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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未央(原名:庶女有毒)》第246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冷酷到底

  眾人瞧見納蘭雪笑成這個樣子,面上都是無比的驚訝。尤其是陳夫人,她怒視著眼前的女子,想到自己女兒所受的一切苦楚都是她在背後搗鬼,不禁心頭更加憤恨,怒聲道:“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悔改,簡直是狂妄至極!”

  納蘭雪根本連看也不看她,只是徑自盯著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早在我來之前,就知道嘉兒你十分的聰明。”她這時候已經不再稱呼她為郭小姐,而是像從前一般稱呼她為嘉兒。

  這兩個字讓李未央輕輕地一震,目光筆直地看向了納蘭雪。

  納蘭雪明知道一切都已經敗露,可是她卻絲毫也不慌亂,依舊神色鎮定,目光輕盈,淡淡地道:“你說的沒有錯,一切都是我計劃好的,從在青州的時候開始我就是蓄意接近你。”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不!這計策高明就高明在——不是你來接近我,每一次都是我主動找上你的,不是嗎?”

  納蘭雪盯著李未央如同寒冰一般的眸子,默默出了會兒神,然後幽然一嘆道:“不錯,我所做的一切正是為了誘使你找上我、相信我,一步一步地走入我的陷阱。”最終,她看著李未央,揚脣一笑道:“好在,你沒有讓我失望。”

  李未央的神情瞬間變得異常冰冷。

  這時候,窗外的雨聲愈發大了,重重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納蘭雪已經站起了身,臉上的傷疤為她的笑容添上了一絲莫名的古怪。

  “現在,既然你們什麼都知道了,又預備如何處置我呢?”她的話回響在靜謐的大廳之中,恰好天空一記雷霆閃過,照得她的臉竟然顯露出一絲異常的凄厲。

  李未央下意識地上前走了一步,近似於固執地道:“我想知道為什麼!納蘭雪,我對你不薄,所以我有權利知道,為什麼?”

  納蘭雪眼底閃過一絲複雜,她笑了笑,勉強道:“到了這個地步,為什麼你還這麼執著呢。知道為什麼又有什麼用處?”

  李未央卻很堅持,無論如何她都不相信納蘭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因為這個人是那麼的善良,那麼的溫柔,哪怕別人欺到她頭上,她都一樣要堅持那些愚蠢的理念到底。李未央從不肯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唯一的一次信賴,換來的卻是赤裸裸的背叛。所以,她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迫切的想要知道原因。

  納蘭雪看著固執得完全不像是原本模樣的李未央,眼底閃過一絲憐憫,聲音也一下子變得堅定起來:“好,你想知道為什麼,那我就告訴你。我犯了錯,違背了父母親的意願,他們將我趕出了家門。”

  郭澄聽到這裡望著對方,不敢置信道:“你不是說是你主動離開了家,要去尋找二哥的嗎?”

  郭衍這時候也看著納蘭雪,卻是眸光如雪,一言不發。

  納蘭雪微微一笑道:“不,不是我主動離開的,是我的父親趕我離去。因為我太不爭氣,有辱家門,也是因為我死活也不肯同意他們另外為我定下的親事,所以,我離開了納蘭家,到處漂泊。足足有半年的時間,我都沒有回家。半年之後,我還是沒有找到郭衍,卻已經覺得十分疲憊了。我想應該回家去一趟,父母親縱然對我還有怨恨,想必在歲月中也被沖淡了許多,我想念我的母親,我以為等我回去的時候,她一定會原諒我。可是,當我到了家門口,卻見到納蘭家的大門緊鎖,上面的紅漆剝落殆盡,連牆角都已經結滿了蛛絲,彷彿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了,而家中老僕領著我去見的是靈牌。後來我才知道,在我離開納蘭家兩個月之後,不知是誰傳了錯誤消息回來,說我已經在外面殞命了。母親受不了這個打擊,先行病去了,父親接連喪女喪妻,年歲又大了,痛極傷了身體,一個月後,也就追隨母親而去。”

