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坑死你丫
李長樂回到自己的院子,悄悄吩咐了檀香出去打聽,檀香直到晚上才回來,李長樂迫不及待問道:“如何?”
檀香道:“奴婢特地去找了七八位大夫,都一一確認過了,紫河車的確有美容養顏的功效,而且宮中的娘娘們也吃著,五小姐的話,想來是不會有差錯的。”
李長樂原本在書中也是看過的,可是這東西血腥,她總覺得怪噁心的,現在看到李常喜用來美容,她當然也按捺不住了。
當天晚上,李長樂便悄悄去了雙月樓。李常喜正坐在美人榻上,一個大丫頭端著托盤從門外進來,托盤上一個精巧的小盅,李常喜習以為常一般地打開蓋子,用心地吃起來。
李長樂一進門,便聞到一種異香。
這香氣裡面還帶著一種血腥味,李長樂本能地掩住鼻子,不過她馬上覺得這個動作太突然了,便笑著捋了捋鬢髮,笑道:“妹妹這就吃上了嗎?”
李常喜一看到李長樂來了,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迎上來。
“聞著怪香的,真的有效嗎?”李長樂控制不住這樣問道。
李常喜嫣然一笑:“大姐,不瞞你說,比那些人蔘雪蓮的都管用。我現在就靠著這個,指望能治好臉上的傷疤。”
“這東西——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作用……”李長樂十分謹慎。
“怎麼會不好,若是不好,哪兒還有那麼多人敢吃這個?要知道它可不是隨處可見的,還要碰巧趕上有人家生產,尋常大夫都是弄不到的,和黃金一個價。”
李長樂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就聽見李常喜笑道:“大姐要不要帶回去一點試試看?”
李長樂遲疑地看著那青花瓷的小盅,最後,還是受不了越變越美的誘惑,終究點了頭。
三日後的一個夜裡,大夫人身邊的林媽媽帶著四個膀大腰圓的媽媽突然進了李未央的院子。
李未央早已換了寢衣,正在用梳子將頭髮理順,就聽見外面的白芷道:“林媽媽,這麼晚了,不知夫人請我們小姐過去幹什麼?”
李未央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勾起脣角,大夫人果然是心急啊,想現在就下手除去自己嗎?墨竹輕聲道:“小姐,是不是先為您梳妝?”
李未央點點頭,墨竹便輕手輕腳地幫她重新將頭髮梳理好,又換了衣裳。
林媽媽皮笑肉不笑的道:“這些事情哪裡是咱們下人多嘴的,大夫人的吩咐,我可是傳到了,請三小姐快跟奴婢走吧。”
雖說李未央封了個二品的縣主,可大夫人是她的嫡母,又是一品,林媽媽雖然態度很恭敬,可實際上並沒有把李未央放在眼裡,說話的語氣有點怪怪的。白芷想要發怒,可是想到小姐的吩咐,笑道,“那請林媽媽稍候片刻,小姐馬上就起來梳妝。”
林媽媽道:“那是自然的,奴婢等著就是。”
李未央慢騰騰地收拾好了,吩咐白芷帶著院子裡的丫頭媽媽今夜不許睡了,都守在院子裡等著,白芷猜到要等什麼,便垂著眼睛應下了,李未央自己帶著墨竹施施然離去。
見面的地方卻不是在大夫人的院子,而是在正廳。出人意料的,除了外放的二老爺之外,老夫人、大房、二房和三房的人全都在,眾人之中,以一身燦爛淺紫衣裙的李長樂最為引人注目,這大半夜的爬起來,她的顏色非但沒有受損,反倒面色潤澤若桃花,整個人似籠在艷麗浮雲中,華貴無比,引得旁邊的二小姐李常茹頻頻注目。
李未央向眾人行了禮,目光坦然地落在大夫人的身上。
大夫人端坐著,頭髮梳得一絲不亂,髮間也只是用一隻紅寶石簪子別住,並沒有其它的飾物,顯得端莊大方。她目光在李未央的臉轉了一圈,笑笑:“先去旁邊坐下吧。”
二夫人終於沉不住氣了,道:“大嫂,這是怎麼回事兒?這大半夜的,還讓不人休息了!”最後一句話已經帶上了一分責問的意思。
李蕭然皺了皺眉並沒有說話,大夫人淡淡笑道:“我這樣做,也是為了李家著想,因為我待會兒要說的這件事,事關李家每一個人,不得不謹慎。二弟妹若是不願意聽,回去就是了,少了你一個,也不會耽誤事兒的。”
什麼還沒有說,一開口便給二夫人扣了個大帽子,二夫人哼了一聲兒:“既然來了當然要聽完再走,大嫂有什麼話就快說吧。”
一聽大夫人的話,李未央便聽出她的心思了,只不過裝作一無所覺,將對面李長樂投過來的眼神當作空氣。
老夫人不耐煩道:“好了,到底有什麼話,說清楚就是!”
