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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風不動》第118章
118.靈佛

顧相檀之前那麼時常出入魚子巷,對其萬分關心的趙鳶怎會不知道這些,所以順藤摸瓜地尋出農金秀和白水才的存在並不是難事。趙鳶為此帶顧相檀來鹿澧,顧相檀為了不讓趙鳶如願也隨著來到鹿澧,他們彼此都心中有數,只是一直沒有說破而已。而顧相檀的那句話卻仿佛一夕之間將本還心懷希冀的趙鳶一下子打入了深淵,他在那兒沉默良久,最後紅著眼拂袖而去。

望著對方絕望又痛苦的背影,顧相檀卻無能為力。

他半倚在佛堂的蒲團前,靜靜地望著不遠處的佛陀像,他很想問菩薩,要如何才能讓淵清好好地活下去,在自己離開之後,可是他又實在開不了口,一個人若是神魂欲離,皮囊留著也無異於行屍走肉一般,他又哪裡捨得淵清如此苟活呢。

顧相檀陷入深深地無望之中,他終究看不破生死,做不到佛祖所願的無欲無為。他忽然很想知曉當年上一代靈佛在這段時日中是如何做想的,該是比自己要豁達從容得多吧。

顧相檀打開了臨走前師傅交予自己的那封信。

那是一個陌生的筆跡,綿裡裹鐵,落紙雲煙,讓人望之便心生敬畏。

而其上只寫了幾句話:

生是死之生,死是生之死

兩路坦然平,無彼複無此

既無生死,又無彼此。

顧相檀對著這幾句話想了一個晌午,從惶惑到茫然,最後仿似一點微光一般,漸漸尋到了些門道,緊接著顧相檀便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他呆坐良久,直到佛堂的門打開,趙鳶走進來將他攙起,顧相檀才堪堪回神,立時覺出深切的疲累,頭眼昏花,渾身酸痛。

他的手腳都有些浮腫,原本蒼白的皮膚也晦暗了下去,就好像當初在院子裡見到的那個中了毒的孩子一般,顧相檀也有了聊黃草毒入肺腑的初相,不過他沒有趙鳶那時那麼駭人,卻不代表顧相檀所中的毒就比他輕。

顧相檀看著趙鳶沉暗的眉眼,雖勉力維持著鎮定,但對方再不似之前那樣狀若無事了,他唇角緊抿,眼睫都頻頻地顫抖著,可見在面對顧相檀時心內的激蕩。

顧相檀轉開頭,說了句:“我想去尋方丈。”

……

把手裡的信遞給觀世時,卻見對方面上並未露出什麼驚訝或迷茫的神色來,顧相檀就明白,觀世知道這詩的意思,不過他沒有馬上就向他相詢,而是將一事娓娓道來。

“方丈師傅……有一年為安撫災民,我曾去到姬完縣,那裡……有一座山,名喚‘鳴鳳’,山下有幾處墓碑,其中一個碑文屬於一位叫喬瀛的村民,他生於嘉瑞二十七年,三月十六,卯時,卒於五十一年,七月初七,辰時……”

顧相檀的氣力不足,這些話足足用了半晌才一點點說完,面上已是帶了清虛,但方丈和趙鳶都未打斷他,趙鳶冷著面容,輕撫著顧相檀背脊的手卻是溫柔綿軟的,眼眸直愣愣地看著他的側顏,直到顧相檀的下一句話,讓趙鳶一下子變了臉色。

顧相檀說:“醒之不才,並未來得及閱覽所有寺內歷史典籍,但是卻也知曉,嘉瑞二十七年,三月十六,卯時……正是第十代靈佛的生辰之日……”

每一代靈佛圓寂之時,都會寫下下一代靈佛的生辰八字,以便相國寺前去接回靈童尋找栽培。上輩子,顧相檀在彌留之際,迷蒙間莫名便能得知這樣一個時辰,就好像佛祖相授,玄妙難言,而這個時辰也該是獨一無二,沒有任何其他新生子可替代重疊的,這也是為何那時顧相檀瞧見這個碑文會如此震驚的原因。

就算是轉世佛緣出了意外,有了另一個同靈佛生辰八字一模一樣的人,那忌日呢?七月初七,便是顧相檀的生辰,也是那個人離世的日子,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顧相檀生於嘉瑞四十九年,先帝還在位時,而這個叫喬瀛的,則卒於整整兩年之後!

究竟真是巧合,還是裡頭有何不可為外人道的機緣在?

