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父子相聚該是何等光景呢?
是相擁而泣還是相對無言,默默凝睇對方是老了一點,或是瘦了一些,身形、面容是否有所改變。
陌天牧和陌千臾這對父子卻非以上兩者,他們面對面時,宛如在照鏡,眉形目和薄唇如出一轍,沒人會懷疑他們不是至親。
唯一的差別是陌天牧較爲年長,渾身上下散發屬于男人的強悍氣勢,冰厲而冷殘,而陌千臾則是煦如朝陽,清潤如玉,給人如沐春風的溫暖,似高山神仙,又若水中仙尊。
一正氣凜然,一邪佞(nìng)陰戾,籠罩在兩張神似的面容上。
他們誰也不看誰,各坐一處,看似咫尺卻遙如天涯,各有各的盤算,各有各想要的東西,卻又無人肯退讓半步。
說是父子,倒不如說他們是對立的敵人,一個爲救人願耗盡畢生所學,一個想長生不老,不借殺人取血,
沒錯,陌天牧求的是永生,他想象天上的神仙一樣長壽,不會老,不會死,不會生病,永遠保持在風華正茂的年歲。他聽信茅山道士的術法,以人血來煉丹,食用最鮮嫩的人肉,佐以邪派內功運行周身,汰換舊血。
“呵呵,以後有你來幫我,爲父就輕松多了,你的醫術肯定又精進不少。”與天同壽,指日可待。
“我不會幫你害人,活人生祭,抽骨取髓,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你能心安理得的一犯再犯,我做不到,”他的心不夠狠,尚有良知。
“臾兒,你那雙手是用來濟世救民的,爲父哪舍得你弄髒手,那些事自有人代勞,用不看你費神。”他會命人取來,放在銀器上供他煉藥。
“不論是不是我自己動手,只要事關人命,我就不可能成爲你手上的那把刀,只爲成全你的私心。”除了永生,他擁有的已經太多,不該再貪求。
陌天牧神色不變的揚眉輕笑著。
“兒呀!你是不是忘了還有幾個朋友在莊裏做客?他們似乎是很好的血食,幹淨又甜美。”
他意在提醒兒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想要展現骨氣也得有本錢,己落下風的人沒資格猖狂,龍困淺難也只有遭蝦戲的分。
而他,他的長子,已是雙臂被制的老虎,縱使虎嘯百裏也嚇不了人。
人一旦有了弱點便很好掌控,兒女私情自古就是英雄冢。
他這爲人父的沒什麽好送的,就送他個大禮,除掉他的命中大忌。
聞言,陌千臾目光一沈。
“我奉勸你別動他們,一個也別碰,今日我肯回莊並非全無准備,你煉制的一千零八種毒藥,我已將解毒方法編寫成冊,若是父親還想賺取暴利,最好別輕舉妄動。”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面對喪盡天良的父親,他不得不預做防範。
“好,很好,不愧是我陌天牧的兒子,思慮周全,連我的七寸命門都拿捏得分豪不差。”他笑意不達眼底,冷得寒徹骨。
“總要有你幾分手段才不枉爲父子,我從你身上學到了算計和人心難測,而我一向是好學生,天分極高,爺爺生前曾誇過我是曠世奇才。”學得快,融會貫通,他能在一年內吸收別人十年才能達到的學問。
換言之,他是奇葩,陌天牧不會的,他無師自通,兒子悟性高過父親,一直是陌天牧的心病。
“曠世奇才?!”他冷著臉,微透恨意。
“他看走眼了,我才是陌府的驕傲,”
向來不服輸的陌天牧唯一的挫敗來自親生兒子,當年對十二、三歲的陌千臾已展現過人實力,左手行醫,右手制毒,同時將兩項絕活發揮得淋漓盡致。
尚在世的老太爺不僅當衆誇耀他是陌家好子孫,後繼有人,更揚言要越過“資質平凡”的兒子,將下一任家主的位置傳給孫子。
“即然如此,那兒子就先下去休息了,相信以你之能,應該用不著我淺拙的醫理。”他爲他的惡,他做他的清風閑人。
陌天牧眼角一抽,怒沈瞳底。
“給我站住,我允許你離開了嗎?”