大夫人賠笑道:“老夫人,若非事情緊急,我也不會驚動您,事情是這樣的,老爺這些日子一直噩夢連連,我心中著急,便請了京都最出名的法師回來看,他算出咱們宅子裡有邪氣作祟。”
老夫人冷笑一聲:“邪氣?哪裡來的邪氣?”
大夫人面色冷凝,目光頗有壓力地在眾人面前掃視了一圈,道:“這個——就要請老夫人准許,在各個院子裡搜查一下了。”
老夫人的眉頭深深皺起來,眼睛在燭光下發出冷寂的淡光:“這叫什麼話,深更半夜的你是要搜查?”
大夫人淡淡道:“正是如此。”
老夫人的眉頭變成了深深的川字,剛要說話,卻聽見李蕭然蹙眉道:“老夫人,最近我的確是身體不適,恐怕家中有小人作祟,一定要徹查清楚。”
老夫人道:“這樣一來,豈不是人心惶惶,家宅不安?”
李蕭然眼下一片烏青,顯然是好多天都沒有休息好了,他看著老夫人,誠懇道:“兒子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再這樣下去,實在是寢食難安。”
大夫人笑道:“只是搜一搜,以防萬一。便是真的有什麼不妥,也好及時處置。”
李未央頭還是垂得低低的,連髮絲都沒有顫一下,就好像大夫人說的話完全和自己無關。
二夫人笑了,很冷:“什麼?大嫂你打算連我們的屋子一起搜查嗎?”
大夫人淡淡道:“難道二弟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想讓人知道嗎?”
二夫人身子氣得發抖:“大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緊緊的盯著大夫人的眼睛:“大半夜起來就是為了羞辱我們的麼。”
大夫人冷冷的一笑:“二弟妹,我只是說,不允許搜查的人,必定是心中有鬼的。”
二夫人幾乎要跳起來:“你明明就是——”李常茹悄悄拉了一下二夫人的袖子,提醒道:“娘。”
二夫人一怔,隨即看到老夫人和李蕭然都在看著自己,她一下子不說話了。氣呼呼地坐下來,道:“要搜查就搜吧,可若是什麼都搜不出來,怎麼辦?”
大夫人淡淡道:“既然法師都說了有髒東西,那自然不會是假的。”
三夫人突然道:“那麼大嫂準備讓誰去搜查?”
大夫人笑道:“自然會有安排。”
二夫人冷笑:“大嫂,若是你手底下的人去搜查,只怕不妥當吧。”
這時候,一直保持沉默的李未央開了口,道:“我相信母親此舉出於一片好意,既然如此,不如各房都派一個管事參與,這樣不就公平了嗎?”
這樣一來,並不是只有大房的人,對於二夫人來說,顯而易見是好了許多。再加上有這麼多人在,大夫人也不能隨便動手腳。
大夫人像是看透了李未央的意思,冷笑一聲,心道這個賤人還不知道自己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還在做垂死掙扎。
老夫人道:“那就快一點吧,時辰不早了。”
大夫人點頭,做了個手勢,林媽媽立刻帶著人去了,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吩咐身邊最信任的管事跟著。老夫人想了想,道:“羅媽媽,你也跟去看看。”
“是。”
李未央垂下眼睛,這麼多人都在,誰也占不到便宜,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突然,有一隻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李未央倏地又睜開眼,看見李敏德站在她面前。
李敏德眸色深沉,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著,在他眸底沉下一片暗影,臉上的關切卻是真實的。
“三姐,你是不是身體不適?怎麼面色這麼的蒼白?”
