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桐花暗事件記錄2003-2005 四】
記錄人:楊菲 (2004年-2005年護士)
我聽有幾個老護士講過醫院裡以前有這麼本記錄,沒想到真的有這種東西,而且它今天居然到了我手裡。
也不知道院長想知道些什麼,我和鄧芸一直鬧矛盾,大家也都知道,我在這裡說她什麼,大家愛信就信,不信就罷了。
醫院裡鬧鬼的事,聽說過,也有人真的見過。老護士說以前可嚴重,後來有次鬧大了,醫院那個老妖婆死了之後就見得少了。
老妖婆是誰我倒也不清楚,醫院裡留下來的老護士好像也不多,據說記錄以前是另外一本,不知上面是不是記了什麼,醫院裡護士們對這玩意兒可好奇了,就是沒人敢去拿來看。
要寫得這個事情還是要從鄧芸的事兒說起。
我承認,鄧芸和我的矛盾是從我家小王開始的,我家小王看不上她,她要記恨我,我也沒辦法,我和小王是之後才好起來的,可是小王一開始也沒對她有什麼想法呀。
她這個女人吧,我不好說,有點那啥,挺多變的。你想想,過了才多久啊,兩個月不到吧,人家就說她又看上前幾天來住院的有個病人了。我們護士是不能跟病人隨隨便便的,她卻三天兩頭沒事兒就往那個病房跑,還老是晚上去,誰不說閒話呀。
最開始是聽說那個病人是前幾天做了手術,在住院部三樓哪個房間住著,鄧芸本來是負責四樓的,後來有天不知怎地幫誰代了一下晚班,後來就申請給調到三樓了,而且也都是上晚班。
沒過了幾天,就有謠言傳出來說她跟有個病房的男病人打得火熱,晚上老愛去那個房間。這也怪她自己,她就是個大嘴巴,有點什麼事都愛炫耀。
這種事傳出來,大多還真是她自己說出口的。
聽說那病人長得個高,面目清秀。她沒事就誇說那床的男病人氣質特好,和和氣氣的。
這種男人估計也是瞧不上她的,怕是她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別人問起那病人得的是個什麼病,要住多久,她又一概答不上來,要去查名冊,她也支支吾吾不說個名字。
問起具體哪個病房,她也只說三樓,就三樓走廊盡頭那個。
有幾個小護士圍著去看了,也沒發現像她說的有氣質的男病人。後來我轉念一想,她肯定就是編個故事想氣氣我唄。
就是兩天前,鄧芸失蹤的前兩天,我在主樓碰見過她一次。
當時205的病人的病歷資料不知怎麼缺了一份,我去外科問問,出來時正好撞見鄧芸和陸醫生在那邊說什麼,趕緊就往回走,結果電梯遲遲不來,眼看著她和陸醫生說完話也朝電梯走了過來。
還沒到跟前呢,就一股濃烈的香味撲面而來。
兩個人站在那兒等電梯很有點尷尬,那股香味直往鼻子裡沖,不知她什麼時候開始抹這麼濃的香水,我轉身就想走樓梯下樓,結果電梯「叮」的一聲就開了,我只好硬著頭皮和她一塊兒走進去。
電梯裡只有我們兩個,本來氣氛就僵得很,結果電梯也裝怪,按得明明是一樓,它卻在向上走,我低頭看著地,不想搭理她。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來。
我低頭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反應,抬頭一看,6樓?電梯門前空空蕩蕩的,整個6樓也安安靜靜的,一個人都沒有。我只好趕快按了好幾下一樓,電梯門這才緩緩關上,慢慢往下去了。
走到一半,她不知怎麼就突然開口跟我說話了。
「說也奇怪,那天我坐電梯也是這樣,按了向下,結果它走到6樓,打開門來還沒人,」她的聲音很沙啞,顯得很疲憊的樣子,「你說是不是滲得慌?」
我心裡不痛快,就回她:「這有什麼滲人的,誰按了電梯,結果又走樓梯了唄。」
