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輕易說離婚
第二天,當秦傾從沉沉地昏睡中醒過來時,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立在床尾的明姨。
明姨正擺弄著一個保溫壺,打開壺蓋試了試裡面的溫度,大約是覺得還滿意,便又蓋上了壺蓋。
一轉身,她才發現秦傾已經醒了,頓時驚喜地笑了起來,“哎呀,可算是醒了。”
秦傾剛剛醒來,還覺得有些暈眩,又覺得身體裡屬於胃的那個部分還有些隱隱作疼,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
明姨連忙上前,輕輕將她扶住,“哪裡不舒服?我去叫醫生來。”
秦傾緩過來,伸手輕輕拉了明姨一把,低聲道:“明姨,不用了。”
這種胃痛的感覺其實她最近已經頻頻感受到,只是沒想到這次一睜眼,自己竟然已經在醫院,而且頭頂還掛著輸液瓶。
明姨有些驚疑不定,見她臉色終於緩和下來,這才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來,忍不住眼紅紅地埋怨:“你說你這孩子,叫你回家你不回,不回你倒是好好照顧自己啊!可是你又連飯都不好好吃,你讓明姨怎麼放心得下?”
秦傾微微側了臉靠在枕頭上,輕聲道:“明姨,我就是工作忙而已……”
正在此時,原本關著的病房門被人一下子推開了,隨後,蔚蔚大步走了進來,一看見秦傾躺在病床上的樣子,立刻快步衝了過來,“秦傾,你怎麼樣?”
“沒什麼大事。”秦傾微笑著回答道,“就是有些胃疼而已。”
“這還沒什麼大事?”明姨立刻沉下臉來,“醫生說你都差點胃穿孔了!這還不是大事,那要怎麼樣才算大事?”
蔚蔚一聽,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你又不好好吃飯了是不是?”
秦傾聞言,微微一怔,好一會兒,才有些底氣不足地回答了一句:“沒有。”
“沒有?”蔚蔚瞪大了眼睛盯著她頭頂上的輸液瓶,“那搞到住進醫院是怎麼回事?胃差點穿孔又是怎麼回事?我就是傻,才相信你搬出來住會好好照顧自己!我真是太高估你了!我怎麼會相信你會好好照顧自己?”
秦傾和蔚蔚認識的第一年,就是大學一年級的時候,而那個時候的秦傾,對這座城市依舊覺得陌生,對自己曾經失去的那些,還根本沒有釋懷。
她表面上跟別的同學沒什麼區別,努力地適應全新的大學生活,參加各種各樣的社團豐富自己的課餘,參加各種活動、聚餐,積極地融入新的圈子,所以也很快跟同寢室常常結伴而行的蔚蔚熟悉起來。
可是熟悉起來之後,蔚蔚才發現秦傾有些奇怪的一面,那就是——她一個人的時候,常常會忘記吃飯。
蔚蔚那時候並不知道她失魂落魄到忘記吃飯的原因,只知道她父母雙亡,可能是還沒從父母去世的打擊中走出來。作為好朋友,蔚蔚就經常長時間地陪著她,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才終於讓她改掉了一個人時常常忘記吃飯的壞習性。
可是她卻沒想到,在現如今的今天,秦傾竟然又陷入了這種怪圈。
也許她並不是有意的,只是有時候心裡太空,常常會忘記許多事,而其中一件,就是吃飯。
“不是的……”秦傾低低開了口,“我雖然有時候會忘記吃東西,可是我想起來之後,都會讓自己吃的。”
“那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當你沒吃晚餐的時候,你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來,才讓自己去吃東西?”蔚蔚又繼續道。
秦傾一時沒有回答。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會忘記吃東西這回事,可是大一那年蔚蔚努力幫她改變習性的事她卻深深地記得,所以偶爾半夜驚醒,忽然想起自己又忘了吃中餐或者晚餐的時候,她就會趕緊起床,給自己弄上一份吃的,好把自己忘掉的那頓飯補起來。
之前裴欣偶爾發現她半夜做一大份東西吃,還嘲笑過她的大胃口,而秦傾也根本沒有解釋過什麼。
只是她只想著不能忘記吃東西,卻忘了吃東西不能這樣不定時不定量,所以才導致了今天醒來時竟然呆在醫院。
蔚蔚見她不再說話,真是心疼得說不出話來,負氣地轉身不再看她。
而明姨見此情形,幾乎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秦傾一時顧不上蔚蔚,連忙拉住明姨的手,“明姨,您別這樣,我向您保證,我以後都不會這樣了,我以後一定會記得每天每頓都定時定量地吃東西。 ”
明姨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輕聲道:“秦傾啊,就當是明姨求你了,你回家裡來吧……你不在家,家裡冷清得不行,每天連陪先生說話的人都沒有一個,秦川不回家,紹南工作也忙,我年紀大了,帶圓圓也總覺得力不從心……關鍵是你在外面也不好好照顧自己,回到家裡,不是對大家都好嗎?”
