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故人相見
繁花盛開的園中,枝繁葉茂的樹下,四個孩子圍坐一圈。
『逸逸,這個甜甜的,一點也不膩,你試試看。』
『逸逸,你覺得是昨天的義大利餐還是今天的法國餐好吃?明天要不要再換一個口味?』
『逸,管家伯伯今天早上還說要你多吃一點呢,你怎麼就吃那麼點?』
『零……』
『臭小瑾,那個是我要吃的!』
『我已經吃下去了,你想怎麼樣?』
『逸逸,你看小瑾欺負我!』
『零……』
『逸逸,你怎麼不吃了?』
『逸,你怎麼了?』
蕭逸疑惑地轉過頭去:『有人,在叫我。』
『我們沒有聽見啊。』三姐弟豎起耳朵也沒聽見。
『零……』
聲音由遠及近,蕭逸有些恍惚地站起身來,這個名字,好久,都沒有聽見過來。
加快腳步,循著聲音找過去,穿過矮小的灌木叢,蕭逸在小徑的一頭停下來。
『零。』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就在蕭逸的幾步之遙處。
淺灰色的柔順的髮絲貼著額頭,同樣淺淺的灰色眼睛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蒼白的膚色顯示著這個少年身體的虛弱,淡粉的唇勾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你,是誰?』
眼前這個陌生而虛弱的少年,竟給自己一種熟悉的感覺,蕭逸問道。
『我總算……找到你了。咳咳,咳咳……』
『逸逸(逸),你走那麼急幹什麼?』
三姐弟隨後追過來,卻見蕭逸和一個病弱地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少年對視。
『逸逸你認識這個哥哥?』司琉瑜好奇地問道。
『我……』剛想說不知道,腦中忽然閃現一個『人』的身影,遲疑地張嘴,『阿,風?』
『你還記得我。』少年——阿風,微微一笑,那笑容給人感覺如沐春風。
……
用藉口支開司家三姐弟,蕭逸和阿風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
見蕭逸時不時打量著自己身下的這輛輪椅,阿風笑道:『你還是老樣子。』
在作為鬼魂飄蕩的時候就是個移動問題庫,對什麼都感興趣,現在也沒有改變。
『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蕭逸有好多的疑問,都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了。
『沐雪陽,聽說過麼?』
『沐家的下任家主。』
『咳咳,就是我,咳咳。』
『……據我所知,沐雪陽已經十三歲了。』
『你,咳咳,看我不像嗎?』
『但是,我記得我比你先投胎啊。』在阿風,也就是沐雪陽斷斷續續的敘述中,蕭逸總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年,阿風一腳把蕭逸踹進蕭敏兒的肚子後,回去敲詐那個醉酒的鬼差。
在鬼差惶恐下,被他撈到了不少好處。
先是鬼差被脅迫又交給他一個未來的名額,然後同意他不用度過哭哭啼啼的嬰兒時期,直接長大變得有自己的思想,最後還讓他生在一個富貴人家,好吃好住。
『咳咳,咳,誰知道,那個鬼差居然還留了一手。』沐雪陽忿忿地說。
一醒過來,正要高興地歡呼三聲,結果卻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跟一個剛出生的小奶娃有什麼兩樣?!
好不容易和病魔奮鬥了半年,能夠說些話了,沐雪陽就立刻憑著記憶尋找零。讓人從蕭敏兒生產的那個醫院開始尋找,一路查到零竟然從蕭逸變成司琉逸,終於確定了他的方位,沐雪陽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來看看蕭逸了。
『我想……你既然連投胎都沒有登記……那麼一定也沒有服用彼岸膠囊…記憶應該會保留……咳咳……所以就試著來找你了……』
彼岸膠囊?哦,對了,記得阿風對自己提過,那是用曼珠沙華提煉而成的藥,凡是要投胎的鬼在投胎前都會服用。
『那你怎麼會還有記憶?你這樣醒過來,沐雪陽的家人不會懷疑嗎?』
『因為我……咳咳……沒有吃膠囊……原本鬼投胎要有鬼差在一旁監管……我向來是和那鬼差要好……第一次他是看在交情的份上相信我……第二次……咳咳……是不想被告發也沒有看著我……』
咳得本來就蒼白的臉更是血色盡無,沐雪陽停下來休息了片刻。
『我進入了沐雪陽的身體,接收了他全部的記憶,所以說我就是沐雪陽,這話一點也不假。』
『你的腳……』蕭逸輕輕觸碰了一下沐雪陽的膝蓋。
『咳咳……沒事……坐這個輪椅可舒服了……都不用力氣……你不是喜歡研究新奇的東西嗎?這個輪椅可是特別定制的,功能多到我一開始用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沐雪陽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臉上的笑容和當初蕭逸回頭的那一眼看到的一樣。
『阿風……』
蕭逸坐在沐雪陽的腳邊,頭靠著他的膝蓋。
腳,是沒有辦法了吧。所以你才避而不談,盡說些我感興趣的東西來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們,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啊。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為了我,困進這個殘缺的身體中呢?精明如你,什麼都考慮到了,又怎麼會連那麼簡單的健康問題想不到,其實,你可以選擇過得更好的吧。
沐雪陽也停住了話,瘦長的手輕輕撫摸著蕭逸柔軟的髮絲。
零,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一定是在自責。我只是不放心你啊。我在這世上呆了那麼久,早就看開了。
人生短短幾十載,估計就這個身軀,很快就會結束了。想來看看你,會不會笑了,過得好不好,這一生的目的也就達成了。回去了,自然會再去找那鬼差好好敲一筆。
『不要離開。』蕭逸閉著眼小聲地說,活在我看得見的地方,讓我看到你會幸福。
『恩。』沐雪陽也閉著眼輕聲回答,即使時日無多,也讓我陪著你吧,幫助你彌補上一世的空白。
從遠處看去,灰發少年溫柔地撫摸著黑髮孩童的頭,孩子安靜地靠在少年的膝上,兩人都閉著雙眼,像是在享受這一刻的靜謐,周圍的陽光一圈一圈地散開,一切都朦朧地好似在畫中一般。
冥冥之中,兩個毫無關係的人,生命的線條交集,糾纏,成為了有著比起血緣羈絆還要深刻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