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於茂死了。

　這想法從腦海閃過。路語茗有一瞬間不知所措，想要努力尋找自己情緒的波動，卻發現竟然什麼都沒有。

　於茂自殺會鬧出多大的新聞？樂隊會不會受牽連於茂死了會不會立刻解脫投胎去……這些問題，路語茗也沒有想。某個時刻，他似乎失去了所有悲喜哀怒。

　路語茗在黑暗裡靜坐了一會兒，楚修寧開始只是陪他坐著。過了一會兒，楚修寧察覺不妥，伸手將路語茗攬過來，拍了拍他的背。

　路語茗回過神，睏倦襲來，他揉了揉眼睛：“困。”

　路語茗躺下，側過身背對楚修寧，抱住雙肩，身體微微蜷縮。楚修寧嘆了口氣，躺下從身後抱著了路語茗，胸背相貼，心跳重合在一起。楚修寧貼著路語茗耳邊說：“晚安。”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下去，淅淅瀝瀝。路語茗翻過身，靠著楚修寧，數著呼吸漸漸入夢。

　一個白色的夢。虛幻縹緲，又十分熟悉。

　機械女聲提示：進入手動操作模式。

　“唉喲，成了！”有人驚喜地嚷，“我就說吧，他怨氣值已經降低了。仇人一死，怨氣立刻低過標準線，這個時候誘捕最容易了。”

　“組長您真是英明神武，舉世無雙。”另一個聲音拍起馬屁，和她對待路語茗時完全兩個態度，“這麼坑爹的重生系統都被您騙了，這麼頑固的死鬼都被您輕易搞定啦！”

　“2號你閉嘴！”奈何上級不吃鬼工這一套，罵道，“別以為這樣我就會饒過你，尼瑪，這個冤魂本來就夠棘手的了，你居然還給他用那麼個倒霉催的系統。不知道這個系統的製作者當年也是組長，因為它被一腳踢去當畜生了嗎？”

　“誰讓這死鬼怨氣爆棚，震壞了分配的高級系統。”鬼工嘀嘀咕咕地替自己洗白，“再說了，實在不行，還可以去申請強制抹殺啊。”

　“我扇你你信嗎！”組長這麼說著的時候，路語茗耳邊同步傳來“啪啪啪”的聲音，不過聽起來是在砸鍵盤，只是聽聽已經能想到用力之猛，“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我沒權限抹殺他，我先滅了你！”

　“組長息怒，咱們還是趁著那坑爹的備用重生系統沒反應過來，立刻回收這個死鬼吧！”鬼工適時提醒，口氣誠惶誠恐。

　“哦哦哦，對，夜長夢多，開始吧。”

　路語茗懸浮在空白的半空，覺得身體已經消失。他不明所以，聽了兩隻鬼吵架，朦朦朧朧覺得自己應該明白了點什麼，但又說不清具體。思維似乎也停頓了。

　不等路語茗去深思，組長話畢，路語茗眼前出現一片光幕，好像一扇門，帶著不可思議的誘惑。

　此時此刻，門是曲，路語茗就是相契的詞；門是磁石，路語茗就是腐朽已久的鐵；門是水，路語茗就是離水的魚。巨大的誘惑，讓路語茗本來就模糊的思維更加理不清，就要忘記一切，只想走進去。

　可突然有人在耳邊叫他。“小路，小路”，一聲一聲地叫著，比任何時候都急切，像隻手拉著他的衣角，擋住他向前，讓他想要回頭看一眼。回頭的*和前方的吸引左右拉扯著路語茗，心底煎熬。

　某個時刻，兩邊力量持平，路語茗停住了，突然看清眼前的一切。這門散發著光芒，淺淡而溫暖，安全又溫馨，彷彿通向另一個安寧美好的世界。

　這場景異常熟悉，過目難忘。當年路語茗夢見蕭路解脫，最後跨進這樣的門。楚修寧說那是往生了，但這也意味著天人永別。

　往生？永別？不行！

　路語茗立刻警醒。光幕一下被撞散，馬賽克系統撲向他。

　“啊呀！被發現啦！快攔住……”組長大叫一聲，如喪考妣。

　接著路語茗全身劇痛——靈魂載入。這是第三次，可這一次比前兩次都詭異，劇痛消失得很快。

　路語茗驀然睜眼，新鮮的空氣進入肺部。眼前楚修寧焦急地看著他：“小路，小路？”

　天已經朦朦亮起，淺淡的晨光印在窗簾上。眼前的楚修寧眉目還未清晰，但緊張和焦急瀰散在四周的空氣裡。

　“怎麼了？”路語茗冷靜地抓住楚修寧的手。

　楚修寧被路語茗抓著，體溫交替，根本不是剛才冰冷僵硬的樣子。楚修寧怔忪：“你剛才……”

　剛才，楚修寧做了個極古怪的夢。夢裡他浮在幽藍色的半空，腳下銀河，身邊無數時刻點圍繞著他旋轉。他不記得自己怎麼來到這裡，只是四處都找不到路語茗。驚慌之間掙紮著醒過來。

　醒來卻發現路語茗心跳呼吸都停滯了。只過了十幾秒，路語茗就醒了，沒有半分異樣。彷彿剛才的一切也只是楚修寧惡夢的延續。

　“剛才怎麼了？”路語茗看楚修寧發愣，追問，“你做惡夢了？”

