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立

又連著忙著三天，溫景然在開了一次全天會議後可算是閑了下來。不過，他沒有去找唐煦霖，而是想到唐煦霖考試結束再說。

從那天與唐煦霖吃完飯後，沈韶珩就每天都與他短信聯繫，溫景然也從沈韶珩那裏知道了不少消息，比如唐煦霖考試的時間比較集中，等考完最後一科就可以算是放假了。再比如，暑假期間唐煦霖準備全天打工，聽起來頗為辛苦。

而楊黎與司徒哲水火不容的氣勢在楊黎第一天上班時，大家就發現了，後面這幾天更是印象深刻。就連那天的全天會議，也是在兩個人的爭吵和溫景然的調和中完成的。不過他倆爭歸爭，對手下的員工還是很好的，溫景然又將美工部的人分成兩組，擅長城池、場景和風景的美工歸司徒哲這一組，大家為了方便，統稱他們為外景組。而善於人設、服裝武器、掛件跟寵等等這些與玩家角色息息相關的東西的人，則一併歸於楊黎麾下，統稱外觀組。雖說兩個組長勢同水火，但部員們相處的還是很融洽。沈韶珩是早就習慣這種模式，淡定地幹自己的事。而舒航一開始還戰戰兢兢地有些擔心，但他拿著檔去找楊黎簽字時，楊黎對他很親切，這也讓他放下了擔心，感覺這件事似乎並不是他想的那樣。

今天年夏天似乎比往年要熱一些。七月的第一天，太陽就烤得大家直呼可以烤肉了。好在公司有空調，猶如置身春天，大家的工作也沒有受到影響。

下班後，溫景然開車前往E大，今天下午5點，唐煦霖考完最後一科，如果可以，溫景然想帶他去吃點好的，補一補。

車子轉了個彎，在快到達宿舍區的時候，溫景然遠遠地就看見唐煦霖正和一個女人站在道邊，不知道在說什麼。溫景然將車子併入外道，並放慢的車速。離得稍微近了些，溫景然也看清了那個女人的長相，如果他沒記錯，這個女人應該是唐煦霖的母親，雖然溫景然只見過她一次，但因為唐煦霖與她有幾分相似，所以還是有些印象的。

唐母看起來臉色有些憔悴，唐煦霖也沒好的哪里去，一直沉默著，倒是唐母一直在說話，情緒看上去也很激動，只是溫景然並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將車靠邊停下，溫景然下了車，雖然這可能只是人家家裏的事，但唐煦霖狀態明顯不對，溫景然自然不能不管。

他一下車，唐煦霖就看到了他，愣了一秒後，微微皺起眉頭。他的態度在溫景然的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是因為他出現的不是時候，還是因為唐煦霖不想看到他。

見兒子不知在看什麼，唐母跟著看過去，在見到溫景然的瞬間，唐母的臉由憔悴變成了慘白。

溫景然也發覺了她的異樣，但還是走了過來，主動與唐母打了招呼，“您好。”

唐煦霖眉頭皺得更深了，對他道：“你來幹什麼？回去吧。”

還沒等溫景然說什麼，唐母就上前一步，兩手抓著溫景然的衣服，瞪著發紅的臉，怒聲道：“都是你！都是你帶壞了萌萌！”

溫景然不可能和女人動手，所以只能任他拉扯著。

“你不是在國外嗎？為什麼回來？！為什麼回來？！你把萌萌帶壞了還不夠？現在又回來幹什麼？！”唐母已經處於歇斯底里的狀態，最初見到的那個端莊的女人如今已經蕩然無存。

“媽！”唐煦霖上前想扯開母親，但拽了幾下，都沒把母親拉開。

雖然唐母說的不是很清楚，但溫景然已經猜到了幾分，同時也有些震驚。她說的自己帶壞了唐煦霖，應該是指同性戀這件事。那麼她是怎麼知道的？唐煦霖已經向家裏出櫃了？

一個個疑問讓溫景然的腦子有些混亂，但即使有再多疑惑，現在也不是解決的好時候。唐母用力地推搡著溫景然，嘴裏一直念著讓他離唐煦霖遠一點。

溫景然的襯衫扣子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崩掉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唐煦霖出櫃的事。“啪”地一聲，氣極了的唐母一把掌打在溫景然臉上，溫景然只覺得左臉火辣辣的疼。

