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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閨秀》第66章
第一卷 豆蔻年華 第六十六章 狠毒

  一場雨飄然而至,錦園玉簪與茶梅早幾日見得陽光就好就把冬衣都翻了出來,翻曬了一遍。

  這場雨一到,也就很自然地穿上了厚厚的和溫暖的衣裳。

  那次老夫人懲罰了清寧抄閨訓與女誡,沒規定什麼時候完成,清寧也就便當是練字,每日也不抄多了,抄寫幾張紙便是放筆,正逢天氣冷了下來,也不用早早地起床去晨昏定省,自是偷得樂,每日就去慕瀾院走上一趟,或在那陪著母親李芸娘吃個中午飯,日子倒也是平靜清閒。

  這場雨過後,每日覺得太陽也愈加的溫暖了起來。

  這日清寧趁得外面日頭好,便是讓玉簪與茶梅把宣紙,筆墨紙硯都搬到了院子裡了,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悠閒地抄閨訓。

  一個七八歲叫桂花的小丫頭蹦跳著跑了進來,給清寧行了禮,然後湊到了一旁做針線活的孫媽媽旁邊,低低與孫媽媽說了一陣話,孫媽媽笑著賞了幾顆碎銀子給她,桂花歡天喜地地告辭離開了。

  孫媽媽放下手裡的針線,起身走到了清寧的面前,低聲,「大小姐,朱姨娘出了府,在銀樓首飾成衣鋪子逛了一圈,然後去了那柳樹胡同。」

  清寧動作沒有停,把那個字寫完了,這才抬頭,「柳樹胡同?」

  「嗯。」孫媽媽點頭,「要不要奴婢派人去打聽一下結果。」

  清寧輕笑,搖頭,「不用。」

  柳樹胡同嗎?

  那聞名遐邇的谷大夫就住在那胡同裡啊!

  這谷大夫,京城裡算是蠻出名的,傳聞這人給有身子的摸脈很準,能摸出肚子的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

  所以,這人也是比較難請的。

  世家的子弟,妻妾眾多,這開枝散葉的人一多了起來,大家都盼望著能有個兒子傍身。

  這朱眉到底伏低做小低調了幾個月,也沉不住氣了。

  自己不就是早就告訴她了嗎,她肚子裡的是個閨女,怎麼就不信呢?還花了重金去柳樹胡同請谷大夫摸脈,真是……

  真是浪費銀子!

  此時帶著帷幕的朱眉正是站在谷大夫門前,前後張望了一眼,目光裡閃過一絲緊張。

  程媽媽在敲著門。

  朱眉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雖不信那丫頭說的話,可卻是被她下了咒一般,那話總是在耳邊迴盪。

