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道理是這麽說,但南方官員們貪渎嚴重,效率不彰,公文一去半年竟沒有任何回音,派去的欽差大臣要不上下交相賊,要不就空手而回,皇上竟也相信他們同流合汙的說法。”
什麽?這軒轅王朝竟已腐敗成這樣?這皇上要換到現代,早就被罷免一百次了吧?樓月恩聽得目瞪口呆。“這……簡直是個昏君!”
“這話你在私底下說可以,明著說,別人還以爲我要造反了呢。”申伯延提醒著她,口氣卻不嚴厲,因爲連他也這麽覺得。“皇上其實有些才情,只是太過疏懶,只想享樂不想勞碌。所以我才會一直鞭策他,甚至用百官來牽制他,讓他多多少少做點事。”
原來如此,難怪他的“加班”政策雷厲風行,原來是要以下迫上啊!樓月恩點點頭,但立刻又搖搖頭,因爲她馬上想到樓玄那張苦瓜臉。
“所以我爹也算是被牽連的?”
“呃……可以這麽說。這點我很抱歉,但激勵皇上,爲國爲民是做臣子的責任,有時候必要的犧牲是無可避免的。”
提到樓玄,申伯延的臉色有些尴尬。“前朝的律法政策很顯然已經不適用了,所以我推行了一連串新政,要是能夠順利實施,必然政治清明,上下一心。這也是想替皇上搏得賢名,史冊流芳。可惜先皇仁厚,讓衆官屍位素餐,現在新君上任,大夥當真該勤政了,卻是人人抵制新政,反而與皇上聯合起來排擠我。我嚴以待人,這也是無奈之舉。”
想到申伯延在這其中花的心力,每天都埋在公文堆裏,還要被抵制,樓月恩都忍不住生起氣來。
“那些老賊!早就該告老還鄉了!居然累得我老公都病了!”
聽到她袒護的語氣,申伯延心中一陣溫暖,“老公”這詞很新鮮,聽起來更比相公親密多了。自己的妻子,果然還是向著他的啊!
只不過她提的問題,同樣也是他的疑惑。“你以爲他們沒有提過告老還鄉嗎?我也想著新官新氣象,老的一批退了可以讓新人上位。可惜不知爲什麽,那些辭呈被皇上一一退回,所以那些老尚書們,仍然屹立不搖。”
“雖然我很心疼,但看這情況,你還真的不能不管了……”樓月恩看著他大病一場後削痩的臉龐,只覺得鼻子都酸了起來,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
“這樣吧!我會更努力的爲你調理身體,大人你處理國事時,不管多麽辛苦,也要想著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了,要以自己的身體爲重,先齊家才能治國平天下啊!”
“我知道。”他本能的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身子輕摟進懷裏。他真的很慶幸皇上賜婚,慶幸樓月華跑了,自己才能娶到她,這種能充塞整個心房的溫馨與滿足,是別人無法給予的。
樓月恩輕擡起頭,美眸微阖,似乎想要迎接一記親密的吻。而在這樣的氣氛下,申伯延也動情的低下頭,想汲取她的甜蜜,卻在她櫻唇的前一寸停下了動作。
“我生病……”
“我是大夫,我說可以!”說完,她主動踮腳尖吻上他。這老公什麽都好,就是在男女之事方面龜毛到令人發指!
這方小夫妻正濃情密意,原本勘察好情況要來向申伯延報告的沈祿,走近後發現相擁親吻的兩夫妻,隨即掉頭而去,站得遠遠的不去打擾。
“你們,別靠過去。”他順便阻止了幾個要過去馬車旁的侍衛。“咱們先在這裏看看風景吧!”
“這裏?”衆侍衛左顧右盼,“沈大人,這裏哪裏有風景?”
“瞧瞧翠綠的山”呃,山好像禿了,“清澈的水……”呃,現在幹旱。
在衆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原本還想替申伯延留點面子的沈祿,只能加重語氣說:“大人與夫人『正在忙』,你們現在過去就壞了好事了,懂不懂!”