「那電梯也該先到6樓再下到3樓,再到1樓啊?」她不依不饒地。
我哪裡想跟她在這個電梯不電梯的問題上糾纏啊,電梯一到1樓,我就趕緊兩三步並作走回住院部了,感覺那種俗氣的香味還在我身上逗留了好一會兒。
這是先前第一次碰見她,那時沒覺得什麼,就只記得她看起來挺疲憊,抹著像花露水和香油混合的濃烈香水。
過了兩天,我才真正覺得哪裡不對勁。
那天晚上我值晚班,深夜都快12點了,201房02床的病人跟他家屬不知什麼原因突然鬧起來,吵得隔壁床的病人都睡不著,小張在幫忙協調,我去樓上請護士長過去。
護士長就讓我在樓上幫忙把剩下有幾份病人資料整理了。
往常醫院人多擠不下的時候,三樓的走廊上擺著好幾床掛著吊瓶,今年這時候還挺冷清。臨近午夜,就只看見空空蕩蕩的走廊,吹著冷颼颼的風,牆面破舊,要麼大片大片地脫了皮,要麼全是蹭上的灰印子。
還在想今天晚上三樓誰看班,結果抬頭就看見遠處走廊裡有個人影一晃一晃地走過來,模模糊糊的。
還沒看清楚是誰,那股花露水和香油混合的味道就竄進了鼻子,好巧不巧,居然是鄧芸。走近了一看,我都吃了一驚,才兩天不見吧,她整個人都像瘦了一圈,皮膚在走廊燈光下顯得尤其蒼白,燈光在白色護士服上打上幾塊陰影,更讓我覺得她整個人都像沉浸陰沉沉的氣氛裡。
「你怎麼在這兒?」她開口問我,聲音依然很沙啞。走廊本來靜的像睡著了,她一說話,整個走廊都被驚得動了一動。
「2床又鬧毛病,護士長看去了。」我懶懶散散地回答她,反正到了2,3點我也準備回去睡覺了,和她也待不了多久。
她定睛看了我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問:「你看我今天化的漂亮嗎?」
「什麼?!」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只見她眼睛上濃濃的一圈黑眼圈,皮膚白得跟鬼似的,嘴唇也凍烏了一般。
「還不太會化,」她見我仔細瞅她,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練習練習唄。」
原來她說的是化妝,大半夜的化什麼妝,還化成這副鬼模樣,香得都臭了,我乾脆就不說話了,任她在那兒低著頭摸自己的臉摸了好一會兒。
忽然她頭一抬,驚叫起來:「他叫我了!」
我下意識地回頭去看,鈴沒有響,也沒見著哪個床的燈亮了,轉身奇怪地看著她。
她把手指放到嘴上:「噓,我偷偷告訴你,那是個不能提名字的病房。」
「什麼?」
她突然一笑:「那天我在對面,瞧見他站在窗戶裡,朝著我笑,就像開春時候的太陽,可暖人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幽幽地轉身朝著三樓走廊那邊去了。
什麼不能提名字的病房?什麼「他」?簡直莫名其妙!這個女人瘋了不成?!
話說完,她就帶著那個似笑非笑,回味什麼的表情轉身走了。
聽聲音她朝三樓走廊那邊走去了,整個人都飄飄忽忽似的。
咚咚。
遠處傳來敲門聲,也沒聽見有人說話。
我轉過頭看了一眼,那個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邊走廊盡頭,伸手推開了門,然後整個人也飄飄忽忽地進去了。
門大概輕輕關上了,所以沒聽見關門聲。
看她進去了,我倒是覺得鬆了一口氣,趴在那兒等護士長的消息。趴著趴著,就開始犯困了,感覺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正迷迷糊糊,感覺一股香臭香臭的味道飄了過來,腦子裡當時有點轉不過彎來,但下意識地就覺得……是鄧芸吧?