  所以,她吩咐程媽媽約好了這谷大夫,然後好不容易求了沈峰,得了這個出門的機會。

  門吱嘎打了開來,一個青衣小廝打開了門,程媽媽立即帶了笑容遞上了約好的書函。

  那小廝接了書函,打開看了一眼,立即客客氣氣地迎了朱眉與程媽媽往裡走,「夫人,裡面請。」

  請到了廳房裡,谷大夫坐在廳房裡的主位上,身著杏白色長袍,眉目平凡,廳裡瀰漫著一股藥香,倒是多了幾分出塵的味道。

  小廝帶了進來與谷大夫說了一聲便退了出去,另有僕從上了茶。

  「麻煩大夫。」程媽媽朝谷大夫行了一個禮,恭敬地說道。

  「是這位夫人嗎?」谷大夫目光看向朱眉。

  「有勞大夫。」朱眉雙目含笑。

  「請。」谷大夫示意了對面的位置。

  程媽媽扶著朱眉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朱眉伸出右手放在了脈枕上。

  谷大夫伸出了手指搭在了朱眉的腕間,良久讓朱眉換了左手。

  「夫人這是頭胎?」谷大夫收了手,用帕子擦了擦手,問道。

  「是的。」朱眉沒有開口,程媽媽一旁回道。

  「脈搏平穩中帶了不亢,夫人且放寬心,切記不要不要憂心。」谷大夫看向朱眉說道。

  朱眉輕點了下頭,眼睛帶了一絲急迫給了程媽媽一個眼色。

  程媽媽得了朱眉的眼色,往前走了一步朝谷大夫行了一個禮,說道,「還望大夫明言,我家夫人是不是懷的是不是少爺。」

  說完把準備好的銀票放在了桌子上。

  谷大夫瞥了眼銀票,說道,「夫人還年輕,這將來定會兒女繞膝,子孫滿堂。」

  「我家老爺家世豐厚,這些年膝下無子,甚是著急,所以還請大夫給句實話。」程媽媽說著,又加了一張銀票。

  「夫人,不用擔心,我觀夫人是宜男之相,這先開花後結果是件好事。」谷大夫說道。

  聞言,朱眉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如一張白紙,慘白無比,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程媽媽也大驚失色,看向谷大夫急急問道,「大夫你確定嗎?要不要再把脈確認一下?」

  谷大夫便捋了捋鬍子搖著頭,歎氣說道,「夫人,這把脈也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的,是有差錯的。」

  程媽媽看著朱眉煞白的臉,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勸說著,「夫人,大夫說的也沒錯,這沒準把脈也會出差錯的,孩子月份還小著呢,不如我們過一個月再來試試?」

  朱眉默了良久,深深地吸了口氣,輕輕地說道,「媽媽,回吧。」

  聲音極輕,帶了濃濃的絕望。

  程媽媽只好扶了朱眉起身,向谷大夫告別。

  「夫人慢走!」谷大夫起身拱手相送。

  「媽媽,怎麼辦?我怎麼辦?」出了大門,朱眉便是膝蓋發軟,攥住程媽媽的衣袖,眼淚如傾盆的大雨滾了下來,「媽媽,我怎麼辦?」

  這幾個月,雖然那丫頭的話一直縈繞自己的耳邊,她一直不信那丫頭的話。

  可是今天谷大夫的話把她心裡的最後一抹希望都徹底抹去了。

  還年輕?

  侯府沈峰的後院裡,美人那麼多。

  自己生下了女兒,沈峰,期望落空。

  自己還會那樣得寵嗎?

  朱眉雖有信心能攏住他的心,可她也賭不起。

  更何況,她是懷身孕進的侯府,她的肚子裡極有可能是沈峰的長子,可縱是這樣,老夫人還安排了一個妖嬈的紫煙在自己的身邊。

  若自己生了個女兒,老夫人那還不得把自己徹底踩入泥濘裡去!想給侯爺生孩子又不是她一個。

  「小姐,您別想那麼多,這孩子還在肚子了呢!真能如此準確地把出來嗎?我們慢慢謀算著,還有好幾個月呢,到時候若萬一真的生了小小姐,小姐您可千萬別自己亂了陣腳,攏住侯爺才是上策,侯爺的心在小姐您這裡,您就不用擔心,大夫說得對,小姐還年輕著呢。」程媽媽半摟著朱眉,送上了馬車。

  朱眉取下了帷幕。

  還年輕嗎?

  朱眉閉上了眼睛,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小姐,您如今是雙身子,可不能輕易掉豆子。」程媽媽抽了帕子輕輕地逝著朱眉臉上的淚水。

  心裡不禁淒然。

  自家的小姐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又有寵愛的父兄,怎麼婚事就如此坎坷呢?

  真真是冤孽!

  小姐聰慧又長得漂亮,怎麼就千挑萬選就看中了興寧侯爺這個有家有室的人?

  程媽媽心裡再歎息,也只在心裡想一想,把這些念頭都埋在心底,一個字都不會說出來的。

  朱眉淚如雨下。

  自己與家人決裂了。

  她仗著不過是這肚子裡的孩子。

  可是,肚子裡的是女兒!

