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我知道我不該回去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才傳來慕秦川的聲音，“今晚不行。我有時間的時候回來？”

　秦傾於是說：“那，不如我來公司找你啊？”

　“太晚了。”他沉聲道，“不要出門了，聽話，早點休息。”

　秦傾靜默片刻，才回答了一句“好”，隨後掛斷了電話袋。

　掛掉電話，她卻依舊沒有離去，依舊站在原處，仰著脖子看著慕秦川所在的那層的那個窗口。

　一直到一個多小時候，那扇窗口的燈熄滅，秦傾彷彿才回過神來，揉著自己僵直的脖子，轉身走到路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就在她上車的時候，公司停車場裡緩緩駛出了一輛黑色轎車，開車的人是慕紹南。

　已經夜深，這一地段並沒有多少車輛，因此站在街邊上車的秦傾就格外顯眼，一下子就落入了慕紹南的視線之中。

　車子緩緩駛入大道時，秦傾乘坐的出租車已經開走了，慕紹南卻緩緩停下車來，抬頭看了一眼慕秦川所在的辦公室。

　一片漆黑，似乎慕秦川又已經在公司睡下了。

　慕紹南停了一會兒，才重新啟動車子，往家裡駛去。

　這天晚上，秦傾卻沒有回家，她去了自己從前租住的小屋，現在裴欣住著的那個地方。

　敲開門的時候，裴欣穿著吊帶，綁著頭髮，嘴角甚至還有一些湯汁，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秦傾看見她的樣子就笑了起來，“你在幹嘛？”

　裴欣見到她，實在是大大地驚訝了一番，連忙將她拉進屋子裡，“這麼晚你怎麼會過來？”

　進了屋，秦傾才發現她原來還在加班，桌上擺著筆記本電腦，周圍一堆攤開的文件，旁邊還有一碗正吃到一半的泡麵。

　“好香啊。”秦傾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羨慕地說道。

　裴欣一怔，看了看自己桌上的那碗泡麵，隨即道：“你不會還沒吃晚飯吧？”

　秦傾如實地點了點頭。

　裴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便轉身走進廚房，“那我給你煮一包吧，一包夠嗎？”

　秦傾坐在沙發上，呆呆地回答道：“那就兩包好了。”

　裴欣吃了一驚，忍不住又從廚房裡探出腦袋來看了秦傾一眼，卻見她神色有些迷茫悵惘，想了想，還是乖乖煮了兩包面。

　秦傾看起來是真的餓壞了，竟然將那兩包面都吃完了！

　裴欣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直到她放下碗，才終於開口問道：“怎麼啦？你跟慕秦川吵架了？”

　她還沒忘記當初秦傾說會繼續租這裡的原因，就是萬一哪天跟慕秦川鬧了不愉快，也可以有個自己的小小避風港。

　“沒有。”秦傾收拾了自己的碗筷，順便也收拾了裴欣那份，起身走進廚房，“只是他總也不回家，我有些生氣。”

　“哦，這是小事嘛！”裴欣聽了，微微鬆了口氣，“你跟他談談就好了，不要為了這種小事吵架。”

　“嗯，沒有吵架。”秦傾一面洗碗，一面回答道，“我就是想等等看，他什麼時候才知道回家。”

　裴欣便又湊上前來，“真的沒事？”

　秦傾搖了搖頭，“沒事，你接著去忙吧。”

　“行，我今晚估計要通宵的，你待會兒自己洗洗睡吧，不用管我的。”裴欣說著，便又回到了電腦前。

　秦傾本來還想問問她工作怎麼會這麼辛苦，看見她努力奮鬥的模樣，終究是沒有說什麼。

　洗過澡，穿著裴欣的睡衣，秦傾躺在這張曾經熟悉的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

　不知不覺就想起了慕秦川曾經賴著住在她這裡的情形。

　那個時候，多開心啊……

　秦傾有些回不過神來，陷在回憶之中，睜眼到天明。

　裴欣還真是熬了個通宵，秦傾起床後，她正有氣無力地賴在沙發上。秦傾便走進廚房做了早餐，兩個人一起吃完，各自出門上班。

　同日的慕氏，一大早便是一場各部門主管的會議，由慕紹南主持，慕秦川列席。

　單這個會就開了三個小時，等散會時已經是吃午飯的時間了。

　主管們紛紛離去，慕​​秦川這才舒展了一下筋骨，也準備離去時，慕紹南卻突然喊住了他，“留一下。”

