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師弟！師弟！快醒醒！”？

　　無念混噩的睜開雙眼，眼前有一位皮膚白皙的少年，淡茶色的瞳孔，嬌好的面容，美的有些虛幻……

　　眼前的少年明顯鬆了一口氣，然後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說無念道長，您的道行還沒有那麼高，請不要隨便將抓鬼當好玩！明知自己易惹鬼還擺什麼鬼陣！還能活著真該感激你爹娘從善積德！”

　　“周罡……？”無念喃喃中不知喚出了誰的名字……

　　無塵怔了怔，忽然一巴掌拍到無念腦門上，氣衝衝的說：“拜託你！不要睜開眼睛還說夢話好不好？！周罡又是誰？”

　　這一巴掌非常用力，痛得無念捂著腦門哎喲直叫，有些恍惚的神智終於漸漸清醒起來。

　　對了，我是無念，他是小我三歲卻輩份比我高的師兄無塵。我在守真道長門下修行已有六年，雖然還是常常一不小心就鬼魅纏身，但無大災大禍，又與眼前的師兄終日嬉鬧玩樂，倒也過得安逸。？

　　夢中的景象慢慢肖殞，屬於“現實”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無念看著無塵清秀的臉孔，忽然暖昧一笑：“我的夢裏有你哦！雖然你的名字不同，性格也不同，可是我知道那是你。”

　　無塵的臉微微一紅，似嗔非嗔的瞪著他：“整天睡覺不安穩，不是夢這個就是夢那個！”

　　“想不想聽聽我夢到了什麼？”

　　“誰要聽你的夢話！”無塵頭一偏，一副不屑的模樣，但無念知道他的耳朵已經豎起來了。？

　　“我夢到自己是個抓壞人的捕快，雖然夢裏好像不是這麼叫的……但我跟一群服飾很奇怪的人一同抓一個盜寶高手。後來就遇到你，在夢裏你不理我，也不像現在這麼愛笑，總是少言寡語，更不會生氣……”

　　“喂！”無塵立刻抗議的大聲嚷嚷起來：“你故意的嗎？你在諷刺我整天瘋瘋癲癲、話太多又愛發脾氣嗎？！”

　　“不是！”無念嚇得急忙解釋道：“但夢裏的你確實是那樣的啊！”

　　“既然你希望我文靜又不發脾氣！就去找你夢裏的那個人吧！”

　　無塵一蹦三尺高，氣勢洶洶的摔門而去！獨留無念一個人目瞪口呆的留在原地，忽然有些悲哀：我本來還想說，即使你是那般冷若冰霜，在夢中的我依然深深被你吸引……

　　鬱悶的無念一時賭氣，索性又躺回床上繼續呼呼大睡！

　　“喂！”

　　“快醒醒！”

　　“無念！”

　　無念驀然睜開雙眼，眼前便出現了無塵怒氣衝衝的臉孔。恍惚的再看四周，不知從何時起竟身處在熱鬧的廟會之中，各地香客鼎禮膜拜，無數小販賣力呦喝，香火鼎盛，空氣之中全是香燭的濃郁香氣。

　　“你不會站在這裏也能睡著吧？！”無塵有些被打敗的瞪著無念。

　　無念茫然的搔搔頭：“咦？我剛才不是在屋裏睡覺嗎？”

　　無塵翻了個白眼，索性扭頭就走。無念這才想起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盛大廟會，他與無塵從今早便開始四處遊轉，為香客引路指點，忙得死去活來。

　　怪了，難道真的站著睡著了？

　　“無塵！無塵！”無念興衝衝的跑到他身邊笑道：“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到我在做一個奇怪的夢，然後夢中的我又做了一個與現在差不多的夢！而與現在差不多的夢中的我又做了一個夢！然後一睜眼，就在這裏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無塵瞪了他一眼：“站著能睡著就算了，居然還做這麼複雜的夢，真服了你了！”

　　無念嘿嘿傻笑著，忽然目光無意間瞥到一個賣手飾的小攤上，其中一個小小的、並不起眼的桃木手環卻一下子吸引住他所有的目光。他驚呼一聲，急忙跑了過去，拿起它細細的端詳起來。

