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北淵 京都絳丹
在衛國、金、南三國突襲北淵的第二十天,北曆十一月初七,冉穆麒終于等來了仁昌的消息。在群臣的喧嘩聲中,四天三夜一路趕回京城的趙賢,被人扶著走進承明殿。
“陛下,”已經疲憊到極點的趙賢,尤帶著精神道,“王爺親自帶兵,助臣突圍,王爺命臣禀報陛下。仁昌無憂,請陛下馬上派兵前往槐屏,楚國定會對我北淵出兵。”
“嘩!”大殿內驚呼聲響。
冉穆麒却極其鎮定地看著仍有話要說,却閉了嘴的趙賢。
“朕知道了。趙將軍一路辛苦,送趙將軍下去休息。”
趙賢帶著深意地看了眼陛下,被攙扶了下去。
“陛下!車將軍的兵馬還未到仁昌,現在派人去追一定來得及。”
伍羽坤立刻啓奏,張昭昌也上前附和。大臣們驚慌地要求陛下派人去通知前往仁昌的車金全。
冉穆麒却道:“待朕問明仁昌戰况再派人也不遲。退朝吧,你們隨時等候朕的差遣。”
“……是”大臣們面面相覷,不懂陛下爲何毫不緊張,只得退下。
“陛下!”伍羽坤還想說什麽,却見皇上已經走了,他默然轉身。剛走出承明殿,一名小太監跑上前低聲道:“相國大人,陛下讓您到崇華閣去。”
伍羽坤一聽,雙眸發亮,急忙跟了過去。
崇華閣內,伍羽坤、張昭昌、禦史大夫葉忠祥跪坐在皇上面前,對陛下單獨召他們三人前來,三人明白了,陛下有些不能在朝堂上說的話。
等了一會兒,又有人進來,三人回頭一看,竟是下去休息的趙賢。他依舊很憔悴,不過換了身衣裳,梳洗了一番,看起來精神好些了。
一進來,趙賢就跪下道:“陛下,從交陽的大龜山可直接進入金國境內。王爺派臣回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帶人進入大龜山,深入金國境內,這樣綿州、謖陽的金軍就不得不撤退,仁昌之危即可解。但大龜山地勢險峻,那條路極其危險,遂王爺派末將回來。”
“陛下!”
其他三人一聽,頓時萬分激動,猶如吃了顆定心丸。他們看向皇上,却見對方依然如剛才般淡然。
冉穆麒閉上雙眸,長嘆一聲,接著,他看向趙賢:“你爲何不早些回來?朕已經派車金全帶了四千兵馬前去大龜山了。”
屋內四人皆驚,趙賢看著陛下,打了個寒戰。
“陛……陛下……難道世子殿下他……”
冉穆麒痛苦地說:“這件事朕沒瞞住,楓兒他知道了。九天前,楓兒趁夜出了宮,臨走時他給朕留了封信,讓朕把十萬禦林軍派往槐屏。幷說了大龜山的事,還留了張地圖,上面清楚地畫了那條路,甚至標明瞭所有險峻的地方。朕怕朝中有內奸,所以暗中命車金全帶人前往大龜山。你們以爲他帶著七萬兵馬去仁昌了,其實在半路上他就轉道去了交陽。那七萬兵馬被潘越一幷帶到了槐屏。”
麒帝的話聽在另外三人耳朵裏猶如一道悶雷,那個年僅五歲的,讓人懼怕的鬼子,竟然早就想到了這些!
而趙賢却是癱軟在地:“陛下……將軍讓末將回來還有一件事……”趙賢哭喪著臉道,“讓臣看看世子,讓他聽話。”完了,全完了。
“朕已經派人去前往仁昌的路上尋找,楓兒一定是去找麟了。”冉穆麒抱著一綫希望道,却見趙賢搖頭。
“陛下,小楓一定不會去仁昌。”他太瞭解那個孩子了,“他要麽去西壩或浙昆,要麽去洛北和關眦,他定會想辦法解仁昌之圍。”趙賢爬起來,跪道,“陛下,請允許臣帶人前去尋找世子。”
冉穆麒想了想道:“你剛回來還是在京城修養吧,朕即刻就派人。”
半個時辰後,趙賢和冉穆麒的侍衛副統領容舟,帶著幾百禁軍騎馬快速出京。對趙賢來說,再累也比躺在床上擔驚受怕地好,萬一王爺得知此事,不只是小楓的屁股會遭殃,他的也好不到哪去。
深夜,浙昆城內死一般的寂,除了南軍的軍營和他們進駐的地方。南軍攻下浙昆和西壩後,燒殺搶掠,接著又一路北上繼續攻打洛北和關眦。浙昆僅留下了兩萬兵馬,與西壩的兩萬兵馬一同圍堵仁昌的援軍。除了巡視的兵士之外,包括將領在內的所有人都去睡了,一個小小的黑影在巡邏的士兵轉身後,迅速躥到另一邊,悄無聲息,沒有引起一人的注意,只是在火把閃跳時,能看到一抹微紅的亮光,一點點地靠近糧倉。
躲在陰暗的角落裏,他小心地盯著前方糧倉門口的十幾個守衛,還不時的有巡邏兵來回走著。他又仔細查看了四周,悄悄退了回去。
攀上屋頂,他找到南軍的厨房,掀開瓦片,厨房裏沒有人,他跳了下去。把厨房剩下的冷飯吃掉,他推倒油桶,從懷裏取出火摺子。
不一會兒,滾滾的濃烟從厨房冒了出來,這晚正好有風,火苗竄得極快。衛兵們剛發現厨房裏著火了,遠處的兵器庫也著起火來,接著是南軍休息的房屋、馬厩。寂靜的浙昆城裏火焰四散,睡下的人全部起來了。
“怎麽回事?”
