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捨不得閉上雙眼

　　很多人都以為前倫特國王雅各布已經死去，雖然當年原本要斬首示眾的行刑，最後在許許多多的突發狀況下沒有舉行，但每一個人都認為以當初雅各布所做的一切，恐怕修早在第一時間內就結束了他的性命。

　　因此，儘管仍然有一些人在奇斯統一飛翔大陸後想起他最後的去向，但也只是想起而已，對他們來說，這一個前國王在過去是個讓人痛恨的角色，在如今連想要在書本上多占一頁都難，所以就算想起那又如何？他註定是一個會被遺忘的角色。

　　尤其是後來，有人在當年皇宮附近的林區發現一座無名塚時，可以說每個人都認為修私下處理了雅各布，而且手段可能稍微激烈了一點，所以只能夠私下處理。

　　然而，事實上，雅各布還活著，他不但還活著，而且還活得不錯，修沒有繼續把他關在牢裡，而是讓他住在月都城堡裡的偏僻角落，原本那裡是園丁的住處，能住上三、四個人的空間還算大，重新整理過後雖然稱不上奢華，但也裝飾得相當典雅，放置一些手工的裝飾品，都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可是勝在溫馨。

　　這些東西不是修特地讓人佈置的，他雖然沒有殺他，可不代表會讓他繼續過著富裕的生活。

　　準備這些東西的，是負責監視他一舉一動的侍衛，這個侍衛是一個相當聰明的人，他明白雅各布儘管已經不是國王，但畢竟還是修的親人，修沒殺他必然有原因，

　　所以自然不可能太苛刻雅各布的生活，對待一個國王的親人殘酷，說不定有一天會等於是對自己殘酷。

　　可是雅各布的身份同時又是修的仇人，所以也不可以用太好的環境去對待，沒有人會喜歡看見自己的屬下過於親近賄賂自己的仇人。

　　兩相綜合之下，他決定在月都一些平民常逛的百貨店購買飾品來裝飾跟佈置雅各布的處所，佈置的方式仿照自家母親佈置家裡的方法。自己的母親是一個很平凡但是很居家的女子，所以依照母親喜好佈置的環境看起來還多了一種溫馨感。

　　處理好這些，他才讓雅各布住進，心想這樣一來應該不會得罪到任何一方。

　　雅各布不清楚侍衛的心裡是如何打算，但是他自從進了屋子裡後就發現自己還挺喜歡他的新居，這是一種很妙的情緒，因為他很少對什麼東西感到喜歡，頂多是覺得新奇有趣，但「喜歡」？這真是很特別的感受，連自己都說不出為什麼。

　　反正接下來的日子就要在這裡過下去，在一個喜歡的地方度過怎麼都比不喜歡的地方好……何況，之前他以為修可能會關他一輩子或直接斬首示眾，但他現在仍活著。

　　如果是照過去自己的個性，活著對他來說恐怕也不覺得有什麼好高興的，但自從在牢裡聽過那一個漂亮小娃娃說過的話之後，他有一種期待，有一種不想就如此消失人間的渴望。

　　所以他試著在這裡好好活著重新過生活，不但開始嘗試自己做家務，甚至只要一遇到人，不管對方是誰，他都會試著跟對方聊天，聊對方的生活，聊一些很平民很家常的話題。

　　他發現這些對話他聽都沒聽過，說起來有趣，可是沒有多少真實感，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動，他天生就是一個冷漠的人，要不然過去也不會成為那樣的國王。

　　就在他以為生活慢慢平淡，那個小娃娃說的什麼有沒有人記得感不感動等一堆話可能只是廢話時，一個真正的小娃娃跑進了花園，還直接進入他的屋子裡。

　　小娃娃有著一頭黑色卷卷的頭髮，因為年紀還小，所以發質很細，看起來有點蓬鬆的感覺。小娃娃的一雙眼睛是淡紫色的，白皙的皮膚充滿彈性，似乎只要用手稍微那麼用力一掐，就可以掐出水來。

