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白眼狼
「什麼意思?沒銀子給我?」含巧說了一堆,溫映宣只聽其中最關鍵的地方。那就是:他撈不到銀子了。
這可怎麼得了?聽說從西域來的那隻鳥,身上是五彩,還會唱歌呢?無論如何,他都要買!
「姨娘這麼疼你,若手上不緊,怎麼會不給你?」含巧露出為難之色,「是……真的沒有啊。再者,我是叫你這些日子老實點……」
「姨娘的體已就給我幾個唄。」溫映宣只惦記銀子,打斷含巧的話,又恬著臉笑,「等日後我得了功名,當了大官,自然會孝敬姨娘的。我親娘去世後,姨娘就和我親娘一樣。」他嘴頭兒抹了蜜一般,只是想把銀子哄出來。他也不傻,每月月例有多少,他又拿了多少,那可不是糊塗賬。只不過他總以為侯府是他的金庫,以為大姨娘早摟足了大把銀子,不介意他多花幾個。
奈何這回含巧鐵了心,只是搖頭。「我的兒,你怎麼就不明白!」她跺跺腳,「咱們府裡本就沒那麼富餘,平時你夠花用,是因為我掌著家,摳出別的地方,填著你的窟窿。可現如今是三姨娘主持中饋,我私下攢那點銀子早就倒騰光了。」
「真的一點沒有了?」溫映宣還有點不信。
含巧歎氣,「因著你三姐的事,侯爺對我頗為不滿,我本指望著他氣消了,還讓我來管著家。哪想到,三姨娘不知給侯爺灌了什麼迷魂湯,就這樣把我撂在旱地兒上了。這麼些年,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侯爺卻不念著點……」委委屈屈的,話題又是一轉,「說起來。過了年你就十五了,好歹有點心機。從前我能護著你,以後只怕自身難保。你可別讓人算計了去還不自知。侯爺本來就不喜你,你又不像你哥哥那樣名聲在外。等三姨娘生出兒子,你想想到底是誰受甩?那時,你就得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了。」
「切,一個賤人生的賤種,能多得寵?」溫映宣被成功的挑起怒火,「姨娘太多慮了。」
「你還不知道吧?侯爺已經決定,等孩子生下來。會過在前頭霍夫人的名下。」含巧立即契入正題,「若是個女兒便罷了,若是個兒子,也是正經的嫡子。比你差哪裡?而且侯爺年近不惑,也算老來得子,必然是寵愛的。霍夫人當年嫁過來,十里紅妝,轟動京城。將來這些東西,還不是得歸了那孩子?所以,你給我老實點,侯爺興許看著你親娘的份兒上,分家時多給你一份兒。至少讓你可以安穩度日。」
一番話說下來,連敲帶打,溫映宣聽得又驚又怒,腦門子上的青筋蹦起來老高。怎麼可以這樣!本來他早想好了,大哥是名聞天下的才子,人又清高,斷不會跟他爭家產。兩個姐姐都是女人,頂多就是出嫁陪送些東西。那麼剩下的,也就是說整個侯府,還不都是他的?他現在吃穿花用是很多,消耗的卻都是自己的財產啊。
可怎麼回事?不過是掌家人換成三姨娘,不過是她肚子裡揣了個小崽子,卻聽起來像是要把他掃地出門似的!他眼看過了十四,就要到十五,深知自己不是讀書的料,習武又不成,靠的就是老爹死了,繼承遺產。現在有人和他爭,他不能允許!
「我找父親去!」溫映宣跳起來,大步往外走。因為憤怒和對未來的恐慌,他居然勇敢起來。要知道平時,他見了溫凝之就跟老鼠見了貓般的害怕來著。
含巧連忙搶上幾步,拉住他,「我的兒,你別做死了!」她急急惶惶的,眼裡都帶了淚,表演得很投入,「我們娘倆兒本來就不受待見,現在三姨娘和她肚子裡的肉卻是你父親放在心肝上的人兒,你惹誰不好,偏這時候攔不住脾氣。下人們還傳,三姨娘放了狂言,雖說因為咱們大趙律法的緣故,為妾者不能抬上妻位,但她要做這府裡真正的女主人!」
「呸!她也配!」溫映宣離奇憤怒,包括沒錢買神鳥,會被朋友嘲笑的怒火一併發作,「父親一向重視尊卑,小爺就不信了,滿府裡頭哪裡有她拿大的份兒!」
「她這樣有恃無恐,聽她的意思,是你父親有短處在她手裡握著。」含巧被拖拽得半隻腳踏出了門檻,眼看拉不住溫映宣了,趕緊拋出重磅炸彈,「就算你把這話告訴你父親,他也不信,只當是妾室爭寵的手段,再怪到我頭上,我可就沒活路了。到以後,誰護著你!」
「我自有分寸!」溫映宣猛一用力,吼道。
只聽嘶啦一聲,他的袖子被扯掉一隻。大力的慣性之下,含巧整個人都撲在青石地上。而溫映宣頭也不回,氣呼呼的跑走了。
縮在旁邊,半天不敢出聲的翠兒連忙上前,把含巧扶起來,「姨娘,您怎麼樣?」
含巧只覺得掌心疼痛,一看,居然搓破了皮,有血跡滲出。
望著溫映宣遠去的身影,她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又是高興終於激得溫映宣出聲,又是難過得不行。那孩子雖然不像倚雲一樣得她的心,卻也很被她寵愛。他不小了,怎會不懂她對他的慈母心?可他一氣之下卻根本顧不得她,把她扔在地上,理也不理。實在是……有點狼心狗肺。
話說回來,大公子宏宣打小不與她親近,大小姐芷雲為人圓滑,其實只顧自己。三小姐是個沒成算的,小二爺是這副沒良心的模樣,再想想侯爺私底下的行為……
溫家,簡直是狼窩啊,而且還是白眼狼!
