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雲鄉 (下)
芮轉臉望向同伴,如蟬翼般的光在他馬蹄下輔展,只聽他微微側臉說:“走吧。今天是努貝斯特別的日子,我們可不能錯過。”
“什麼日子?”芮搖晃坐馬上好奇問。
坐馬上,蕭恩回眸笑而不語。
兩人驅馬下坡,融入溫濕的白色晨霧中,紅通通太陽開始慢慢爬升,稀薄的晨震慢慢退去,從退去震霧中赫然出現一道斑珀的紅磚墻和圓拱門,才明白已經進達莊園的大門。沒有阻攔,沒有通報,馬兒自然進入,幾棵百年的無花果樹依墻開技散葉,中央一個長方形水池,遊一群野鴨,池邊幾個高大墨西哥人正往車上卸貨,見到有人進園,直腰身當看清來客時,大聲打招呼。馬直到臺階,芮坐馬上,擡頭,陽光正從霧氣中透下,使這座莊園在他面前呈現勻稱、美麗的雄姿,鑲玻璃高大橡木門打開,露出里面寬敞的遊廊,平坦屋頂,一扇扇洞開的百葉窗,從里面透出暖光,站臺階從流暢遊廊迎面而來一陣涼風,夾雜著莊園那特有的橡木鬆香味,好似熱情古典西班牙美人的微香,芮竟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這一切仍保有五十年甚至100年前生活狀態,可貴處在莊園雖古老仍保有生生不息的活力。
一個黑髮黑眼男人從遊廊大步而來:
“看看這是誰——蕭恩!”
蕭恩見他露出欣喜,跨步上臺階:“佩德羅,真難得啊……”兩人熱情的擁抱,那男人有一張墨西哥人粗獷的臉,卻有一雙精致大眼睛,哈哈大笑拉開說:“這句話,該我跟你說吧,來見見我未婚妻,歐維婭。”
“你定婚了?恭喜。外祖父他們知道了?”
“早知道了,就等你呢……他們人已經在葡萄院準備了,來——”男人拉蕭恩手臂。
“等等——”蕭恩轉身向系馬韁繩芮伸手,“亞文。”
男人楞楞註視芮幾秒鐘,突然暴發出大笑說:“天吶,我以為他們開玩笑,原來……是真的?”
蕭恩點頭:“亞文,這位是佩德羅,我兄弟。佩德羅,這位是韓芮宇。”
“叫我芮就行。”芮暗暗唏噓間,伸出手。
男人上前握住芮手,上下打量,朗笑:“你好,叫我佩德羅就行。來吧,大家等著呢,蕭恩。”說完,大步走向遊廊直穿後面的葡萄園。
芮暗暗瞄蕭恩一眼壓低聲問:“你怎麼沒告訴我,有狀況。”
蕭恩揚眉毛不明白:“什麼狀況?”
“你家人?”
一想到電影里,拿獵槍放獵狗保衛莊園的墨西哥人,而如果這對老莊園夫婦發現孫子找來個女婿而不是個媳婦時會不會……芮感覺喉嚨一陣發幹。
蕭恩噗笑說:“放心,他們一定會喜歡你,我保證。”
天曉的?