　　他想他這麼多年來的荒唐還沒有讓自己的腦袋變得沒辦法運作，隨便一想他都可以猜到這一個突然跑到他屋子裡的小娃娃是哪裡來的人物。

　　在他還是國王的時候，他從沒有擔心過子嗣的問題，誰生了他的孩子他也不知道，只曉得好像有人跟他提過什麼某某妃子生了、某某侍女生了等等傳言，生下來的小孩他一律丟給別人處理，自己的小孩長得什麼模樣，除非孩子已經大到可以自動跑到他的面前大喊自己的身份，要不然他還真沒看過孩子們的長相。

　　而且就算這些孩子真的有人跑到他面前說他是自己的孩子，當時的他也很可能會覺得那孩子壞了自己的興致而當場格殺也不一定。

　　沒見過面的孩子，差不多就是一個陌生人，殺了也沒有什麼好難過的。

　　但是這一個娃娃卻是在他已經不是個國王時跑到他面前，在他開始反省是不是要換一種方式生活的時候來到他面前揪他的頭髮，他看著小娃娃的大眼睛，心裡正因為頭髮被揪得很疼想發脾氣，又想起現在沒有哪一個侍衛願意幫他殺小孩，只好抓住娃娃的手，一根一根手指慢慢的扳開，扳開的動作肯定不溫柔，小娃娃立刻一副馬上就要哭給他看的表情。

　　「你相不相信你要是敢哭，我就捏……捏你的臉。」他本來想說捏死你的，他的手掌要捏斷一個孩子的喉骨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可是幸好他一直有在想著要改變一下生活，所以硬生生的把後面的話給改掉。

　　小娃娃不喜歡有人捏他的臉，因為不管是在他學會說話之前，還是學會說話之後，都有一大堆人喜歡捏他的臉，就算他懂得抗議也沒有用，因此雅各布這麼一威脅，他馬上把淚水給收到眼眶裡去。

　　「你是誰？」

　　收起淚水可不代表他對這個叔叔有任何的懼怕，所以他瞪著雅各布的臉，想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

　　「我？我是誰？」我是你爸！

　　後面那一句心聲絕對是最正確的回答，可惜，現在說出來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說自己是他爸爸他也不會覺得哪裡特別了不起，說不定還會直接伸出他的小胖腿踹他一腳報復他從來不去看他。

　　「對！你是誰？」

　　「沒有人教你問別人的名字前，要先報自己的名字嗎？」

　　就算他只是前國王，就算他不知道自己是他爸，但那也不代表他可以隨便對一個陌生人這樣問話。

　　小娃娃漂亮的眉毛很用力的皺了起來，那表情很明白的告訴所有人他是在學大人裝深沉，並且考慮著要不要照他的話去做。

　　現在的小孩子是怎麼一回事？越來越不懂得禮貌！

　　「我叫做京英，你呢，你叫做什麼名字？」京英覺得這個大人說話的樣子好像有點凶，而且他剛剛威脅說要捏自己，因此他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把自己的名字先告訴他。

　　原本雅各布在想要是這個孩子真的不打算報他的名字，他絕對會捏死這個小孩，只是非常可惜，看來這個娃娃還感覺得到危險，開口先說了自己的名字，不過名字聽起來也不怎麼樣，有點接近以前翔龍人取名的方式，難不成這個小孩是他跟哪一個翔龍女人生的？

　　「雅各，我叫雅各，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小娃娃聳聳肩，可惜他才五歲左右的年紀，肩膀窄得很，哪有空間讓他聳，所以看起來很好笑，一般女孩子看見可能會說超可愛，但雅各對於他的動作只想要斷了他兩隻臂膀，免得他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眼花。

