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快到嶺南王府的時候祁驍將百刃叫醒了,這裡不是太子府,祁驍沒法直接將人抱下車,祁驍看著睡意朦朧的百刃笑了笑:“你還要假借酒醉將我留下,就你困成這樣,還能喝酒麼?”
百刃揉了揉眼低聲道:“讓廚子準備一桌酒菜……不動就是了,誰還會來查我們喝了多少酒麼?”
祁驍低聲一笑:“原來世子殿下之前是敷衍我的,孤今日興致好,倒真的想痛飲一場呢。”
百刃警覺的看了祁驍一眼,困意全消:“殿下……這可不是太子府,我自己都說不清我府上到底有多少耳目,萬一讓人看見了……”
“放心,我知道。”祁驍將車簾稍微掀起一點縫,往外看了一眼冷笑道,“他們也太肆無忌憚了,好歹是嶺南王府,竟成了誰都能插一腳的地方。”
百刃垂眸:“也怪我……之前一直忙別的事,沒心思管這些,等得了空再說吧……除了皇帝的人,別人還是能給些教訓的。”
祁驍心中嗤笑,幹嘛非得等得了空呢,這麼些活靶子,哪日心緒不佳不就能哪日拿他們撒氣玩麼……
不多時馬車停在了嶺南王府儀門外,百刃先下車,親為祁驍打車簾子,祁驍下車,不著痕跡的在百刃手上捏了一把,左右看看,慢悠悠的進了儀門。
院中管家也是剛才才得著信兒,什麼都沒來得及準備,匆匆忙忙的帶著府中眾人前來行禮,烏泱泱的跪了一地,祁驍懶怠同他們多話,看也不看直接進了正廳。
百刃對管家安撫一笑:“我也是臨時起意邀太子殿下過來的,你們也不必慌,備一桌上好的酒菜就好。”
管家是百刃從嶺南帶來的老人,對百刃身邊這些貴人頗為尊敬,聞言連忙點頭:“是,老奴親自過去盯著她們做,一定收拾的乾乾淨淨的。”
百刃點頭,轉身跟著祁驍去了。
不同于百刃進太子府時的局促,祁驍自進了大門就同進了自己外宅似得,東看看西瞧瞧,還時不時的品評幾句:“就這花瓶還擺在正廳裡?為了讓來客知道你們家殿下不似膏粱?”
“這……這樣粗糙的茶具,如今真還真是不多見了……”
“這幾盆花……”祁驍像是被什麼東西汙了眼睛似得,“半謝不謝的放在這,是等著讓你家殿下賞果兒?呵呵……孤真是孤陋寡聞了,養茶花是為了看它結果的?”
一路隨著祁驍進來的執事丫頭叫苦不迭,忙垂首道:“是奴婢疏忽了,本以為世子今天不回來了呢,也就沒搬下去……”
祁驍聞言來了興致,輕笑一聲:“哦……他一日沒回來,你們就可以一日不收拾屋子,那孤是不是也可以讓百刃少發你們這一日的月錢呢?”
執事丫頭啞口無言,她早就聽說過祁驍為人苛刻,自悔不該多言,撲通一聲跪下求饒道:“奴婢失言,奴婢該死……”
祁驍冷笑:“孤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跟我頂嘴,犯了錯不知補救,將功夫全用在嘴皮子上……”
百刃繞過花廳進來,正巧聽到了這一句,心有戚戚,祁驍確實最煩別人頂嘴,自己有理有據的時候反駁一句祁驍都要動怒,更別說這丫頭在本就理虧呢。
百刃看了跪在地上的丫頭一眼,心下明瞭了,祁驍知道這是別人派來的,正借題發揮呢。
祁驍見百刃來了冷聲道:“百刃,你平日就這樣管束下人的?”
百刃知道祁驍是在給自己出氣,連忙應著:“讓太子見笑了,百刃以前在嶺南從未垃料理過這些,不大明白。”
“你年紀小,沒碰過這些事倒也情有可原,不過……”祁驍話鋒一轉,看著地上跪著的丫鬟冷笑一聲,“敦肅長公主剛給你姐姐說了親,等過了年柔嘉郡主入京,你府上也這樣亂遭著?這些人連平日這些小事都收拾不清,來日郡主大婚,她們能操持的好?”