實事證明,喜好是有家族遺傳的,雖然那是蕭恩的外祖父母,但不虧是蕭恩的血親,當後葡萄園,綠蔭涼柵下,蕭恩介紹芮時,他們熱情洋溢反映令芮大感意外。
“很出色的小夥子啊……”老莊園主瞇縫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熟悉的贊賞目光令芮馬上聯想到他的外孫。而蕭恩的外祖母則更直接,這位體態豐盈,容貌和藹的老婦人擁抱芮,親芮的雙頰,見芮臉紅,咯咯笑說:“好可愛的小夥子,我喜歡。”
“怎麼樣,我說什麼,他們一定會喜歡你。”蕭恩暗地偷偷咬芮的耳朵,隨後拂一把金髮,卷起格子布襯衫,大步走向赤紅沙土地搬起一個空木箱子,一旁其他墨西哥人,甚至婦女歡笑著走向一排排葡萄墻。拿起特別小彎勾刀,摘下從藤蔓上一串串葡萄,那葡萄甚至帶著初晨的露珠。
原來他們到達時日子是正是努貝斯收割葡萄的豐收日,對於酒農,是一個大日子,全年對葡萄的辛勞將在今天收獲,然後紮成葡萄汁,贖買交貨場,或者收存酒酷——某種意義上,當地人視這一天等同與中國的春節。
芮略有耳聞,只是親臨實景卻被深深吸引,光芒萬丈的金色太陽下,赤紅的熱土地上,一排排翠綠的葡萄枝葉,持著沈甸甸的紫葡萄,所有人帶著豐收的喜悅,那種喜悅可以從每個人臉上,他們呼喊的聲音,婦女嘻哈大笑,甚至搬運木箱的節奏上感受到,那種大地賜與人類的豐收喜悅。
收割葡萄一直忙到傍晚,芮之後也耐不住性子,加了把手。其他人這才驚訝,這個看似學生樣的小夥子,力氣大如牛,一人杠兩木箱,速度還特別快,晚餐以及歡慶活動一直延繼到月亮高掛,墨西哥人天性好客,而老莊園主發現原來芮對釀酒還有一定了解,拉著芮一杯接一杯,胡天侃地。倒令蕭恩幹急眼,沒辦法……
等睜眼,芮發現已不是後葡萄園桌邊,而是一張柔軟而豪華的西班牙宮廷床上——撐上身撓頭髮,真是醉稀里糊塗,什麼時候被弄上來,都不知道……
月光婆娑從雪紗簾里射進,一股口幹舌燥感,令他起身,回頭見那金頭髮男人由於勞累陷入沈睡,小心翼翼從腰里移開那只手臂,見對方連睡容中都略帶某種不甘與郁悶,呷嘴間翻身睡去。
噗……
芮失笑搖頭——真想揉亂那頭金髮,起身赤腳去起居室找礦泉水喝,高腳櫃臺上卻只有冰鎮清綠飲品,拿過威士忌杯倒一杯,由於沙漠內陸,晝熱夜涼,紅銅的墻爐中,燃著爐火,發出鬆木的香味。而墻爐上竟放著一張張照片。
第一張里面,是一位黑髮美人和一個七八歲模樣的金髮少年。從鼻子、嘴唇甚至眼睛顏色,芮猜出那就是老莊主口中,蕭恩的母親,現任的州長夫人。第二張,則是十一歲的少年身穿擊劍服,一手舉防護頭盔一手拿獎杯。第三張,二十五歲的蕭恩身穿畢業黑色大禮服、神采奕奕向天空拋起博士帽。
一張一張,從兒童,到少年,再到青年,每一張無疑標誌著一段優秀的人生軌跡。
與自己不同,又與自己差不多。
二十一歲畢業轉隊、十八歲進警校、十歲跟母親到北歐,十歲前住在中國叫赤水的地方,有一個國家一級品酒師的外公,還一個寵愛自己的外婆。
八歲以前……
咽下清淳的飲品,嘴角彎起笑容,是想讓自己也融進他的生活中所以帶他回努貝斯莊園嗎?無疑,除了行政官身份,芮真的開始觸及到生活中他真實的一面。
默默盤腿坐在羊毛地毯上……
那在重重翠綠之中一雙藍眼轉瞬而逝,那頭耀眼金髮,渾灑的汗珠從兩鬢、發絲流下如寶石般閃閃發光,蜿蜒淌向鎖骨、胸口,那弓形的背脊,一雙結實雙腿插在土地……
吸氣間,喝下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望向盈盈爐火。
……蕭恩是否發現了,他在克意避開情事……
……那一次,不可否認,蕭恩非常體貼,只是同性之間那種事,他從心理到生理都……
……至少,他根本沒有歡愉,違背本性的情況下,身體本能在排斥,他不想令蕭恩過慮和誤解……
……他在乎蕭恩感受……
……可自尊讓他很難開口向溫森特提這方面的事兒……
……男人,誰願意說……
飲下淳甜的汁水,收起雙膝,搖晃杯中液體,入喉
……事實上,確實喜歡蕭恩那雙手……
……那種愛撫令他舒適而沈醉,修長的手指,帶力度手掌,按揉他的肩頭,撫過背脊,結實的手臂環腰的感觸,甚至滑入……
——咯噔——
身體觸動令芮突然醒捂,忙握拳支嘴,自己深更半夜在想什麼鬼東西,猛然察覺身體正迅速變化,胃中溫熱蔓延到了全身,渾身酥軟,而下身某個部位呼應般如心臟的跳動,那種本能原始的……
見鬼,冷水澡——
掙紮卻雙腿發軟,這個……怎麼回事?