正提步欲離的陌千臾面上浮嘲,
“不扮演縱子浪蕩的好父親嗎?也是,你一向唯我獨尊,習慣發號施令掌控一切。”
“哼!可我卻讓你溜走了,你作死從我眼皮底下逃脫,我還沒贊你足智多謀,連我都被蒙騙了。”他夠大膽,拿命來賭那千萬分之一的生機。
那懸崖有多高,摔下去肯定粉身碎骨,他便是被先入爲主的想法給騙了,沒想過懸崖下方可以張網,加上兒子草上飛的絕妙輕功,要金蟬脫殼何其容易,
“我以爲自己的死總能改變些什麽,是我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父親對長生不老的渴望,不過我的想法沒變,要我爲虎作伥,除非我死。”
沒了他,父親長生不老的美夢終要落空。
“你……你懂得威脅人了,翅膀長硬了就以爲能飛得又高又遠了。我整治人的方法你還沒見識過,若是不能爲我所用,你知道下一個遭殃的人是誰。”姜是老的辣,他怎麽可能鬥不過自己的兒子。
陌千臾雙瞳眯起,雙拳握緊。
“千葉,你出來。”他頭也不回的低喚,捧看香茗輕啜。
“是,爹。”
柱後的陰影處,走出一位臉色略白的秀逸男子,他身形瘦削,略顯病態,本該明亮的雙眼黯淡無光。
他和陌千臾有三分像,是小他三個月,同父異母的二弟,但面容稍遜幾分,少了明珠光華。
“從這一刻開始,將你手邊的活全移交給你大哥,由你輔佐他,他缺少哪一味藥立即補上,丹爐下的火不能中斷,”他要煉出延壽丹藥,永遠生命不滅。
陌千葉頓了一下,眼神無波的看了兄長一眼。
“大哥接手就能成功嗎?他許久不曾接觸丹房的煉制。”
“至少比你強,你煉的十拉丹藥不如他一粒回春丹,我如今的面皮光滑全拜它所賜。”可惜就那麽一粒,僅能回春五年。
他面無表情,似乎不受父親毒言影響。
“大哥,從今天起就偏勞你了。”
“我再重申一遍,害人的事我絕對不做,想從我這邊謀求協助是異想天開。”
無論受到多少脅迫,他絕不屈服。
“大哥,爹的謀算乃天下人所願,若世上再無生離死別,百姓將何等開懷,子不憂欲養而親不待,親不悲幼子夭,個個長壽,人人不老,何嘗不是個大同世界。”
“荒謬!要是沒人老死,豈不是人滿爲患,到時糧食不足,饑寒起盔心,爲了生存便要人吃人,烽火不斷。戰爭將死更多人,哀鴻遍野。”
陌千葉眸心一閃。
“那與我們何幹?到時死的不是你,我陌家有足夠的存糧以養百年。”
“你……你居然被父親同化,成了泯滅良知的人魔……哼!咱們道不同,不相爲謀。”千葉也變了,不再是秉性純良的二弟。
痛心之余,陌千臾憤然揮袖離去。
在父親贊許的示意下,陌千葉尾隨兄長身後,快步與兄長並肩同行,在行經一段不算短的路後,他才以輕聲細語的向兄長通風報信。
“你的藥童和那名小丫頭關在地牢裏,目前並無性命之虞,而那位姑娘囚于廚房旁的小屋,爹盼咐不准供應飲食和水。”
“千葉,你……”他面帶訝色,
“大哥,你要體諒爹的苦衷,別處處與他作對,他想長壽也是爲了我們兄弟著想,希望失怙(hù)之痛別再發生,他的用心良苦你能明了嗎?”陌千葉忽地揚高聲音,苦口婆心的勸兄長要爲父盡孝,
陌千臾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四周,配合著不假辭色,
“不用再提,我心意已決,人生在世要憑良心做事,要是棄善行惡,天理不容,”
“大哥,你未免太固執了,食古不化……別讓你的女人喝莊裏的水,全下了藥……想想長生不老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難道你甘願讓你的女人厲經生老病死,容貌不再、年華老去,對女人是多麽殘酷的事……我在我們小時候藏東西的樹下放了水梨,你拿給她便是……你要想得長遠,勿食古不化……”
他時而高亢,時而低語,只爲掩人耳目。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多說無益,你好自爲之。”他可以信任他吧?