顧相檀目不轉睛地望著觀世,等著方丈給他一個說法。

觀世方丈執著信件歎了一聲“阿彌陀佛”,又深深看了一眼顧相檀,眼中似含著無邊睿光,轉身對著不遠處的佛像,俯首一拜,片刻才幽幽道:“靈佛返世,是重生,也是涅槃。”

重生?!

顧相檀驚異,方丈果然知曉靈佛重生之事,繼而又被那句“涅槃”所震懾。

“三界心盡,即是涅槃。佛祖憐憫眾生,才派下靈佛相隨度化,佛祖自也顧念靈佛,便用重生來助他涅槃。”方丈雙手合十,聲色空遠回蕩。

佛家所謂涅槃,便是佛弟子在滅度之後,進入無相無願的虛空之境,也是得道成仁的至高境界,佛家又稱“大圓寂”,然而佛弟子眼中的重生,卻是世俗眼中的死去,只是,重生的是靈佛,而死去的,卻是顧相檀。

原來他顧相檀重生一次,是為了更好的死去?

顧相檀回神忙去看趙鳶,果見對方面容蒼白,眼帶厲色的盯著面前的佛陀像,雙拳緊握。

“若是我不願脫離這紅塵俗世,甘願沉浮於三界業火之中呢?”

觀世方丈一愣,猛地轉身望向說出這句話的顧相檀。

顧相檀難得沒有逃避方丈的目光,挺著背脊,激動讓他褪去了幾分孱弱的病氣,面龐泛出了些緋紅,眼眸都澄亮起來。

“一定還是有人選擇留下的,對不對?!醒之斗膽一猜,其實喬瀛就是上一代的靈佛,在我出生時,靈佛就該滅度,可是他並沒有死!仔細想來,在那之後的兩年……宗政帝和三王相爭時忽然出現的那封旨意,根本不是靈佛生前所留,而是喬瀛之後寫的。那時,他其實還活著!”

當日顧家家主顧璟長不願讓兒子出家,所以天下民心渙散,喬瀛那時早已卸下了靈佛的重任,離世隱居,但為了穩固住搖搖欲墜的大鄴,他不得不提筆再下旨意,而在那之後不久,他才是真正去世了,是去世,不是圓寂,因為那時的喬瀛,不再是靈佛了。

“方丈……”

顧相檀顫巍巍地站起,不過一動卻要倒下,一旁的趙鳶忙小心地扶住他,但被顧相檀躲開了。

顧相檀腳下一軟,直直跪伏在觀世面前,沉聲道:“我想……留下,我貪戀塵世,堪不破這天道機緣,可是即便愧對佛祖,我也無法愧對自己的心……”和那個為了自己傾盡一切的人,“醒之,終究難醒……”

觀世皺起眉,眼帶哀憫:“傻孩子,即便你留下,又能留多久呢?”顧相檀如今模樣,並不是他自己一句“想留下”就能留下的,他的毒根本無藥可解。

顧相檀紅了眼,搖搖頭:“無妨,哪怕一日都好……”他不想做靈佛了,他只想是顧相檀,能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轟隆!”

在顧相檀說完這句話時,屋外忽的炸起一道驚雷,原本晦暗的天際猛地亮起,又複的寂滅下來。

趙鳶蹲下身,將顫抖地顧相檀抱在懷裡,觀世方丈瞧著兩人相依相擁的模樣,面顯無奈。

他剛要開口,一直未曾言語的趙鳶忽的說話了。

他問觀世方丈:“他們在哪兒?”

趙鳶之前荒唐地想過,便是因著那個孩子的到來才仿佛催命符一般驅逐著顧相檀的性命,若是這孩子不在了,會不會相檀就能活下去?可是他之所以沒有動手,不是因為知道顧相檀必阻,而是觀世將那對夫婦藏匿了起來,趙鳶日日都派牟飛在外相尋,只是在鹿澧的地界,他這個放棄一切背井離鄉的六王,真的算不得什麼,所以他找不到人。

趙鳶道:“我不會動他們,我只想見一見……”

觀世一愣,似是猜到了趙鳶的意思,不由搖搖頭:“那無用。”

“有用無用都要一試!佛祖普度一切,怎會願意看得兩個臨死之人心存執念?”