“懂懂懂懂懂!”衆侍衛一聽,就知道那對恩愛的夫妻又在“放閃光”了,“放閃光”這詞,還是夫人這三天寸步不離的照顧大人時教他們的呢!
“沈大人,這裏綠草如茵,風景真好啊,呵呵呵……”甚至,侍衛們還配合沈祿演起戲來,衆人有的欣賞枯草,有的研究起石頭,總之以不要被相爺與夫人閃到爲原則,有多遠走多遠。
“是啊,風景真好呢。”沈祿沒好氣地看了他們一眼,心頭卻是歎息,這樣輕松的時光,或許不長了。
“這兒還出太陽,朝廷中卻恐怕要起風了。”
五天能改變多少事?
對申伯延而言,只是放了五天病假,但當他五天後上朝時,他發現自己被架空了,而且是徹徹底底的架空。
以前他日日鎮守在皇宮裏,事必躬親,皇上想抽掉他的權力都沒借口,這次他好死了死請了五天病假,終于給了皇上一個好機會,什麽體恤下屬、分憂解勞各式各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全搬了出來,將申伯延政令改革的任務分派給了各部尚書,而他這丞相反而成了虛職,什麽都不用管了。
因爲這不是攸關生死之事,就算有一百道免死金牌也沒用。申伯延知道自己推行新政成了很多人的箭靶,根本不能有任何疏失或空隙讓別人見縫插針,這也是他剛生病時不願請假的原因,可是身體的情況不是他能控制的,事倩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怨不得誰。
因此,明明感覺很氣悶,但在早朝聽令時,申伯延仍得叩謝皇恩,贊頌一下皇上,再若無其事地退下。
只是這群人若是認爲他申伯延會因此在朝廷的角力之中倒下,那就未免太小看他了,他們申家爲百年世家可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
退朝之後,申伯延現在無事一身輕,橫豎不必“加班”了,他也就順勢回府。現在宮中氣氛詭谲,留在宮裏還不如回家與親親小妻子玩呢!
惡魔般的上司被撥權,其余百官也樂得不用再“勤于問政”這皇上都一下朝就找樂子去了。衆人沒有了申伯延盯著,還忙個屁,全都忙不疊的想離開皇宮。
不過退朝後由皇宮出來,百官走的都是同一條路,由于申伯延表現得太沈穩、太無所謂了,反而讓一些得利的官員們很不是滋味,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點傷害也沒有還害得自己差點吐血。
“丞相大人,你現在倒是輕松了,你那組織水陸郵驿的事,落到了老夫頭上,喔,不知再來個五年十年,能不能搞好呢!嘿,不過丞相大人請放心,老夫不打擾你休養的……”戶部的一名吳侍郎,在錢士奇的授意下刻意冷嘲熱諷一番,言下之意就是你這新政要推行還得靠老子,老子偏要慢慢拖你又能如何?
