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瞧瞧眼前三個氣勢不輸討債集團的男人,再加上一個隨時隨地都能昏倒的母親,還有這府裏雞飛狗跳的景象,樓月恩揉了揉發疼的額,不禁在心裏哀嚎—
該死的出租車司機!不是說再活一次她就可以享受自己的生活了嗎?怎麽她好像見鬼的更忙了啊啊啊啊啊……
由于事情是那錢朗搞的,而戶部尚書錢士奇又是出了名的護短,樓月恩解決不了這件事,只好暫時打發了那些人,持著父親的令牌來到皇宮,希望能找到樓玄,期待父親有辦法靠人脈斡旋一下。
然而她還是小看了宮裏的禁衛森嚴,她的令牌只能進到文華殿的圍牆外,再進去就要被攔下來了。眼看著只隔一道門就是文華殿,請侍衛進去通報,又一去就是一個時辰不回,差一步達陣的她只能在外頭幹著急,一點辦法也沒有。
突然間,一個身著月色狐毛大氅的年輕男子,沿著圍牆邊似乎要走進文華殿,樓月恩靈機一動,連忙跑了過去攔住他。
“這位大人,請留步!”
那男人停下了步伐,不解地望向喚住他的人。即使他個性沈穩內斂,見到嬌美可愛的樓月恩,也不由得驚豔。
好個嬌俏的姑娘家!就是不知道是誰家女兒。
不過那心頭的波動也僅此一瞬,他依舊面無表情,甚至是有些嚴肅,不懂皇宮裏怎麽會突然冒出個水靈靈的女孩,又是爲什麽要叫住他。
在宮裏不認識他的人不多,敢這樣攔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倒是叫了人的樓月恩,看清了自己叫住的男人,不由得倒吸口氣,納悶地仔細瞧了瞧他。
“這位大人,你……究竟幾天沒睡了啊?”忍不住比了比他臉上的黑眼圈。幸好這男子長得還算端正俊朗,而且氣質高華,也算略略掩蓋了他的憔悴。
那男子揚了揚眉,她不問,他還真沒算過自己幾天沒睡了。“本官政事繁瑣,豈有多余的時間拿來睡覺?”
樓月恩差點送他一個大白眼,醫師的本能一下子拿了出來。“在這皇宮裏,哪個大人不是政事繁瑣?比如說,沒有人不知道本朝的丞相大人是個工作狂,連我爹都像被皇宮綁架了。但睡覺是人體陰陽協調的方式,長期陽不入陰,可是會導致氣血失衡,陰陽失調……”
說到這裏,她突然靈機一動,想到個好辦法,讓自己能進入文華殿了。“這位大人,你是否長期食欲不振,全身疲累?”
男子眉頭微微一挑,卻是回答得很保守。“確實如此,本官的口腹之欲甚爲淡薄,精神……亦是時有恍惚。”
“還有,你常覺得頭痛欲裂,注意力無法集中?”
“本官事繁,換了誰都會頭痛。”他也沒否認。
“甚至是口幹舌燥,情緒不穩定,做事常不得法?”
這下男子無言以對,因爲她全說對了。由于政事推行不順,他常有發怒的衝動,只是被他強行控制住。不過平時泄露出的一絲半點嚴厲之氣,也夠旁人忌憚膽寒了。
“那就對了!”樓月恩看出了他被她的話所影響,便打蛇隨棍上。“大人,小女子的醫術不敢說賽華陀,但要賽過華陀他兒子應該還是可以的。”天知道華陀根本沒有兒子,只有弟子,反正只要能說服眼前的男人,要她掰自己是扁鵲轉世都沒問題。“所以若是大人能帶小女子進文華殿,小女子願爲大人開副藥方,減輕大人的……”
她語中的交換之意甚爲明顯,只可惜男子個性剛直,卻是不爲所動,只是眉頭微皺,轉身便走。
見他就要離開,樓月恩急了,她等了半天才有這麽一個人經過,家裏還等著她救命,可不能輕易放過!于是她脫口說道:“大人你可別不信小女子!你這些症狀不改善,到時候不只食不下咽,還會腎陽衰弱……呃,房事不順……搞不好還會『無望再舉』呢!”
