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林初意趴在書房的桌子上認真做著功課，書房裡很安靜，只有空調傳來的細微聲響，以及他偶爾的翻書聲，不時地抬頭看一眼正在翻閱PPT的紀疏陽，對方表情專注、淡漠。

紀疏陽的失神仿佛只是一個錯覺，晚飯後就恢復了以往的溫和，對他的態度也沒有絲毫改變，關切地詢問他學校裡的一點一滴，還告誡他月考不用太緊張，鼓勵他一定可以取得第一名。

之後就是兩人一起回到書房，紀疏陽處理公事，而他像往常一樣坐在一邊做功課，或許是臨近月考了，功課反而不是特別多，大概是希望他們多多看書複習，放鬆一下緊張的心情。

林初意在十點半時就完成了今天的功課，見紀疏陽對著電腦，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旁邊放著一疊翻開的PPT列印稿，似乎很專注的樣子，也就沒有打擾紀疏陽，下樓去做夜宵。

冰箱裡還有一盤餃子沒有煮，林初意想了想，還是把餃子拿出來煮了，晚飯吃得有點食之無味，一直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告訴紀疏陽真相，又害怕紀疏陽介意他這縷“孤魂”。

剛把餃子煮好端去了餐廳，本想上樓去叫紀疏陽，餐廳的移動玻璃門開了，紀疏陽走了進來，林初意笑了笑：“主人，餃子剛剛煮好，快過來吃。”

紀疏陽走到餐桌邊，將忙碌的機器人拉到座位上：“你晚飯才吃了沒幾口，快吃吧，別餓著了，從前你沒有消化系統，現在不吃飯會肚子餓，別忙乎了。”

“主人？”林初意坐在椅子上，抬頭望著紀疏陽，接過紀疏陽塞到他碗裡的勺子，微微低下了頭，“嗯，主人也快坐下吃吧，餃子糊掉就不好吃了。”

氣氛稍顯沉默，紀疏陽輕輕歎了口氣，他原本只是猜測，沒想到機器人的反應那麼大，讓他不懷疑都難，不過就算機器人是人類靈魂重生，那又怎樣？他根本沒有放在心裡。

在他的心裡，林初意是許辰楷精心打造的完美智慧型機器人，和機器人朝夕相處那麼久，看著機器人一點點智慧化，成為如今和人類一模一樣的機器人，始終是他最疼惜的機器人。

不管機器人的身體內是否住著一個人類的靈魂，他喜歡和在意的是現在的機器人，機器人剛被許辰楷送過來時，鮮少有表情，除了聽取命令和做家務，從來不會跟他聊天。

直到一個月後，紀疏陽發現機器人有了驚人的變化，站在他的面前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奇機器人也會扭扭捏捏，他才試探著詢問機器人，沒想到機器人還願意跟他聊天。

之後發生的變化越來越奇異，幾乎達到了驚世駭俗的智慧化，紀疏陽沒有告訴機器人的是，其實許辰楷一直在研究機器人的智慧化進程，只不過始終得不到結果罷了。

如果機器人的體內住著人類的靈魂，那麼一切都好解釋了，機器人為什麼會那麼智慧化？為什麼會給自己取名字？為什麼要去上學？這種種看似神奇的進化，都能解釋得通了。

吃完了餃子，林初意默默地收拾乾淨餐桌，去廚房洗碗，轉頭看了一眼餐廳裡的紀疏陽，紀疏陽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正坐在吧台邊沉默地喝酒，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收回視線，林初意低著頭擦著碗，已經到這份上了，紀疏陽的表情其實說明一切，紀疏陽是懷疑他的，卻沒有逼迫他，他並不是不願意跟紀疏陽坦白，只是……

只是他害怕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又要失去，他失去的已經夠多了，連命都失去過一次了，他不想再變得一無所有，如果離開了紀疏陽，許辰楷還願不願意收留他？

許辰楷一直以他為驕傲，如果知道自己費盡心血打造的機器人，並非想像中那麼完美智慧化，會不會很生氣？會不會銷毀了他？再重新製作過一個？

他好像鑽進了一條死胡同裡，怎麼繞都繞不出來，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人都是貪婪的，得到了想要的，又會渴望更多，更不願意失去，一無所有的感覺誰都不願嘗試。

林初意嘴角的笑意變得有點苦澀，或許這就是命運，原本今天該桑夏來接他，結果桑夏臨時有事，換成了紀疏陽，好巧不巧讓紀疏陽聽到了葛菲和她朋友的談話。

輕輕吸了口氣，林初意洗乾淨手，推開廚房的移門，緩步走到紀疏陽面前。

紀疏陽端著酒杯凝視著他，眼中有著淡淡的疑惑。

林初意張了張嘴，下定決心般說道：“主人，我想跟你談一談，可以嗎？”