那個香味兒飄了一會兒,也沒聽到她發出聲音,我因為太睏了,腦子就像雞啄米一樣不停在點頭。
我不記得那個時候有沒有跟她說話,隱約覺得好像問了她一句,鄧芸啊,護士長回來沒有?
她也沒有回話。
只覺得有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托住了我的腦袋,冰得厲害,又柔柔軟軟地……當時太迷糊,只覺得大概是個女人的手,鄧芸拿手托住我的腦袋了。
然後腦袋上又覺得被什麼蹭得癢癢的。
耳邊有咕咕的聲音,像是誰想說話,但是卡在了喉嚨管,憋的慌。
那聲音斷斷續續,小得像根縫兒。
腦袋也被磨蹭得酥麻酥麻的,也可能是太睏了的原因,至今想起來都覺得那個時候整個意識都不清楚。
我就下意識地去抓腦袋上那個東西,就那麼狠狠抓了一下。然後自己猛地就驚醒了。
一下子驚醒過來,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找鄧芸,但是四下一望都沒有看見她人,還以為是她已經走了,但回過頭來,看自己剛剛抓下來的東西,天啊,真是嚇得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我手裡不知怎地抓著滿滿一把頭髮,烏黑烏黑的,髮根纏繞在一起乾燥得發黃。
最重要的是頭髮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花露水和香油混合的香味。
我嚇得趕緊丟進垃圾桶了,還死命搓了好久的手。
我當時立刻去找鄧芸,我想她肯定就在那個走廊盡頭的房間。
因為當時不清楚情況,就是被頭髮嚇了一跳,我還壯著膽子去看。
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就連病人打呼嚕的聲音都沒有,靜得怕人。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就覺得一路上都有那股難聞的香水味道,簡直像霧一樣迷了我的眼睛和腦袋,什麼都看著模糊,什麼都想不清楚。
慢慢地我終於走到了盡頭,可是一到盡頭,我就有些疑惑了。因為房間的位置比我從護士站看到的位置離走廊盡頭還要遠一些,而且,盡頭是314,314住著兩個女病人,我知道這點因為她倆正好都是我大姨的朋友,住院都住到一塊兒了。
沒有男病人的。
我又回憶了一下,總覺得當時看她推門的地方,是比314還要遠一些的。
我朝前走了幾步,但314確實是這邊走廊最盡頭的房間了,過了314就只有空白的牆面了,倒是乾乾淨淨的,沒有那麼破舊。
我摸了摸那堵牆,腦子裡又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剛才做夢一樣的情形。
怎麼她的手就托住了我的腦袋呢,怎麼她的頭髮就在我腦袋上蹭呢?
這是怎麼樣一種奇怪的姿勢才能辦到啊?
我當時疑惑著,心裡就覺得一陣發毛,鄧芸莫非真的瘋了?還是趕緊回去找護士長吧!
第二天,我又特地去314問了一遍,兩個阿姨都肯定說晚上睡覺好好的,沒有護士進來過。而我到處去找鄧芸也找不到。
故事就是這樣了,我第一次寫這個,不知道這樣寫行不行?
而且我來醫院也還不久,不清楚情況。可是護士長叫我不要亂問,晚上也不要亂跑。住院部3樓的班向來都安排得很仔細,想想也是,其他樓層的班我都做過,只有3樓,除了那次意外,還從來沒有安排我上過,平時也基本都是護士長在負責三樓的病床。
可是三樓是不是有個不能提名字的房間?真的有那麼神秘?
還有鄧芸,這兩天怎麼也還沒見著她?我可不是擔心她,但是那天抓了她一把頭髮,覺得挺不好的。
2005年12月3日
其後鄧芸一直沒有出現,醫院就此事對三樓當晚住院病人進行了調查,沒有得到相關信息,調查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