陌千臾急著要救出心愛女子,打了個兄弟倆才知情的手勢以示謝意,匆匆轉往廚房。
可人越急越容易出錯,他腳步一快竟轉錯彎,誤入表妹所住的挽月閣,遇見從中走出的美豔佳人,她驚喜萬分地拉住他,
“千臾表哥,你真的回來了,你來見我了,我……你瞧,我高興得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我……我很想你……”她喜極而泣,紅了麗眸。
眉一皺,他推開她濃香撲鼻的妖娆身子。
“穎心,我還有急事待辦,等我有空再與你話家常,”
他想走,但一片癡心的徐穎心不放過他,依然緊緊的拉著他臂膀。
“表哥剛回莊,哪有什麽急事,小妹屋裏溫著菊花茶,何妨入屋一敘。”他還是一樣,月華般清雅的風姿。
“穎心盛情難卻,可是我……”他看了看她身側四名婢女,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入屋品茶有些不妥,不如設在水榭小亭,以免于你名節有損。”
“表哥,我……”她本想說:你我未婚夫妻,只差迎娶過門,何需避嫌?但基于姑娘家的矜持,她羞赧(nǎn)一笑。
“好,就如表哥所言,咱們在敬日亭話舊。”
她欲言還休,含情脈脈,滿心滿眼都是陌千臾,心裏歡欣不己,以爲他一如她的深情不減,回莊的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的找上她。
可是徐穎心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他心不在焉,恍恍惚惚,她說了十句,他只敷衍的虛應一聲。
他真的有事要辦嗎?還是急于尋找某人?
豔光逼人的臉龐黯了黯,失落湧上心頭,她那股殷切和失望他都看不到,眼神疏離得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過是園中一景。
“你中了美人笑?”居然把毒種在她身上。
習慣使然,陌千臾雖然無心于眼前人,但眼角余光一掃,原本清秀之姿的表妹竟在短短數年內豔麗過人,眼波流動盡是勾人媚態。
世上只有一種毒可以改變人的容貌,且中毒越久益發嬌豔,美若花中之王的牡丹。
徐穎心微微一驚,指尖輕顫,
“舅父說,服用此藥會使容貌變美,穎心不想讓表哥失望,所以……所以……”
女爲悅己者容,她想要更美好以留住心上人,讓他眼中只看見她傾城美貌。
“你與男人**過了?”她脈象已亂,毒入三分。
刷地花容失色,她緊咬下唇,辯解道:“穎……穎心沒有,我要將完璧之身給你……”
舅父說過,不會看出異樣,只要她聽他所言行事,她的美將舉世無雙。
“雖然只有過一個男人,但你體內的毒素已然催發,若是你再與男子有交歡行徑,恐怕毒入心肺,要解就困難了。”沒想到心性純良的她也起了害人之心,將女子珍貴的貞操視爲一種手段。
“什、什麽,我中毒了?我沒有跟男人……沒有……表哥,你要相信我!”
她那夜遵從舅父之命和唐堡主對飲,只是沒過多久就不勝酒力睡去,難道舅父騙了她,昏睡三天後醒來,她覺得渾身無力,下身酸痛,不是臥床過久造成血氣不通順,而是與唐堡主有了肌膚之親?
她駭然,更有著難以置信,豔麗面容沒了血色。
使人豔絕天下的美人笑竟是一種毒?!
