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唐潛一夕之間在唐家內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唐潛本身並不至於讓大家如此關注，他的身世大家嘴上不說心裡通透，進門的時候大家有過短暫的猜測，想著唐嘯會將這個小兒子置於何種地位，不過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漸漸地也沒有人再刻意去關注了，就像他們也不太關注唐家二少一樣。

　　後來他們對小少爺的印象也無非剩下了生得精緻纖細，還算討唐嘯的喜歡，也不再有其他多餘的。

　　但唐潛在書房裡那突如其來的一招實在是讓他們震撼不已，再加上唐嘯那麼明顯的縱容和那一瞬間對小兒子的無限興趣，頓時引起無數猜想。

　　唐家那些稍有些地位的人雖然不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場，但大家聚在一起聊起來，言詞間也稍稍地有了些偏向，一大部分人認為唐雲天是當仁不讓的繼承人，他從小生活在唐家備受熏陶不說，從十四歲就開始著手學習幫派裡的事務，處事果決手段狠辣，如今有越來越上道的趨勢，再加上他和唐嘯如出一轍的挺拔身材和剛毅的面容，怎麼說唐家當家這個頭銜也更適合戴在他的頭上。

　　而小少爺那副模樣，——柔弱纖細，怎麼說真有些上不了這樣的大檯面。

　　另外小部分人則覺得大少爺的脾氣過直，做事有些草率，不好聽的說，大少爺有勇卻無謀。

　　結果，大家委委婉婉地聊著天發展到後來簡直變成了爭吵，差點兒演變成戰爭，一群被沖昏了頭的骨幹們二話不說地跑到唐嘯跟前去了。

　　在天人交戰後，不經意路過看見一切的唐雲天沒忍住衝動，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唐嘯的書房外，側著身體聽裡面的人說話。

　　那些人甚至連「自古以來，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賢」的話都搬了出來，唐嘯隨他們沖沖而來，各執己見地在他面前激動地說著一大堆道理，爭得臉紅脖子粗，毫無形象可言，他到也沒有厲聲喝止或者動怒，反而是好整以暇地聽著他們爭論。

　　吳叔安靜地站在旁邊，看著他先是聽著，後來便目光深遠地暗自沉思，但從臉上卻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其實唐嘯此刻心裡想得到不複雜，他只是在想，這些人為了小兒子昨天微露的那小小鋒芒就鬧成這樣，那他的小兒子此刻又在幹什麼，是不是知道他已經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亂。

　　唐潛對於書房裡發生的一切毫無知覺，因為他正在練習書法，寫書法這種事最講究的就是入靜，講究個凝神靜氣。

　　剛被帶回唐家的時候他寫得一手蟲爬似的字，唐嘯每次見他寫字都跟吃了只蒼蠅似的難受，都說字如其人，他卻想不通他精緻秀美的小兒子怎麼就沒遺傳到他或者龍家小姐這方面的基因。

　　後來實在是對他的毛毛蟲字看不下去了，唐嘯直接給他請了專業老師，學業如何暫時不提，先給我把字練好了！

　　他當時那狠厲的眼神讓老師都寒了一下，頓時不敢懈怠，盡責地教導起來。

　　好在，唐潛到底還是繼承到龍家小姐的優良基因的，龍家小姐當年就畫得一手的好畫，唐潛雖然對畫畫興趣不大，但俗話說書畫不分家嘛，他意外地喜歡寫毛筆字，每天都要寫上一會兒，不消大半年，那一手書法寫得連教導他的老師都覺得自慚形穢。

　　唐潛移開鎮紙，拿起剛寫完的一幅字，掀眼就見有人默不作聲地杵在他的房間門口，一驚，直到看清是自己的大哥才笑嘻嘻地跑過來，拉著唐雲天的手說，「大哥你來了怎麼都不說話，把我嚇了一跳。」

　　唐雲天俯視著矮他不少的小弟，眼裡晦暗，面部也顯得十分僵硬，意味不明地說了句：「哪裡是我嚇了你一跳，你到是把我嚇得不輕。」

　　他剛從父親的書房過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走著走著就到這裡來了。

　　「他還小，再隨他玩幾年。」唐嘯只用這一句話打發了那群喋喋不休的人，那其中的意思是再玩幾年讓他做繼承人還是玩幾年再糾結這種事他沒明說，但他話已至此，再不識相地閃人就是不知分寸了。