紀疏陽嘴角帶笑，放下酒杯，伸手將緊張的機器人抱在懷裡，安撫著他的後背，沒有忽視機器人眼中的掙扎和苦澀，無奈地說道：“小嘰，你到底是害怕什麼？”

“我……”

“我問你，你想做小嘰還是林初意？”紀疏陽忽然打斷機器人的猶猶豫豫，放開機器人，雙目直直地注視著機器人的眼睛，“不過在我心裡，不管你是小嘰還是初意，都是我的機器人，明白嗎？”

“謝謝主人。”林初意心裡非常感動，這麼多年來，只有小時候爸爸媽媽給過他寵愛和溫柔，重活一世後，他收穫了許許多多的感情，惟獨紀疏陽總是再帶給他無與倫比的感動。

“傻瓜！”紀疏陽輕笑，掐住機器人的臉，他敢保證，若不是機器人的身體沒有眼淚，這傢伙肯定哭給他看，到底還是個孩子啊，再次將機器人抱在懷裡安撫著。

“跟我講講以前的事情吧？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去世的？你呢？又為什麼會在機器人的身體裡？”紀疏陽本想拉一把高腳椅給他坐，最後還是捨不得放開機器人，就這麼抱著吧。

林初意靠在紀疏陽懷裡，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說道：“在我上小學時出車禍去世了，我就被姑姑一家收養了，那時我年紀還小，根本不知道賠償金的事。”

“現在想想，姑姑一家願意收養我，多半是因為那筆賠償金，我原本打算考上大學後就搬出去住，一邊打工一邊上課，剛放暑假時，我去書店買你的書，回來的路上出車禍了。”

“為什麼那麼不小心？”紀疏陽沒有多問機器人在姑姑家裡的生活，從葛菲那愧疚的口吻，就知道機器人以前過得有多苦，小小年紀就經歷了這樣的世態炎涼，心裡的疼惜無以復加。

幸好，幸好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所以其實上天是公平的，機器人上一輩子過得太辛苦，這一輩子讓他擁有了更加珍貴的重生，機器人的身份讓他收穫了更多的寵愛和包容。

比如常攸，常攸是個孤兒，剛出生就被拋棄在了孤兒院裡，所以這一輩子，他是珍貴的含珠鮫人，這是上天對常攸和機器人的補償和憐惜，讓他們得到更多的溫情。

林初意搖搖頭：“那天我很高興，好不容易存錢買了你的書，打算回去後仔仔細細地看一遍，那個時候我都快飛上天了……醒來後我就在機器人的身體裡了，花了一個多月才學會掌控這具身體。”

“你是說你其實早就已經清醒了？但是沒法掌控這具身體？”紀疏陽詫異，隨即捏捏機器人的鼻子，“你還是一個十足的腦殘粉嗎？機器人腦殘粉，嗯，不錯啊！”

“少來！”林初意拍開紀疏陽的手，“我剛有意識時，只能感知外面的聲音，根本看不到，慢慢地大概知道了所處的環境，直到一個月後某一天醒來，我居然能看到了。”

“博士在機器人的腦子裡裝了許多變態程式，剛開始操控這具身體時，總是受到各種強制指令的阻撓，比如時間一到就要做飯和打擾衛生，看到你要稱呼主人等等，我都沒法控制自己。”

紀疏陽聽後笑出了聲，想到讓一個正常的人類稱呼他為“主人”，著實難為他了。

難怪剛開始時，他總覺得機器人那聲“主人”特別彆扭，感情這傢伙是掙脫不了強制指令，勉勉強強稱呼他這個主人，不過，也只有許辰楷那個變態才會有這種古怪愛好。

“我看你現在叫得很順口啊？我不是早就讓你叫我疏陽哥了嗎？為什麼還要叫主人？”

“我怕會引起你的懷疑，後來叫著叫著也就習慣了，一時還真改不了口。”林初意皺皺眉頭，“對了主人，我之所以智慧化得那麼快，全是因為機器人裡住了一個人類的靈魂，博士會不會失望？”

“想什麼呢？”紀疏陽豎起食指搭在嘴唇上，“噓，這是我和小嘰兩個人的秘密。”

“謝謝主人！”林初意心潮澎湃，激動地抬起雙臂緊緊摟住紀疏陽的脖子。

“上一輩子的林初意已經死了，命運讓我成為一個機器人，總有它的理由，讓我重獲新生，讓主人有個人陪伴和照顧，讓博士能夠達成心願，這就是理由，我願意做你們一輩子的小嘰。”

“嗯！”紀疏陽鄭重地應了一聲，緊緊抱住懷中的機器人，輕聲說道，語氣中夾雜著濃烈的感情和溫柔，“你是我一輩子的小嘰，我也謝謝你，小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