兩個臨死之人……一個是顧相檀,還有一個,自然是他自己。

觀世方丈覺出其中深意,不由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對醒之,終究是有私心。

……

不過傍晚時分,天幕卻已是一片黢黑,偶爾略過閃電陣陣,若一把銀刃,將天空割得四分五裂。

一輛馬車緩緩駛過幾座矮山,慢慢在一戶農家前停了下來。

前方燈色昏黃,遠遠便能瞧得幾個人影佇立在前方,站在最首的便是觀正、其後則是關渡、關惑和觀蘊眾人,見得趙鳶下車,禪師們面上都微微觸動。

身後的小屋中,隱隱可聽得一個女子在痛苦地低吟,間或夾雜著產婆的呼喝和一男子的關切聲。

趙鳶站著聽了一會兒,才要邁步,觀正禪師卻一個側身擋在他面前。

趙鳶冷冷看他,觀正禪師默默回視,二人視線相交,各自都不願退讓一步。

身後的牟飛和畢符已是悄悄地將手搭上了腰腹處的佩劍之上。

“觀正。”

此時馬車內傳來一道輕喚,繼而便見觀世方丈走了下來。

“隨他吧。”

觀正呆了下,轉眼又看到一旁倚坐的顧相檀,今日一天,比顧相檀這三個月來所說所感都要多上太多,他已是疲累萬分,卻難得還撐著精神,只靜靜地看向觀正和諸位禪師,眸色一如曾時,溫潤綿軟。

可是誰也不知道,此時的顧相檀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他覺得自己快要看不清東西了,卻仍是用著最大的力氣朝淵清的方向睜著眼。

觀正一見到顧相檀,到底不忍,終於垂下眼,返身讓開了路。

觀蘊走近查看顧相檀的情形,幾位禪師也各自退了一步,讓趙鳶到了屋前。

趙鳶抬手敲門,沒多時就有一個男子匆匆來開門,那人速速將門外的和尚看了一圈,眼帶難色,又對上趙鳶則冷了語氣:“不管你們是誰,此刻要說什麼事,我都不想聽,你們走罷,快走罷。”

要是趙鳶往日的氣勢在,哪裡能是一個鄉野村夫可驅使的,之所以白水才敢如此對他,一來是掛念妻子,另一個便是趙鳶如今毫無半點銳氣在身,全被他硬生生地收了起來。

他只直直看向對方,放軟了語氣:“有一人想見一見你娘子。”其實是她肚裡的孩子。

“什麼人?!”白水才立時緊張地左顧右盼,最後視線落到顧相檀身上,就見對方面色沉暗,身子虛軟,顯是病入膏肓之相,這幅瀕死的模樣怎能讓他同意,白水才堅定地拒絕,“我娘子即將臨盆,男女有別,你們休想進入!”

“我不進去也成,只讓他進去,拿塊簾布將你妻兒圍起便行,你的孩子生來非凡,以後自有一番偉業,絕不會如此命淺。”

趙鳶說得殷切,顧相檀卻在一旁難受至極,這個人向來亢心憍氣,心比天高,何時見過他用這樣近似哀求討好的語氣對人說過話。

顧相檀頻頻搖頭:“淵清……”

白水才卻是護妻心切,恁趙鳶如何遊說就是不願點頭,最後還一把將他推開。

“想都別想,你們快滾,別逼我趕人!”

趙鳶卻拉著他不放,聲音都啞了:“只要一面就好,我們絕不久留,你想要什麼都行,榮華富貴,功名利祿我都可以給你,你要我的命也行,只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淵清……淵清……”

顧相檀忍了三個多月的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那個傲睨自若、鳳翥龍翔、浴血沙場的人才該是趙鳶,是六王爺,是驍王,現在這個人是誰,為了自己,拋卻所有,幾乎連自尊都可以不要,顧相檀看不得這樣,他寧願去死。

但是他卻不能說這樣的話,就好像他知道淵清的打算一樣,顧相檀沒法對他說一句“我走之後求你好好活著,別跟來。”這太殘忍,比死還要殘忍,最痛從來不是生死,而是離別,顧相檀受過這樣的苦,所以他知道,他以前不說,現在自然也不會說,他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趙鳶做這無用功,在這麼多人面前,為了那個垂死的自己,放棄所有。

便在此時,穩婆忽的急慌慌地沖了出來,拉著白水才就道:“你婆娘怕、怕是難產了啊,胎動都停了,要再過一會兒還不生,孩子大人都險啦。”

白水才大驚,再顧不得和趙鳶糾纏,忙甩脫了人往裡走。

天際又是兩道響雷劈下,轟隆震響,仿佛要把大地都震出個窟窿一般。

屋內婦人的呻吟聲越發微弱,沒多時便徹底失去了聲息。

白水才哀傷地不停低喚,外頭的觀蘊禪師再顧不得地進了屋,眾人屏息凝神地在外頭等著,足足又過了一個多時辰,才又響起動靜,是白水才的哭聲。

觀蘊禪師緊跟著走了出來,手中抱著一個孩子,大家湊過去一看,就見那小臉青紫,眼簾緊閉,沒半點氣息,才出得娘胎竟已是夭折了!?