李未央淺淺帶了笑容:“我沒事,只是大半夜的被拉起來,有點睏。”
“嗯。”李敏德的語音偃息在她含笑的眸中。
李長樂冷淡的眼神望著他們,她真不明白,不管自己對李敏德多麼和顏悅色,他都冷冰冰的,怎麼在李未央面前這樣乖順溫柔,簡直像是個小貓兒似的。
旁邊的李敏峰也望見了這一幕,冷冷地笑了一下。李未央,你的末日就要到了,好好享受這最後的溫存一刻吧。
大廳裡所有人都在,然而每個人都沒什麼心情說話,默默坐著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偶爾只能聽見李敏德輕輕和李未央的耳語,剩下就只有老夫人手裡的念珠聲。
過了足足兩個時辰,搜查的人回來了,領頭的卻不是林媽媽,而是最後一個去的羅媽媽。
羅媽媽拍了拍手,道:“東西都拿上來吧。”
大夫人的脣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丫頭們便捧著手裡的托盤,送進了大廳,托盤下面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像是藏了不少東西。
大夫人輕輕的笑出了聲兒:“都搜到了什麼?”
羅媽媽看了大夫人一眼,面上露出一絲疑惑,隨即道:“回稟大夫人,各人的院子裡都很乾淨,只是發現了大小姐的小廚房裡有些奇怪的東西。”
李長樂一下子站了起來,隨後她想到紫河車被發現了,但很快,她又覺得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美容養顏的東西而已,雖然說出去有點不好聽,但還不至於是什麼大罪過。只是她同時又有點奇怪,母親大張旗鼓要搜查,她還以為會在李未央的院子裡搜查出什麼來呢,怎麼什麼都沒找到呢?
大夫人十分震驚,道:“什麼?”
羅媽媽揭開了托盤,裡頭是一堆看起來顏色很古怪的如同肉一樣的東西,看得李常茹一下子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髒東西?”
李長樂皺眉,也怪自己貪心,將李常喜那裡的紫河車全都搜羅來了,這些是還沒有做成元宵的,看起來有些噁心。
她猶猶豫豫,不知該怎麼說,大夫人卻已經鬆了一口氣,道:“原來是紫河車。”不過是美容養顏的東西,就是血腥了點,長樂也太膽大了,這東西都敢吃。隨後,她笑著對羅媽媽道:“除了這個,在別人的房裡,就什麼都沒有搜查到嗎?”
她明明讓人埋下了七個小木人,不會一個都搜查不到吧?
羅媽媽道:“連院子裡都找了,什麼都沒有。”
大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
羅媽媽頓了頓,看了一眼眾人的臉色,道:“這紫河車裡面,還有些別的——”
老夫人皺眉:“什麼?”
羅媽媽猶豫了片刻,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的大夫人,道:“回稟老夫人,是菟。”
“菟?”李蕭然堂堂丞相,哪裡見過這種長在田間地頭上的東西,“那是什麼東西?”
李未央慢慢勾起脣畔,李常喜的臉上卻露出驚訝的神情,這是怎麼回事?
羅媽媽上去,利落地扯開了那團肉,眾人便看到其中一靛青色,李蕭然皺眉,道:“究竟是什麼?”
“這是一種毒草,地裡的莊稼一旦被它附上,就會顆粒無收,所以被稱為菟。”羅媽媽的臉色有點陰沉,她在內宅大院呆的久了,什麼骯髒東西都見過,本以為李家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東西的……
“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裡?”李蕭然面露疑惑,“有什麼用處?”
李長樂連忙道:“這紫河車是五妹送給我的——”
李常喜見情形不對,不由道:“大姐,我可沒在紫河車裡放這東西……”
李長樂瞪了她一眼,李常喜的確沒有放,可自己嫌棄紫河車的味道太腥,便悄悄找了宋大夫,他說只要開了去腥的藥草放在裡面就沒問題,所以她實在道:“不過是宋大夫建議我放了一些除腥味的藥草。”
“父親,菟可不是藥草,而是害人的毒草,我在平城的時候聽過一首民謠,十年乾旱九年洪,我家盛飯還用桶,一朝田里長了菟,全家只能吃泥土!你說這菟,是不是很毒很厲害?”李未央突然道。
李蕭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種毒草的破壞力,比洪水猛獸還厲害?”
李未央點頭,道:“比洪水猛獸要厲害得多,所以民間的百姓都很厭惡這東西,而且,它也沒有除腥的功用,所以,大姐,你是不是誤會了?”