　　一時間，大家的心卻比來時更亂了。

　　唐雲天也不例外。那巨大的危機感沉重地壓在他的身上，害怕失去的他完全沒有了安全感，下意識地認為父親那句話的意思是等小弟再長大一些就專心培養他將來頂替自己坐上唐家當家的位置。

　　因為唐雲天莫名的話唐潛怔愣了會兒，但隨後他還是像之前一樣笑瞇瞇地拉著唐雲天的手臂拉他進自己房間坐。

　　唐雲天心情糟糕，一把甩開他的手，惡聲吼道：「別他媽再給我裝了！」

　　突然被吼的唐潛傻傻地呆站在原地，被甩開的手可憐地滯留在半空中，張口發出小小的聲音，未到變聲期的他聲音細細柔柔的，「大哥……」他喊。

　　唐雲天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此刻的心理簡直複雜地無法言說。

　　他沒想到認識三年，原來他的小弟是個深藏不露的狠角色，也沒想到才十一歲的他就那麼簡單地追上了自己。他已經十七歲了，他的野心很大，就是將來坐上父親的位置，所以一直很努力。

　　沒想到……一瞬間好像天變了。

　　他甚至想到了，之所以父親那麼喜歡小弟，是不是因為早就發現小弟其實是個厲害的角色。

　　這一切想法在剛才偷聽到書房裡的話之後彷彿已經變成了既定事實，讓他驚慌不已。

　　唐潛一言不發地轉身回到書桌前，唐雲天沉著臉盯著他瘦削的後背，眼眶泛紅，他心裡有些內疚，但此刻更多的還是憤怒，憤怒他的三弟一直在裝天真的傻子把他們都蒙在鼓裡，然後突然一鳴驚人。

　　要裝傻子，索性——

　　為何不索性一直裝下去。

　　「大哥，這個給你。」唐潛把新寫得那幅字遞給唐雲天，那是個靜字。他要大哥靜下心來，安心地把他排除在威脅之外。唐潛仰頭朝他微笑，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大哥，你不用擔心，我一點都不想當什麼老大，我不會和你爭的。」

　　他犀利地看穿了唐雲天的心思，面上卻一如既往地親密乖巧。

　　他擁有著他們強大的父親所特有的於沉靜中顯示出來的智慧，他這個弟弟真的沒有那份野心嗎？

　　唐雲天迷惘了。

　　很多年後的今天，唐雲天站在宴會廳外的陽台上，想起那時候阿潛嬌嫩的臉上堅定的表情，和他說自己不想和他爭位子時認真的表情，或許三弟真的從未有過那麼大的野心吧，而他從一開始就一直杞人憂天耿耿於懷。

　　唐雲天沉默地凝望著空氣中的某處，肌肉的眼角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

　　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攀上他的肩膀，唐雲天條件反射地屈肘，龍潛將將躲過，不得不服氣地舉起手作投降狀，「大哥你的反應好快，是不是唐家都沒人是你的對手了？」

　　「閒來無事的時候就練練拳腳自然有長進。」唐雲天見是他，溫和地揚起嘴角，但他方才眼底一閃而過的戾氣沒逃過龍潛的眼，佯裝沒有發覺地靠在白色的護欄上，他側著頭笑道：「大哥，我回來你真的高興嗎？」

　　唐雲天大概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不由地一怔，像是埋怨他怎麼會問這種啥問題，曲起手指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沉著聲音說，「你這是什麼話，你是我弟弟，我不歡迎你回來難道還希望你像之前那樣不著家麼？」

　　「你不覺我這次回來我們都改變了很多？」龍潛噙著漫不經心的笑容漫不經心地說，似乎是隨口說說沒有經過任何思考。

　　唐雲天摸了摸他的頭，「人總要變的，你看現在你都長那麼高了。」

　　龍潛順勢抱住他，他的大哥長得極為高大，甚至比唐嘯還高出一點，這樣的大哥本來應該是很有安全感的……

　　唐雲天回到宴會廳後，龍潛轉身曲起胳膊肘靠在護欄上，雙腿交疊著，他從身後摸出一瓶順來的果酒，嘁地起了蓋子，對著瓶口直接喝了兩口，半響自言自語地無奈道：「要真能覺得高興就好了。」

　　喝完他把空瓶豎直地立在護欄上，在他轉身的時候風呼地把瓶子吹了下去，落在一樓引起一陣小小的騷亂。

　　果然誰都變了，以前他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