“唷——丞相大人難得下朝就離宮,是要返家嗎?格你父親的,看來以後丞相大人可以日日准時回丞相府了?本官還想請教一下丞相大人關于本部……你說那什麽……他母親的什麽緊急時動員兵力……瞧瞧我連這名字都忘了,這案子怎麽推行啊,呵呵呵……”
兵部尚書毛一強是個粗人,只是官當得高了,說粗話還會修飾一番,不過他語氣可傲了,態度更是不可一世。難得有機會能騎在丞相大人頭上,把他要推行的政策當成垃圾一樣處理,自然要好好把握機會。
“申相爺還要澄清吏治呢!本朝政治清明,哪裏需要這麽大刀闊斧。申相爺,老夫直言了,你這案子現在皇上交給咱們吏部了,但老夫可不會動搖柄本去幫你做這事。”吏部尚書岑冬書更是一點面子也不給,直接駁了他。
聽著這些風涼話,申伯延面不改色,更是一點動怒的迹象都沒有,只是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些人,淡淡地道:“本官的政見,都是一些福國利民的政策,並非爲了本官一人。如今天災頻仍,地方不甯,正需革新。你們不願配合推行,否決新政,一再推诿,與本官個人何幹?本官的目光還沒有這麽短淺,只能說,屆時若弄得民不聊生,老天有眼,自會譴責不法之人。”
“你……”衆官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不敢反駁什麽。畢竟申伯延就算無權還是丞相,官大就是能壓人。
“說得好!”一旁,一個清脆嘹亮的女聲傳來,還配合著拍手的聲音,竟是樓月恩來了。
因爲擔心申伯延的病情,又怕他哪根筋不對了剛複工就加班,她便刻意到皇宮外等著,想不到讓她聽到這麽精采的對話。“不愧是妾身的相公,轅軒王朝的丞相啊!心裏想的都是爲國爲民,哪裏像某些人爲抵制而抵制,不識大體,幼稚得很。”
“哼!熬道人家,愚不可及,國家政事豈有你插話的余地!”錢士奇首先開罵。
“你娘不是婦道人家?你妻子不是婦道人家?你是在罵你娘還是在罵你妻子愚不可及?”要論耍嘴皮子,樓月恩可是結合了古今中外的精華,多出他幾百年的經曆,怎麽可能罵輸他?
錢士奇果然氣得直甩袖,卻也沒有再說什麽,怕自己又著了她的道。
“衆卿不返家,在這裏吵什麽?”氣氛正僵持凝滯時,突然又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卻是皇帝李興親臨,還早就換好了便服。
“參見皇上。”
行禮之後,錢士奇也不好說出自己被一個女人給堵住了話,便把話繞到申伯延頭上,尋尋他的晦氣也不錯。
“皇上,微臣等人在這裏,是在請教申相爺呢。”錢士奇笑得陰險,“皇上體恤相爺,讓相爺把施行新政的工作放給臣等,只不過新政繁雜,臣等恐力有未逮,再這樣下去,新政怕難有實行之日。”
李興懂他的意思了,這是在爲難申伯延呢!于是他笑了笑擺手道:“此事不急。”
百官一下子都像打了勝仗一般,得意洋洋地看向申伯延,那驕傲的眼神仿佛在告訴他:看到沒?皇帝老子都說不急了!
李興擺了一番架子後,還故意施施然地道:“既然諸位都下朝了,朕也好久沒有出宮走一走。如今春花初開,不如和朕一起去賞花吧!”
這話更是排擠申伯延了,因爲申伯延當權的時候,百官日日忙碌,連皇帝也不例外,現在一奪他權,所有人就當著他的面手牽手要去遊玩,還有比這更削他面子的事嗎?
“皇上恩寵,臣等自然遵從。倒是相爺平日政事繁忙,恐怕無法前往啊……”
這一下,君臣笑成一團,諷刺意味十足。
樓月恩哪裏聽得下這些話,正要反駁,申伯延卻輕輕抓住她的手,朝她搖搖頭。
接著,他面色如常地向前朝皇帝一揖,寵辱不驚地道:“皇上,臣領的是國家俸祿,如今天下不安,災難頻仍,臣如今既閑散無事,在廟堂上無所做爲,便不願屍位素餐,做那伴食宰相。故請皇上恩准臣能微服下鄉,爲皇上巡視天下,察民所需,以安民心。”
這番話說得義正辭嚴,把一幹身居高位還准備去賞花的人全都罵進去了,偏偏他又沒有明講,誰只要反駁就是自掘墳墓,所以即使衆人又驚又氣,卻也無話可說。
“噗……哈哈哈……”樓月恩卻是一點面子也不給,直接在旁竊笑起來,她今天才知道自己的老公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真帥啊!
而李興原本臉色大變,但後來聽到申伯延願意自我放逐下鄉,遠離權力中心,想到以後自己在皇宮裏就沒人會再督促他了,方才那一點不悅便立刻丟開。
“丞相的要求,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