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覺得這個人類非常，非常，非常喜歡我？”塗醫生重複強調了三次，抬起胸膛用力拍了拍。

　　“嗯。”朱理猛點頭，羡慕得不得了，“好好哦，何燦要是也這麼喜歡我就好了……”

　　“錯！何燦要是這樣喜歡你，你才得哭呢。”塗醫生的紅眼睛瞪向朱理，“你知道這個人類為什麼這麼喜歡我嗎？”

　　“不知道……”朱理被塗醫生一驚一乍弄得暈頭轉向。

　　“他家是賣毛絨布偶的，他患有人類中的罕見病，毛茸茸饑渴症，所以非常喜歡我的原形。”塗醫生抖了抖三瓣嘴，扭過頭去，“但他永遠不會對我的原形發情。”

　　朱理看著塗醫生的背影，努力的思考。

　　所以，何燦對他……只是小肥肉饑渴症？

　　怪不得他看到他變成人形會失望。

　　怪不得他只在他變回豬崽時才過來抱抱。

　　根本就是從沒有把他當發情物件看啊……

　　費盡心機，終於得出的結論卻是這樣，朱理難過得好像看到呈哥的耳朵被拿去鹵了一樣。

　　“怎，怎麼辦啊……我不要何燦只喜歡我的肥肉啊……”他憋不住眼淚，抽抽搭搭地問。

　　塗醫生轉過身來，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還是很喜歡很喜歡這個人類，那就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豬崽抹去臉頰上的淚水，雙眼朦朧的看向唯一的希望。

　　“永遠，別再讓他看到你的原形。”

　　“誒？可是何燦喜歡的是……”

　　塗醫生打斷朱理的質疑，語重心長的說出最後一句，“如果他對著你的人形也不會發情，你……就放棄吧。”說完，他蹦下茶几，站直身體，瞬間變成了一個美麗的青年，長長的黑髮垂到纖細的腰間，“好了，診療結束。”

　　他不等朱理反應過來，便將朱理的衣服塞到他的蹄子上，拎著小豬崽扔到外頭。然後叉著腰對著門外等候的金髮人類大聲發號施令，“陸熙，進來！”

　　朱理耷拉著腦袋窩在他哥朱呈的懷裡，使勁把自己縮成一團。朱呈一手抱著他，一手拎著裝衣服的袋子，走在玩具一條街上。來逛街的女孩子們看了紛紛露出閃亮亮的眼神，無奈朱呈身材高大略有壓迫感，不敢輕易接近。

　　“喂，你還不打算變回人嗎？”如果是平時，他早就出賣親弟和街上的可愛女孩套近乎去了。看在弟弟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他只是大踏步向前走。

　　“嗚……”回答朱呈的只是一聲嗚咽。

　　“……”沒想到這個人類帶給朱理的打擊會比田小姐還大。朱呈無奈地抱著豬崽，畢竟是他從小帶大的親弟弟，看他這麼消沉，做哥哥的怎麼也不會好受。“小理，要是很難受，就換個妖怪來喜歡吧，妖怪很多很多的，不用一定要喜歡人類啊。”

　　“嗚哇……”不安慰還好，一安慰朱理乾脆放開嗓子哭了。他的鼻子搭在哥哥的肩膀上，蹄子按著眼睛哭個不停。

　　“……喂！你現在是豬誒！哭成這樣像話嗎？！”

　　朱呈的耐心瞬間告罄。

　　“哇，你看那只小豬在哭誒？”

　　“哦，豬也會哭啊，我第一次看到呢。”

　　“好奇怪哦，它哭得很傷心啊。”

　　“是不是它的主人虐待他了。”

　　“哇，一個大男人養只豬崽好奇怪，是不是真的虐待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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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以為我沒聽到……朱呈滿頭青筋的呲著牙，周圍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不絕於耳。可是玩具街的地鐵和公車站分別在街頭和街尾，無論坐哪個，他都得先一步一步走出這條街。

　　為了這個弟弟他真是犧牲良多，可也沒辦法，誰叫是弟弟呢，家裡另外三隻也從沒讓他省心過……朱呈暗自歎氣，任命的抱著豬崽只想趕緊回家。

　　埋頭走路之際，一時不小心，他和一個行人擦身時撞了起來。

　　“啊……”那個人手裡抱著一個碩大的袋子，有些措手不及地倒坐在了地上。

　　“呃，對不起。”朱呈還抱著朱理，只能蹲下來道歉。

　　“……沒關係。”被撞的傢伙反應慢半拍，扶好眼鏡才抬起頭來應聲。

　　“沒事嗎？”

　　“唔……”

　　這人倒是沒說什麼抱怨的話，只是兩眼視線直直朝他懷裡的豬崽射去。

　　“……”不用這麼盯著看吧？！朱理好不容易才止住大哭，這會正趴在他的肩膀上抽抽搭搭。大耳朵沒精神的耷拉下來，兩眼淚汪汪的望天。

　　不免覺得面子有點掛不住的朱家大哥趕緊起身，“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

　　被撞到的人類坐在地上，一言不發，卻在朱呈邁開步子的時候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腳踝。