  眾人吃驚地聽著這些話,完全都愣住了。

  “可憐,他們兩個人臨了,連送終的人都沒有。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若非我執意要等候郭衍,若非我誓死遵從我們的諾言,若非我離開家到處去尋找他,我的父母也不會活生生的被我氣死。慈愛的母親到最後都沒有見我一面,而我的父親最終只留下了屈辱和悔恨。”

  這樣說著,納蘭雪卻一滴眼淚也沒有落。這兩年來,她已經不再流淚,那些記憶閃電般的在頭腦中閃過,那樣的屈辱,那樣的背叛,那樣的痛苦。等到她得到郭衍的消息,才發現對方根本已經娶妻,早已經忘記了對她的誓言,她怎麼能夠原諒他呢?不,縱然她原諒了郭衍,她也不可能原諒自己。

  李未央直直地凝望著納蘭雪的眼睛,輕輕道:“這就是你的原因嗎,為了替你的父母報仇,為了替你自己報仇?”

  納蘭雪發出一聲嗤笑道:“是啊,難道我不能為自己報仇嗎。”

  這個理由很充分,李未央深知納蘭雪完全應該為自己討這個公道,畢竟,她的身上背負著兩條人命。

  在此時,納蘭雪已經繼續說下去:“不光是我的父母,還有納蘭家族其他的人。”

  郭衍心頭一跳,他猛地看向納蘭雪,失聲道:“你是說……”

  納蘭雪卻不看他,只是淡淡道:“我在家鄉又停留了兩個月,原本想要守著父母的墳墓就此終老,為他們守靈,也為我自己贖罪。可是就在這時候,卻有一夥叛軍闖進了我的家鄉,將納蘭一族整整兩百零八口誅滅殆盡,婦孺孩子,一個都沒有放過,唯獨上山採藥的我,逃過一劫。後來我才知道,是當年我救了你的行為被那叛軍的首領知曉,他是專門找我納蘭一家報復的。因為你誅殺了他的三個兄弟,所以他要用納蘭一族來抵命。”

  納蘭雪的目光落在郭衍的身上,一字字道:“我為什麼不能報仇?郭衍,當年你答應我的話,做到了那一條?兩年,我在外面整整流浪了兩年,缺衣少食,受盡了屈辱,是誰讓我變成那樣的,又是誰答應我的一切,都全部推翻了?好,既然是我做錯了事情,我可以承擔後果,因為我信錯了人!可是,我的父母有什麼罪過,我納蘭一族又有什麼樣的罪過,為什麼要別人替我承擔這苦難!郭衍,我最痛恨自己的就是當年救了你,也因為這樣,我所受過的苦難,我要一點一點的討回來!你欠我的,你一生一世都虧欠我!”

  眾人望向納蘭雪,就只是震驚地看著。郭夫人沒有想到,在納蘭雪行為的背後,竟然還藏著這麼多的恨意。父母的逝世,家族的覆滅,對納蘭雪而言是多麼大的打擊,她一個弱女子,四處尋找郭衍卻求而不得。等她得到郭衍的消息,卻是他已經為了家族利益,迎娶了陳冰冰。她怎麼能夠不恨呢,換了任何人,只怕都不會原諒郭衍的。

  郭衍忍不住苦笑,低聲道:“這就是你要報仇的原因,我都明白了。”

  納蘭雪卻勃然叱道:“不,你不明白!因為我太過痛苦,因為太過沉重,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過錯,為什麼要懲罰我的父母和親人,你告訴我,為什麼!老天爺為什麼要讓我遇到你,又為什麼要讓我救你,甚至還讓我們相識相愛,以至於出了那一紙荒唐的婚書!”

  郭衍彷彿被她最後一句話給擊中了,他的心頭痛苦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冰冰緩緩站了起來,她咬牙道:“納蘭雪,奪你丈夫的人是我!要恨,你就衝著我來好了,一切都是我的過錯,跟郭家沒有關係!是我逼著郭家,讓他們娶我進門的!”

  陳夫人一聽,頓時著急了,她連聲道:“女兒,你胡說八道些什麼!當初這件事情,根本你就不知情啊!”