　　「母親一天到晚不是在房間裡哭，就是要我讀書，我一點都不喜歡，所以就躲到這裡來了。」

　　「你母親在哭什麼？生活過得不好？還是現在的國王虐待她們？」

　　要是一般人，說不定馬上就發現雅各講的是「她們」而不是「她」，可是京英年紀還小，聽不出對方下意識透露出的線索，他只聽得懂雅各在問自己母親哭泣的原因。

　　「生活不會不好，現任國王好得很，母親她是在哭泣父親去世了，可是我不覺得那有什麼好難過的啊！不就是母親的丈夫死了而已，我又不認識他，母親也說她只有見過父親兩次面，只見過兩次，有什麼好哭的？」

　　小小的臉蛋上是真的疑惑，但是在這疑惑中，雅各卻看見了悲傷難過，小孩子根本不懂得隱藏情緒，嘴巴說不在意，心裡要是真的不在意，會莫名其妙跑到這種偏僻的角落來？

　　「我的確是認為沒有什麼好哭的，不過你來這裡，其實就是要一個人偷偷哭的吧？」

　　他可沒打算安慰一個小鬼，就算這個小鬼是他的兒子也一樣，而且他也不會對一個小鬼絞盡腦汁想好聽的話講，他說話向來都是高興說什麼就說什麼。

　　可惜的是，一般大人都不見得能承受他說話的方式，更何況是一個小娃娃。

　　京英被他戳破心裡的秘密，大大的眼睛瞪著他，不用多久的時間，一雙眼睛立刻蓄滿了淚水，下一刻小小軟軟的身體就沖到雅各的身上，好像把他當成一張床單還是一堵牆，用力撞上去後兩手兩腳並用，在雅各的錯愕中爬到他的身上，臉埋在他的胸口，開始大聲的哭泣，大力的把眼淚跟鼻涕全部蹭到他胸口的衣服上。

　　他擅長揣測別人的心思，許多人戴著面具的嘴臉在他面前通常隱瞞不了什麼，可是他現在才明白，一個小孩子的心思有多難猜，他們像是氣球一樣，什麼時候被人給碰到就有可能爆炸，炸得自己一臉狼狽卻又沒辦法對著空氣發脾氣。

　　這一哭就是沒完沒了，雅各知道自己應該要把這個小鬼從身上給推開，可是當他的雙手抓住他的肩膀想要拉開時，小孩子的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服不讓他動，他越動他就哭得越大聲，雙眼看著胸前哭得紅通通的小臉龐，莫名的，他好像不再那麼排斥這一個突然出現的小娃娃，而且看著看著，還拿出了手絹幫那張小花臉擦眼淚跟鼻涕。

　　心裡似乎有什麼鬆動了一下，他不曉得那是什麼感覺，可是他竟然會覺得有那麼一點恐慌。

　　其實在京英跑進花園角落的時候，侍衛就已經發現，正想要馬上把小孩帶出來時，一個黑色的影子停在他的腳邊，用翠綠色的眼睛看著他讓他停下腳步。

　　那一雙翠綠色的眼睛，這裡的侍衛都很熟悉，轉眼一瞧，果然看見陛下跟蕭恩大人正在不遠的地方看著，所以他沒有繼續上前把孩子給帶回來，而是跟著陛下兩人一起看那小孩子是怎麼跟雅各對話，怎麼沖進雅各的懷裡，還有雅各臉上那種很奇妙的表情，像個孩子發現了什麼未知的秘密一樣，想要接受卻又有點恐慌害怕。

　　「我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表情。」

　　蕭恩一開始不懂陛下為什麼不立刻殺了這個該死的傢伙，其實現在他還是不太能明白，不過陛下說什麼他都不會有意見，只是他必須親眼看著陛下這麼做，究竟是想要得到什麼或是改變什麼，讓他能夠放心。

　　「我也沒想到。」

　　蘭的那一番話，觸動的不只是雅各而已，連他都忍不住在心裡想，懲罰一個連自己做錯了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有什麼意義？