“小心著涼——”沈穩而磁性的聲音撫過,芮驚跳,手中酒滑落被一只大手接住,而半起又搖搖欲墜腰身被整個環托,芮‘嗯’一聲蹙眉,扭頭才見火光中閃動的一雙藍眼,蕭恩看酒杯,一皺眉輕問:“深更半夜你坐這兒喝什麼酒。”
“什……麼……”
芮喘氣渾身酥軟,整個身子癱軟在蕭恩身上,令對方敏感察覺到了,略略揚眉,轉爾彎起嘴角,閃過一抹令芮心慌的性感笑容,索性攬過他整個身子坐入自己懷中,就著那杯子喝一口,輕輕問一句:“亞……文,親愛的?”
“不行……”芮拒絕的義正嚴詞,卻忘了對方是道中高手,低頭吻在他鎖骨處輕啄戲弄,半含的酒汁一粒粒滑過整個胸口,留下一條濕亮的痕跡。
“真的?”舌來回舔後頸,一片酥麻,“剛才想什麼來著?”
“沒……有——”芮困難吐字,下一秒低頭彎腰,那魔鬼的手掌覆蓋大腿,手指在敏感處逗弄,
“啊……嗯~~~~~”
“不老實。”捧起下墜的臉頰,吻上那嘴唇,品嘗如酒汁般甘洌的滋味,鬆唇間,微舔舌頭,“是不是,想這樣?”
“沒……”一下咬唇,從後攬住自己腰腹的那結實胳膊,手指向下滑進身體內部。芮渾身一顫,嘶啞低呼。
引來對方低笑,輕念:“……放鬆……”
“嗯!這個……”芮驚跳感覺什麼軟膠囊進入體內,慌亂喘氣,“蕭恩……我……”
“我知道……”蕭恩吻啄肩頭,感覺到肌肉由於酒精放鬆本能的警剔,略略放心——溫森特的建意很有效,酒精確實起到緩解反射性肌肉緊繃的問題——
手指輕輕向里推行,慢慢輕語,“對不起,親愛的,不會像上次一樣……——上次我沒經驗,我問溫森特要了樣好東西。”
芮在下一個動作里,仰頭吐息,手臂向後握住蕭恩的脖子,這是什麼感覺……溫熱間開始流動,麻熱,甚至澎脹撐開,濃重呼吸,哈氣間,忽然明白,羞紅臉,見鬼,這家夥——竟敢向溫森特要——
“你!渾球——唔……”
罵語掩沒在一片深吻中,四處遊走的雙手愛撫不斷,使每一片毛孔舒張,撩人觸動情弦,芮扭臉呼吸起伏不穩,皮膚染上暖暖的粉紅,而對方在他後背咬吸,一寸一寸,用牙咬,用舌頭沿那條性感的脊線一路向下。
芮感覺火開始在體內升蒸,身下更是難以把持。
“還不想?”可惡沈沈聲線,輕輕拂吹。
“不想……”賭氣咬牙艱吐。
“真的?”
“嗯……”扭動間咬唇汗珠粒粒滾落。
“嘆,那”失望而起的聲音雙臂隨意鬆脫,芮整個身子滑癱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下一秒,一副身軀撐在他上方,準確吻住他喘氣的雙唇,單臂擱起他的右腿,“那就只好,我想嘍……”
芮扭臉,跳動的火光,將那副強健的影子畫入地毯,同如野獸背脊,高高弓起,金髮墜下,蓋住整個視線,震動起伏間,汗在腹肌處匯集,一粒一粒,滴下,融入自己。
握手,仰頭,弓腰、鼻息的粗重,起伏間,不能自已,從開口喘氣,直到最後濃重急喘,震動與溫度節節攀升、升華成一絲絲灼熱而至烈的呼喊,直到零界點……
……
月光西斜,一絲涼風吹起紗簾,火苗盈盈變小,蕭恩輕輕收臂攬住情人的腰身,俯看伏在自己胸口仍氣喘的側臉,拉過毯子蓋上那一片桔黃火光下牙白光滑的背脊,激情過後,皮膚染為粉色帶著點點痕跡,而那張臉雙眼微墜輕輕如火跳顫動。
“喜歡這兒嗎?”