  自己已經是沒有任何的退路了。

  父母兄長都沒有在自己的身邊。

  苦澀之中,朱眉不禁恍惚了起來。

  如果父母兄長沒有離開京城,就算是自己生了女兒,也不至於會這麼絕望。

  可是沒有如果,父兄離了京城,京城自己只有依靠自己。

  想到往日在家,父母兄長的寵愛,如今在侯府的小心翼翼,朱眉更是悲從中來。

  「小姐,您別哭了,您多想想孩子,哭多了,對孩子不好……。」程媽媽勸說道。

  過了半晌,朱眉才止住了淚水,伸手用帕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紅腫著雙眼抽噎著抓住了程媽媽手,說道,「媽媽,我們回府看看,就在外面看一眼。」

  程媽媽自是明白朱眉說的以前的朱府,也落了淚,點了點頭,扭頭吩咐了車伕一聲。

  馬車掉了方向,朝以前的朱府駛去。

  ++++++++++++++

  程媽媽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轉頭輕聲與朱眉說道,「小姐,到了。」

  朱眉點了點頭,掀開了簾子,望去。

  門前的石獅依舊是霸氣,朱紅色的大門厚重而莊嚴。

  大門前如以往一般打掃得乾乾淨淨,纖塵不染。

  大門口站了兩個身著藍色衣裳的小廝,所有的一切都與以前並無多大的區別。

  唯一不同的是,大門正上方的朱府兩個字已經換上劉府兩個字。

  她在這裡出生在這裡長大,大門哪個台階是什麼樣的花紋她都清楚,後院裡的一草一木,她都是熟悉異常。

  如今,物是人非。

  朱眉緊緊地咬住唇,忍住了在眼裡打轉的淚水。

  程媽媽心中不忍,別過了頭,見著外面的日頭不早了,才低聲勸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了,要不侯爺該擔心了。」

  朱眉深深地看了眼,收回了目光放下了車簾。

  「小姐您這樣,夫人可是要非常擔心了,只有您在京城過好了,千里之外的夫人也就能放心了,您若是想老爺夫人他們了,可以給他們寫信去,讓魏安侯夫人幫你托人送過去。」程媽媽道。

  朱眉默然。

  這魏安侯夫人上次能在老夫人面前提了自己,自是受了放不下自己的母親所托。

  父兄一心與自己斷絕關係,自己若想與母親聯繫,那就要靠魏安侯夫人幫忙遞信。

  「媽媽,我們會好的,一定會好的。」朱眉說了一句,聲音乾澀,話是與程媽媽說的,似乎也是為了說服她自己,「等以後好了,我們再給母親寫信去!」

  程媽媽點頭道,「嗯,小姐您說什麼時候寫就什麼時候寫。」

  「先去成衣鋪子拿那剛要他們改的衣服,然後順道去一趟燕回樓,我們買幾包點心回去。」朱眉吩咐了一聲。

  「是。」程媽媽點頭,隔著簾子吩咐了一聲車伕。

  馬車平穩地往成衣鋪子駛去。

  「啪」的一聲巨響,然後外面傳來尖銳的馬鳴聲與人的喊聲。

  軟軟地靠著馬車壁上瞇著眼睛的朱眉身體與程媽媽一起倏地往後一倒,朱眉與程媽媽嚇了一跳,還沒等朱眉反應過來,馬車急速地跑了起來,撞得朱眉頭昏眼花。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程媽媽扶住了朱眉,大聲問道。

  「不知道誰丟了個爆竹到了路上,馬兒受驚了。」車伕大聲回道。

  馬車激烈地晃蕩著,程媽媽嚇得臉色發白,顧不上頭昏眼花,厲聲喝道:「快止住了,姨娘肚子裡可是有小少爺,若出了什麼事,你一百條命都不夠賠!」

  「是。」車伕也是一陣緊張,這馬車裡的朱姨娘可是有侯爺的血脈,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一家子都別想活命。

  速度很快,晃蕩得厲害。

  朱眉從小便是家人嬌寵長大的,這大著肚子,嚇得緊緊地摟住了程媽媽的手臂。

  好在車伕是個穩當的,馬也只是嚇了一跳受了驚,車伕很快就控制住了受驚的馬,停住了馬車,這才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扭頭聲音緊張地問道,「姨娘、媽媽放心,已經穩住了,姨娘可好?」

  「沒事,你穩著點,不要再出差錯。」程媽媽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朱眉,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不去成衣鋪子了,直接回府,燕回樓順路,到時候在燕回樓門前停一下就可以了。」