秦傾微微垂了眉,沒有回答。
明姨繼續說著,而病房門口,慕秦川端著一杯咖啡站在門口,將幾個人說的話都聽在耳中,神情冷凝而蒼茫。
不是不後悔的。
如若當初早知道,他又怎麼會容許自己犯下那樣的錯誤,以至於將她和自己都逼入絕境?
可是如今,那些過去犯下的錯,要怎麼彌補,才能補得好他親手在她心上劃上的那些傷痕?
下午的時候,韓澈來了醫院探望秦傾,還帶了一壺據說是宮廷秘方的養胃的藥膳湯,只不過秦傾聞了一下那個味道,就將他的湯壺拎到了一邊。
“別啊!”韓澈一見就急了,“我好不容易託人弄到的方子請人熬的湯呢,你一定要喝!昨晚要不是我逼你喝酒,你也不會弄得進了醫院,你不喝我多內疚啊,就當是我的補償好了。”
秦傾有些無奈地倚在病床上,閉了閉眼睛沒有說話。
“還是你還生氣我昨晚說的那些話?”韓澈覺得有些頭疼,“我承認我是反复無常,可那也是因為我想你跟老慕好不是嗎?他不愛你嗎?你敢說你不愛他了嗎?你越為他做的那些事兒生氣,不就是說明你心裡他有多重要嗎?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忘掉那些事不是更好嗎?”
秦傾睜開眼睛來,靜靜地看著他,微微笑了笑,依舊是沒有說話。
“你還真打定主意要離婚了?”韓澈忍不住又問道。
“我是打定主意了。”秦傾低聲道,“只可惜似乎沒那個本事能離得了。”
“既然你都知道離不了,那不是更應該忘記之前那些事,重新好好生活嗎?”
秦傾沉默許久,才終於回答道:“可是有的事情並不是忘記就可以的。還有一些事一直在發生,我接受不了這種發生。”
韓澈立刻打起精神來,“什麼事?”
秦傾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勾著唇角笑了起來,“不告訴你。”
那件事帶來的傷痛與恥辱,她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忽略,也沒有強大到可以雲淡風輕地向其他人說出。
她知道了,慕秦川也終於知道她知道了,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韓澈最終也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悻悻作罷,在病房裡坐了很久,才又離去。
他剛走不久,蔚蔚便又來了,一直陪秦傾到晚上,直至秦傾需要休息的時候,她才離開。
半夜,秦傾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可是卻睡得不怎麼好,似夢似醒之間忽然聽到一聲輕微的門響,睜開眼睛時,便正好看見慕秦川從外面走進來的身影。
病房裡沒有開燈,她藉著走廊上的燈光認出他的輪廓,然而房門關上之後,病房裡又是一片漆黑。
慕秦川並沒有開燈,而是摸黑走向了床邊,秦傾便只看得見一團影子,慢慢地走到床邊的位置,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弄出一絲別的動靜,始終就是坐在那裡,安安靜靜。
秦傾便再也沒辦法睡著了,睜著眼睛躺在那裡,內心平靜荒蕪。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秦川忽然尋到了她的手,輕輕地握進了自己的掌心。
他反复地摩挲著她的手,動作很輕,彷彿生怕動作稍微大一點,就驚動了她,彷彿,他真的視她為珍寶。
可是在他眼裡,她到底是誰呢?