　　“怎麼了？”無塵好奇的湊過來。

　　無念細細的看著那桃木手環上並不精細、甚至可以稱之為粗糙的雕功，卻意外的睜圓了雙眼，又驚又喜的叫道：“就是這個！我夢到被盜寶賊偷走的手環就是這個！夢裏的你特別寶貝它！沒錯！一模一樣！”

　　無塵聞言再度大翻白眼：“拜託，這是再平常不過的小飾物，到處都有！有什麼稀罕的？”？

　　可是無念卻依然阻止不了心中想要擁有它的強烈欲望，於是掏出僅攢的一些銅錢將它買了下來。就在無塵又要開始嘮叨時，無念輕笑著將手環遞到了他面前：“送給你。”

　　無塵明顯怔住了，仿佛忘記了原來要說的話，就那樣張著嘴巴呆在原地。無念嘿嘿的一笑，將小手環逕自套到了他纖細的手腕上。可以明顯感覺到無塵手腕的僵硬，甚至能感覺到他溜紅的臉頰正在急劇增溫。無念窩心的一笑，不由暗中開心起來。

　　他輕輕的湊到無塵耳邊，小聲的說：“要像我夢裏的你一樣緊張寶貝它哦。”

　　無塵彆扭的想抽出手腕，無念自然不會給他機會，依然緊緊握住。指尖緊貼在腕間的脈搏上，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它急促的流動。那美妙的感覺令無念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於是更加固執的緊握著無塵的手怎麼也不肯鬆開。

　　無塵又羞又急的想掙扎又不敢動作太大，生怕引起別人的注意。無念索性垂下手，寬鬆的道袍袖掩住了兩人的手，別人只能看出他倆站得非常接近，卻很難看出兩個看似相靠的衣袖下，其實是兩隻緊緊相握的手。

　　美妙的感覺令無念一瞬間有些恍惚，猶墮夢境般朦朧起來，那般似有似無的空間迷亂感再一次湧起，無念困惑間，一聲淒厲的叫喊直入耳際！

　　“無念！”

　　這聲淒慘的哀號聲將無念從飄飄欲仙的恍惚感之中一下子驚醒，隨即而來便是一聲難以克制的慘叫！他的身體猶如被撕裂般血流不止，全身上下都在劇烈的抽搐著。無念有些茫然的透過朦朧的雙眼看著四周漆黑的景象，蕭索荒蕉的森林，枯葉遍地，黑色的焦土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啊，對了，想起來了……？

　　這裏瘟神作崇，殘害了無數百姓，師傅命我與無塵先行一步，為其開道。還特別叮囑我絕對不可以闖入這片森林……可是，我送給無塵的小手環卻在我們開壇作法時被陰風吹斷了繩索，捲入了森林之中……

　　無念苦楚的一笑，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執著於那個毫不起眼的小東西，竟會瘋了一般衝入了這片森林。

　　無念欣慰的看著手中沾滿鮮血的手環，雖然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身體已經被撕裂，瘟神正在狂笑著慢慢鑽入這具軀體，可是無念卻笑了，因為他最終從一片枯葉之中找到了它，找到那個在夢中叫周罡的少年無比珍視的小手環……

　　無念沒來由的相信那個人是無塵，另一個他。所以，即使無塵從沒有說過，但是無念心底卻堅信無塵同樣非常重視它。

　　意識在漸漸消失，耳畔是無塵淒烈的叫喊聲，無念卻無力做出任何反應，甚至無法抬手指。他一霎那有些迷惘，覺得自己又在做夢，做一個……在短短幾個片斷中渡過一生的回憶之夢……

　　忽然，一束強光閃現，無念被照的兩眼酸楚不已，本能的閉上雙眼，卻擋不住強光的侵噬，閉著雙眼的世界依然愈來愈亮，而無塵的聲音卻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無塵！”？

　　無念好不容易從喉間迸出大喊！四周一下子陷入黑暗，他驀然睜開雙眼，忽然發現自己立于嘈雜的人群之中，每個人都像瘋子一般高舉著火把叫囂著“燒死他！燒死他！”無念怔了怔，忽然拼命擠入人群，因為他知道被這群瘋子包圍的的那間小茅屋中的人是無塵！？