在陌千臾漸冷的眸光注視下,徐穎心頓感一陣虛軟,身體寒意驟生,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一片片碎裂。她……不再是美玉無瑕。
“快醒醒呀,你這丫頭是豬不成,我喊了你老半天卻一動也不動。是睡死了還是餓昏了,好歹應我一聲呐,別讓我像一個傻子似的自言自語,神有神格,不容輕慢……”
昏沈中,耳邊一直傳來嘈雜的聲音,眉心微蹙的阿壽很想拂開擾人的噪音,她手腕輕擡,向前一揮,似碰著某物。
咕的一聲,好響的巴掌聲。
突地,喋喋不休的男聲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股足以將人穿透的熱焰,讓人感到大難臨頭。
迷迷糊糊的,她睜開惺松雙眼,一道幽暗長影罩住從窗外射入的日光,褚青色官服繡著雲紋和流水……等等,官服?!
阿壽陡地清醒,眸子圓睜,少有波瀾的面容浮出錯愕。長須及胸的官爺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她不自覺地扯了扯對方的黑色虬(qiú)髯(rán),確定真假,再一瞧他黑了一半的臉,霎時心虛地松手。
“好呀,敢打我臉的你是第一個,現在還扯了我寶貝的胡子,丫頭的翅膀長硬了,連我都不放在眼裏,你果然被福氣、喜妞那兩個昵子給帶壞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福氣?喜妞?怎麽這兩個名字這麽耳熟?“我認識你嗎?你和我很熟?”
“沒良心的丫頭,這一路上要不是有我幫著你,以你蹩腳的廚藝也想燒出一桌子好菜,把屋子燒了還差不多,你根本不是掌廚的料。”毒死人的本事倒是有。
一個名字快浮出來……你是竈神,竈王爺神像如在眼前,兩相比較,他們長得一模一樣?
似看出她心中所想,竈神撫著長須一哼。
“虧你沒忘了本座,否則我讓你吃一輩子馊食。”
“你……你真是竈神?”神會現身人前,未免太離奇。
“還懷疑呀,我不就站在你跟前……”看她一臉孤疑,不若以往的玲珑娴雅,他氣不打一處來的以指戳她腦門。
“看什麽看,沒看過本座呀!以前要你多看一眼還賺煩,叫我走開。”
“以前?”她神情一片茫然。
竈神一抹臉,無奈的輕歎,“你不是紅塵中人,是延壽仙子,凡人的歲壽可藉由你的手指增減,由你決定。”
“我是延壽仙子……”她內心震蕩,指尖碰觸胸口冰涼的壽字玉墜。
“你和福氣、至祿、雙喜等小仙是好朋友,你們私自下凡時,被雷老粗不小心一道劈了,也因此離散。”
而其他三仙運氣好,逃過轟天一擊,沒她這般倒黴被雷劈中,瞬間墜落郁林密布的山裏。
“雷老粗是誰?”聽起來像是滿臉橫肉的粗人。
他沒好氣的橫眉一瞪。
“幾人稱之雷公,掌管雷的神。”
“喔。”她明了了,但仍有一事納悶。
“那你之前爲何不現身?”
“時候未到。”他故弄玄虛的搖頭晃腦。
“聽不懂。”延壽直截了當的拆他的台。
竈神的臉又黑了。
“你幹嘛非要逼我說出實話,你不久前待過的醫廬,那個竈台又小又破,我玉樹臨風的竈神怎能從那種地方出來,有損我的威風。”
“原來神也好面子。”她小聲的說。
“你說什麽?”他豎起耳朵,聽人嘀咕。
傳聞竈神專司廚房大計,從百姓有沒有開火就知此戶人家富不富裕,需不需要竈神的幫助,使其竈上有熱湯熱飯,
不過他唯一的壞毛病是愛聽壁腳,將民間百勝日常所做的大小事一五一十的往上報,好讓玉帝判決這戶人家的來年是富是貧。
而每年的十二月二十三口或二十四口是竈神返回天庭複命的日子,那時候家家戶戶會在竈王爺畫像前擺上各式甜食,希望他吃甜,嘴甜甜,多說點好話。
但也有一說,讓他吃得滿口糖,嘴巴黏住了,也就沒法告狀。