大夫人突然意識到不對,她臉色一沉:“未央,你不要信口雌黃!”
“你住口!”李蕭然呵斥道,隨後他皺了皺眉,“長樂,你為什麼要把這東西弄進府裡來?”
“我……我……我真的是聽了那宋大夫的話要去除紫河車的腥味,又哪裡知道什麼用途?”李長樂美目中有了一絲驚慌。
“大姐,上次你不是果斷地說過,自己讀過醫術,那你怎麼會不知道,菟是害人的,而不是什麼去腥的藥草呢?”李敏德的聲音請冷冷的,在大廳裡面響起。
李敏峰皺眉:“三弟,世間藥草千百種,你大姐也不可能什麼都認識!是非曲直,找宋大夫來就是!”
宋大夫是專門為李家看病的大夫,在李家足足呆了三十年,他的話,自然是不會有人懷疑的。
李蕭然立刻派人去請宋大夫,可是得到的消息卻是,宋大夫身體不適,告病回鄉了。
從始至終冷眼旁觀、一言不發的四姨娘冷笑,宋大夫替李家看病,每次都是收診金,這次三小姐出手大方,一次性就給了兩千兩黃金,不要說這輩子,下輩子都夠用了,這老頭自然會告病還鄉了。
三小姐這一次,實在是太狠了。
李敏德烏黑的眼睛閃過一道亮光:“大伯父,請其他大夫也是一樣的。”
這時候,老夫人開了口,道:“就請我的大夫來。”
老夫人用的是沈大夫,沈家從她小時候開始,就一直照顧她的日常飲食和生活,到如今這位沈大夫,已經傳了兩代了。沈大夫匆忙趕來,李蕭然吩咐人將菟拿給他看,他皺眉。
李蕭然道:“這個可能去除腥味?”
沈大夫理所當然地搖頭:“菟是毒草,說要去腥味,實在是聞所未聞。”
李未央脣畔劃過一絲冷笑,臉上的神情卻透露出十分的驚訝:“這怎麼會,大姐幹嘛要將毒草藏在紫河車裡面?”
沈大夫皺眉,嘴巴動了動,似乎很有些不好說的樣子。
“那還用說嗎?既然不是用來去除腥味,就是怕被人發現,才特意藏起來的!畢竟,誰會想到菟就在紫河車裡呢?”李敏德素白的臉,烏黑的眼,笑容一起,就如有了極致靈動的輪廓。
“就是啊,毒藥怎麼可能治病呢!要說毒,其實菟比砒霜還毒,很顯然,菟這種東西是不可能救人的,既然不可能救人,那……”李未央眨巴眨巴眼睛,話之說了一半兒。
“李未央,你瘋了不成!空口胡說什麼!”李敏峰惱怒地站了起來,捏緊了拳頭。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道:“大哥何必這樣緊張呢?難道你不知道,菟為厭勝之術,是陛下曾經明令禁止的東西嗎?”
李蕭然一怔,反倒突然醒悟過來,菟用於巫蠱,輕則家宅不寧,時有損傷或惹上官非;重則患上惡疾、遇上災劫、孩童夭折,最壞的情況下甚至會家破人亡,是一種非常惡毒的詛咒。他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大女兒。
“長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善良懂事的大女兒,最近接二連三地犯錯,現在甚至還搞什麼巫蠱之術,這一旦傳出去,可是殺頭的大錯啊!
她是瘋了不成!
三夫人嘆了口氣,道:“是啊長樂,你父親之前責罰你,也是因為你做錯了事情,怎麼能就此怨恨詛咒他呢?這哪裡還像是一個女兒所為?”
李長樂一下子變得無比驚悸,驚呼道:“父親,不是我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李敏峰知道事關重大,立刻跑到李蕭然身前跪下:“父親,妹妹不會做出這種事啊,她善良大方,是您最寵愛的女兒啊,難道你不相信她嗎?”
李蕭然緊緊盯著李長樂的面容,還是一樣的美麗,一樣的柔弱,一樣令人無法轉移視線的眉眼,可不知怎麼的,越看越讓人覺得可怕,越看越讓人心驚。她可以因為妒忌未央得寵就陷害她,又不惜奪走別人的主張想要名揚天下,為了鞏固美貌不惜吃紫河車這種噁心的東西,還藏了菟暗中施行巫蠱之術來謀害自己,這樣的女兒,真的是他記憶力那個聰明善良,柔弱無比的孩子嗎?