  納蘭雪冷笑:“是啊,陳小姐其實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你是最無辜的,也是最開心的,這兩年來你高高興興的做著郭家的二少夫人,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本該是屬於我的!你不過是鳩占鵲巢,奪走了別人的幸福,奪走了別人的愛人!你現在,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和我爭論誰對誰錯呢!”

  陳冰冰望著納蘭雪,她知道對方說的沒錯,自己一個字也沒有辦法反駁。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太離譜!若她當時不那麼愛這個人,不做出那麼愚蠢的舉動,如今的郭衍和納蘭雪一定會是一對美滿的夫妻,因為郭衍真心愛著納蘭雪,而納蘭雪又是如此的美麗,聰明絕頂。沒有陳冰冰,納蘭雪就是名正言順的郭家二少夫人,可是多了她一個人,這局面整個就不同了。

  陳夫人卻是全然站在了陳冰冰的一邊,她對著納蘭雪道:“縱然你有怨,你有恨,又什麼要將一切冤枉在我女兒的身上,她並沒有想要謀殺你,不是嗎?”

  納蘭雪微微一笑道:“她心地不夠狠毒,曾經想要殺我,可卻總是下不了手,既然如此,我就借她的手博得郭家人對我的好感,完成這一場戲,又有什麼不對?”

  陳夫人看著對方,心頭不禁駭然,這個叫納蘭雪的女子,太過的聰明,太過的狡猾,以至於自己的女兒莫名其妙就上了對方的當,變成了牽線的木偶,在對方手上任由她揉搓。最可恨的卻顯然是那跪坐在地上的福兒,她背棄了自己的主子。陳夫人火從心起,三步並作兩步,轉瞬間已經到了福兒的面前,狠狠給了對方一巴掌:“吃裡扒外的東西,我女兒有哪裡對不起你的,你為何要這樣的背叛她,跟外人勾結起來!”

  福兒的眼睛一下子紅了起來,緊緊揪住胸前的衣襟,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她沒有想到事情會落到這個地步。原本她以為,只要郭家被搜查出了謀反的證據,一切都會迎刃而解,誰也不會追究她的責任,而她想要的榮華富貴也就唾手可得了。可是她沒有想到,最終竟然是這麼一個結局,她下意識地向後爬了兩步,就在這時候卻突然啐了一口黑血出來,然後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陳夫人嚇了一跳,李未央上前一步,厲聲道:“趙月,看看是怎麼回事。”

  趙月上前探了探福兒的鼻息,這才回過頭來面色凝重道:“小姐,她已經死了。”

  眾人面上都掠過一絲震驚,李未央緩緩道:“是中毒嗎?”

  趙月鄭重地點了點頭:“不錯,是中毒,而且看樣子是服下多時,根本就沒救了。”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這就是殺人滅口了,她冷冷一笑,轉過頭看著納蘭雪,衷心佩服:“你下手真是乾淨利落,不留把柄。”

  納蘭雪笑了笑道:“從她答應背叛自己的主子開始,就應該知道她想要的榮華富貴沒有一樣能到手,唯一付出的只是她愚蠢的性命!”

  李未央看著納蘭雪,她深知收買福兒的絕不是眼前的人,而是另有其人,只不過福兒的死早已在納蘭雪的意料之中罷了。或者說,從最開始郭家人的每一個反應,納蘭雪都已經猜到了。她甚至精準的測算出下一步要怎麼做,如何調整才能進一步獲得郭家每一個人的好感和信賴,在這一步一步的謀劃之中,她已經取代了陳冰冰,成為郭家人心中最理想的兒媳婦。

  福兒在明,根本就是用來吸引李未央注意的一個活靶子,而眼前的納蘭雪,才是那人手上最重要的棋子。

  李未央終於笑了笑,聲音冰冷道:“納蘭雪,我很佩服你,真的,為了取信於我,你不惜身受重傷,甚至於毀掉自己的容貌,這樣的決心和毅力,絕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夠做到的。”

  納蘭雪只是笑,笑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她的聲音有一絲迷離,又有些說不出的悵惘,道:“嘉兒,你是不是很恨我?”