  「外面突然的是怎麼了?」

  「許是馬受驚了吧。」

  旁邊傳來兩人的對話。

  前面的聲音低沉。

  後面的聲音低緩如清泉的聲音,清泉中似是帶了一絲冷冽,如此好聽的聲音,便是不見人也能想像出擁有此聲音的人必定是個出塵芝蘭玉樹般的公子。

  嚇得驚慌失措的朱眉那顆狂跳不已的心,似是如春風拂過,緩緩地安定了起來。

  朱眉摀住了心口,不由自主地掀了簾子往外看去,只望得後面一輛華麗精緻的馬車緩緩地超過了自己坐的馬車,往前駛去。

  「如是沒事了,就走吧。」朱眉吸了一口氣,扭頭吩咐程媽媽道。

  程媽媽探出頭,問了車伕馬兒情況如何,聽得車伕說馬兒沒事,便是揮手讓他趕車。

  「小姐,您等一會,奴婢馬上就回。」馬車停在了燕回樓前面,程媽媽與朱眉說道。

  朱眉剛嚇得不輕,這會已經平靜了下來,搖頭說道,「我自己去看看,我自有了身子,這口味就變了許多。」

  程媽媽忙道,「小姐剛受了驚,還是在馬車上等著奴婢好些,奴婢去去就回。」

  「無妨,這出一次門也不容易,下一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了。」朱眉輕輕地說了一句。

  程媽媽聽得心酸,只得伸手扶著朱眉下馬車。

  「客官裡面請。」

  「小二,新鮮出爐的點心可有?」程媽媽扶著朱眉,問道。

  「有的,請這邊請。」夥計點頭迎著兩人往旁邊走。

  朱眉挑了幾樣讓夥計打了包,然後才往外走。

  **

  「回頭,我幫你打聽看看。」

  「嗯!」

  這兩人的聲音?

  朱眉頓住了腳步,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兩個華衣錦服的公子往外走了進來,正往樓上走。

  左邊藍衣公子溫潤,笑如春風。

  右邊的紫衣公子,五官如玉琢,沒有一絲的瑕疵,雙眸流光溢彩,一身紫衣清艷絕倫,長身玉立,清俊逼人,似是整個燕回樓的大堂都因他而清輝絕艷了起來。

  這樣年輕美的公子,眉目之間透著成熟與穩重,全身散發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氣息。

  朱眉愣愣地看著兩人說笑著上了樓,直至消失不見才過神來,微笑著低聲與跟在自己身邊的夥計說道,「燕回樓真是遠近馳名,客似雲來啊。」

  「夫人謬讚了。」夥計客氣了一句,臉上卻是閃著驕傲的神采,能在燕回樓做夥計,這察言觀色的本事自是一等一好的,剛朱眉的目光自是瞧得清楚的,於是低聲笑著說道,「夫人是不是認識齊國公府的世子與傅家公子,要不要小的遞句話過去?」

  原來,那是齊國公蘇世子與傅家公子。

  「不了,我們這就回了。」朱眉搖頭,讓程媽媽打賞了碎銀子給他。

  朱眉上了馬車,便是多了一份沉思,回到了府裡,便是有些懨懨的,沒精神地躺在了床上。

  沈峰回來聽得下人稟告說今日朱眉出門馬受了驚,便是急得立刻腳步匆匆地去了朱眉的院子,見得朱眉懨懨的沒有一點力的樣子,忙奔了過去,又是探頭又是摸著她隆起來的肚子,「眉兒,你怎麼樣?有沒有事?兒子沒事吧?」

  「沒事。」朱眉扯了一絲笑容,搖頭。

  沈峰仔細查探了一番,見朱眉沒什麼事便放了心,說道,「還是請個大夫過來探探脈吧,可別是嚇了我們的兒子。」

  「不用了,我歇會就好了。」朱眉說道,看著沈峰英俊的臉,過了一會才道,「侯爺,若是女兒咋辦?」

  沈峰臉色一僵,沉下了臉,擔憂地說道,「你莫不是嚇壞了?我們好端端的兒子,怎麼會是女兒呢?」

  朱眉瞧得他突然沉下去的臉色,心裡很不是滋味。

  「最近幾個月你別出去了,下次再出門我給你多安排些人,出了什麼事情也有個照應,可不能如今天這般的就帶了程媽媽一個人出門。」沈峰只當她是嚇著了,道,「你好好地養著,過幾個月給我生個大胖小子。」