百刃本只是隨口答應著祁驍,這會兒聽了這話警醒起來,確實,自己就算了,府上不成個樣子,難道讓柔嘉來了也這樣受罪麼,百刃自愧沒祁驍想的周到,語氣中帶了十二分的恭順,低頭道:“多謝殿下教誨。”
祁驍看著一屋子戰戰兢兢的丫頭淡淡一笑:“教誨算不上,只是姑母剛給你們府上做了個大媒,我實在不忍心讓姑母好心錯付,將來讓這些黑了心的東西耽誤了大事,所以就要多說幾句,你總這樣這麼迷迷瞪瞪的也不行,孤癡長你幾歲,這‘教誨’二字就收下了,今日孤就給你做個樣子。”
祁驍端坐在正位上抿了一口茶,不緊不慢道:“酒菜還要一會兒才能準備出來,這會兒正好無聊……將你府上的名冊拿來,除了廚役和輪值的侍衛,別人全到堂下來。”
祁驍的話,眾人沒敢不聽的,不多時堂下就站滿了人,百刃的老管家將一本厚厚的花名冊奉了上來,恭敬道:“太子千歲。”
祁驍“嗯”了一聲,接過花名冊略翻了翻扔到了桌上:“孤不耐煩看這些,你一行行的念,將屏風撤了,念到名字的上前一步,孤有話問。”
不少人心裡都咯噔一聲,大雪天裡,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管家也早就憋著一口氣了,這些外面送來的下人仗著以前主子的聲勢,一向不聽吩咐,一點活計也要相互推諉,遇見賞賜倒要一窩蜂的湧上去,偏生百刃這一個月沒怎麼在王府裡住過,這些人更沒了忌憚,越發不成個體統了,老管家高聲唱喏,五人一組,被念到名字都老老實實的往前走了幾步。
撤了屏風廳中就冷了許多,跟著祁驍的人連忙將早就準備好的盤龍紋鑲寶銀手爐奉了上來,祁驍撫了撫手爐,掃了幾人一眼,老管家福至心靈,壓低聲音道:“最左邊的兩個是世子從南邊帶來的,中間那個是皇上賜的,剩下兩個……”
老管家沒說祁驍也明白了,百刃從南邊帶來的人自然沒問題,就是有什麼祁驍也不好當眾落百刃的面子,皇帝賜的,也不好說什麼,但是那些阿貓阿狗塞進來的……
“那個叫胭脂的,平日裡都管些什麼?”
胭脂心裡砰砰直跳,低頭諾諾道:“回殿下,奴婢專管侍奉茶水。”
“那孤方才喝的這銀針也是你烹的?”祁驍端起茶盞嘗了些,冷笑,“一股子黴味兒。”
胭脂也是剛接管了這差事,見祁驍要發作她連忙跪下解釋道:“太子饒命,奴婢只管烹茶,茶葉存放的事奴婢並不知道……”
祁驍冷笑:“這也是個只會做嘴皮子功夫的,烹茶時你沒嘗過麼?既嘗了,如何不跟管家說這茶葉是陳年的,不宜給世子用了?明明知道,還想推諉……帶下去吧,罰做灑掃,永不許進裡面伺候。”
胭脂連聲喊冤,老管家使了個眼色,堂下兩健婦連忙將她的嘴捂住了拖下去了,祁驍蹙眉:“孤沒功夫同你們多話,再有像剛才這樣解釋的,直接扔出去。”
眾人呐呐稱是,百刃就坐在祁驍下首,忍不住端起茶盞了抿了一口,茶葉確實不是新鮮的,但他也沒嘗出黴味兒來啊……
發作了胭脂,老管家又叫了下面五人上來,祁驍因為方才馬車上的事興致很好,大晚上的,一點也不覺得累,品著新換上來茶將看不順眼的挨個冷嘲熱諷了一頓,凡是眼生的,全尋著錯處打發去了別處,有個丫頭顏色極出眾,祁驍問了下,知道是皇帝賞賜的後祁驍含笑點了點頭,沒再多言,嶺南王府上下六十多人,祁驍竟是挨個的相看了一遍。
最後堂下僅留下了三十餘人,這些人不是嶺南的老人就是皇帝賞賜的,當然不乏還混著幾個祁驍自己的人,其實對皇帝賜的人祁驍還是放心的,皇帝派他們來既是耳目,也為了保護百刃,平時侍奉百刃都很用心,若真有什麼岔子,這些人也會拼命護住百刃,不到萬不得已,祁驍是不會動他們的,且如今百刃在自己府上住的時間更長些,這些人留著也無妨了。
堂下這三十幾人戰戰兢兢的看著祁驍,生怕這脾氣一向不好的太子殿下突然一時性起,又要挨個“詢問”一遍,經歷了今天眾人是真領教了祁驍的厲害了,只要是他看不上的,總能給你挑出些錯處來,還能挑的你啞口無言,心服口服,敢不服的,祁驍也不多話,直接讓婆子們照著嘴巴扇,一直扇到你服。
祁驍靜靜的看了眾人一會兒,起身淡淡道:“剩下的人每人賞二兩銀子,散了吧。”
眾人先是愣了,繼而如蒙大赦,連忙謝恩下去了。
老管家估摸著祁驍同百刃還有話說,不等祁驍讓他下去先笑道:“酒菜都準備好了,老奴這就讓她們送到里間暖閣裡去,老奴先下去了。”
出了這樣一口惡氣,老管家年輕了十來歲似得,走路都帶著風,神清氣爽的去了。
祁驍對百刃輕聲輕聲一笑:“世子殿下,孤連管家的活計都替你做了,你要如何謝我?”