想到這兒,不禁悲從中來,真的哭了起來。
翠兒用力把她扶起,急切的關心著,「姨娘,您到底是摔到哪兒了?奴婢這就去請大夫!」
「沒事。」含巧哽咽著,倚著翠兒,慢慢走回屋裡,眼角餘光看到好幾個丫頭婆子在探頭探腦的。完全是打探的神情。
「我做做樣子罷了。」她壓下心裡的痛,「現在慘一點,將來侯爺發脾氣。就會知道我死命拉著小二爺來著,為此還受了傷。這麼多人可以作證。他還能怪我嗎?苦肉計,誰不會用?」
「那您的傷也得處置一下。」翠兒攙著含巧到窗邊的塌上坐好,轉身去翻箱倒櫃,找乾淨的布和治外傷的藥膏。
含巧仰頭望著屋頂,心道:宣夫人啊,我利用了您的兒子,您別怪我。到底。我也是為了他們好。忽然又有點心悸,不知道溫映宣那邊怎麼樣了。
豈不知溫映宣在大姨娘面前態度強硬,這口氣卻到了花園就洩了。不過,他到底忍不下這回氣。於是採取迂迴的策略,硬生生窩在家裡三天才借假問書的名義,進了溫凝之的聽濤閣。
一進屋,見溫凝之臉色陰沉,豆子站在旁邊。縮著肩膀,微微發抖,似乎很害怕。
溫映宣見大事不妙,正想找個由頭溜走,卻讓溫凝之一眼又瞪了回來。不得已。硬著頭皮上前,問了幾個問題。
溫凝之聽了,臉色更加不好,根本不解答,而把書狠狠扔在地上,大聲喝罵,「真是蠢牛木馬,不可教也!你過了年都十五了,你哥哥像你這麼大,已經考中了狀元,為父在同歲的時候也是探花郎。溫家家門不幸,怎麼就出了你這樣不開竅的東西!童生試都沒過就已經很丟人了,現在居然拿五歲小兒的問題來問我?」
「兒子常聽人說,家門有靈氣。可是,父親和哥哥乃當世人傑,把靈氣都佔去,兒子生得笨了,自然就成了廢物。」溫映宣瑟瑟,卻忍不住抱怨。
天知道他在外頭受到多少嘲笑,總有人說你父親、你哥哥如何如何?可他就是笨啊,是生他的人不好,跟他有什麼關係。說到底,是父親的錯。
溫凝之聞言更怒,「屁話!我的兒子,怎麼可能是笨的,明明是你不努力!別打量著我不知道你在外頭幹的好事,功課上樣樣稀鬆,吃喝玩樂倒是花樣百出。我是看在你死去親娘的份上,才忍你到今天!現在給我滾,給我好自為之。滾滾滾!」
溫映宣撿起書,本想灰溜溜的離開,卻見到豆子抬眼看他,滿是同情。他看在眼裡,解讀為了鄙視,立即激起他的火來,腦筋一熱,憑生第一次在父親面前梗起脖子,硬扛道,「父親厭惡於我,就等著三姨娘生下弟弟,再來討父親的歡心好了。反正我聽三姨娘說了,將來咱們侯府,就是她們母子的天下。」
「你說什麼?」溫凝之本來就心情不好,因為豆子剛剛告訴他,有一個在下人中流傳了些日子的「謠言」,其中提到了最關鍵的那樣東西:逍遙散!
這似乎是一根鋼刺,直扎到他心底去。那是最不容觸碰的地方,因為骯髒腐爛,是他臭氣熏天的良心、良知和良性!
「怎麼是兒子說?明明是三姨娘說。」溫映宣豁出去了,儘管後背發毛,卻還是道,「父親是不是被三姨娘拿捏了什麼,否則怎麼會亂了府裡的規矩綱常!三姨娘得意洋洋,可不就是這個意思麼?以為別人是傻子呢!傳揚出去,父親的名聲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