禪師們面面相覷,一時皆不能明瞭眼下情形,耳邊又聽得白水才痛哭,由生入死,人間慘劇,實在淒厲難聞。

就在場面陷入僵局之際,一個人不知哪來的氣力竟然跌跌撞撞地站起朝這裡走來,眾目睽睽之下把孩子接過,又踩著虛軟的步伐走出小屋,對著西方天際遙遙跪了下來。

只聽顧相檀揚聲道:“無量智佛能救一切諸世間,又豈會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孩子!”

此時天際又是一道響雷,竟直接劈在了顧相檀的腳邊。

顧相檀卻一動未動,只緊緊抱著懷裡的嬰孩護在胸前,冷得瑟瑟發抖。

“生死相依,一去一回,相檀既已留不下,那便用我換他,一命抵一命!

不止趙鳶,這下連眾位禪師也一併驚駭難言。

顧相檀說完,便以額抵地,一下下重重地磕起頭來,只是沒磕幾個便頭眼昏花穩不住身子朝一邊倒去,但他仍是掙扎著想要跪好,不顧血霧迷眼,也要相求到底。

趙鳶本想拉他,但見顧相檀如此執意,最後也只能跟著一屈膝,跪在了他的身邊。

那一邊的觀世方丈見此久久未語,最後雙手合十,低頭念起了祝禱的經文,眾位禪師猶豫片刻也跟著念了起來,一時哀雅的吟誦之聲同兇猛的驚雷交互交織,竟仿佛兩股莫名的力量,鋪散在這方天地之間糾纏相溶。

白水才出得門來,便見著剛才那個半死不活的病弱男子正抱著自己才出生的兒子跪在遠處不停地磕頭,天邊黑雲陣陣,不時略過道道閃電,便好像一葉扁舟漂泊于蒼茫大海之中,於浪尖顛簸。

如此渺小,卻又無端地讓人震撼。

那一刻,哪怕是白水才心中也不免升起無邊的憤恨來。

“什麼佛祖,什麼菩薩,若老天真有眼,怎的會這樣對待我們?不,他倒是也算公平,無論是靈佛又或者我等螻蟻,皆一視同仁,都沒有好報,沒有好報!”

這句話才吼完,又是一個驚雷劈下,顧相檀猛地一震,似是終於油盡燈枯地一般慢慢地摔倒下來。

白水才嚇了一跳,由自主地跑上前去查看。

顧相檀懷裡的孩子脫力地掉落下來,他則摔進了趙鳶的懷裡,眼前天旋地轉已是什麼都看不清,顧相檀卻仍是努力抬手想再摸一摸趙鳶的模樣。

至少在以後無邊無際的日子裡,自己好有個念想,無論之後的路有多長,這個人,他永遠不會忘……

淵清……

顧相檀心內喊著,他可以聽見趙鳶也在叫他,顧相檀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他們相處的日子太少太少了,還有很多地方想去,若是還有時間,若是還有……就好了。

便在顧相檀跌入黑暗之際,忽的一道響亮的啼哭聲在此時猛然響起!

白水才才把自己自己的孩子抱起,卻隱約覺得繈褓裡的娃娃掙動了一下,揭開布帛一看,便聽得“——哇”的一聲哭喊,把周圍人全驚住了。

方才已是斷了氣的孩子竟又活了過來?!

觀蘊禪師急急來探孩子的鼻息,雖有些急促,但心跳脈搏皆與常人無異,而顧相檀那頭,卻見他面容沉暗地被趙鳶攬著,已是沒了生機。

天邊的響雷不知何時停了下來,一時郊野只餘簌簌寒風和孩子嚶嚶地抽噎聲,仿若剛才一切只是泡影。

白水才看了看兩旁死寂的禪師們,又去看雙眼無神的趙鳶,最後目光落在他懷裡的顧相檀和自己手中的孩子身上。

半晌,白水才才從驚懼和狂喜之中回過神來,他呐呐道:“我不太懂這些,但是你方才說讓我的孩子救他,眼下還能不能行呢?”

趙鳶一怔,眼帶茫然。

若說方才顧相檀是以靈佛之命相換,將這孩子救了回來,但是現下,他已不是靈佛了,他只是一個尋常百姓,而這個孩子,對一個百姓,會否有靈佛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跡呢?