  李未央望著她,毫不容情道:“是!從前我有多麼的喜歡你,多麼的信賴你,現在就有多麼的厭惡你!這一點,早在你決定背叛郭家之前,就應該知道了不是嗎?”

  納蘭雪微微一笑,是啊,她其實早就知道了,只不過當她跪在父母的靈位之前,看著沙漏流淌,歲月消隱,最終還是知道自己錯了。什麼都不再顧慮,什麼都可以放棄,一心一意想要找到郭衍,從此與他遠走天涯,再不回來。可是轉瞬之間,她已經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族人,失去了所有的屏障。

  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當年是多麼的天真和愚蠢,個人的力量,怎麼能夠抵得過家族呢,她不是輸給了陳冰冰,她是輸給了郭衍,輸給了郭衍所在意的郭家,輸給了這裡的每一個人。

  郭衍望著納蘭雪,眼裡是壓抑的痛苦。他義無反顧地背叛了納蘭雪,背叛了自己的諾言,在家族和納蘭雪之間,他毅然而然地選擇了前者,告訴自己說他可以愛陳冰冰,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像尋常人一樣,對自己的妻子保持忠誠。可是他發現,這只是在不斷的壓抑自己,而後,一如既往愛著納蘭雪,他沒有辦法和陳冰冰所謂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但是,他現在已經失去了向納蘭雪說明一切的立場。

  李未央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人,所謂的聯盟,所謂的互相幫助,背後真相是那樣的赤裸和醜陋,陳家人硬生生的逼著郭家迎娶了陳冰冰,可是結果呢,陳冰冰在哭,納蘭雪在笑,郭衍只是沉默。

  在李未央的眼中,這三個人都已經被毀滅了人生全部的幸福。

  陳夫人看到這一幕,縱然她再如何狹隘自私,也不忍心繼續指責納蘭雪,對方失去的遠比冰冰要多。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女兒的頭,陳冰冰下一刻就抬臂抱住了她,將頭埋入她的懷中哭得泣不成聲,那淚水順著衣料很快的擴散下來,幾乎將陳夫人的胸前都打濕了。

  納蘭雪冷冷地看著陳冰冰,看著她痛苦,突然挑眉一笑,笑得滿是惡意:“很痛苦吧,很難受吧,哭吧,盡情的哭吧!反正,你的人生也只能到這裡了,我就是來報仇的,怎麼樣?我就是要郭衍死,你又能如何?我就是要讓整個郭家為我納蘭一族陪葬。現在,你們已經知道了這一切,可是你們並不能更改這件事情的結局,雖然太子這一次倉促離去,可是郭衍的罪名卻是無論如何都洗脫不掉!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出來指證他,你們郭家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兒子,也沒有辦法維護百年的名聲,註定了,郭家要毀在我的手上!”

  此刻,在納蘭雪那一張蒼白的面孔之上,眉眼顯得更加深黑,那去除不掉的傷疤,在她的臉上拼湊出一種極致的美麗,那美麗,動人心弦,卻也冰寒徹骨。

  元烈看著這一幕,卻是嘆息了一聲,他靜靜走上前去,握住了李未央的手,輕聲道:“不要難過。”

  只是這四個字,李未央的身體卻是抖動了一下。外面大雨傾盆,大廳之內李未央肌膚如玉,面色凝重,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美得不是令人心動,而是令人心悸。

  元烈幾乎能夠體會李未央這樣的心情,因為她是那麼的相信納蘭雪,甚至於將她當做好友。過去,在孫沿君喪命的時候李未央也曾很憤怒,但那種憤怒並不是因為背叛,對於李未央這樣一個多疑的人來說,她很少信賴什麼人,也很少喜歡什麼人,這一次,她是主動的親近納蘭雪,相信她,幫助她,甚至在不知不覺之中,將她看做人生的知己。這也許是因為納蘭雪和李未央的性情之中有幾分相似,讓李未央逐漸放下了心防。這麼多年以來,除了元烈和郭家的人以外,再沒有人能夠打動李未央了,可是納蘭雪竟是如此的不珍惜,硬生生的傷了未央的心。

