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著陸
“謝爾,等會兒你能幫我照看好大家嗎?駕駛飛行器很耗精神力,我可能騰不開手,到著陸前都不會離開駕駛艙。”
楊深站在駕駛艙前,看著眼前被他單獨叫過來的金髮少年,認真地問他。
“把這些告訴我,不怕我趁你無暇他顧殺了你?”謝爾似笑非笑地,意有所指地看著對面的人。
楊深搖搖頭,沒有說話。
謝爾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那位藍皇陛下都不敢相信我,你怎麼敢,哎我真不知道說你天真好還是說你蠢好。從這點上來說,你跟……還是蠻像的。”
他說著說著,大概忽然覺得無趣,輕輕“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晃晃手,“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楊深這才笑笑,對他伸出手,“我要是說我相信你就像那位總統大人一樣太假了,其實我真的有點害怕。”
“所以我只是在賭自己的運氣,謝爾,希望我不會輸,我是說,不止是現在。”
被太過坦白的人搞得有點無語的謝爾鬱悶地看著對方伸過來的手,半天才非常嫌棄地伸出一根手指,象徵性地在楊深掌上戳了戳。
這就算是握過手了。
他撇撇嘴,“那我們就看看你的運氣能有多少——說真的,至少到目前為止,確實很驚人。”
驚人的運氣嗎?看著謝爾話音未落就轉身立刻離開的背影,楊深收回手,若有所思。
的確正如那個人所說,他能走到今天運氣的成分實在太大了,無論是重生還是與藍夙淵關係的改變。
但這種東西終究可遇不可求,如果他過分依賴於此,那就一定有一天會輸得一敗塗地,所以他一直在試圖提高自己的實力。
坐到駕駛座上,楊深在腦海中呼喚光腦,“塞因斯,迄今為止我的駕駛經驗僅有一次,並且都是水中的樓船形態。現在我們要離開海洋,我的精神力能否支撐海陸空幾個形態的轉換?”
“啊,說實在的,有點勉強咳咳。”
如果塞因斯有形象的話,它現在一定在做聳肩的動作和無奈的表情,楊深毫不懷疑。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並沒有因為塞因斯的判斷而遲疑,取出接駁線,連接好自己的腦域,放出精神領域。
在樓船裡面的人霎時感覺一陣震盪,還沒等他們呼喚出聲來,腳下又平穩了下去。
耳邊好像響過一陣巨大的水聲,從天空俯瞰,就能看到美麗的樓船破浪而出躍出波光粼粼的海面,然後迅速變成了另外一個形狀。
“等等,那是什麼!”慌亂中不知是誰驚訝地高叫。
隨即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異樣。
“光!那是光!”
“好亮!”
“眼睛睜不開了!”
“……這種顏色……這種顏色……是陽光嗎?那是?傳說中的陽光?”
“我們離開深海了?”
突如其來的明亮光線從改變了形態的樓船——現在不是樓船了,他們說不出那是什麼東西,只知道有無數道光線,從窗戶間驟然穿梭進來。
不能適應的人們下意識地用手掌擋住眼睛,卻又在回過神來之後忍不住放下遮擋物,爭先恐後地去看那光線。
長久的海底生活讓他們習慣了夜明珠溫和的光線,突如其來的直射讓他們紛紛流下生理性的淚水,無法完全把眼皮撐開。
痛覺佈滿了神經末梢,像無數細小的沙粒在裡面。
然而儘管如此,當意識到那可能就是他們世世代代心心念念的陽光之後,沒有人捨得閉上眼睛。
窗戶邊擠滿了人,他們一邊拼命眨眼緩解不適合疼痛,一邊努力望著外面的世界。
大海在他們的腳下,是的腳下,樓船,或者說飛行器已經躍出海面,升上了高空。
遠處,是連綿無盡的陸地,雖然事實上地球上僅存的陸地已經非常少,但僅以人類肉眼可見的範圍來觀察的話,依然能給人一種一望無垠的感覺。
在這裡的所有人,除了謝爾和楊深之外,都是第一次看到這個角度的海洋和陸地,以及暖洋洋的陽光。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連些微的動靜都不再有,所有人此刻的心情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不敢讓任何的響動來破壞眼前的美夢,說不定一動,夢就醒了,而他們還在令人絕望的深海,時刻擔憂著失去鮫珠死於狂瀾。
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的人群臉上充滿了無盡的欣悅和希望,構成了一幅近乎神聖的畫面。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是誰第一個開口,撫摸著自己跳動著的火熱的心臟,低聲說:“感謝楊深。”
漸漸地,附和聲四起,從涓涓細流匯成汪洋大海了,宣洩著此刻難以言喻的激動。
“感謝楊深。”
謝爾冷眼看著這些內心歡呼雀躍的人們,卻很明白,離開海洋,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無論是他們,他,還是楊深,要走的路也許不同,但絕對都不會輕而易舉。
而此刻的駕駛艙裡,楊深已經滿身是汗,額頭的汗珠還在不斷地涔涔而下。
飛行器裝置的地圖是未經末日前的,對現在的地形完全不適用,這意味著他只能靠自己判斷降落的地點。
不能引起人類的注意,也不能離有人跡的地方太遠以免還要長途跋涉,還要適合飛行器降落。
他絲毫不敢鬆懈片刻,全神貫注地擴大精神領域,觀察著附近的環境。
“塞、塞因斯!”