　　所謂的懲罰，不就是要改正錯誤？要是對方連自己錯在哪裡都感覺不到，也只是讓對方感覺到皮肉痛楚而已，彌補不了父親的死亡，也沒辦法讓他的老師以及那些長輩們安息。

　　處罰一個不知錯、不怕死的人，他沒有辦法從其中得到解脫，父親被自己親人給害死的那一份重量，會一直一直的壓在他的心裡。

　　因此，他讓人帶著雅各離開地牢，找了一個武力比雅各強大不少的侍衛，好好的看管監視，不阻止他接觸任何外在的生活，只是不讓他逃離，他想知道如果有一天，雅各真的能體會一般人的喜怒哀樂時，是不是會對父親當年的死感到愧疚。

　　「這是您原本的意思嗎？」

　　看著雅各臉上的表情，蕭恩好像明白了修的想法，他的父親也是當年的受害者，以前只要想到雅各，他就恨不得將對方給碎屍萬段，可是雅各瘋狂的態度，卻沒有讓他有一種報復的痛快，因此他只能寄望隨著時間慢慢的去淡忘這件事情，可是陛下的做法讓他驚訝。

　　「不完全是，我沒奢望他會有正常的情感。」

　　當他成為國王後，他就把雅各給放到這裡，如今新的首都已經建造了快要一半，皇宮已經可以入住。

　　在離開月都之前，他忽然想到雅各，原本是想如果他沒有任何的改變，還是直接親手殺了他來解決一切，可是上天似乎足站在雅各的身邊，或者說，是站在蘭的身邊，在他要離開時，竟然會有一個孩子出現在雅各的面前，讓他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告訴了他答案。

　　雅各可以學到一般人的喜怒哀樂，很難，但是可以。

　　只是，看著雅各的表情，他發現，他能學到又如何？在他學完全之後殺了他？還是放過他？

　　自己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對自己有仇的敵人，他向來可以毫不猶豫的殺掉對方，就算對方是他的親人也一樣。只是殺了雅各又如何？

　　他發現自己沒有答案。

　　「可是如果他可以學會，說不定到時候我會比較清楚怎麼去處理他對我來說會比較好。」

　　不殺雅各，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他。

　　蕭恩默然，他只是讓自己記得恨雅各，所以到現在，他才真正厘清自己的想法，感覺沒有像是陛下那樣矛盾，但他卻偏偏很明白，對雅各來說，他們只是積木，推倒玩耍的積木，對一個孩子來說，他不覺得哪裡不對，而積木報復的方式，就只是讓對方噎死？那樣積木又得不到什麼……

　　是不是像陛下所說的那樣，如果能讓他瞭解，他玩耍的東西不是積木，而是一個個有血有淚的活人，一個個對他效忠的物件，那麼是不是可以讓他因此後悔？

　　能讓他後悔，比直接殺了他，更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看著小娃娃在雅各的懷裡哭，他哭了多久，他們也就看了多久，一直到小娃娃完全擦乾了眼淚，聽了雅各說話之後開始對他拳打腳踢，修跟蕭恩才慢慢的離開？

　　夜也尾隨在他們的身後離去，留下侍衛看著他所監視的物件，看著對方的這些時間裡，他早已明白那一份糾葛，所以身為外人的他，似乎只能歎息。

　　有了一次之後就有第二次，到後來京英不但是想哭委屈的時候就往雅各的身邊跑，有時候功課不曉得怎麼做，老師教導的東西他看不懂時，他也會拿著書本興沖沖的跑過來向雅各請教。

　　剛認識雅各的那一天，他的確是想要找一個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哭，其實他一直很期望可以有個父親，可以抱抱他可以稱讚他，還可以給他很多他想要的遊戲玩具獎勵他。

　　所以就算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那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但是他心裡總還抱著期望不是嗎？

　　但母親的哭泣，卻讓他打破了所有的希望，而母親會在意那樣的一個人，也讓他的心有點疑惑又受到傷害，讓他覺得是不是在母親的心裡，那個連面都沒見過的父親，比自己還要重要？