　慕秦川轉頭看他一眼，點了點頭，這才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待其他人全部都離開了會議室，慕紹南才開了口，“你幾天沒回家了？”

　“三四天？”慕秦川微微皺了皺眉，“記不清了。”

　慕紹南也不多言，只是道：“昨天半夜的時候，我在公司樓下看見了秦傾。”

　慕秦川聞言，神色分明一滯，“半夜？”

　“大概一點多的時候。後來她打車走了，沒有回家。”慕紹南說完，便站起身來，走出了會議室。

　慕秦川坐了片刻，忽然拿出手機，看了看昨晚的通話時間。

　十二點零五分的通話，通話時間是一分零五秒。

　他還記得，她掛掉電話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

　紀西走進會議室的時候，看見慕秦川靜靜坐在位子上，漫無意識地翻轉著手裡的手機，神情似乎有些怔忡。

　紀西緩步走上前來，“老闆？”

　慕秦川似乎這才回過神，眸色微微一沉，“什麼事？”

　“該是時候吃午飯了。”紀西提醒道。

　慕秦川又頓了頓，這才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前的時候，他才忽然停住，“我幾天沒回家了？”

　紀西一怔，隨後才回答道：“五天。”

　竟然已經五天了？慕秦川抬手看了看表，忽然道：“給她打電話，約她一起吃飯。”

　紀西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才回答了一句，“好。”

　慕秦川走進辦公室，紀西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電話，呆了一會兒，他又將電話放了回去，隨後走進慕秦川的辦公室，“電話不通，可能在忙。”

　慕秦川眉心微微一皺，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出去吧。”

　“那午餐照舊？”

　“嗯。”慕秦川伸手撫著額頭，淡淡道。

　紀西這才轉身走出去，拿起自己桌面的電話，訂了兩份工作餐。

　下午的時候，慕秦川約見了兩個從前的老客戶，在辦公室裡商談著今後的合作事宜。

　紀西在旁邊記著一些東西，一抬頭時，卻總能看見慕秦川在笑過之後，會有片刻的失神。

　紀西心情有些沉重，卻只能默不作聲。

　跟客戶談完事情，晚上照例是宴請，因為是非常重要的客戶，所以慕秦川親自出席，當然也帶了紀西作陪。

　餐桌上賓主言歡，慕秦川多喝了兩杯，散席之後，原本還定了別的消遣，慕秦川卻忽然對紀西道：“待會兒你好好陪兩位老闆。”

　紀西聞言微微一怔，“那你呢？”

　慕秦川揉了揉眉心，“我回家。”

　紀西一頓，連忙又道：“這兩位客戶很重要。”

　慕秦川忽然就瞇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絲薄笑，“意思是我不該回家？”

　“不是。”紀西連忙道。

　慕秦川大概是真的有些喝多了，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眸光有些發怔地說：“我也知道我不該回去，可我就是想回去。”

　說完，他驀地轉身，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紀西聽完他那句話，有些發呆。他似乎知道他在說什麼，卻又彷佛沒有全懂。

　事實上，從慕秦川跟秦傾分手，秦傾離開G市回去H市之後，紀西原本認為自己很了解的老闆，便一直處在了讓他似懂非懂的位置，直至如今……

　慕秦川在八點鐘左右回到家，樓下只有明姨一個人在，聽見聲音就迎了出來，見著他就使勁地掐，“你還知道回來啊？多久沒回過這個家了你還記得嗎？”

　慕秦川被掐得彷彿酒都醒了大半，連忙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虧你還記得回家的路啊？你還有個媳婦兒你記得嗎？ ”

　慕秦川伸手攬著明姨低笑了一聲，“記得。她呢？”

　“還沒回來呢！”明姨回答道，“下午的時候打了電話回來說今晚加班，估計要弄到很晚。”

　慕秦川聽了，沉默片刻之後點了點頭，“我去接她。”

　“這還差不多！”明姨說著，忍不住又重重擰了他一把。

　慕秦川於是又上了車，讓司機把車開到了秦傾公司的樓下。

　他沒有給秦傾打電話，也沒有上樓去找她，只是靜靜地等著。

　也許昨夜，她也就是像這樣等待在他的公司樓下？

　慕秦川靜靜地想著，胸口有些發堵，頭也彷彿痛了起來，忍不住閉目靠在後座上，對司機說：“她出來了叫我。”