秦傾靜靜地想著,內心依舊沒有絲毫動容。
兩個人就以這樣的姿態一直保持到了天亮,當光線逐漸透進房間,秦傾終究是閉上了眼睛,彷若熟睡。
慕秦川依舊握著她的手,低頭看著她,目光溫柔專注。
眼見著天終於徹底亮起來,他才拖了秦傾的手,放到自己臉旁,用自己青色的胡茬輕輕地蹭
著她的手,同時另一隻手也撫上了她的發,“寶貝,該醒了。”
秦傾身子微微一動,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同時也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放回被窩裡。
慕秦川便知道她已經醒了,或者,已經不知道醒了多久。
可是兩個人之間卻依舊保持著沉默,一直到慕秦川聲音低啞地開了口。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肯定依然是將你當成另一個人。可是你跟她的相像程度有多少?無非就是一把聲音而已。是,我當初的確是為著你的聲音才接近你,追求你,可是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我就沒辦法將你和她聯想到一起了。如果我真的需要藉一個人來緬懷她,那麼唐淼淼比你十倍像她,早在唐淼淼出現的時候,我可能就不再需要你了。可是那個時候,我滿腦子想著的人,只有一個。”
“你說過自己是有感覺的,那麼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享受的是什麼,你感覺不到嗎?難道我享受的是你那把聲音?你平常做的那些事,她都是不會做的,可是我卻樂在其中,你覺得我是將你當成她了?她不會買菜做飯,不會整理家務,吵架永遠不會主動服軟,也不會堅強到極致,一直到撐不住的時候才哭,現如今,我愛著你的這些,通通都是她沒有的。你還覺得,我是將你當成她來愛的?”
秦傾默然聽完,抓著身下的枕頭,微微咬了唇,沒有說話。
聽著他說這些,回想起兩個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她竟然……也不是不動搖的。
可是,誰又能保證,她不是因為恰好彌補了蘇晴的某些缺失,而更加地與蘇晴合為一體了呢?
秦傾看不透,也想不透,而最重要的是,她沒辦法再對自己有信心。
他那麼愛蘇晴啊,愛到為她消/沉多年,一直到遇見與蘇晴有著相似聲音的她,才終於逐漸走出那種消/沉。
而她呢?一個替身的開始,最終,究竟是真的成為了他愛的人,還是依舊只是蘇晴的替代品?
也許終究還是太年輕了,接二連三的打擊下來,她真的沒辦法再恢復從前的自信,也不敢再相信自己的感覺。
婚姻是欺騙時,原諒是因為愛,可是如果愛都是虛無的時候,那還能拿什麼去原諒?
而再因此想到從前的種種時,一切卻又變得可笑起來。
當初那些獨屬於她的甜蜜心境,是多麼滑稽可笑?
“你不要再說了。”秦傾終於低低地開了口,“我不知道你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我也不想听——”
“那就用你的心去分辨我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慕秦川終於得到回應,立刻站起身來,將她的手拉到了自己手中,同時,將一枚戒指塞進了她的手中。
那是她提出離婚時,請律師行放在文件袋裡,與離婚協議書一併給他送過去的。
“寶貝,不要輕易說離婚。”慕秦川低下頭,在她耳畔親吻起來,“否則毀掉的……是我們。”
不要輕易說離婚?秦傾靜靜地聽著,心卻忽然愈加迷茫。
那之後的幾天,秦傾在醫院裡想了很多,有的事情是越想越痛,有的事情卻是越想越迷茫。
這樣一段傷痕累累的感情,出路到底在哪裡?
或許她真的是應該再遠離一些,才能看清?
出院前的最後一個下午,慕培源帶著圓圓來了醫院探望她。
圓圓一見到她就立刻撲上來抱住了她,奶聲奶氣地問她:“嬸嬸,你為什麼不回家?圓圓好想你啊!”
秦傾頓時就紅了眼眶,默默地抱著她,很久之後才輕聲回答道:“因為嬸嬸病了,要在外面治病。”
“那你的病什麼時候好啊?”圓圓仰起臉來,大眼睛裡的都是孩童的天真無邪。
秦傾忍不住親了她一下,才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圓圓聽了,便不開心起來,拉著秦傾不停地撒嬌。
秦傾默然許久,對上慕培源的視線,眼眶禁不住再度發熱。
慕培源眸色沉沉,只是道:“什麼時候想回來了,我叫司機去接你。”
秦傾聽了,眼眶又一次變得很紅很紅。
自從她住院之後,慕秦川每天都來,可是他終究是有公司要看管的人,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出現。出院的那天他就叫司機來接秦傾,而與此同時蔚蔚也來接秦傾,秦傾自然是被蔚蔚接走了。
當天晚上下班後,慕秦川就來到了上官家,可是卻並沒有見到秦傾。
蔚蔚坐在沙發上,平靜淡漠地開口:“秦傾說了,離婚的事情她暫時不會再提,可是在她做出真正的決定之前,請你不要再打擾她。”
慕秦川當下便不知是喜是憂,“她到底在哪裡?”
蔚蔚抬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