“嗯。”
“我愛你,我的亞文。”蕭恩輕輕撥開那頭散亂的黑髮,印上芮的額頭,“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嗨,Boy——
別把一切想太美,
現實世界冰冷、虛偽、無奈,
它沒有對錯,只為生存。
別以為,你救他性命,他就一定誠心以對。
別以為,他海誓山盟,你就一定廝守到老。
這是——現實世界,孩子——你知道的……
是的——總有一天……
……是的,你知道,總有一天……
下一秒,被後背烘烤已昏昏欲睡的眼睛睜開流露出幽幽的黑色。
“蕭恩……能答應我件事嗎?”
“什麼?”蕭恩俯臉,芮緩緩撐起身,避開視線側臉說:“如果有一天,你厭倦我們之間感情,或者……會成為你事業的累贅時,我意思……如果哪一天,你想終止我們的感情,不要像女人那樣敷衍我,搪塞我,直接跟我說,我會跟你分手。”
蕭恩意外拂過芮的臉,轉過,望向那雙黑眼睛問:“怎麼了?”
“答應我。”芮閉起眼睛。
“給我個原因,亞文?”
芮起身坐火爐前。
“蕭恩,也許……我母親的關系,我不相信天荒地老,很多情侶海誓山盟,天荒地老,但天沒有荒,地也沒有老,但情侶們卻分手了。現實中,我母親這類人太多了,他們也許相愛,卻因為現實生活,不得不分開……所以,我不相信永遠。我能理解那種感受,只是,如果那天來了,我希望,你給我——知道的權利。”
看著抱膝的背脊,蕭恩終於明白喬治那句話,芮真正想什麼,顧慮什麼……他比別人更害怕失去,所以不敢奢望未來,甚至幸福。
背後良久無聲,芮詫意間發現蕭恩起身離開了,然後回來,抓毯子將自己和他裹一起。
“既然你不喜歡浪漫,那就給你講段歷史,我們的祖先——潮穴洞人,交配季節時,會從鄰族搶雌性,因為害怕俘虜逃跑,會綁住她們雙手,一直囚在洞穴直到生孩子才讓她們出洞,之後,為不阻礙那些虜來的妻子幹活,鬆開雙手,改成用繩子綁住她們的一根手指,當他們需要她們時,只需要拉繩子——就是這樣。”
芮不明白間,蕭恩舉起一只指環,套上芮的無名指,接著說:“這就是。為什麼要‘洞房’,為什麼要‘戴戒指’,代表:我——捆住你了,你休想逃。諾。”說完,把另一只同樣套在自己右手無名指上。
芮瞪大黑眼睛,盯著自己左無名指,就聽蕭恩說:“我們不用海誓山盟,但可以珍惜每一天生活下去,直到頭髮都白了,就像我外祖父外祖母一樣,沒有明天,有今天。”
“……”
芮咬嘴側臉,漸漸裂嘴笑起來。引起蕭恩的不滿:“餵——餵——我已經吃虧了,讓你戴左,我戴右。全天下知道,我是個已婚男人了……你嚴肅點。”
“不是……經你一說,八成……你這個潮穴洞野人眼神不好,一千度近視,黑燈瞎火,雄雌不分,駝了個男的……噗——”
已經開始想象,一身西裝的蕭恩換成人猿泰山的毛皮,雙手打著胸膛。
“餵,餵——”蕭恩充分了解自己情人有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毛病,磨牙間威脅低叫,“不許亂想。”
“沒有……是你自己說的——”
“你——亞文!”
“哎呀,你幹什麼……蕭恩……不行——”
“既然事已至止,只有將錯就錯,入洞房了!”
“你——你——唔……嗯……”
“我愛你,我的亞文。”
“嗯……我……也是……”
《番外 完》
============================================================
作者有話:
關於潮穴洞人的典故,取此於CSI裏面一段對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從某些跡象來看,青鳥倒願意相信。
比如蜜月由來,搶親的由來。
趴倒在地喘氣……
終於完成了……
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