“誒~我在我在~”
“你能把路過的地方製成地圖嗎?”舊的不能用了,製作出新的地圖對以後也是有利的。
“唔……我可以試試,但過後能量要加倍!不對!加兩倍!真是餓死個人咧,哦不對,餓死光腦咧!”
楊深哭笑不得,到時候取到了生物質能製劑,還不是要統統給塞因斯的嗎,他和藍夙淵又不吃那玩意兒。“好。”
“耶——開工!”
叮囑完塞因斯,楊深皺眉望著外面的環境,遠處已經隱隱可以看見人類活動的痕跡,再靠近就容易被發現了。
現在的飛行器都不是這個模樣,沙棠號被看見絕對惹人注目,無論如何,他該降落了。
那裡!
雖然有丘陵地形比較亂,但包圍起來的中間有一片小小的盆地,只要他小心一點,應該足夠安穩停過去。
確定了目標,楊深再聽不見外界的一切聲音,只全神貫注地操作著飛行器改變方向,向那個地方飛去。
塞因斯的估測沒有錯誤,他的精神力已經到極限了,如果外面現在有人能夠抬頭看到的話,就會發現一個奇怪的物體在半空中搖搖欲墜。
那晃動的模樣任誰都覺得它下一刻就會墜毀!
沙棠號裡面的乘客們也感受到了異樣,這回可不是沖出海面那一瞬間的晃動,持續的搖晃讓從窗戶射進來的光線都變得有些閃爍。
“怎麼回事?被鮫人發現了嗎?他們追上來了?”
驚恐的人們第一個想到了理由就是這個,但很快就被他們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我們現在在空中,鮫人又不會飛!”
“那是……這玩意兒沒能量了?楊深,楊深呢,是不是他在駕駛?”
“糟了,不會是楊深出事了吧,我們去看看他!”
不知是誰提議,大家就好像找了的解決方法一樣,紛紛向駕駛艙湧去。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攔在了門前。
“站住。”謝爾雙手環胸抱著,喝道。
“我們要進去看看楊深,萬一他出事了怎麼辦?啊——晃得更厲害了,會墜毀的!”
“對,讓我們進去,你讓開。”
謝爾抬眼看了看亂糟糟的人群,扯起嘴角,“他不會有事的,但如果你們進去的話,我們大概就真的要墜毀了。”
看來楊深讓他照看這些人也不是沒有意義,放任他們沖進去的話,雖然他們是出於擔心楊深的安慰,可能結果就只是毀滅了。
不過,楊深啊楊深,這可真是個大難題啊。
這麼多人要衝一道門,他謝爾一個人要怎麼擋住,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種事情,大概只有古老的傳說裡才會存在吧。
不過既然對方都敢冒險把安危交付予他——謝爾側頭看了看窗外,飛行器正以一種古怪的類似墜毀的方式向地面沖去——那他也不能讓他的賭客太失望才對。
“你胡說什麼,你的意思是我們只會添亂?”
一個男人不忿地叫道。
謝爾半步不移,“當然,你們本來就是添亂,喂,我說那位小姐,你想死的話,就再上前來好了。我也可以禮貌地把路讓開,如果你們之中誰說,自己能解決現在的狀況,讓所有人都平安著陸的話。”
他笑了笑,繼續,“當然,如此到時出了什麼問題,那請那位先生或小姐一定要擔負起責任,嘖,不對,就算他不想大家也不會放過他吧。”
一陣詭異的沉默,腳下是還在繼續晃動的飛行器,剛剛還在騷動的人群卻像凝固一般停了下來,很多人都浮現了不甘的神色。
卻暫時沒有人再湧上前。
“我說你小子,那你保證楊深的安危嗎難道?”
“啊,這個嘛,當然不保證。”謝爾無辜地聳了聳肩。
“媽的,就姑且聽你一句,反正就算死,能死在陸地上也不枉了!”不知誰憤憤說。
謝爾垂下眼睫,心想,他可還沒打算在這裡死,楊深啊楊深,可千萬不要辜負他的用心。
駕駛艙裡,楊深已經再次進入了那種玄而又玄的境界,理智被抽得點滴不剩,整個人只剩下本能。
外面的喧囂他依稀能夠聽到,謝爾的聲音更是清晰地傳過來。
可以的,他做得到,一定!
砰——飛行器以古怪的姿勢落到了丘陵包圍的盆地裡,沒有墜毀也沒有爆炸,只是降落聲音稍微響了一點。
駕駛艙裡的楊深渾身虛脫,軟倒在操作臺上,連接駁線都無力取下來,卻忍不住笑起來。
終於……成功著陸了。
外面的謝爾伸手按住牆壁,也松了一口氣。
驚魂未定的人們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們著陸了!他們順利著陸了!他們真的安全無恙地著陸了!
“萬歲!!”轟鳴般的歡呼聲差點掀翻了整個飛行器,到了此刻,他們終於能夠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而閉上雙眼劇烈喘息的楊深默念,藍夙淵,等我,我一定會在你壽命燃燒殆盡前找到方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