這時候的李蕭然,已經全然忘記,是自己一步步縱容她,甚至暗中默許她做了這一切,才使得她變得如今這樣心胸狹窄,惡毒自私,以為全天下最美好的東西都應該是屬於她的,而絲毫也不在乎地將所有人都踐踏在腳下!
李長樂面色涌上一陣血紅,她竭力為自己辯解:“父親,女兒沒有,女兒怎麼會用巫蠱之術來謀害您呢?女兒怎麼會做這種事!”
在混亂之中,她拼命要抓住一個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地,她指著李常喜,失聲道:“是你!是你誣陷我!你誣陷我!紫河車是你給我的!”
李常喜的臉上出現的錯愕,隨後忍不住委屈道:“父親,女兒臉上有傷,大夫說紫河車可以養顏美容,修復疤痕,才給女兒開了這服藥,誰知大姐偶然見了,非說也要吃,這東西可不是尋常能見到的,女兒本還捨不得讓給她,可是大姐非要拿走,女兒不得已才忍痛割愛,可女兒送過去的時候,紫河車裡面根本是乾乾淨淨的,並沒有什麼菟啊!”
四姨娘擦了擦眼淚,道:“五小姐,快別說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啊!”
這話是真的,四姨娘的計劃並沒有告訴李常喜,送過去的紫河車裡面也並沒有菟,這樣說來,問題就是出在那位宋大夫身上!
李長樂顧不得再指責李常喜,膝行到李蕭然面前,凄聲道:“父親!不是五妹妹就是那宋大夫,他明知道菟是害人的東西,還將它推薦給女兒,這是構陷啊!一定是有心人在背後謀害女兒!宋大夫一定是被收買了!”
大夫人也趕緊到兒女的身旁跪下,淚水盈盈道:“老爺,長樂是咱們的長女,她個性溫柔,平日裡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怎麼會用什麼巫蠱之術,分明是有人在害她啊!”說著,她利箭一般的眼神射向李未央。
在她看來,四姨娘沒有那個膽子來害大小姐,宋正是這府裡多年的大夫,想要收買他必定要下血本,現在丞相府裡最財大氣粗又憎恨自己母女的,除了李未央還有誰!虧得她還以為今日就是李未央的死期,卻沒想到根本被人家算計了!
這個小賤人!大夫人手裡的帕子都要捏碎了,臉上的神情卻越發的哀婉。
李敏峰仰頭道:“父親,只要找到宋正,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這齣戲,李未央竟是看得津津有味,最後又是揚脣那麼淡淡一笑,似嘲諷似愉悅更似是置身事外。
看著結髮妻子不顧在眾人面前的顏面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李蕭然的面上有一瞬間的猶豫。
李敏德眨了眨眼睛,“大伯父。”他的面孔帶著難以描述的靈秀,此刻眼睛有點點壞心眼,又有點點稚氣。——任憑誰也無法對這樣的孩子生氣,而且還是這麼漂亮又這麼懂事的一個孩子,李敏德接著道,“大伯父,宋正如今已經不在京都,天下那麼大,咱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怎麼找?大哥分明是在拖延時間吧!”
李敏峰勃然大怒,道:“三弟,你這是什麼意思!”眼看就要握緊了拳頭向李敏德撲過來。
李敏德露出嚇了一跳的神情,眼睛裡卻難掩嘲諷:“大哥,你這是在恐嚇我嗎?在大伯父面前,難道都不能說句公道話?”
李未央握了握敏德的手,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她不希望,把無辜的敏德也牽連進來。
二夫人拿帕子掩住脣邊的絲絲冷笑:“這大半夜的,沒查到別人倒是把自己女兒查出來的,大嫂,你可要秉公辦理才是。”
大夫人怒地回頭道:“長樂才不是那種喪德敗行的孩子,她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李未央淡淡道:“母親,這可是眾目睽睽,抵賴不掉的,你縱然憐惜大姐,也不該這樣袒護,反倒是平日,若你肯勸一勸她,她也不至於做出這種事來!要知道,用巫蠱之術來詛咒父親,一則是大不孝,二則,陛下嚴令禁止巫蠱之術,下令凡是有人施行此道,輕則流放,重則處死,大姐一個人就罷了,難道要連累整個李家嗎?”