駐守浙昆的南國副將披著外衫從軍帳裏出來。
“回將軍,有人在城裏放火。燒了咱們幾十處地方。”一名侍衛跑過來道。
“糧草呢?”
“請將軍放心,糧草無事。可能是北淵的亂民。”
“儘快捉到這些人。”
“是,將軍。”
副將看了眼不遠處躥起的火苗,皺眉返回了軍帳。
“嗖!”
“碰!”
一聲悶響,剛進去的副將仰面摔了出來,脖子上赫然是一把箭,已經斷氣了。
“刺客!有刺客!”
周圍的士兵們亂了起來,有人沖到帳篷裏,却沒有發現一人,只見帳篷上有個大口子,刺客趁副將出來,侍衛們被引開之際,劃開帳篷鑽了進來。
一下子,浙昆亂了起來,到處是滅火和抓刺客的兵士。守將一死,軍心大亂。就在士兵們四散地捉拿刺客和亂民的同時,一名衣衫襤褸的孩子蜷縮在離糧倉不遠處的角落裏,和幾個乞兒一起熟睡著,被留海遮住的眸子微微開著,紅光乍現。
等了很久,一隊人馬來到糧倉,帶來了守將被刺的消息。南軍决定把糧草轉移,以免夜長夢多。就在這隊人馬和糧倉的守衛交涉之時,熟睡的乞兒中少了一人。
南軍連夜把糧草全部運到了城外,浙昆城內群龍無首,軍心混亂,因爲一直抓不到刺客和亂民,所有人都惶恐不安,尤其是剩下的幾名小將。而就在他們風聲鶴唳,慌亂之時,城外傳來的消息讓他們徹底喪失了軍心──被轉移到城外的糧草在第二日的晚上被燒。誰都想不到,有個孩子躲在糧車的底下,跟著糧草一起進入了屯糧的地方。天干物燥,一件浸滿了油的衣裳,就可以燒毀整個糧倉。
騎在偷來的馬上,冉墨楓緊緊抱著馬脖子,依照腦中記下的地圖趕往仁昌。他不怕危險,不怕苦,但他絕對不會再與父王分開,絕對不再聽父王的話。
入秋的寒風吹在衣衫單薄的冉墨楓身上,他一路未停,背著父王給他的木劍、皇伯送的墨金、還有在南軍那裏偷來的弓箭和匕首,他要繞到仁昌外,衛國的四十萬大軍那裏。
北曆十一月十五,在滿月剛剛出現時,冉穆麒陸續收到了邊關的戰報。
“浙昆、西壩大捷!浙昆守將被刺、糧草被燒,西壩糧草被燒,南軍撤出。”
“報~~霍將軍率軍攻入燕國國都青城,楚軍撤軍返燕,霍將軍已退守槐屏,槐屏安矣。”
“報~~車將軍帶兵攻入金國,王將軍率宜元的五萬兵馬與車將軍裏應外合,攻入金國,金國大亂,綿州、謖陽的金軍退兵。”
三日後,北淵國又收到邊關傳來的一道振奮人心的消息。不再被圍困的冉穆麟派出五萬兵馬支援洛北和關眦,收回浙昆和西壩。洛北關眦暫時安全。
“啪!”
一掌擊在桌上,冉穆麟怒瞪手中皇兄派人送來的信,在他正想著如何擊退衛軍的時候,這個家夥竟然告訴他,他的寶貝兒子不見了。
“王爺?”軍師王甫丘問。
把信撕了個粉碎,冉穆麟狠狠道:“傳我的令!明日辰時,本王要與衛軍决一死戰!”
“王爺!萬萬不可!”王甫丘急道,“王爺剛剛派出五萬兵馬前往洛北和關眦,目前仁昌僅剩下十四萬兵馬,衛國雖損失慘重,但仍有三十多萬兵馬,此時萬萬不是出兵的時機,一定要等到洛北和關眦的南軍撤軍。”
“不等了!”冉穆麟吼道,“楓兒不見了!偷襲浙昆和西壩的人一定是他!他一定會去找對面的衛軍,再等下去,我兒子就沒了。出兵!”
“……”王甫丘大驚。
冉墨楓!你最好祈禱父王猜錯了,不然……冉穆麟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鬢角的頭髮一夜白了許多。
衛國駐扎的營地邊上,一個孩子已經在草叢裏趴了兩天了。渴了,他就舔清晨草葉上的露水,餓了就摘野菜吃。就是這些人讓他無法與父王在一起,他要幫父王,他要讓父王再也沒有藉口把他一個人留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