“夠了！”唐煦霖大聲喝止。

唐母愣在原地，抓著溫景然衣服的手也慢慢鬆開了。

唐煦霖紅著眼睛，對母親道：“我說過了，這是我自己取向，天生的，與別人無關。你不要再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你們不能接受，我就不在你們面前出現惹你們煩，爸爸說我不改就滾出家門，我走了。你們還想怎麼想？”

“萌萌，你不能這樣。你能改的，你好好改過來，以後過正常的日子。咱們一家人還和以前一樣……”唐母含淚看著唐煦霖。

“媽，我不是存心要讓你難過，但有些事是改不了的。你非逼我最後只能是害人害己。”看著這樣的母親，唐煦霖心裏也很難過。

唐母摸了把眼睛，指著溫景然，問道：“你要和他在一起？”

唐煦霖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唐母看著自己的兒子，眼裏始終帶著水光，“你現在大了，媽媽管不了你。但你這樣辛苦，媽媽雖然生你的氣，但也心疼你啊。”

“媽……”

“你爸不知道我來找你，我得先回去了。你要是想通了就回來，家裏的門永遠給你開著。”唐母沒有再像剛才那麼激動，吸了吸鼻子，拍了拍唐煦霖的手，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唐煦霖看著母親離開的背影，心裏很明白，母親希望回去的是一個正常的孩子，而不是一個Gay。

溫景然還沉浸在唐煦霖出櫃的震驚中，至於唐母的那一巴掌，但根本沒放在心上。母親離開後，唐煦霖掃了溫景然一眼，準備回宿舍，但剛邁出步子，就被溫景然抓住胳膊。

“你幹什麼？放手！”唐煦霖皺著眉看了一眼溫景然抓著他的手。

“跟我回家。”溫景然一臉嚴肅地說道。

“回家？”唐煦霖冷笑，“我還有家嗎？”

“有！”說完，溫景然就將唐煦霖扯到身邊，另一隻手從後面環著他，強行把他往車上帶。

“我哪也不去，你放開我！”唐煦霖掙扎著，原本就有給發白的臉感覺更蒼白了。

溫景然沒顧他的掙扎，打開副座的門，將人塞了進去。剛落座，唐煦霖就要下車離開，溫景然擋在門口，眼著他，沉聲道：“你敢下車試試。”

唐煦霖愣了一下，溫景然趁機關上門，然後快步跑到駕座這邊，上了車，然後鎖上車門，“安全帶系上。”

唐煦霖皺著眉看他，這樣的溫景然讓他覺得很陌生。

見他沒有動作，溫景然探過身去幫他系安全帶。唐煦霖驚了一跳，連忙想推開他，但溫景然卻抓住了他的手，然後拉過安全帶給他系好。

“累了就睡一會兒，到家我叫你。”溫景然發動車子，開往回家的方向。

唐煦霖將頭轉向窗外，沉默不語。溫景然也沒再說什麼，兩人就這麼安靜了一路。

將帶停到停車位上，溫景然先下了車，然後去開唐煦霖那邊的門。唐煦霖雖然還是沒什麼表情，但已經解開了安全帶，門打開後也老實地下了車。這裏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只是很久沒來，很多東西就成了回憶，有些也被漸漸淡忘。

“上樓吧。”溫景然說道。

唐煦霖也知道都到這兒了，他再跑也沒必要，乾脆地跟著溫景然上了樓。

打開大門，溫景然讓唐煦霖先進屋，走進溫景然的家，這裏的一切都沒變，還是他上次來時的擺設，沙發依舊是棕色調，地板也依舊是深棕色。

換鞋進了屋，溫景然說道：“你先坐。”

唐煦霖沒應聲，但還是坐到沙發上。

洗過手後，溫景然去廚房熱了牛奶。唐煦霖眼下的黑眼圈很明顯，顯然是沒睡好，大概是考試壓力太大，背書背太晚了。

滾燙的牛奶帶著奶香被倒進馬克杯裏，溫景然將杯子放到唐煦霖面前，然後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問道：“萌萌，你向家裏出櫃了？”雖然感覺是多此一問，但溫景然還是想確定一下。

“你不是聽得很明白了嗎？”唐煦霖低著頭，聲音略有一點沙啞。

溫景然點點頭，說道：“把牛奶喝了去睡吧，看你臉色不太好，還是要注意休息。”

唐煦霖抬眼看向他，“不問了？”

“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我現在問，你也不一定願意告訴我。”溫景然笑道：“要不要再吃點點心？”