  沈峰摸著朱眉的肚子,眉開眼笑地笑著說道。

  朱眉敷衍地笑了下,點了點頭。

  「今日那馬兒怎麼受驚的?」沈峰便是皺著眉頭細細問了一番當時的情況,然後等朱眉喝了壓驚湯,囑咐了她好生歇著就離了朱眉的院子去了外院,吩咐人叫了那車伕來,仔仔細細把當時的情況問了好幾遍,又吩咐了自己的親隨出去事發的地方打聽查探了一番,確認純屬意外不是有人故意蓄謀,這才作罷。

  **

  「哦?朱姨娘今日的馬受驚了?」清寧倒是很意外,怎麼突然好端端就馬受驚了?

  「嗯,聽說是有調皮的小孩子扔了爆竹,不過朱姨娘倒是沒有什麼事情,只是嚇得不輕,回來的時候,臉色煞白煞白的很是難看。」孫媽媽回道。

  清寧看了眼跳躍的燈火,想了想,吩咐說道,「媽媽,你讓人這幾日看緊點,還有母親那邊,你與梅媽媽警覺點,這朱姨娘這段時間往母親那請安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臉色難看不是受驚那般簡單吧。

  若那谷大夫真如傳說中那般神,那朱眉便是確定她肚子裡的是女兒了。

  如此,一心想要兒子的朱眉說不定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進來這幾個月來,自是對父親肯定有了更加深一步的認識。

  父親最是憐花惜玉。

  「大小姐,是不是太緊張了?朱姨娘如今雙身子呢,她能翻出風浪來?」一旁的玉簪不以為然地說了一句。

  要出什麼幺蛾子,也等孩子安然地出生了以後再說啊。

  清寧淡笑了一下,道,「以防萬一。」

  雖母親已不如以往那般綿軟,可父親子嗣稀薄。

  孫媽媽肅然點頭,「奴婢知道了,這就去一趟慕瀾院。」

  清寧斂了笑,轉身看向窗外的灑了一院子的清冷月色。

  朱眉自從那日出府回來之後,便是心情很是低落。

  這幾日她也沒有特意恃著肚子裡的孩子請沈峰過來。

  沈峰在第二日過來看過她,見得她臉色好,並沒有因驚馬而有什麼不妥,便也放了心,朱眉沒有差人請他,沈峰便在其餘的美人那過得逍遙快活無比。

  朱眉倚在窗前,看著院子裡枯黃飄落的樹葉,撫著肚子,直到黃昏了,才低聲與程媽媽說道,「媽媽,你幾日幫我用棉布浸了燈油,記得浸透些。」

  「小姐,您……。」程媽媽抬頭,看著朱眉臉上的狠決,駭然,喃喃地道,「小姐,不可以……。」

  「她不該投生到我肚子裡的。」朱眉撫了撫肚子,幽幽說道,「媽媽,你看到了,侯爺他是個怎樣的人,谷大夫說我年輕,可我不能因為她遭到侯爺的厭棄,既能投生到我的肚子裡,那就為我做一件事吧。」

  「小姐,這可是您的親骨肉,萬一谷大夫把脈錯了呢?」程媽媽眼裡閃過驚恐,勸道。

  「不會錯的,當初那死丫頭說的就那般肯定,我該早就相信的,不該抱有僥倖的,媽媽,若我生了女兒,侯爺一定會厭了我的。」朱眉眼眶一濕,哭了起來。

  「媽媽,你那日也看到了我說若是生個女兒,侯爺是怎麼樣的臉色。」

  她能怎麼辦?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只有犧牲了肚子裡的孩子,攏住侯爺的心,然後再生個兒子,自己才有活路。

  「那小姐妳是打算......。」這不要肚子裡的孩子,用油,這事要設計栽贓。可是是誰呢,程媽媽壓低了聲音小聲道。

  朱梅冷笑了一聲,道,「欠債還債,我能有如今的境地,都是因為沈清寧那死丫頭當初給我喝的茶水裡做了手腳,如此我才會身敗名裂,被父母兄長拋下,孤伶伶一個人在京城,她欠我的,他們母女還。」