三夫人無聲地笑了笑,道:“是啊,天底下可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事情傳了出去,還不知道多少人要看李家的笑話?”
李長樂心慌手抖,強自鎮定,道:“父親,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啊!”
大夫人心中恨毒了這些人,面色卻帶了一絲凄惶,苦苦哀求:“老爺,千萬不要冤枉了無辜的長樂啊!”
老夫人緊緊皺著眉頭,突然伸手,一把將桌上的杯碗掃落於地,哐啷哐啷,瓷器盡碎。她早覺得李長樂過分美貌,說不定是個禍害,卻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然膽大妄為到了這個地步!當下氣的面色青白,嘴脣發紫,羅媽媽連忙上去為她拍胸脯。
眾人從未看過她如此模樣,都嚇了一大跳。
李未央見狀,回身從丫頭手中重新倒過一杯茶,奉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您千萬別著急,一切要從長計議才是!”
老夫人擺擺手,強行順過一口氣,道:“不行,事情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此事必須早作決斷!”
老夫人的聲音鏗鏘有力,面色也是無比的堅定,李蕭然聽得渾身一震。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朝堂上的事情他可以殺伐決斷,可是到了家裡,跪著的是他的髮妻,嫡子和最寵愛的女兒,若是可以他真不想處罰李長樂,但想到她竟然用了最惡毒的法子來詛咒自己,心中就一陣陣的恐懼。
李未央嘆了口氣,很是惋惜:“父親,你若是不捨得,叫人將那些髒東西毀去就是了,只是要仔細些,以後別再讓人把那些帶進來。”
這話的意思是,你要小心點,別再被人給詛咒了。
李蕭然的眼神立刻冰冷起來,是啊,李長樂竟然敢詛咒自己,不過是為了自己斥責了她幾句,這樣心思歹毒的丫頭,還是自己那個聰明懂事的女兒嗎?根本是個蛇蝎美人!
李未央一動不動的站著,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睫毛一點一點的揚起,露出裡面的瞳仁,深如墨玉:“對了大姐,那紫河車血淋淋的,不啻於吃活人的肉,五妹妹吃是迫不得已,為了治病,你好端端的,僅僅為了養顏,以後可千萬別再碰了。”
李蕭然面色徹底變得冷酷,紫河車是什麼東西,那血淋淋的模樣看的自己都要轉過臉去,這丫頭竟然將其當成養顏美容的聖品,心思何其可怕!
李敏德看著李未央,從始至終看著她,他的眼睛那般明亮,像琉璃下的燈光,泓然一點,便可照亮人間。
他知道,今天這一切,幕後策劃的人就是他可愛的三姐姐,可那又如何呢?這個世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與其任人刀俎,不如親手執刀!
李蕭然迫視著李長樂,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鬥爭,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她。
此事說小不小,說大……卻可以捅破了天。萬一被陛下得知,那麼整個李家都要受到牽連,李長樂,值不值得李家為她冒險呢?因為上次賑災的事情,長樂在皇族、世家大族,尤其在百姓中的口碑都一落千丈,甚至隱隱有人在暗地裡說她是紅顏禍水,這樣的女兒,將來還能登上皇后之位嗎?誰會支持她呢?李蕭然覺得,十多年來的信心第一次徹底被摧垮了。
李長樂,她的人生,已經完了。李未央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之前的一步一步,就是為了讓她完蛋的更快一點。
李長樂畢竟太年輕,她一時想不到好辦法,頭腦裡一片空白,只是面無人色地盯著李蕭然,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她,又會做出什麼決定。李敏峰則快速思考著是不是應該去請求外祖家的幫助,可是外祖父和舅舅都鎮守邊疆,遠水解不了近渴!
大夫人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她畢竟是見過風浪的人,比起兒女們要鎮定了許多,雖然面上是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實際上卻緊張地轉動著自己的頭腦,想著萬全之策。
老夫人的口氣很淡然,但她的眉眼之間,卻隱隱有一股戾氣:“先帝爺在的時候,前丞相賀平父子、楊寧公主、諸邑公主還有大將軍周德不都是因為巫蠱罪被誅的嗎?凡是扯上巫蠱的,肯定是死路一條。現在在長樂這裡找到了這種髒東西,也說不清是到底是別人陷害她,還是她自己弄來了這些東西,不管是哪一樣,若是傳揚出去,對李家都是大大不利,你應當早作決斷才是。”
聽了這句話,彷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李蕭然下定了決心,冷冷道:“長樂,你太令我失望了。從今天起,你就去普濟庵吧,對外面的人,我會說,是你染了時疫,要去養病。”
普濟庵,那是——庵堂啊!父親這是瘋了不成,李長樂失控道:“父親,你是讓我剃了頭髮去做尼姑?!”