　　記憶開始慢慢湧現，無念全身都在顫抖。他想了起來，想起無塵為了救他而放血施法，將本欲佔據他身體的瘟神引入了無塵的體內。道行較高的無塵暫封住了瘟神，卻無法阻止瘟神讓他的身體慢慢潰爛，直至他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已經被瘟疫嚇怕的人們沒有感激無塵，反而要連同他並消滅！無助的無塵只能躲到小茅屋內，慢慢等待死亡的召喚。

　　不！怎麼可以！無塵！

　　無念終於衝出了人群，身後無數的火把像死靈一般飛到了茅草屋頂，看著它們迅速燃起，無念一瞬間仿佛聽到鬼魅的邪惡笑聲。他硬生生的撞開了緊閉的大門，卻在看到蜷縮在乾草堆中拼命遮掩他面容的無塵時，無言的靜了下來，慢慢的流下了淚水。

　　無塵披頭散髮，露出衣服外的皮膚沒有一處完整，腥臭的味道彌漫在每一處角落，土黃色的膿水由膚肉內慢慢流出。無念呆呆的看著原本俊如天人的無塵變成這般模樣，只剩下心如刀絞的痛楚與悲戚。

　　“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我……”

　　無塵的聲音沙啞，他哭著乞求無念不要看向他這麼醜陋的模樣。無念大步奔到他面前，用盡所有的力氣緊緊的摟住了他！無塵大力的掙扎著，無念固執的將他摟在懷中大聲叫著：“你知道我不會鬆手！我不會放開你！絕不！”

　　無塵的力道驟然減小，他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窩在無念懷中輕輕的抽泣起來：“你快走吧……這裏很快就會燒起來了……”

　　“無塵，”無念用一生之中最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道：“下輩子，我們還在一起好不好？”

　　無塵的身體輕輕的顫抖起來，無念微笑著望向漸漸被大火包圍的房屋，眼前晃動著血色的火光，蒸騰的熱氣令人有種窒息感。他下意識的更加緊摟住懷中的無塵：“無塵，我送你的小手環還在嗎？”

　　“嗯……”無塵顫巍巍的由懷中掏出那個小手環，嗚咽著說：“我現在好髒……我怕弄髒它……”

　　“誰說的？”無念輕笑著將那個手環輕輕的套到了他的手上，捧起他腐爛的雙手，以最神聖的神情輕輕的吻了一下：“不要弄丟了，因為它是我們唯一的見證。來世，我們就以它為證，再次重逢。”

　　無塵再也無法忍受的擁住了無念，他哭叫著：“我好恨自己道行不夠，如果我再厲害點就好了！下輩子我會好好修行，我要比任何人都要強大！無念，我好怕，又好不甘心！我不想你陪我死，可是我又害怕一個人！我該怎麼辦？你教我，我應該怎麼辦？”

　　身邊墜下斷裂的屋棟，無念沒有回答無塵，因為他愈發緊摟住無塵的舉動便足以回答。濃濃的嗆味難受的如同溺水一般無從掙扎，無念甚至能感受到意識在漸漸消殞，要下輩子再從茫茫人海中尋找你，我們就在奈何橋等待對方好嗎？我們攜手再墮輪回好嗎？下輩子我會保護你，再也不讓你受半分委屈好嗎？不要喝孟婆湯，在奈何橋等我，好嗎……

　　在意識完全陷入黑暗前，仿佛聽見無塵用無比堅定的聲音回答自己，只是已經墮入黑暗深淵的自己聽不盡清。混噩的徘徊在黑暗之中，身體像一隻隨波逐流的小舟，飄飄蕩蕩間，仿佛已經百年。

　　“睡醒了嗎？”

　　一個慈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范建舟懵懂的睜開雙眼，他呆呆的看看自己的周圍。

　　一位面目慈愛的老婦坐在一座橋前的土臺上方，她的身旁有一口巨大的鐵鍋，濃郁的香味令人垂涎三尺。許多目光呆滯的人排著隊走向那座好像長得沒有邊際的拱橋，由老婦的手中接過一碗湯，飲下後便繼續往前走去。