  所有傷害她的人,他一個都不會輕易放過!元烈目光陰冷地盯著納蘭雪,他的心中已經開始轉動著所有惡毒的念頭,想要將眼前的女子送入地獄。

  陳冰冰的心中茫然一片,終究止住了哭泣,因為她知道在場的眾人之中,她是最沒有資格哭的那一個,因為一切的苦楚都是她帶來的,而對於情敵的嫉妒,使得她忘記了自己善良的本性,忘記了對於郭衍的愛。真的喜歡一個人,應該是成全而不是占有,她早已經忘記了這句話,變得充滿了妒忌,變得無比可怕和醜陋。如今,她已經沒有辦法再面對自己,也沒有辦法面對眼前的兩個人了。

  納蘭雪突然看向了李未央,她定定一笑,道:“嘉兒,在這件事情上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但是,我對不住你,因為騙了你。從一開始,我就是有預謀的在接近郭家,接近你,讓你一步步的把我當成你的朋友。我知道,這樣很傷你的心,我娘曾經說過,讓別人流淚的人,終有一天自己也會流淚的。她說得不錯,看到你難過,我也很不高興,甚至於到了現在沒有報復成功的快感,一絲一毫都沒有。”

  李未央看她神情非常奇特,心中驚疑不定,上前一步道:“納蘭雪……”

  納蘭雪轉過頭去,低聲道:“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可能,我是你人生之中最壞的一個朋友了吧。也許你會後悔,希望從來也沒有認識過我,但在我的心底,你永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知己。”

  李未央自覺心硬如鐵,可是聽到這樣的話,心也不由自主顫動了一下,她剛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納蘭雪已經向郭衍笑了笑,開口道:“郭衍,你可不可以過來。”

  郭衍看著納蘭雪,下意識得站了起來,旁邊的郭澄卻一把攔住了他:“二哥,不要過去,誰知道這個女人還要做什麼!”

  在郭澄的心中,納蘭雪是一個騙子,她欺騙了他們郭家的每一個人,而他此時也對對方充滿了怨恨。儘管他也知道,納蘭雪是因為有苦衷才會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可是,他還是沒有辦法原諒一個對他們撒謊的人,一個背叛了郭家的人!

  李未央卻隱隱覺得納蘭雪的面色有些不對,她立刻向郭衍道:“三哥,這是他們之間的事!”還沒有說完,郭衍早已經掙開了郭澄,走到納蘭雪的身邊,卻在五步開外停住了。

  納蘭雪微笑著看他,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笑道:“郭衍,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郭衍看著對方,心頭一顫,只聽見納蘭雪已經繼續說了下去:“按照老規矩,既然已經有了婚書,我就是你的妻子,你可不可以親我一下。”

  郭衍看著她,面上極為震驚,他沒有想到在此時此刻,對方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陳冰冰別過了臉去,而陳夫人已經去了憐憫,不由自主地惱怒起來:“簡直是不知羞恥!”

  郭衍沒有動作,他幾乎望著這個女子,忘記了一切的反應。納蘭雪的臉上沒有露出失望,嘴角卻漸漸露出一絲笑意:“很好,如今你也一樣恨我了。”

  李未央皺起眉頭,不知道為什麼,她隱隱覺得,納蘭雪此舉彷彿就只是為了驗證郭衍是否憎恨她一般……

  納蘭雪不看任何人,只是自言自語道:“我身為納蘭家的女兒,不知道孝順父母,忤逆不孝、恣意妄為;我身為你的未婚妻,不知道原諒,滿懷仇恨,意圖報復;我身為一個大夫,卻在情敵的飲食之中下藥,逼得她神志恍惚,心神不寧;我身為一個朋友,卻居心不良,手段狠辣,全是欺騙……我早已將父母教導給我的東西,那些我原本都擁有的東西都丟掉了……原本的納蘭雪早已經死了,難怪,你再也沒有辦法愛我了。”

  她這樣說著,卻是溫柔一笑:“像我這樣的人,有何面目苟活於人世呢?”