  程媽媽道,「小姐,夫人畢竟是正室,大小姐是嫡長女,這萬一要是出了差錯,得不償失啊,而且,雖說府裡的人說,夫人最是心善,對侯爺的姨娘通房都很好,可是夫人掌著侯府十幾年。」

  「媽媽只管按照我說的去做吧,還有平日裡給我請平安脈的大夫多塞些銀子。」朱眉目光森然地說道。

  這事沈清寧欠自己的。

  自己不好過,她沈清寧也別想好過!

  程媽媽見朱眉心意已定,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只管把她吩咐的事情辦好,希望不要出什麼差錯。

  朱眉與程媽媽私下說的話,自是無人知曉,然而程媽媽用棉布浸油的事卻是被清寧知道了。

  清寧挑了挑眉,不由得目光一凜。

  難道這朱眉想要來個栽贓嫁禍?

  吩咐的玉簪與茶梅讓錦園的人不要與朱眉院子裡的人接觸,也讓孫媽媽走一趟慕瀾院,讓梅媽媽吩咐下去,讓慕瀾院的人不要與朱眉院子裡的人接觸。

  接下來兩日都是風平浪靜的,可是清寧卻是知道朱眉不是那般輕易放棄的人。

  很快到了月中沈峰與沈幀休沐這日。

  這一日天氣晴朗,晌午的太陽雖是燦爛,空氣中依然瀰漫著一股早晨還沒有來得及消去的寒意。

  清寧與李芸娘相對坐在臨窗的炕桌上,窗戶開著,外面的陽光暖暖地灑在兩人身上。

  清寧含著笑,低頭給李芸娘沏茶。

  「母親,請。」泡好了,清寧端了一杯遞給了李芸娘。

  李芸娘接了,淺嘗了一口,點了點頭,露出了讚許的目光,然後看向清寧問道,「你祖母讓你抄的書都抄完了沒?」

  清寧端了另外一杯,自己喝了一口,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沒,祖母又沒有說讓我什麼時候抄完。我就慢慢抄唄。」

  對於清寧的話,李芸娘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句,「她是祖母,是長輩,縱是她不喜歡你,你平日裡也多尊敬她點。」

  清寧淡淡的點了點頭。

  「說好年後給讓你打理一個鋪子的,你自己有感興趣的鋪子沒?」李芸娘扯開了話題,問清寧道。

  「我想想......。」清寧放下手裡的茶杯,雙手托住下巴,眨巴著眼睛思考了起來。

  李芸娘笑了笑,道,「你慢慢想,若是沒有想到,到時候我便是幫你挑一個。」

  「秋佩,夫人在嗎?」

  院子裡響起了朱眉嬌柔的聲音。

  「朱姨娘。」然後是秋佩的聲音。

  「啊!」接著是一聲響徹雲霄尖銳的尖叫聲。

  終於動手了,清寧勾了勾嘴角,扭頭從打開的窗戶望去。

  院子裡的朱眉正好滑倒著往後撲去,旁邊的程媽媽驚恐的叫著,「小姐,您小心。」

  一邊呼叫的同時,手忙腳亂的伸手扶她。

  還是沒有扶住,朱眉重重得摔在了地上,肚子朝地。

  秋佩站在廂房門口,大驚失色的看著這一幕。

  有幾個丫頭與婆子見得這一幕,驚慌得想要跑過去。

  「都給我站住。」梅媽媽迅速從屋裡打開了門,走了出去喝住了丫頭婆子。

  「救命啊,救命阿。」程媽媽尖聲叫道。

  真是狠毒!

  自己肚子裡的孩子能拿出來犧牲!