　“或許吧。”楚修寧不置可否，扯開薄被，伸手貼上路語茗胸口，摸來摸去。

　路語茗一愣，滿臉緋紅，拍楚修寧的手：“幹什麼，昨天晚上還沒吃夠嗎！”

　楚修寧沒有像往常一樣調笑反擊，他面沉如水，手依舊貼在路語茗胸口，垂下眼專斷地說：“起床去醫院。”

　“好好的去醫院做什麼。”路語茗瞪大眼睛，非常牴觸這個決定。

　“體檢。”楚修寧態度堅決，理由合理，“你要是不樂意，我陪你一起。”

　“不去，我困。”路語茗賭氣翻過身去裝睡。

　楚修寧也不逼路語茗，只是坐在路語茗身邊，手貼在他胸口，感受著心跳。楚修寧拚命告訴自己，剛才看到的都是假的。現在這人好好在自己面前，心跳有力。

　最後，路語茗還是敗給了楚修寧的堅持。而且單人體檢變成了集體出遊，樂隊所有人都被叫到了醫院。

　五月還在S市中心醫院的中醫科拜師學藝，輕車熟路地為他們安排。包括楚修寧都沒例外。

　不過結果出乎意料，路語茗的身體比誰都好。好到各項數據都符合教科書指標，完美得不似真人。

　倒是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問題，楚修寧這個倡議者，從前管得最多，現在問題自然也最多。五月的中醫老師給他開了個方子給他。

　楚修寧和眾人走出門，剛到走廊上突然嘀咕：“為什麼要有黃連？我去找問問，你們不許跟著我！”

　說完楚修寧獨自一人轉身又跑進房間去找老中醫。不知真相的眾人大笑。

　瞿皓樂得眼都眯起來了：“原來修寧哥怕苦啊！”

　祁燃卻湊到路語茗身邊，鬼鬼祟祟地問：“小路小路，楚修寧沒事兒吧？好好得搞什麼體檢，難道是於茂自殺的事情刺激到他了？這種人死了是知情識趣，我們應該好好慶祝一下，這世上少了一個人渣多出無數光芒，現在倒好跑到醫院來慶祝嗎？還拉著我一起來。”

　於茂自殺的事情第一時間傳開。現在後續報導已經紛紛揚揚了。這種自我墮落的例子，其實沒什麼報導意義。不過本來宣判的事情是熱點，現在卻鬧了自我了斷，結局出奇，還有於茂最後的遺言也很值得關注。

　吉如站在一邊聽了祁燃的話，不屑地挖了挖耳朵，說：“刺激？能被那人渣刺激得飛起的，也只有娛樂媒體了吧。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

　瞿皓接茬：“人走茶涼，何況是個敗類，娛樂圈還有更多的八卦去佔頭條。這新聞大概也熱不了幾天。”

　蘇九心細，拉了拉瞿皓和吉如的袖口，示意閉嘴。他們幾個來得晚，對於茂只有恨意，但這裡畢竟還有Zero兩個老成員。不過柯顏是個懶得說話的，鄭萄的心更是大得很，插嘴說起從前主唱也立志全球巡演什麼的。

　眾人就站在長廊裡聊起八卦，等楚修寧回來。

　五月安排的地方偏僻，走廊幽長無人，走道上裝著燈，即使是白天也亮著。乳白色的地板有些老舊，光面斑駁。空氣裡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路語茗站在八卦圈外圍，和柯顏一樣沉默。

　身後突然傳來擔架推車摩擦地板的聲音，咕嚕咕嚕。躺在擔架推車上的人，長大嘴巴努力呼吸，身邊圍著的人大聲喊著什麼。擔架推車從走廊的一頭推向另一頭，那上面躺著從前的自己。

　回憶殘破的影像穿過路語茗的身體，穿堂風吹來，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黑白的影像，靜物畫一般安寧。

　路語茗靜靜站在走廊上，他不想來醫院，來這個充滿死氣的舊地。因為這裡的一切，甚至那張數據完美的體檢表，都在提醒他一個被自己忽略的事實，他不是正常活著的，總有一天他也會死。

　而夜裡的那個夢告訴路語茗，這一天似乎很快就會來臨。

　“久等了。”楚修寧跑出來，笑得如釋重負，驅走路語茗眼前的回憶。

　世界恢複色彩，楚修寧走過來攬住路語茗的肩膀：“看來我真是休息不好，做惡夢了。”

　楚修寧回去將五月和老中醫拉著仔細把夜裡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得出結論是他的問題。是自己的問題，楚修寧反而安下心來。

　瞿皓笑著打趣：“看修寧哥這麼開心，難道是不要加黃連了？”

　“為了不做惡夢，黃連要多少吃多少。”楚修寧苦兮兮表決心。

　路語茗看了看楚修寧，揮去心底陰霾，反正當時鬼工和組長都很苦惱，事情沒到最後一步，都不是定論。就算到了最後一步……

　路語茗笑了起來，轉頭對楚修寧說：“回頭打電話給元希，問問哪種糖可以推薦給你。”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做那麼*的事情！”楚修寧立刻抗議，“小路你這是涉嫌打擊報復。”

　“誰，誰*了！”元希的聲音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走廊裡，接著一整個人從樓梯口跳出來，掐腰指著楚修寧，“你這混蛋，居然背後說我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