百刃心裡自是感激祁驍的,只是嘴上說不出來,祁驍也不逼他,笑笑牽著他的手帶著人一同進了里間。
百刃命屋中眾人都退下了,親自為祁驍把盞,頓了下低聲道:“方才……多謝殿下……”
祁驍看著百刃手裡的酒盅一笑:“這樣倒一杯酒就完事兒了?不如……你喂我一杯,當謝禮了,如何?”
百刃抿了下嘴唇,猶豫了下將酒盅送到祁驍唇邊,誰知祁驍微微一偏頭躲開了,輕笑:“你是三歲小孩兒麼,讓你‘喂’我,你就真這樣喂我?我說的喂……是讓你敬我個皮杯。”
百刃看著祁驍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他沒去過煙花柳巷,也不曾跟同齡的玩伴兒們開過這些玩笑,這風月場上的葷話半分也不懂,只是愣愣的看著祁驍,祁驍見他竟是真不知道不禁失笑:“我還真是撿了個寶貝……”
祁驍拿過百刃手上的酒盅一飲而盡,一把將百刃拉到懷裡來,低頭吻住了百刃的唇,百刃下意識的掙扎,祁驍哪裡能讓人逃了,將這一杯酒盡數喂給了百刃還不算,又占了好一會兒的便宜才將人放開了,祁驍看著百刃泛紅的臉笑了下:“這下明白什麼叫皮杯了吧?”
百刃臉漲的通紅,他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這樣的事,一時竟一句話也說不出,祁驍安撫的哄了哄笑道:“好了,什麼都不知道更好,日後我一點點教你……”
“誰要學這些!”百刃實在不明白祁驍這堂堂的太子殿下人後怎麼會這樣的……這樣的無恥,百刃要起身,偏生祁驍一條手臂死死的攬在他腰上,半分也動彈不得,百刃氣結,“殿下!”
“嘖……”祁驍挑眉,“又忘了……好好的說話,我就放你起來。”
百刃無法,掙不開,又不能喊人,只得服軟,低聲道:“殿下……我這樣不自在。”
“早這樣說話不就得了麼。”祁驍懲罰似的在百刃耳畔輕咬了下,輕聲道,“我平時都如何待你的?何曾這樣疾言厲色過,你呢?稍稍不如意就急吼吼的,世子殿下,你的良心呢?”
不等百刃發作祁驍先在百刃背上安撫的順了順,低聲笑道:“我對你可算是半分脾氣都沒有了,只要你乖乖的同我說話,我什麼不答應你?”
百刃哭笑不得,他就知道,同祁驍爭辯自己是得不著好處的,祁驍見好就收,將百刃放開了,天也不早了,兩人說著話略用了些膳食就睡下了。
翌日卯時二刻祁驍就醒了,外面大雪已停,映著日頭顯得院子中亮堂的很,祁驍倚在床頭輕輕撥弄百刃的耳朵,輕笑:“還不起麼?”
百刃睡著了脾氣也很好,被打擾了好夢並不惱,只是往後躲,祁驍看著好笑,索性躺了下來攬著他繼續打盹,不多時外面老管家輕輕扣了扣門,輕聲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祁驍起身將被子給百刃掖好,披著大氅出了暖閣開了門,老管家躬身將一封信遞給祁驍,低聲道:“太子府上的江大人送來的,讓殿下親啟呢。”
祁驍點頭,邊拆信邊往裡走,看罷信後隨手將信紙扔進了熏籠中,百刃聽到動靜已經醒了,迷迷瞪瞪的看著祁驍:“怎……怎麼了?”
祁驍走到床前坐下來一笑:“霍榮得手了……沒事,你接著睡。”
百刃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搖搖頭道:“不睡了……殿下還困?”
祁驍搖頭,忽而一笑道:“我一會兒就走,等我走後,將那個叫慧娘的人送到我府上去。”
百刃一時愣了:“慧娘?”
祁驍輕笑:“就是那個水蛇腰丹鳳眼,生的尤其出眾的丫頭。”
百刃終於想起來了,說起來昨晚祁驍就曾問過她,後來聽說是皇帝賜的就沒再多說什麼,這會兒……百刃看向祁驍,抿了下嘴唇沒說話,祁驍撐不住笑了起來:“想什麼呢你?我只是看她長的太好了,怕要勾引你,我知道你不好女色,但人在你這我總不放心,皇帝賜的人,也不好直接將人趕出去,只好接到我那去了,別人問起來你就說我昨日酒後將人收用了,就是皇上知道了也沒事。”
祁驍看著百刃輕聲笑:“你方才是吃醋了麼?”
百刃眼神閃躲,頓了下低聲道:“還……還有些困,我再睡一會兒……”
祁驍見他難為情也不再戳破,笑了下道:“好,我再陪你躺一會兒。”,說著上了床將人攬進懷裡,兩人又甜甜蜜蜜的依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