　　“哇啊！”朱呈一個趄趔，差點摔倒，頓時火冒三丈，人類的心眼也未免太小了吧？！撞到了是他不對，也不用這麼迅速就報復啊！

　　“喂，我說你這個人……”

　　然而人類卻也看不看他，直直地望向朱理，視線似乎從沒從這只豬崽身上移開過。

　　“朱理。”他清晰的叫出豬崽的名字。

　　“誒？”朱呈愣住了，而從頭到尾都在出神的朱理卻終於回過頭。

　　“啊……死人類。”

　　朱呈覺得自己腦門上的青筋又增加了一倍，呼呼的佈滿他漂亮的額頭。

　　他懷裡抱著嗚咽嗚咽的豬崽，身後死死跟著甩也甩不掉的表情呆滯又沉默的死人類，奮力地擠進地鐵。

　　這種巧遇不知道是惡作劇之神的玩笑，還是戀愛之神對朱理的眷顧。

　　本來一隻哭泣的豬崽就已經夠引人矚目，雖然現在妖怪在人類中占比不低，但也不是那麼光明正大的滿大街溜達，要是讓人發現他懷裡的豬還能說話就完蛋了。

　　可是偏偏朱理一看到何燦就慌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麼死人類你會在這裡？！”

　　“閉嘴！會讓人聽見的。”朱呈瞬間就頓悟了眼前的人類的身份，同時又忙不迭地把弟弟更往懷裡塞。

　　“……”何燦沒有回答朱理的問題，反而看向朱呈，“你是誰？”

　　“……”有殺氣。朱呈眯縫起眼睛，忽而又笑了，“我是他哥朱呈。”

　　人類眨眨眼，“哦，我叫何燦。”似乎是覺得朱呈沒什麼關係，何燦又轉向了朱理，“你怎麼了？為什麼在哭？”

　　“唔……”豬崽立即把臉埋了起來。他要怎麼告訴死人類他哭成這樣只是發現自己不是你的發情物件？

　　“朱理？”何燦莫名地執著，繼續追問。

　　朱理卻使勁地縮成一團，用耳朵把自己的臉都蓋住，連小卷尾巴也縮起來了。

　　兩個大男人當街欺負豬崽的風景實在是不好看。朱呈早就不想呆下去了。就當這是戀愛之神為他家弟弟創造的機會好了，這種時候他就要機靈的閃邊讓朱理和人類告白去。

　　於是，朱呈掛起笑容，“何先生是吧，你稍後有事嗎？”

　　“……”何燦看了看朱呈，非常乾脆地回答，“沒有。”

　　“啊，那就好，我呢，剛剛想起有點事要做，我家弟弟先麻煩你照顧了。”

　　“好。”何燦看向朱呈的眼睛亮了亮，伸開雙手要去接豬崽。

　　不過事與願違。

　　“朱理，你給我下去！”朱呈咬牙切齒使勁想把朱理從自己身上弄下去，但朱理卻使出吃奶的力氣巴住他，甚至一口咬住了他的襯衫，“靠！我怎麼有這麼麻煩的弟弟啊？！”

　　怎麼剝都剝不下來，朱理是鐵了心不讓何燦抱。

　　何燦歪過頭，湊到朱理的臉前，“你今天不想讓我抱嗎？”

　　“……我……”

　　我想啊！我想讓你抱，想讓你親，想讓你捏捏小肥肉都可以！可是……可是……

　　朱理想起塗醫生的話，一咬牙扭過了頭，“不要！”

　　“……好吧。”何燦竟然連一絲說服的意思都沒有就不再看他。

　　……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何燦生氣了？畢竟他從來都沒有不讓何燦抱……朱理一陣心慌，趕緊扭頭偷看他。

　　何燦臉色不變，依舊看不出喜怒。

　　朱呈覺得再拉扯下去實在太難看了，只好道歉，“呃，不好意思啊，我還是先帶弟弟回去了……”

　　“……”何燦一聲不吭，卻輕輕摸了摸朱理的腦袋，對朱呈開口，“朱大哥。”

　　“……咳咳咳。”幹嘛叫我大哥？！朱呈差點被空氣嗆到。

　　“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嗎？”

　　“……誒？你說啥？！”這個人類什麼腦回路？自認混跡在人類中如魚得水的朱呈都搞不明白了。可是朱理卻一反常態的瞬間回神，嗷嗷叫了起來。

　　“死人類！你不許來我家！”