　　一個小孩子哪有可能想通這些，所以沒多久就感覺到委屈無比，可是他是男生，將來會是一個強壯的男人，男人不能夠隨便流淚，因此他為了不讓人知道他在哭，這才在皇宮裡亂闖，闖到了雅各住的地方，認識了雅各這樣的一個夥伴。

　　夥伴？

　　是的，小京英把雅各的存在當成是自己的夥伴，能讓他安心又有點霸道的夥伴，這個夥伴不是一個個性很好的人，每一次做事情都很沒有耐心，有幾次他講解的題目他聽不懂，這個夥伴馬上就用跟他一樣淡紫色的眼睛兇狠的瞪他，偶爾還會暴力的抓住他的肩膀猛搖大喊你這個笨蛋！

　　就算雅各有那麼多的缺點，可是京英發現自己依然一點都不討厭他，還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看什麼？題目寫在我的臉上嗎？」注意到小鬼頭的目光從桌上的題目轉到自己臉上，雅各沒耐心的對他大叫著。

　　「題目沒有長在你臉上。」小嘴嘟起來。

　　「既然沒有，你看什麼？是不足要我馬上掐死你你才能認真看書？」

　　「被掐死了怎麼看書？」

　　「放心！我會在掐死你之前先確保你已經學會這一道題目。」

　　「幼稚！只會說掐死你掐死你！哥哥你很幼稚！」

　　他很幼稚？

　　雅各額頭爆出了青筋，原來他會對一個小孩子生氣，原來他還是懂得生氣這件事情。

　　「小鬼！你到底要不要做題目？到底這個什麼鬼作業是我的還是你的？為什麼要我幫你想還被你說幼稚！」

　　一氣之下，完全忘了儀態，要是行人看到他這模樣，絕對想像不到他曾經是一個國王，一個氣質良好的國王。

　　「我才不是因為作業的事情說你幼稚，我是說你一直說掐死你掐死你這件事情很幼稚！」

　　他才不怕他生氣，反正他生氣的時候就只會說掐死你，連打他屁股都不會，所以沒什麼好怕的，這個哥哥是皇宮裡最笨的一個，竟然不曉得生氣的時候可以打他的屁股，有夠笨的，所以說他幼稚又沒有錯。

　　他一直說掐死你這件事情很幼稚？

　　大的紫色雙眼瞪著小的紫色雙眼，瞪著瞪著，瞪到兩個人的眼睛都酸了，小的那一個笑了，大的那個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停止。

　　「算了，不做了，回去跟你母親說，這不是你這個年紀該學的東西，我當年都不學這個了，你學這麼多幹什麼？想當國王嗎？」

　　小京英看著他，然後乖乖的把作業本給收起來。

　　放好作業本後，小小的身體又開始往雅各的身上爬，直到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後，在他的懷裡坐下，然後似乎還嫌哪裡不夠，東看西看了一會兒，抓起雅各兩邊的手把自己給圈住，兩隻小手蓋在一雙大手上，感覺到雅各的氣息跟溫暖，他笑了起來，在圓圓嘟嘟的臉上笑出了兩個很可愛的酒窩。

　　雅各喜歡他這樣的表情。

　　是的，喜歡……

　　小京英的笑臉，是繼這個屋子後他第二次感覺到的心裡悸動，為了這一份悸動，他甚至努力忍住一生氣就想殺對方的衝動，感覺到那一份在心裡深處跳動的感覺，一點一點把他的胸口像是要跳出什麼一樣。

　　漸漸的，他習慣了小京英總是往這邊跑的行為，然後還開始陪他做作業甚至是玩耍。

　　小時候自己也是這麼過的，同樣的事情再過一次，感覺卻有很大的不同，他看著小京英，就會想當年自己的父皇是不是用同樣的目光看著自己？他的父皇跟母后比自己個性好多了，他們看著自己的目光，會比自己看著小京英的目光，多很多的溫柔跟耐心吧？