她一口氣說出了好幾項嚇人的病症,甚至只差沒直言他性功能障礙了。男子臉上嚴厲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像是意外這小丫頭竟口不擇言到連這些話都敢說。
“妳治得好?”他終于松了口,但他在心裏告訴自己,絕對不是被她說的什麽腎陽衰弱,無望再舉之類的話嚇唬到了。
“當然!小女子立刻開一帖藥方給大人,保證大人七日之內食欲變好,睡眠情況也能改善!”樓月恩自信地拍了拍胸。
“然後呢?”他又問。
“什麽然後?”樓月恩一愣。
“如果我真有妳剛才說的所有問題,妳的藥卻只能改善我的食欲與睡眠,那其他的毛病呢?”他好整以暇、輕輕巧巧的一句話便直指她話中疏漏。
“其他的毛病?你是說……”樓月恩竭力回想,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誇張了他的病情,尤其是xing功能障礙的部分,不禁小臉微紅,讷讷解釋道:“反正你還沒到那程度嘛,不用治不用治……”
“妳又是怎麽知道本官還沒到那程度?”
瞧那小丫頭羞窘得話都說不出來,像是想拚命找洞鑽,難得男子古井無波的心裏也覺得有些好笑,不想再爲難她了。
“妳幾歲了?”
“今年十四。”樓月恩用力張大了眼睛,眨呀眨的,開始賣起萌來。
不過顯然這招對這男人沒用,一聽到她的年紀,他不以爲然地擺了擺手。
“罷了,妳告訴本官妳是誰,進文華殿的理由,別再拿什麽藥方糊弄本官。”“什麽糊弄?本姑娘可是有真才實學的……”樓月恩還想再辯,但他臉色突然一沈,陡然散發出一種威嚴的氣勢,令她想自吹自擂一番的話都吞回了肚裏。
樓月恩立刻謙恭有禮地強笑起來,她可是相當識時務的,眼下不是爭執的時候,先想辦法進文華殿才是重點。“大人明察,小女子是大學士樓玄的女兒,今日上街,巧遇到戶部尚書錢大人的兒子錢朗,結果那錢朗色心大起,糾纏不休……”
她將樓月華幹的好事全攬在身上,只差沒聲淚俱下的控訴錢朗色欲熏心、卑鄙無恥,居然威嚇酒坊與客棧的人一起對她施壓。
末了,她才一臉楚楚可憐地用著祈求的大眼看他,“……這位大人,此事重大,那錢府的家丁來勢洶洶,小女子怕極了,家父又天天在宮裏『加班』……呃,是執勤,回不了家,小女子才想辦法前來禀報,看看家父有沒有辦法。”
明知道她在裝可憐,男子卻是雙眼微瞇,似乎有些觸動。對于她說的“加班”二字,他倒是覺得這形容頗爲貼切,而樓玄回不了家,跟他也不無關系,說不得他得幫上一幫了。
“文華殿內如今處理之事實屬機密,非朝廷命官不得入內,所以妳的消息才會被阻攔了。”男子簡單地解釋了那傳達消息的侍衛一去不回的原因。“不過本官倒是可以進去替妳告訴樓玄此事,妳回家等消息吧。”
說完,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要離去。
“大人,請留步!”樓月恩大喜之余,連忙叫住他。
男子納悶地看著她,只見她自顧自地說道:“藥方啊!大人,你可要記牢了,這對你的……呃,各項症狀,都非常管用呢!當歸三錢,白朮三錢,丹皮……”她話一說完,便向他道了謝,又急忙趕回府處理那一屋子的混亂。
這一次,男子倒是沒有急著轉頭離去,而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嬌小卻窈窕的背影,在腦子裏回想著她方才說的藥方,還有她那宜喜宜嗔的俏臉最後露出的那抹飛揚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