“我是說竈神這時來找我是何原因,你不一定要現出真身。”她本就不知情,何必多此一舉。
竈神惱怒的咳了一聲。
“還不是爲了給你送吃的來,雖然你是仙體,不吃也不致餓死,可你來人間已多時,吃慣凡人飯食,真要餓肚子也會難受。”
他手心一翻,多了一只用雙手捧的海碗,碗裏有飯有菜,還有一只滴油的雞腿。
延壽了然的揚唇一笑,
“竈神疼我,我明白。”
“咳咳,快吃,少說廢話,吃完還有活要做。”他不自在的別過臉,黑臉出現一抹暗紅。
他就是心疼她怎樣,四小仙之中他看她最順眼,不乖張、不胡鬧、不會學天上的大神看不起地上的小神,待他也算有禮,不時梢些仙果給他解饞。
竈神的偏心其來有自,他也不怕別人知道,特別關注和他投緣的小丫頭,當是自個幾孫女疼愛。
而餓了許久的延壽也不跟他客氣,接過碗悶頭猛吃,即使少吃葷食,這回也把油膩的雞腿啃個大半,將流失的體力補足,她吃得太急還噎著,一碗黃澄澄的雙菇雞湯立即送到嘴邊,順喉而入,
吃飽了,也有心思想其他事,蝶羽長睫一掀,她目光明燦的看著竈神。
“我不記得過去的事,你能幫我恢複記憶嗎?”她是壽仙,該有仙術。
他不屑的輕哼,“不然你以爲我來幹嘛,不就是要找回你的記憶,不過……”
“不過什麽?”不知爲何,她非常討厭話說到一半的但是,感覺好事也會少一半。
竈神有些臉紅的清清喉嚨,“我的能力有限,不能令你全部想起來,最多讓你有自保的仙法護身。”
果然,她的預感沒錯!這種時候,她也只能告訴自己聊勝于無了,
“那就有勞你了。”
“你把眼睛閉上,面向我,頭往後仰。”
嬌顔輕擡,延壽聽從指示將頭一仰,她發絲墨黑,閃著絕美光暈,渲染出柔美水瀑。
竈神一指點在她眉間,不輕不重,蓦地,有什麽緩緩滲入,不是熱,而是一種舒服的柔和能量,幻化出萬道光芒。
青山綠水,竹林低吟,一個在人寬芋葉下下棋的老者,清風拂過,鳥語花香,藍衣女子手持畫冊,悠然自得的翻著書頁……
“你看到什麽?”
“我看到我。”是她,又不像她,恬靜得仿佛不是真人。
“你在幹什麽?”
“看書。”
“身邊有什麽人?”
“一個老人。”
“看得清楚他的面容嗎?”
“看不清楚。”朦朦胧胧的,淡得快與天地同化,一碰便如雲煙般散開。
施法至此,竈神一吐氣,收功。
“我只能幫到這裏,接下來,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以她現在的仙力,幾人傷不了她。
她福身行禮,“多謝竈王爺相助,延壽銘感五內。”
“少來戲裏文謅謅的那一套,我瞧了作嘔,給我顧好你自己就是幫我省心,我走了。”他手一揮,大碗收入袖中。
“送竈王爺。”延壽起身相送。
“免了,哪來的禮數,就在隔壁而已,用不著你送,哪天要找我就到廚房來,對著竈口喊三聲“竈神”,我就會現身。』他沒事就待在竈裏,好找得很。
說完,身影如來時眨眼間不見蹤迹。
而門上的鎖還很堅固,毫無破壞的痕迹,除了嘴邊還帶著油色的延壽知曉,旁人無從察覺屋內的變化。
“這扇門應該關不住我吧。”
她腦中正這麽想著,指尖突然發熱,她朝門鎖一指,銅鑄大鎖應聲而開。
她面有訝色,微感神奇的看了一下余熱擾存的指尖,翻攪的內心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喜是憂。
腦子裏忽然裝了太多事物,她無法一一理清,唯一肯定的是她要離開,她不能讓已有靈性的血龜遭遇毒手,以及……陌千臾。
一道刺目的光從門口射來,她正要碰觸的門被由外而內的推開,思思慕慕的男人就站在光影裏,眉目含情的對著她微笑。
“我來接你了,阿壽。”
“千臾……”
男人神情激動地上前一步,將她緊擁入懷,久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