　“好的，慕先生。”司機回答道。

　他靜靜地靠坐在那裡，竟不知不覺小寐了一覺，再睜開眼睛時，兩個小時已經過去了。

　“慕先生，太太還沒有下來。”司機見狀，連忙道。

　慕秦川應了一聲，轉眸看向那座大廈的門口，沒想到剛好就看見了秦傾從裡面走出來的身影。

　她走得很慢，微微低著頭，分明就是沒什麼精神的模樣。

　慕秦川坐在車裡，看著她如同木偶一般地走到公交站台那裡，隨後就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再動。

　這個時間公交車已經收班了，她站在那裡應該是想要打出租，可是無數輛亮著空車的出租車從她面前經過，她卻依舊一動不動。

　慕秦川看著秦傾這個樣子，那種胸口發堵的感覺似乎越來越明顯了。

　司機連忙回頭看向他，“慕先生？”

　慕秦川剛要叫他將車開過去，卻忽見車流之中一輛白色越野靠了邊，停在秦傾面前。

　秦傾正失神地站在那裡，忽然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來時，已經有一輛車停在自己面前，而車裡面的人，是鬱英哲。

　鬱英哲下了車，走到她面前，“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秦傾這才彷彿回過神來，朝他微微一笑，“加班啊，剛剛下班。”

　“加班？”鬱英哲微微皺了皺眉，“如果我沒記錯，《南生》的藍紙應該在今天下午就出了吧？”

　秦傾抿了抿唇，回答道：“是啊，只不過我在整理下期的資料，一不小心弄得晚了些。”

　“難得一個週末，該放鬆就放鬆，都交了稿還為下期的資料加班到這麼晚，別人知道了，該說我這個老闆無良了。”鬱英哲微笑著嘆息了一聲，隨後道，“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秦傾道，“我打車回去就行了。”

　鬱英哲卻已經拉開了車門，“上車吧，就當獎勵你這麼努力工作。”

　秦傾聽了，其實心裡很是慚愧，但她還是上了車。

　“給我個地址。”鬱英哲也上了車之後，微笑道。

　秦傾想了想，報出了裴欣住的地方。

　鬱英哲聽了，似乎有些疑惑，“慕家在這個地方？”

　“不是。”秦傾笑了笑，“我約了朋友，要去她那裡的。”

　鬱英哲這才點了點頭，開車前往。

　晚上道路通暢，很快就到達了秦傾報出的目的地，秦傾推門下車，“謝謝你，鬱先生。”

　“應該的。”鬱英哲微笑道，“你朋友住這裡面？要不我送你進去？”

　“不用了，走幾步就到了。”秦傾道，“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

　鬱英哲點了點頭，才又道：“那改天再和蔚蔚約你吃飯。”

　聽到好友的名字，秦傾才又露出真實的笑臉，“好啊。”

　鬱英哲掉頭離開之後，一輛黑色的車子悄無聲息地在對面的車道上停了下來。

　而秦傾也沒有走進小區​​，在街邊站了一會兒之後，她走到一個藥店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她不想回家，但其實也不想來打擾裴欣。因為原本就不是什

　麼大不了的事，連續兩天跑來，反而怕嚇著裴欣。

　可是又能去哪裡呢？ G市這麼大，她還能去哪裡？

　慕秦川坐在對面的車子裡，看著她形單影只地坐在那個已經關門的藥店門口，看著她一點點地紅了眼眶，隨後毫無自知地掉下了來。

　他呼吸驟停，竟無法動彈。

　直至司機低聲喊了他一聲，他才重新回過神來，又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摸出手機，給她打了電話。

　第一遍，她似乎沒有聽見，仍舊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連神情都沒有變過。

　第二遍，她才彷彿察覺了什麼，摸出包包裡的電話後，用力擦了擦眼睛，看向手機屏幕。

　電話卻在​​這時斷了，慕秦川便又打了一次。

　這一次，她才彷彿看清了來電人是誰，她又擦了擦眼睛，隨後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接起了電話，“餵？”

　電話中傳來的聲音依舊帶著濃濃的鼻音，聲線卻是平穩的。慕秦川捏著電話，低聲道：“還在加班麼？”

　“沒有。”秦傾強忍著某種情緒，努力使自己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加完班了，我跟同事吃宵夜。”

　“我來接你？”

　秦傾怔了怔，“你……回家了？”

　“嗯。”

　她忽然就頓了頓，將電話拿開了一點，捂著嘴抽了口氣，這才又將電話貼到耳邊：“不用來接我，我們已經吃完了。我已經打到車了，很快就回來。”

　慕秦川聽了，低低應了一聲，目光中，卻仍是她用力抹著眼睛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