　　以朱呈對自家弟弟的瞭解，朱理是個標準直腸子，好惡分明得就像他身上的黑花，黑白分明，可他明明對這個人類喜歡的要死，卻又疾言厲色，實在讓朱呈也有點搞不懂了。

　　不過事實上，朱呈果然還是十分正確的。朱理驚慌失措得口無遮攔，話一出口就懊惱了。他一說完就本能地閉起了眼睛不敢去看何燦。

　　等了片刻，不見人類有啥反應，朱理偷偷摸摸地瞥了他一眼。

　　在朱理的印象中，死人類通常都不太愛笑，話也很少，不過平時自己揍他，對他說難聽的話，也沒見過他生氣。

　　但是，現在，他看到何燦皺眉了。

　　“為什麼？”何燦的語氣暗沉沉的，“你平時都會來我家不是嗎？”

　　朱理吞了唾沫，覺得渾身軟趴趴的小肥肉都僵硬了。

　　何燦說得沒錯。自己三不五時就蹦躂去人家家裡，還為何燦不在家沒給自己開門而唧唧歪歪，卻因此得到他家的鑰匙。現在人家說要來自己家裡，他居然還是這樣的態度……

　　難怪何燦會生氣……一想到死人類生氣了，朱理就懵了。

　　他本來壓根就不會拒絕的。可是他現在還是一隻豬崽啊。早知道剛才從診所出來前就先變成人形了。當時卻只知道傷心，完全提不勁來變身，才會讓哥哥抱著的……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下意識地嘟嘟囔囔解釋。

　　死人類別生氣，別生氣，千萬別生他的氣啊。

　　何燦眨了眨眼，沒有說話，又恢復了他沒什麼表情的樣子。

　　“何…燦？”朱理小心翼翼地伸出蹄子，戳了戳人類的手臂。他總是死人類死人類的亂叫，卻是第一次叫出來他的名字。

　　何燦突然一把拉住他的小胖蹄子，“你還是不讓我抱嗎？”

　　“……不。”朱理咬咬牙，堅決的回答，“現在這樣不行。”

　　何燦沉默片刻，鬆開了朱理的蹄子。

　　“好了，回去了。”朱呈一直沒開口，在大馬路上站了也有夠久了，他實在不想耗下去。

　　何燦沒吱聲，不過行動力十足，抱起他不知裝了何物的大袋子，抬腳就跟在了朱呈的身後。

　　嘖，這下一定要帶著這個死人類回家了，呈不太情願的腹誹。不過如果就這樣把人類丟下，恐怕他弟弟又會消沉很久。

　　算了，他真是天字一號的好哥哥啊。

　　週末的地鐵真是擠得要死，隔了兩個站，終於下去一些人，卻上來一個抱著榴槤的傢伙，正對著朱呈站住腳。

　　哇靠！朱呈臉色都發青。趴在他身上的朱理豬鼻子更加靈敏，偏偏榴槤正對著他的腦袋，無論他怎麼扭來扭去的想避開，始終和榴槤親密接觸著。

　　“靠！喂！何燦！”朱呈的滿臉十字路口，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拎起豬崽空中投擲向站在另一側的何燦。

　　朱理反應不及，沒有抓住朱呈，被活生生扔了出去。

　　可是何燦也反應不及，擠得要死，騰不出去接豬崽，只能腦袋接球……

　　“嗷嗚……”朱理軟趴趴的肚子撞到何燦的腦門，整個掛到了何燦的頭上。要滑下去了……他本能的劃動四蹄，終於在何燦的腦袋上趴好。

　　“……”何燦當然還是沒啥表情，他只是抽出一隻手扶了扶豬崽，防止他掉下去。

　　“噗……”

　　“呼呼……”

　　車廂四處響起了若有似無的，好像隨時要爆發出來卻被硬生生吞回去的憋笑聲。

　　在這些人中，只有朱呈笑得光明正大，他簡直忘了他眼前就有顆大榴槤，明明自己是始作俑者，卻毫不掩飾的笑得前俯後仰。

　　最終現世報……一頭磕到了榴槤上。

　　何燦微微眯縫起眼睛，似笑非笑。

　　靠！被這個死人類嘲諷了！朱呈一世英名毀在自己弟弟手裡。

　　相比起何燦的好心情，趴在他頭頂的朱理要忐忑得多了。

　　現在到底什麼情況？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那個不靠譜的哥哥居然會不靠譜到把自己當球扔啊！

　　不知道死人類到底想些什麼。人類細軟的髮絲蹭著他的肚皮，他努力的想歪頭看看人類的臉，差點就要滑下去，人類便伸過手來扶好他。

　　哪怕頭上頂了只豬崽，人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對不起……”朱理小心的湊到人類的耳朵旁邊，說著悄悄話道歉。

　　何燦沒說話，他把手裡的袋子放到腳邊，拉下朱理抱在懷裡。

　　他低下頭，捏捏朱理的小肚子。朱理不敢動，蹄子巴著何燦的胸口，呆呆看著他。

　　人類彎起嘴角，笑意溫柔。

　　“還不是讓我抱到了。”

　　他拎起豬崽的大耳朵，悄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