安慰小嗚,小嗚這方放開了膽子,撐開眼睛看這居高臨下的世界。
“唉,這兩個小傢伙,”晏蒼陵無奈地搖首嘆息,“璟涵,你每次都用他們來讓我消氣。”
“這不好麼,”季臨川笑著走來,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啊的鼻頭,逗弄著它,“老是生氣可不好,老得快,瞧你,皺得皺紋都快出來了, ”按平了晏蒼陵的眉頭,他笑道,“你可是天子,若有何怒氣撒在朝上便可,回來還同我們撒什麼氣。”璟朝方建朝不久,根基未穩,常常有或大或小的煩心事擾亂著晏蒼陵,晏蒼陵發怒也非頭一次了,原先季臨川都會親晏蒼陵安慰他,後來他便用兩小傢伙來安慰了,還真別說,兩個小傢伙的安慰比自己還來得有效。
“你啊,今個兒又出何事了,竟生如此大的氣。”
晏蒼陵將兩個小傢伙抱了下來,接過季臨川遞來的茶,大口地飲了幾口後,砰地一聲放下茶盞,重重錘了一拳:“此事說來話長,璟涵,你可還記得當初晴波她離去時,給我留下了一張那害死她之人的銀票麼?”
“嗯?記得,怎地了,”季臨川回憶道,“我記得當初你去查過這銀票,得知這銀票毫無出處,發行此銀票的錢莊也乃子虛烏有。”
“不錯,”晏蒼陵擰緊了眉頭,“我不瞞你說,今日我生氣便是為了這假銀票。當初建朝初期我便曾派人去查這假銀票之事,但查不著源頭,後來實是太忙,便將此事給忘了。結果未料到,幾年後這假銀票竟在民間大範圍地流通,許多百姓收到了假銀票,被人訛了錢,無法兌換現銀,又尋不到原先給銀票的主,使得受害百姓將假銀票轉給他人,導致受害之人愈來愈多,許多人就此事告到了官府,可官府始終尋不到源頭,此事也不了了之了。若是這般下去,便糟了,能製造假銀票,也定能製造假金銀,不早日端了這源頭,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惡氣。”
季臨川頓了半晌,不答反問:“你當初用鑄武器的銅鐵而熔鑄的金飾品,可曾流落到民間。”
“嗯?”晏蒼陵顯然未料到季臨川會有此一問,遲疑地回道,“未曾,當初那些金飾品俱都熔鑄成了武器,有些用不完的,我便讓人銷毀了。你怎地問到了此事。”
“沒什麼,只是由你所說的這事,想到了這個罷了,你銷毀了便好,若是沒有銷毀,我便得擔心會有人將其拿到市場上去賣了。不說這個,說回你的事罷,你有何打算?”
“我打算頒布政令給各地官府,一來讓其公佈假銀票的特徵給當地百姓,二來告知當地百姓,但凡有拿到假銀票者,可憑假銀票到各地璟氏錢莊兌換現銀,但一張銀票僅給兌換一次,若兌不完,餘額不予奉還,且由於是假銀票,我們只予兌換三分之二的現銀,不予兌換全額。若受害者能尋到給其假銀票者,便予以兌換全額。”晏蒼陵語中的璟氏錢莊便是朝廷經營的錢莊。
“這法子好,”季臨川拊掌笑道,“如此一來,未免自己有所損失,交易雙方便會小心交易,提高警惕,從而從流通源上製止了假銀票的流通,那麼造假者便沒了流通市場。只是我們得擔心一點,若有人故意製造假銀票來兌換真銀該怎辦。”
晏蒼陵一頓,眉頭皺皺道:“此事也正是我來尋你的目的,我也是想不出該用何法子來處理,璟涵,你有何妙計?”
“要不這樣罷,”季臨川咬了咬牙,“規定每人僅能兌換一次,且來兌換之人必得錄下自己的身份信息,一來方便日後我們查戶籍是否有人訛錢,二來也好讓製造假銀票者心生膽怯,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兌換銀錢。”
“你所想的法子也不錯,那我便如此實行了。”
“嗯,去罷,”季臨川點了點晏蒼陵的鼻頭,“只是實行歸實行,畢竟非長久之策,國庫可沒如此多銀錢賠給他們,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將幕後黑手抓出來。”
“好,都聽你的。”晏蒼陵啄了季臨川一口,揉了揉他的臉蛋,“那我先下去令人辦了,你先陪著小啊嗚們。”
“去罷。”
晏蒼陵的詔令下得及時,京城周圍的城鎮很快便掀起了以假銀票兌換真銀的浪潮,然而由於往來交通不便以及傳達詔令的信息失真之故,許多南方城市依舊未得到這個如此消息。
也即是因此,在數十日後,一人到了京城來。
彼時晏蒼陵正偷得一日閒,抱著季臨川在竹玄殿內逗弄小啊嗚倆兄弟,忽聞下人來報,有一男子自稱是皇上的親戚,要見皇上。
晏蒼陵眉頭一皺,因他政策開明之故,他每月會安排一日用以聽取民意,那一日所有百姓皆可到皇宮接見他,傾訴自己的請求,而除卻那一日,所有百姓均不可接見他,若有急切的重大疑難之事,可遞交訴狀,經由百官審核,交由他親自看。
而今日卻非聽取民意日,此人也未遞交訴狀,卻要求見晏蒼陵,未免太過無禮。