  郭衍還沒有意識到不對,卻見納蘭雪已從袖子裡拔出短劍,嫣然一笑,那笑容是如此的燦爛,彷彿一朵鮮花盛開。隨後,匕首一閃,鮮血迸流,她已經將匕首送入自己胸膛,郭衍只來得及衝過去,將她的身軀抱在懷裡,慌張地用手擋住流淌出的鮮血,可是血如泉涌,哪裡阻攔得住。

  郭衍悲聲地叫道:“雪兒,是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

  納蘭雪的眉梢眼角帶著一絲笑意,彷彿一朵盛開的鮮花,頃刻之間便已經枯萎了。

  郭衍看到這一幕,心頭彷彿痛得要裂開一般,頭頂轟轟作響,眼前一片昏黑,似乎自己的靈魂也在一瞬間脫離了竅殼,沒了思想,甚至也沒了感情,哭都哭不出來,可是他懷抱之中的納蘭雪卻是再也沒有了氣息。郭澄和郭敦衝了上來,想要查看納蘭雪的氣息,可是人卻被郭衍緊緊的抱住,死活也不肯鬆手。郭澄大聲的勸說著他,可是郭衍卻聽不見,他抱住納蘭雪,再也不看任何人,衣襟上的鮮血和那雙充滿絕望悲憤的眼睛,使得郭家的每一個人都沉默了。

  李未央根本沒有想到納蘭雪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因為她知道對方是那麼的聰明,一個聰明人往往是眷戀生命的,納蘭雪明明知道郭家人不可能會殺她,尤其在聽說了納蘭家族發生的一切之後,沒有人會要她的性命,縱然她做錯了很多的事情。

  可是,納蘭雪還是死了。她沒有辦法面對自己,郭衍腦海中閃過他們相識相念的一幕幕。

  “我叫納蘭雪,出生那一天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飄起了雪花,所以父母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為什麼要走,我不怕任何的連累,你現在是病人,就該聽我的!”

  “好,你走吧,我等著你來迎娶我,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都等著!”

  這些話,這些場景,一幕一幕的在郭衍的腦海之中閃過。郭衍已經明白了一切,納蘭雪本該是他的新娘,如今卻已經沒有了呼吸躺在他的懷裡,全都是自己的錯,是他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子,早在他決定拋棄納蘭雪的時候,就註定納蘭雪死在自己的手裡。

  元烈不禁搖了搖頭,納蘭雪實在是太聰明了,聰明到讓人覺得心裡發寒,她和李未央似乎有著同樣的決絕,她若是活著,郭衍有可能怨恨她,為她所做的一切感到心寒,甚至有可能毀掉過去美好的記憶和愛情,可是她死了,死得恰到好處。在元烈看來,這是納蘭雪報復郭衍的一種手段,她將這樣的死亡,變成了郭衍心頭的一根刺,一根永遠梗在他和陳冰冰之間的刺。死亡,才是另外一種永恆。

  李未央卻一動不動,沒有人比她更能夠體會納蘭雪的心情,當整個世界在面前轟然坍塌之後,對方心底的那種絕望和凄涼,就是她活著的動力。深愛的人早已成為陌路,而納蘭雪也背叛了自己的原則,就像她說的,納蘭雪早已經死了,死在她被郭衍離棄的那一天。真正沒有辦法面對一切的,其實是納蘭雪,她最不能面對的,就是如今的自己。

  郭衍突然抱起了納蘭雪,再也不看任何人,踉踉蹌蹌地向外走去。

  郭澄想要上前攔住他,可是齊國公卻是輕輕一嘆道:“隨他去吧。”

  郭衍抱著納蘭雪離開,李未央不由自主地跟在他的身後。走出大廳的時候,李未央回頭看了一眼,陳冰冰木然地坐在地上,毫無反應,像是對外界的一切,都已經失去了興趣。郭衍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的臥室,隨後他將納蘭雪放在了床上,起身四處翻找著,卻不知道究竟要找什麼。

  李未央看著他,面上流露出一絲驚訝,道:“二哥,你究竟要找什麼?”