想到此,趙鳶寂滅的眸色內一瞬閃過璀璨的詭光。

*******

宗政二十一年,元月,第十一代靈佛,圓寂。

同日,相國寺眾僧在鹿澧山野中尋得第十二代靈佛轉世靈童,帶入寺中教導培養,,以繼大任。

……

山花紅似錦,澗水湛如藍。

春日豔好,新帝登基,定年號褚璽,因新帝尚幼,故著右相傅雅濂,左相薛儀陽輔國,祝禱日月清明四海昌平。

一白衣身影在林中練劍,步伐蹁躚,聲勢熏灼,一招風起雲飛將密林兩旁枝葉橫掃一片,嘩啦啦飄落下來,仿佛下了一場青花雨。

待得日頭升起,那人收了劍,整了整衣袍朝小院而去。

路上遇著牟飛,將從京裡來的信件交予他,不過隨意翻了翻,瞧見趙則如今已是擢升為主將,雖不用帶兵打仗,但古來戰士最忌含哺而熙,鼓腹而遊,此刻才是考驗他的時候。

趙鳶看了信,又挑了兩封傅雅濂寫的拿出來,想一會兒讀給那人聽,然而誰知一進房內便聽得咿咿呀呀的怪叫聲,再定睛一看,就見不遠處的床榻上,一個半歲大的孩子正撅著屁股往另一個昏睡的人身上爬。

蘇息捧著水盆在後頭走進來,瞧著這場面也嚇了一跳,又去看趙鳶面色,眉峰緊蹙,顯是十分不快了,忙三兩步上前把孩子抱起來。

“小祖宗小靈佛啊,說了多少遍了,好好躺著,莫要壓著我家公子了。”

只是蘇息大概是真急了,水盆只擺在一邊,抱孩子的時候被靈佛的小手一揮,“咣當”一聲,那水便灑了滿地,不止驚到了孩子,也將幾滴水濺到了床榻上的人臉上。

蘇息心知要遭,果然懷中猛地一空,就見小靈佛被趙鳶一把揪著後頸提了起來,若不是他離不得顧相檀太遠,怕是直接就被趙鳶丟出去了,最後往床腳一扔,不顧那小臉上的氣狠和害怕,拿了布帛親自給顧相檀擦臉。

半年過去,眼前的面容也不似初時的瘦削和青灰,而是慢慢回到了圓潤和緋紅,胸口的傷也一點點癒合著,只留下了錢幣大小的新疤,只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轉變,但顧相檀卻一直未醒。

趙鳶不急,於他來說,眼下多一日都是好的,而他相信,顧相檀只要活著,就一定會醒來,因為他知曉,自己在這裡殷殷切切地等著。

擦完了臉,趙鳶才一轉身回頭就見小靈佛又撲到顧相檀身上去了,拽著他的頭髮不鬆手,又是咬又是啃,將顧相檀的腦袋都從枕頭上扯下來了。

趙鳶眯起眼,面沉如水,剛要徹底趕人,探出去的手卻忽的一頓,轉頭死死地盯著眼前那張睡顏半晌,果見顧相檀平和的眉頭微微的蹙了起來,想是覺得疼了,又或者難受,繼而唇瓣微張,似要囁嚅什麼,接著連眼睫都開始輕顫,眼皮微掀,一點點抬了起來。

那一刻,趙鳶覺著自己的心跳都是靜止的,直到那眼全睜了開,恍惚地眸子左右轉了轉,最後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顧相檀從茫然,到驚異,在還沒有將一切弄清的情形下,他看到了趙鳶。

然後,顧相檀勉力勾起唇,對他露出了一個淺笑。

淵清……

趙鳶看見對方無聲地叫著自己,他愣愣地低下頭,湊近他。

好一會兒顧相檀才顫巍巍對他說:“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趙鳶點點頭,抹了抹他的額發,語音顫抖:“現在你醒了,醒了就好。”

“佛祖,終究慈悲……”

顧相檀轉臉往一旁的小靈佛看去,正巧對上一雙渾圓明澈的大眼。

“謝謝你……”顧相檀輕輕道,就像當初自己救了趙鳶那樣,謝謝你救了我。

小靈佛則奇怪地眨眨眼,看看顧相檀,又看看趙鳶,繼而又像是發現什麼好玩的一般,一邊咧開嘴一邊就往顧相檀身上爬。

不過這一次,趙鳶終於眼明手快地在他搗蛋前將他直接扔了出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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