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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旭在宿舍的床位早就淪爲舍友放雜物的地方,不過死黨周繁在校外租了個單間,黎旭拿起背包就去找了周繁。
周繁的住處在醫科大隔壁的小區裏,四樓,四房兩廳被拆成四份出租,水電平攤。周繁包了最大的主臥,寬大的雙人床睡三個人也不成問題。
黎旭進門一言不發,背包也被隨意甩在沙發上,直接躺倒在床上,也不管鞋子蹭髒了周繁新換的床單。
周繁拉過電腦椅坐在床邊,饒有興趣地打量黎旭臉上的印子,“昨晚沒看見,黎旭你什麽時候被人賞了一拳頭?”
“去去去,煩著呢!”黎旭揮手,臉朝下埋在柔軟的枕頭裏,隔了半響,黎旭悶悶的聲音透過枕頭傳出來,“周繁,我要有兒子了。”
兩秒後,周繁誇張的笑聲簡直要把門板給震倒,“黎旭,認識你四年,我才知道原來你是第三性,恩?”
“媽的有什麽好笑的!”黎旭跳起來把周繁摁在床上給了兩拳,“老子現在都要煩死了!笑什麽笑,老子讓你笑!”周繁連連討饒,黎旭不解恨地補了一拳才放開。
周繁揉著被揍的地方坐起來,“靠,下手也太恨了。好了,說正經的,到底怎麽回事?”
“亂七八糟的老子想起來都覺得煩。”黎旭掏出根煙點燃,抽了兩口才接著說,“上上個月我們去酒吧那次,你還記得吧。”
“恩,你帶了個人先走了。”周繁也跟著抽起煙來,噴出來的煙霧模糊了兩人的臉,“別告訴我就那一次你就要當爸爸了。”
“我操,誰知道那小子是第三性!還好死不死地給我媽知道了!”
即使神經大條如周繁,也覺得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不會吧,你媽怎麽知道的?”
“你問我我問誰去!總之現在那小子住進我家了!”
周繁忘記嘴上還叼著根煙,張大嘴看著黎旭,“我靠,別告訴我你要先上車後補票了,我心髒弱,承受不住。”
黎旭往後一躺,自暴自棄地說:“我看我媽的意思我是在劫難逃了。”
“兄弟,我同情你。”周繁親切地拍拍黎旭的頭。
“別拿你那悲天憫人的目光看我,寒毛都豎起來了!”
周繁聳肩,“本來還想建議你說服對方去打胎的,既然被你媽知道了,那我也愛莫能助了。”
黎旭蓋住雙眼,仍然有光線透過指縫漏進來,“靠,別說的那麽冷血,那個,畢竟是我的小孩啊……”
“那又能怎麽樣,生下來你養啊!你自己都還靠家裏養呢。再說了,你受得了天天守在家裏帶小孩洗奶瓶洗尿布?又不是養貓養狗,膩了可以送人或者幹脆扔了,萬一生下來後悔了怎麽辦?送福利院麽?好好想想吧你!趁早打消你那不切實際的念頭,哥哥我的話沒錯的。”
見黎旭半天沒有反應,周繁伸手推了推攤在床上裝死的家夥。
“這事就得趁早,別等拖到最後有了感情就麻煩了!反正現在也才一個多月大,你就當是團肉好了!”
“別推了!”黎旭甩開周繁的手,“你讓我想想,再好好想想……”
“還有什麽好想的啊!”
黎旭蹦起來,“想怎麽說服我媽跟那小子去打胎!”
自從跟江河見面談崩了之後,江水就陷入惴惴不安的情緒裏。
一方面貪戀黎家的關懷,自己一直憧憬著能有個溫馨熱鬧的家庭,另一方面又害怕得到的關懷都是建立在自己有了他們的孫子這個事實上,沒有這個孩子的話根本不會有人關心自己吧。
想到這點,原本就對懷有小孩一半恐懼一半陌生的江水,又加了層可笑的妒忌。
自己還沒有肚子裏的這塊肉重要啊其實,江水諷刺地想著。
日子一天一天地拖,江水的決心一天一天動搖,對自己的厭惡也一天一天地加深。
雖然嘴上說著要把孩子打掉,但是內心裏卻害怕沒有了孩子之後,黎家不再對自己親切,于是自己又要搬回那個陰暗的小房間孤獨地生活。
我該怎麽辦……江水裹緊被子,就像一只巨大的蛹,被醜陋的情緒密密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