  郭衍頭也不抬,只是繼續找著。李未央上前一步,仔細一瞧,卻發現郭衍手中拿的都是紅色的綢緞、帕子,她心頭一跳,猛地反應過來:“你要找紅綢麼?”

  郭衍回過頭來,面目平靜地道:“是,我要找紅綢,雪兒說過,她是我的妻子,可是我卻沒有能夠和她成親,這都是我的錯,現在,我應該補償她一個婚禮。”

  李未央看到郭衍的神情,覺得他實在是很不對勁,她輕聲對趙月道:“你照二少爺吩咐的去做,並且封鎖這個院子,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趙月點頭應了一聲,隨即快步離去。

  納蘭雪被平放在床上,臉色死灰。郭衍將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取了一把玉梳,低頭為她認真的整理髮絲,雖然是白天,可是看到這樣的情形,還是讓人覺得十分的詭異。李未央不由蹙眉:“二哥……”

  郭衍沒有抬頭,這時候,郭夫人和郭澄等人也已經趕到了,郭夫人忍著淚道:“衍兒,你這是怎麼了?納蘭姑娘已經死了,你該讓她入土為安。”

  郭衍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微笑:“母親,你來了。”

  郭夫人見他眼神有些異樣,又上前走了幾步,意圖靠近他道:“衍兒……”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卻突然聽見郭衍一聲厲喝:“站住!”

  “衍兒,你究竟怎麼了?”

  郭衍將納蘭雪的屍體抱得緊緊的,一臉戒備:“你們不要靠近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沒有安好心思,我不會讓你們傷害雪兒的!”

  郭夫人柔聲道:“衍兒,納蘭姑娘已經故去了。”

  “胡說!”郭衍大聲道,竟將床上的枕頭一把丟在了地上:“她沒有死,她只是睡著了!”

  李未央和眾人都吃驚地看著對方,郭衍的神情實在是太過不正常了。

  就在這時候,郭衍的手落在了納蘭雪的臉上,他喃喃自語道:“好冷啊。”然後他突然握住納蘭雪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試圖替她暖和起來。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動作。卻聽見郭衍低聲問道:“雪兒,你是不是渴了?”隨後他抬起頭,對著他們道:“快,替我倒一杯茶來。”

  所有人都是靜靜的望著他,眼神之中帶了一絲恐懼。只有郭夫人走到旁邊,倒了一杯水,主動遞到了郭衍的面前。郭衍劈手奪過,微笑道:“雪兒,我餵你喝茶。”他餵納蘭雪的動作有模有樣,只是人已經死了,哪裡能喝水呢,那茶水盡數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他手忙腳亂,用自己的袖子替納蘭雪擦乾淨,異常溫柔地勸慰道:“雪兒,你怎麼不喝呢,是不是不渴?”

  元烈看著李未央,低聲道:“未央,恐怕你二哥需要請大夫來看看。”

  郭夫人心頭痛極,這一對冤家,當真要痴纏下去,至死方休麼。

  李未央搖了搖頭,如今郭家面臨無數的麻煩事,郭衍的事情絕對不能傳出去。特別是納蘭雪的死,若是讓人知道郭衍現在就在郭府中,真的是一場軒然大波了。她在心裡重重嘆了一口氣。沒有郭衍,她的下一步計劃沒法進行。

  郭衍卻彷彿感覺到了納蘭雪的寒冷,他打了個哆嗦,用旁邊的錦被將納蘭雪捂得嚴嚴實實的。

  其後的三天,不管郭家人怎麼勸說,郭衍都是死活不肯放開納蘭雪的屍體。

  李未央的耐性到第三天的傍晚已經到了極限,當機立斷道:“吩咐人在二哥每天喝的水中下一點迷藥。”

  郭夫人看著李未央吃驚道:“嘉兒,你這是……”

  李未央目光冰冷:“他要瘋,咱們卻不能陪他一起瘋,如今人已經死了三天,屍體一定要盡快的下葬,否則會腐爛的。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納蘭雪死後都不能安寧嗎?”