　　“這裏是奈何橋嗎？”范建舟呆滯的問了一句。

　　“不，這裏是望鄉台，一個人最後看一眼前生的地方。”老婦抬起一隻手，指向那座迷霧中的長橋：“那才是奈何橋，陰與陽的最後一絲聯繫，一旦走上奈何橋，便再無機會返回陽間。”

　　范建舟看向那名老婦，喃喃道：“奈何橋……望鄉台……難道你是孟婆？”

　　不知是不是大夢初醒的茫然尚未褪去，范建舟的疑問並沒有片刻的遲疑，輕易的吐出了只應出現在神話傳說中的名字。

　　孟婆慈愛的笑了一下，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只是淡淡的說：“人的一生背負了太多的意念，貪、嗔、狂、妄、癡哪條不是人的執念？何苦呢？一口老嫗的湯便可放下一切，重新乾淨做人有何不好？可惜每隔千年總會有幾名癡人情願將上一世的恩怨情仇帶入下一世，寧可痛苦一世也不願放棄前世的執著。”

　　范建舟的神情有些異樣，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問出了心中的疑問：“我的夢……是我的前世嗎？好真實的感覺……”

　　孟婆緩緩回頭，眼中閃過一絲憐憫：“有時候，只由一個人背負太過痛苦。我原本不該插手，可是他已等待千年……若是凡人只需強墜輪回便可，可惜他又是修行之人，加之執念太深，只怕十鍋孟婆湯也抹不去他的思念……”？

　　說著，孟婆抬起一隻手，慢慢的指向一個方向。范建舟恍惚的看向那個方向，隨即一呆。只見橋樑畔坐著一個穿著道袍的小小少年，他無聊的玩著手指，時不時的抬起著看看排隊的人群，忽閃的眼神中閃過幾分失望與哀傷，然後又低下頭，繼續默默的等待著。？

　　范建舟打了一個冷顫，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無塵……”范建舟喃喃的道出一個屬於夢中的名字。

　　“那不是無塵，”孟婆的聲音卻猶在耳邊：“真正的無塵早已被九殿閻王強投輪回，那裏只有無塵的執念，他輪回十載也沒能找回的魂魄。因為這份執念仍在癡等，等待承諾中的那個人再一次出現……”

　　“他等了多久……？”

　　“人生百年，已有十度輪回。”孟婆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他已經等了千年？”范建舟呆呆的看著那個纖瘦無助的小小身影，眼前被水霧籠罩。

　　“為什麼……”范建舟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他痛苦的抱住頭，腦海中閃現著本不應屬於他的記憶，生生的折磨著他的神智：“為什麼我會喝下孟婆湯？我明明跟他約好了……”

　　“你看這長長人籠，千人之中定會有一人不願放棄前塵，若各個背負前世情仇，那輪回還有何意？死了便孑然一身，喝一碗孟婆湯不過是留下前世辛酸，何必選、又哪有得選……”孟婆輕嘆一口氣：“可惜每隔千年總會出現像他這樣的人，明明已無意識，卻執著的不肯走過奈何橋，不肯喝下孟婆湯，只求不要忘記心中的那個人……”

　　范建舟呆呆的走到小無塵面前，無塵慢慢抬起頭，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他。他已不認得輪回十世後的無念，兩眸之中並沒有因范建舟的出現而激起漣漪。范建舟心頭一顫，失控的擁住了眼前的小小少年，帶著哭腔哽咽著說：“對不起……我來晚了……無塵……對不起……”

　　無塵有些發愣，他困惑的任由范建舟擁摟著，兩眸迷惘。雖然清楚的知道他並不認識這個奇怪的男子，但是被緊擁的熟悉感覺卻令他的眼中慢慢、慢慢湧起一絲驚喜：“無念……？”

　　“對！是我，我來了。”

　　范建舟再也無法控制淚水的傾泄而出，遲來千年的人將所有的悔、所有的恨都隨著淚水湧出，為懷中這個癡等了千年的少年而流。無塵又驚又喜的從范建舟的懷中掙脫，他的小手捧著范建舟的臉，開心的又蹦又跳。