她不敢置信,完完全全不敢相信,李蕭然竟然會無情到這個地步。
李蕭然別過臉,不看她。
二夫人笑道:“大小姐,這是你父親對你網開一面,讓你閉門思過呢!”
閉門思過?閉門思過不是在自己的院子就是在李家祠堂,父親送自己去庵堂啊,而且並沒有給一個明確的期限,一個弄不好,父親就是讓自己一輩子都在裡頭待著!
她猛地爬到李蕭然的腳下,死死抓住他的靴子,凄厲道:“父親,不要!不要讓女兒去那種鬼地方!女兒是冤枉的!女兒是冤枉的啊!”
李蕭然看著她,如蓮花一般美麗絕倫的面容,目中流露出一絲不忍,伸出手,彷彿要撫摸她的頭髮。
李未央冷冷望著這一幕,從入府開始,這對母女就對她步步陷害,若是自己被她們害的趕出府或者丟了性命,只怕李蕭然看都不會看一眼吧。現在,他卻還是捨不得。
只是……李長樂犯下這樣不可饒恕的過錯,李蕭然也非得狠下心腸不可!她默默地看著,清亮的目光裡劃過一絲冷冷的星芒。
果然,李蕭然伸出的手,最後握成了拳頭,冷冷道:“你去吧。”
李敏峰急切地站起來,眼睛裡一片赤紅,道:“父親,你糊塗了不成,怎麼能聽信讒言將妹妹趕到那種地方去!”
老夫人的目光冷冷地在李敏峰的身上掃過,對於這個孫子,她一向是真心疼愛的,可是他,太過愚鈍了,接二連三地和他母親一樣忤逆自己,現在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當真是個不成體統的東西!
她心底嘆息了一聲,道:“長樂,你父親也是為了讓你好好思過,不要再說了,來人,扶著大小姐回去收拾東西!”
大夫人面色冷凝,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道:“老夫人,總該容我和女兒告別吧。”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頭。
“好吧,”李蕭然看大夫人哀求地懇切,就答應了,略微想了一下,又吩咐旁邊的人道,“今日負責搜查的人,除了親信之外,一律——”
李未央遠遠聽著,垂下了眼睛,李蕭然這是要將知道內情的奴婢們都除掉,而這屋子裡的其他人,都是李家的主子們,誰會捨棄自己的富貴將事情捅出去呢,可奴婢們不一樣,他們隨時可能出賣主子。而沈大夫,只怕將來也難逃一劫。
大夫人將李長樂扶起來,她裝作為她整理頭髮,眼神卻是急切的。
“母親……”李長樂又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長樂……”大夫人緊緊地抱住她,“這次你父親是生了氣,可他還是疼愛你的,以後一定會接你回來,你要記得,千萬用心思過……”說著說著,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嗚咽著道,“我早就和說過,凡事要小心謹慎,不該給那些賤人謀算你的機會,誰知你還是太過善良,才會受今天這般苦……”
李未央冷冷一笑,大夫人還真是不忘最後坑自己一把。
李長樂趴在大夫人肩頭,絕望地哭了起來,她心裡對李未央等人恨到了極點,可是面上卻不敢再表露出來,又對李蕭然的決定徹底失望,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若是父親再聽信了老夫人或者李未央的話,不讓自己回來,那她的一輩子可就全完了。更何況,在京都這種地方,若是自己不露面,別人會很快將自己遺忘,就算擁有傾國傾城的美貌,又有什麼用呢?簡直是倒霉透了!
這件事情,一定和李未央有關!她在心裡一刻不停地咒罵著,若是此刻手裡有刀子,只怕她會立刻選擇和李未央同歸於盡!
就在這時候,大夫人趁著所有人都不注意,在李長樂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隨後看到李未央投過來冷凝的目光,又揚聲道:“好好照顧自己。”
就在這時候,李未央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卻又說不出這異樣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