  郭夫人嘆息了一聲,如今她已經說不出對納蘭雪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這個姑娘害得郭家落到如今的地步,可是她卻沒有辦法恨她一絲一毫。細想起來,納蘭雪其實有無數的機會殺了自己和李未央,可她沒有這麼做,身為一個大夫,她盡心盡力的為她們治病。

  李未央聲音是從未有過的陰冷:“總有一天,我會向那幕後的人討回一切的!”

  按照李未央所說,郭家人將郭衍迷倒了,再將納蘭雪的屍體下葬,可是郭衍醒來頭一件事就是找納蘭雪,等他到處都找不到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發瘋一樣,見人就問,問不到就打。當郭澄上去阻攔他,他甚至拔出了佩劍對著郭澄一通亂砍。郭澄這才知道自己的兄長是真的被逼瘋了。他和郭敦一人一邊,強行的制住了郭衍。郭夫人失聲大哭,不知所措,而李未央卻是壓著怒火,快步上前,猛地給了郭衍一個耳光,那一道清脆的聲音,迴盪在整個院子裡,所有人都呆住了。

  李未央厲聲道:“納蘭雪就是被你害死的!現在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瘋瘋癲癲的,害得全家人都為你擔心!”

  郭夫人急忙拉住李未央道:“嘉兒,你不要再怪他了。”

  李未央冷笑一聲,眼中帶著無盡的怒火道:“難道你還不明白嗎,納蘭雪為什麼要說她是來報仇的!”

  郭衍整個人都怔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未央,而郭家的其他人也都看著她,不知道她究竟在說什麼。

  李未央看著郭衍,一字字道:“她這麼說,是為了讓我們每一個人都憎恨她,再也不要記得她,難道二哥你還不明白嗎。她不是來報仇的,她是被人硬生生逼著來的,什麼叛軍首領誅殺納蘭一家,這根本就只是一個謊言,納蘭家的人全都是死在了裴皇后的手上!不,這一切已經很明顯了,裴后就是要用納蘭全族人的性命,逼著納蘭雪來做盡這一切,可明白了嗎!”

  元烈獲得納蘭一族銷聲匿跡的消息,李未央就已經開始懷疑了,直到那一日看到納蘭雪壓抑的痛苦之色,李未央才明白過來。

  郭衍震驚地看著李未央,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原本眸中的狂亂之色慢慢的消失了,眼神恢復了清明,旁邊的郭澄和郭導這才鬆開了他。郭衍望向李未央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李未央聲音如同三九寒冬:“再說多少遍都是一樣的,這幕後之人就是裴皇后!難道你愛納蘭雪這麼久,卻根本不了解她的性格嗎?在我懷疑試探之後,她本可以停止一切的,可她卻沒有,若非是有重要的原因,她何至於冒著被發現的風險!”

  納蘭雪外表溫柔冷靜,實則重情重義,為了納蘭族人,她甘為棋子,獻祭自身,猶如地獄烈火焚盡一切,哪怕深愛郭衍,照樣冷靜狠心步步為營,一顰一笑之間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

  李未央冷心冷肺,疑心極重,卻唯獨對她不忍,最初起於天涯淪落同病相憐,同是滿腔怨憤卻無處施展,後來也未嘗不是因為看見了對方性格中那份同樣的固執,無比相似的頑強,乃至最後的廝殺,一樣痛快淋漓。

  若是換了別人,李未央早已毫不猶豫將敵人送上修羅路,偏偏是納蘭雪。當她發現了對方的企圖,卻沒有第一時間動手,反而用足了試探費下了無數心機,雖然步步試探,卻不免欲假還真。

  在與李未央相處的日子裡,納蘭雪每每在她面前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這才引起了她的懷疑。而這時李未央才明白,其實納蘭雪早就想說出一切,可惜,納蘭全族人的性命都在裴皇后的手中,她不得不這麼做,不得不欺騙自己。這個計劃沒有成功,納蘭雪已經知道全族必定死在裴後的手上。

  生命就是博演技,可惜納蘭雪不是無情人,她沒辦法將這場殘酷的戲貫徹始終,只能以絢爛卻慘淡的方式退場,可這場戲,她李未央,卻非要演到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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