　　“你終於來了！你遲到好久呢！我等了好久好久，我以為都過了至少十年呢！我等的好無聊哦，可我又不敢離開，好怕一時沒留心就與你錯過去！幸好你找到我了！你的樣子變了，我的樣子是不是也變了？所以咱們才錯過了？你也找了我好久對不對？幸好你認出了我，不然不知要等多久才能重逢呢？你好厲害，要不是你摟住我，我真的會錯過你！無念，你對我的感情一定比我深，因為你認出我了，我卻現在才認出你，真的對不起……”

　　無塵興奮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窩在范建舟的懷中，語含愧疚的道著歉，那一聲聲的歉意深深的揪痛了范建舟的心。

　　錯的，又怎會是癡等千年的你？

　　無塵忽然又振作起來，開心的說：“我沒有喝孟婆湯哦！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過奈何橋了！走過奈何橋，你我攜手共墮輪回，下一世不論遠隔千山萬水，也一定會找到彼此！”

　　無塵的眼眸之中閃動著動人的光澤，那是經過千年的等待依然未變的堅定。范建舟心如刀絞，若不是孟婆的這場夢，他終其一生也不會知道，在這座奈何橋上有一個苦等了他十世輪回的癡兒，然後再一次從他面前走過，再令他苦等一世……

　　“好，我們一起過奈何橋！不論到哪裡我都不會忘了你，一定會找到你！”

　　無塵聞言，輕輕的枕到了范建舟的肩頭，露出一絲幸福的神情。他的眼神之中閃過幾分疲倦，一種終於解脫的恍惚慢慢覆蓋了無塵的全身，整個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就好像束縛著身體的繩索悄然斷開，身心都前所未有的輕鬆起來。無塵幸福的笑著，慢慢閉上雙眼，在范建舟懷中化成了一團青煙，苒苒散盡。

　　“無塵？無塵！”

　　范建舟驀然感覺到懷中一空，他立刻瘋一般尋找起來，大聲的叫喊著獨自默默等待了他千年的癡情少年。

　　“執念解了，他也回歸魂魄之中，你不必再去找千年前的他了……”孟婆微微的笑了起來：“你應該知道今世的他是誰，去找他吧……”

　　范建舟忽覺身體一輕，腳下浮空，頃刻間又再一次墜入黑暗的旋渦。孟婆微笑著，繼續將孟婆湯遞給下一個魂魄，忽然，白無常與黑無常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的身後。

　　“孟婆，不合規矩啊。”白無常笑嘻嘻的說。

　　“規矩？那孩子坐在那裏，本身就是不合閻府的規矩，我在替閻王老兒收拾殘局呢。”孟婆不以為意的說道。

　　“但你令那范姓男子恢復前世記憶便已犯冥規，還是隨我們一同去跟閻王解釋吧。”黑無常冷冷道。

　　白無常與孟婆不約而同看向他，同時露出一絲淺笑。就在黑無常有些困惑的時候，白無常端起一碗孟婆湯喝了一口，也遞給黑無常一碗：“好香，孟婆，你的湯還是那麼好喝！”

　　“咱們能喝嗎？”黑無常詫異的說。

　　“拜託，你是鬼，又不是人，你有什麼前塵往事忘不掉的？”白無常翻翻白眼，徹底打消了他的顧慮。

　　黑無常端起碗，正欲喝時，忽然狐疑的看向白無常與孟婆：“這個味道好熟悉……我以前喝過嗎？”

　　“沒有。”白無常與孟婆很默契的給予了肯定答案。

　　“孟婆湯的香味你天天聞，當然覺得熟悉啦！快喝，喝完辦正事！”白無常不耐的催促道。

　　黑無常不疑有它，一口飲下，然後將碗遞給孟婆，接著有點迷糊似的說：“剛才咱們說要幹什麼？”

　　“繼續抓周罡和范建舟啊，”白無常眨眨眼，“快走吧，別讓他倆跑了！”

　　“哦。”

　　黑無常乖乖的跟在白無常的身後，將孟婆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黑無常，你就算再修行千年，還是會被白無常治得死死的。”

　　孟婆微微搖頭，揚起一絲慈祥的笑意，繼續慢慢攪動著鍋中的濃湯，遞一碗給踏過奈何橋的亡魂，為他們散去前塵煩擾，忘卻恩愛情仇，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再生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