  清寧冷冷的看著撲在地上的朱眉。

  李芸娘目露著不忍,但終究是沒有動身。

  雖是有了心理準備,可是這一跤的確是摔了個嚴嚴實實,朱眉臉色灰白,痛得冷汗直冒,緊緊地揪著程媽媽的手,道,「媽媽,我的肚子,我好痛。」

  「來人阿,救救我家小姐吧。」程媽媽看向院子裡的人,院子裡的人卻沒有如她們算計的那般慌跑過來,一個個都站在原地看著。

  程媽媽看了一眼,目光往清寧與李芸娘的方向看過來,摟著朱眉看向兩人,哭著求道,「夫人,大小姐,求求你們救救姨娘。」

  血跡沿著朱眉的裙裾迅速往下流,如綻放的花。

  「媽媽,我要痛死了。」朱眉痛的牙齒打顫。

  救她嗎?

  自己的孩子都能拿作籌碼的人。

  李芸娘看著朱眉觸目驚心的裙裾,想了想,起身,清寧也起身跟了過去,兩人走到門口,李芸娘對梅媽媽與秋佩道,

  「秋佩,你叫人去稟了老夫人,並快派人去請大夫,梅媽媽,你快去叫兩個粗使婆子來,把朱姨娘送回去。」

  到底是在她院子裡摔了,不能不問。

  「是。」秋佩與梅媽媽應了一聲,一溜煙往外跑。

  見得如此,程媽媽愣了片刻,然後忙哀求道,「夫人,姨娘摔得不清,您指幾個人先送姨娘回房吧。」

  「我院子裡的人這平時都沒有做過什麼重活的,這若是路上再把朱姨娘給摔了,那可就不得了了。」李芸娘皺著眉頭,說道。

  朱眉感覺肚子往下墜,如刀子在肚子裡絞一般,痛得淒厲喊道,「侯爺,救命啊,侯爺,救命啊......。」

  「夫人,求求您了。」程媽媽哭著繼續求道,「夫人......。」

  「媽媽,母親也是為了姨娘好,這若是再摔了,那可還得了?你等會,梅媽媽馬上就回來了。」清寧怕是李芸娘動了惻隱之心,急忙說道。

  「來了,來了。」話剛落,梅媽媽就上氣不接下氣的走了進來,後面個著抬了春凳的四個粗壯婆子。

  「快,你們幾個小心點,快把姨娘送回房,路上千萬小心仔細些。」李芸娘忙吩咐道。

  「是,夫人。」四人應了一聲,小心的把朱眉抬上了春凳,然後抬著春凳往外走。

  程媽媽見狀也只好跟了上去。

  「梅媽媽,你看下,那地上有什麼沒。」清寧看向梅媽媽說道。

  梅媽媽往前走了一步,低頭看了看,臉色突然一遍,轉頭看向李芸娘與清寧,「夫人、大小姐,這地上有油漬。」

  「秋佩、秋環,你們守好門了不要讓閒雜人等進來,梅媽媽你過去那邊看看情況。」李芸娘吩咐了一句,然後扭頭看向清寧說道,「寧兒,要不你回錦園。」

  「不,我在這裡陪著您。」清寧說道。

  知道女兒是擔心自己,李芸娘點頭叮囑了一番梅媽媽,然後與清寧轉身進了屋。

  剛坐了一會,派去陶然居的丫頭回來說,老夫人大驚,焦急之餘讓林媽媽去了朱眉那邊,然後讓夫人過去一趟,老夫人要問問是怎麼回事。

  李芸娘聽了,便讓清寧留在慕瀾院準備自己走一趟。

  清寧執意跟著一起去,李芸娘拗不過她只好帶了她一起過去。

  老夫人坐在陶然居偏廳的首位上,手裡執了一串佛珠,一顆一顆得捻著。

  裴氏一臉肅然坐在老夫人的下手,沈清韻坐在裴氏的旁邊。

  沈清雨低著腦袋安靜的坐在老夫人身旁。

  「母親。」

  「祖母。」

  老夫人擺了擺手,抬眸看向李芸娘問著事發的經過。

  李芸娘仔細的回了老夫人的問話。

  老夫人聽完了事情的始末,便皺著眉頭揮手讓兩人坐。

  廳裡除了老夫人手捻佛珠的聲音,沒有人說話,似乎能遠遠的聽得見朱眉哭叫聲。

  朱眉的院子裡

  屋裡朱眉淒厲的尖叫聲一聲大過一聲,林媽媽與孫媽媽指揮著丫頭婆子們進進出出,趕緊將一盆盆的水端了進去,然後是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

  沈峰鐵青著臉,在院子裡焦急的走來走去。

  「救命啊,侯爺,救命!」屋裡,朱眉尖銳的喊道,床邊程媽媽伺候在旁,大夫給她扎著針。

  「怎麼會叫得這麼慘?會不會有事?」沈峰戳著手,焦急的看向朱眉的房間。

  怎麼這樣?