唐煦霖沒回他，他的確是有餓又困，他雖然因為溫景然的事傷了心，也想過再也不和他往來了，但來到這裏，他卻感覺非常踏實，他似乎很久都沒有這種安穩的感覺了。

“也沒什麼。我媽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所以從我會寫字開始，她開始讓我寫日記，我也慢慢養成了這個習慣，覺得每天記錄一點事也挺好。認識你之後，我很多日記的內容都是關於你的，後來你不辭而別，我一氣之下將那本日記丟進了垃圾筒。往常我家的這些東西都是爸爸上班的時候直接丟掉，他也不會在意我扔了什麼。可是不巧，我爸那天起晚了，又正好有會要開，就急匆匆的走了。我媽在拎起袋子要順路丟掉時，就看到了那個本子。可能是出於好奇，她就拿出來看了，然後就知道了。”唐煦霖扯了扯嘴角，但並沒有笑意，“不過這事她沒和我說，而是先和我爸說的。我爸怕耽誤我學習，只悄悄地問了小樂，至於小樂和他們說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我爸爸一直掩飾的很好，我媽除了感覺比以前更關心我的交友情況外，也沒什麼特別。我也沒多想。”

看著平靜地說著這些的唐煦霖，溫景然心裏很難過。如果他不走，也許一切會好得多。

“直到離高考還有一周的時候，小樂來和我說其實我爸媽已經知道我和你的事了，也知道我是Gay了。而且還問了他許多我們在一起時的細節，他也毫不掩飾地告訴我，他添油加醋說了很多，讓我好自為之。”唐煦霖聲音不高，卻能聽說壓抑的傷感，“我當時很驚訝，沒想到我爸媽會知道。至於小樂的添油加醋，我倒並不吃驚，因為我們之前就已經鬧掰了。”

“我當時也是腦子有些混亂了，回去就問我媽到底是怎麼知道的。我媽也是壓抑了很久，有些忍不住了，就說了日記本的事。我很生氣，日記這種東西怎麼可以隨便看？不過想來也是我的錯，我應該直接把它丟外面的垃圾箱，而不是丟到家裏的垃圾桶。”唐煦霖微微歎了口氣，“我爸回來後也憋不住了，我跟他們大吵了一架，家裏一度陷入冷戰，也是因為這件事，我高考有些失誤，原本是報了A大的，結果一算成績，只能報E大。大學報導前，我爸爸找我談了兩次，但不管他怎麼讓我改，我都說我就是Gay，這輩子改不了。他一氣之下讓我滾，我就收拾了東西離開了。”

溫景然沒說話，只是起身走過去，將唐煦霖抱在懷裏。唐煦霖推了幾下沒推開，也可能是真的累了，也沒有再推他，就這樣任他抱著。

不知過了多久，溫景然才低聲道：“是我不好……”

“沒什麼不好的，我現在已經獨立了，還要謝謝你，否則我永遠是個只會依靠大人的孩子。”唐煦霖的話說的疏遠而客氣，讓溫景然心裏格外酸澀。

“你打工是為了賺生活費？”溫景然低聲問道。

“嗯，我爸媽斷了我的經濟來源，好在我這幾年的壓歲錢存下來，夠我交一年的學費了。”對於自己獨立養活自己的經歷，唐煦霖覺得雖然辛苦，但這是他自己選擇的，他從來沒有後悔過。

“你很厲害。”溫景然淺淺地笑了一下，由衷地說道。

唐煦霖沉默著，手指握了握拳，但最終卻沒有推開溫景然。

這一晚，唐煦霖沒再和溫景然對著幹，也沒有冷言准語，更多的是沉默。溫景然做了些易消化的晚飯，唐煦霖先喝完牛奶，又吃了點粥後，就頂不住睡意，沖澡睡覺了。

溫景然輕輕關上客房的門，心也跟著安穩下來。

唐煦霖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九點半。醒來的時候溫景然已經去上班了，只留了張便條給他。唐煦霖看完字條，就隨手扔進了垃圾筒，然後換上自己的衣服準備離開。

等他穿好鞋前去開門時，卻發現門怎麼都打不開——溫景然把他反鎖在家裏了……

意識到這一點，唐煦霖皺起皺，不滿地在門上踢了一腳，然後移步到餐桌前，坐下開始吃早飯。反正是出不去了，倒不如把飯吃了。溫景然能鎖他一天，但鎖不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