晏蒼陵本家親戚甚多,但因他是成年後方同父母親相認之故,同那些親戚平日甚少往來,加之他不喜立一些無用的親戚為王,故而自登基以來,所立藩王均是自己在當攝政王這兩年間所挑選出的能人,他身邊的親戚一個都未立,以致他同親戚的關係更是疏遠。 而今,這所謂的親戚如此膽大地找上門來,未免太過狂妄。
“讓李公公去看罷,”季臨川輕推了推晏蒼陵,“李公公見多識廣,他知曉如何處理的。”
晏蒼陵眉頭皺皺:“動用到李公公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罷。”
“一般人誰敢胡說自己是天子的親戚,他既然如此敢說,那他定是你的親戚了。如此一來,那人也算是皇親國戚,動用李公公也並無不妥,讓李公公去,也好表示我們對皇親國戚的尊重。”
“也好,”晏蒼陵點頭道,“那便讓李公公去罷。”
李公公受令出宮,約莫一盞茶的時刻,他便回來了。
原來到來之人自稱乃是晏蒼陵的堂叔晏氏,因其所做的生意一落千丈,最後他決定變賣家產,維持生計,豈料變賣了家產後,當舖竟給了他一張假銀票,導致其無法兌換真銀,他去尋那家當舖討理,那當舖也不肯認,告到官府去,也因證據不足而不了了之,他的髮妻又在此時生了大病,留下一個幾月大的孩子便走了。 孩子無人來帶,他又身無分文,欠債累累,聽聞天子恩義,想到自己乃是晏蒼陵的親戚,便來投奔晏蒼陵了,期望晏蒼陵能幫助他,給孩子一頓飯吃。
季臨川聽罷,皺緊了眉頭:“這孩子的父親也真是的,從南方到往北方,一路艱辛,他也捨得帶著孩子如此奔波,若是我們不應的話,孩子豈非又得跟著他奔波。他便不能尋人借些錢,周轉周轉,待生意好起來再說麼,況且這一路上來,莫非還未聽說到假銀票可換真銀之事?”
李公公隨之解釋道:“那人自稱他先天有疾,髮妻離世,自己生意又沒了後,心病交加,恐怕活不了多時了。那人試圖去尋身周的親戚借錢,讓其幫忙撫養孩子,可是親戚們皆不願白養這孩子,均拒絕了他。他在沿途趕往京城之時,半路遇到了山賊,不幸被劫走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因而他也無法兌換現銀,只能一路趕來京城了。”
季臨川不再言語。
晏蒼陵揮手:“讓他進來罷。到竹玄殿來見我。”
“是,小的告退。”
不久,李公公帶著一形容落魄的男子到了竹玄殿,那人滿面風霜,臉色慘白,形如枯骨,相較之下,他懷裡的孩子卻被保養得十分之好,甜膩膩地縮著手,在他懷中打著盹,睡得可香。
季臨川一望到那孩子的模樣,就痴了,白淨的一張臉,還帶著嬰孩的粉色,白白胖胖的模樣,討人歡心得緊。 他轉過頭去,同晏蒼陵對視了一眼,相繼頷了個首。
王大夫受了晏蒼陵的令,去給那男子探病,結果不盡人意,原來那男子已經病入膏肓,不久便將離世。
晏蒼陵嘆息一聲,眼前這男子他從未見過,但那人眉宇間與臉部輪廓確實同自己的爹有些相像,那男子說出了自己的難處,抱著孩子跪下磕了數個響頭,聲淚俱下,祈求晏蒼陵幫助他的孩子,他道這孩子方出世未久,髮妻便離去了,至今還未能孩子一個名姓,他不求別的,只求孩子能尋到一個好人家,被撫養成人。
季臨川聽聞後,微微動容,看了晏蒼陵一眼,頷了個首,親自上前接過了孩子,笑著道:“我們會好好撫養這個孩子的。”
那人聽罷,喜上眉梢,又是數個響頭磕下,晏蒼陵不忍見之,將他扶了起來,派人去將這男子送到客房好生伺候,至於這孩子暫時交由奶娘來帶。
男子洒淚謝過,跟著侍女走了。
目送著那男子離去,季臨川長長一生嘆息,可憐這孩子自小便沒了雙親,他輕輕地點到了孩子粉|嫩的臉上:“好可愛,可惜他還在熟睡,若是睜開眼,一定會更漂亮。”
這時,好似聽聞到了季臨川的呼喚,孩子嘟囔了幾聲,便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雙眸子燦若天星,漂亮得連季臨川都禁不住感嘆幾聲:“好可愛。”
一個弧度化在了唇角,這孩子竟然笑了,笑得天真無邪,無憂無慮,彷彿一股清泉,洗滌著眾人污濁的心。
“我們收養他罷,我們不是正缺一個孩子麼,就他了罷。”
“隨你,你喜歡便好。”輕盈地在季臨川頰邊落了一個吻,晏蒼陵的笑容如水般蕩漾開了去。
季臨川但笑不語。
幾日後,那男子終究還是去了,他靜靜地在客房中安然離去,他走時,面上還帶著笑意,而晏蒼陵自始至終都不知這男子姓甚名誰,只能喚人將他悄悄地葬在了承鈞殿前。
數日後,晏蒼陵給那孩子賜名晏重華,冊封為當朝太子,賜寢宮承鈞。
同日,晏蒼陵派人前去剿滅各地山賊,就地將其正法,還百姓一和平無憂的天下。
一個月後,造假銀票者被捕,其造假窩點盡數被攪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