  自己十幾年來,好不容易再次有了這麼一點血脈,怎麼突然就出了意外呢?

  沈峰心裡亂成一團,急得像是有把火在燒。

  朱眉哭叫聲讓沈峰更加心煩意亂。

  不知過了多久,大夫滿頭大汗的走了出來,朝沈峰抱拳,「侯爺,抱歉,老朽已經盡力了,姨娘沒事,不過孩子......沒了。」

  孩子沒了?沈峰震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孩子沒了?這朱姨娘是在夫人的院子裡摔得!追究起來,夫人可是難以脫得了關係。梅媽媽臉色刷的變得蒼白。

  林媽媽的臉色也變了。

  隨之,滿身血汙得程媽媽端著一盆血水,血水裡有一團似是成型的血肉,走到了沈峰面前,一下跪了下去,哭得泣不成聲,「侯爺,是位小少爺。」

  「小少爺?」沈峰瞪著那團血肉,喃喃的反問了一句。

  「是的,侯爺。」程媽媽哭著點了點頭。

  多年的夙願眼看馬上就可以成真,孩子已經六個多月了,再有三個多月就要生下來了,可是如今卻成了一團血肉。

  沈峰一言不發,不可置信的看著那血水裡的肉團,目光看向大夫。

  大夫重重的點了點頭,「侯爺,很抱歉,姨娘這一跤摔得太重了。」

  沈峰淒然得看了一眼,閉了閉眼,伸手朝程媽媽揮了揮。

  程媽媽低頭,起身往後面走去,去處理手邊端著的東西。

  「侯爺,您要為妾身作主啊。」一臉慘白的朱眉突然哆嗦著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一下撲在門框上。

  臉上的淚如雨,整個人嬌弱的似是雨後的薔薇。

  「眉兒,你怎麼起來了?」沈峰急忙朝她走了過去。

  「侯爺,是有人故意害我們的兒子,您要為我們的兒子作主啊。」朱眉揪著沈峰胸前的衣襟,淒然說道。

  聞言,梅媽媽立即皺眉朝朱眉看了過去。

  「是誰?」沈峰勃然大怒。

  「是......,」朱眉泣不成聲,身子晃了晃搖搖欲墜。

  「眉兒,你怎麼了?」沈峰顧不得追問,忙扶住了朱眉,扭頭喊道,「大夫,大夫,快過來給她看看。」

  大夫忙走了過來,給朱眉把了下脈,然後對沈峰說道,「侯爺,姨娘身子嬌弱,這次小產大傷了身子骨,得小心休養一段時間。」

  「侯爺,您別擔心,眉兒沒事。」朱眉緩緩睜開了眼睛,嘶啞著聲音說道。

  「你剛小產,身子虛,快別說話。」沈峰扶著她,低聲說道。

  「侯爺,妾身本不想說,可是我們......我們的兒子實在是太可憐了。」朱眉抽起著說道,

  「是夫人,一定是夫人做的,妾身今日會摔倒,是因為地上有油。」

  「什麼?地上有油?」沈峰雙目圓瞠,怒聲說道。

  朱眉虛弱的點了點頭,嗚嗚哭道,「侯爺,您得為我們的兒子作主。不能讓他去的那麼冤枉。他那麼小。」

  「侯爺,您要為姨娘作主,為沒有來得及出世的小少爺作主。」程媽媽返了回來,見此景,忙跪地給沈峰磕了一個頭,然後起身進了屋裡,從裡面拿出被沾染了血跡的衣裙,跪在沈峰的面前,雙手呈上,「侯爺,您看。」

  在衣裙中間,光光的一片油漬赫然可見。

  沈峰一看,頓時雙目赤紅,讓程媽媽把朱眉扶進了屋裡休息,然後怒氣沖沖的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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