　　無法否認的，他感覺到心裡面有刺痛感，還稱不上傷心難過，可是……或許他已經能夠感覺到什麼是愧疚。

　　「你在想什麼？」

　　小京英仰起頭看著他的下巴，似乎覺得他下巴上的鬍子很有趣，用手在上面刮呀刮的，癢癢的、刺刺的，就像小胖跟他說的一樣，他說他的父親每一次回家都會用鬍子虐待他的臉，把他抱起來在他的臉上磨蹭，讓他大叫。

　　他很好奇那是什麼感覺，所以用手摸完之後，他努力在雅各的身上轉身，把自己的小臉遞到雅各的下巴上，輕輕的摩擦，很癢的感覺，他咯咯的笑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小孩子是這麼麻煩的東西嗎？連一會兒都靜不下來，打擾了他的回憶。

　　小京英把小胖的事情很快的告訴他，然後雅各的雙眼邪惡的亮了一下。

　　「他父親才不是剛剛那樣做，而是這樣！」抓住那張小臉，壓在自己的下巴上，然後開始用力摩擦，自己覺得那張小臉細嫩的皮膚在臉上摩擦很舒服，然後小京英卻開始大聲哀嚎起來。

　　「啊！不要了！痛痛痛！很痛耶！」現在他明白小胖為什麼一點都不喜歡他的父親對他這麼做了，超痛的。

　　可惜雅各可不是那種說停止就會停止的人，能整到小鬼讓他有一種很高興的感覺，所以他繼續在他臉上摩擦，可憐的小京英只好在他身上拳打腳踢的掙扎。

　　兩個人在這裡扭啊動的，沒有多久的時間就滿身大汗，直到小京英的嫩臉被摩擦得通紅，雅各才大笑著放過他。

　　小京英伸腳在他肚子上踹了一下，狠狠的瞪他一眼，然後突然安靜下來，一雙眼睛有點期望又有點猶豫的看著他，小嘴抿起。

　　「你想說什麼？」

　　都跟他相處這麼久的時間了，看不懂他表情上的意思才奇怪。

　　圓圓的眼睛看著他，然後深吸一口氣，小手抓著他的衣襟，好像怕他會突然間離開一樣。

　　「雅各……我叫你父親好不好？」

　　雖然他老是說沒有父親也不算什麼，但是當雅各對著他做出小胖父親對小胖做的事時，他終於正視自己心裡最大的渴望。

　　這樣短的一個問句，竟然讓雅各有一種全身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被震撼到的感覺。

　　我本來就是你的父親。他在心裡說著，但是沒有喊出來。

　　「為什麼你想叫我父親？」

　　「因為你跟父親一樣，如果雅各可以是我的爸爸該多好，你說是不是？雅各喜歡京英對不對？」眼睛期待但有點害怕的看著他，小嘴緊張的咬著。

　　喜歡？

　　他喜歡他的笑臉，可是他不曉得那代不代表他喜歡小鬼的全部，有時候他還是會有想直接扭斷對方脖子的衝動，但更多的，是想要那一份可以讓自己心裡悸動的情感。

　　「雅各不喜歡京英嗎？」沒等到答案，小臉又是快哭的表情，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那種模樣。

　　他的心裡還沒有答案，可是雙手卻已經抱了上去，緊緊、緊緊的將孩子給抱在懷裡，小孩的體溫比大人高，在懷裡像一個小暖爐一樣，身上還有牛奶的味道。

　　我還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你，但是……

　　「雅各可以當京英的爸爸。」因為我本來就是你的父親，一直都是……

　　小傢伙還是哭了出來，又躲在他的懷裡亂哭一把，把他的衣服給抹得到處都是眼淚跟鼻涕。

　　看著哭泣的小臉，感覺懷裡的溫暖，有一句話，他沒有問出口。

　　如果我喜歡你，那麼將來你是不是可以一直記得我，永遠都不要忘記？

　　是不是有一天……

　　他可以知道有人記得自己？然後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捨不得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