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 冷宮
崔淑妃早早打扮得花枝招展,雖然明白自己姿色再好,也比不過年輕的宮人。可女為悅已者容,男人對女人的感情再深、愛意再濃,也架不住女人不愛護自己、精心打扮。
不過,她期待的心在聽到外頭那熟悉的腳步聲和太監的通報時,卻忽然不安定起來。剛才趙嬤嬤從洪長志那裡打聽到,皇上不高興,和水石喬有關。
不知為什麼,她有很不好的預感。
「臣妾見過皇上。」崔淑妃迎到門外,蹲身施禮,身姿和角度,甚至脖頸的弧線都恰到好處,絕對是男人,特別是皇上最喜歡的樣子。
蕭左卻只嗯了聲,沒有多餘的動作,逕直走進屋裡,坐到臨窗的塌上。
崔淑妃心頭一緊,那種預感更強烈了。
要知道,每回她迎到門外,皇上一定會拉著她的手,扶她起來。然後,兩人相攜進屋。這是她寵冠後宮三十年的標誌,就連號稱大趙第一美人的月嬪,也從沒有過這種待遇。可今天……
她來不及多想,雙手提著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緊緊跟了進去。
這時,趙嬤嬤早就端來皇上用慣的香茶。按時往常的習慣,皇上到崔淑妃的金雲宮時,身邊不喜歡太多人侍候,只留趙嬤嬤一個,連站在廊下的宮女太監,都得離得遠遠的。
這對旁人是一種暗示:皇上和淑妃之間容不下任何旁人。
「皇上請用茶。」崔淑妃溫柔的雙手奉茶。
蕭左伸手接過,卻連唇也沒有碰,而是隨手放在塌上的小几上。力道用得不輕不重,但上好的銀白點朱流霞花盞卻發出「叮」的一聲響,就像砸在崔淑妃心尖上似的。、
她身子一顫,立即跪倒,抱著蕭左的雙腿,臉貼在他的膝蓋上,惶恐的道,「臣妾有罪。」
蕭左冷笑。「哦?你有什麼罪?」
「臣妾不知道。」崔淑妃仰起頭來,渾身上下,無處不可憐,「可臣妾知道皇上在生氣,那麼無論如何,都是臣妾的錯。只求皇上明言,讓……讓軟軟以後注意著些。」她似有意,又似無意的提起自己的小字。
這小字是皇上起的,是在兩人初次歡好的轉天早上,他抱著她說出的那兩個字。她特意提起。就是想勾得皇上心軟。她心裡明鏡似的。皇上發火。必與水石喬有關。也就是說,與水琉璃有關。
怪不得前幾日在內苑的馬球賽上,水琉璃那麼淡定,卻原來有這樣的後招。背後告狀下刀子!雖說她認為自己所做的事萬無一失,但事實擺在眼前,她心中再遲疑,也不得不先服個軟。
「淑妃,你知道朕喜歡你什麼?」蕭左開口,聲音柔柔的。可越是這樣,崔淑妃越緊張。
三十年同床共枕,她太瞭解這位九五至尊了,越生氣。外表越和氣。而且,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把情緒表露在臉上。既然對她擺了臉色,那就是掌握了她翻不了身的證據。加上他最厭惡人家狡辯,倒不如乾脆些直接認了。最後再想法子脫罪。
沒等崔淑妃回答,蕭左就繼續道,「朕就喜歡你夠狠,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任何黑手都敢下。就算被逮到,大不了就是一拍兩散,同歸於盡。不過,朕以為你是有分寸的。因為心裡有朕,把朕擺在第一位,再怎麼胡鬧也有個限度。所以,朕縱著你囂張跋扈,別人說你什麼,朕都一眼睜,一眼閉,和稀泥的糊弄過去,就是為了護著你的真性情。可軟軟,你令朕太失望了!」
「皇上!」崔淑妃驚踹一口氣,因為這話太重了。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蕭左突然猛一拍桌。用力之大,把茶盞震到了地上,碎磁和熱茶水,沾上了崔淑妃的衣擺。
崔淑妃接連驚嚇,癱坐在地上。
趙嬤嬤嚇得更是跪倒,都不敢去扶自己的主子。陪王伴駕三十年,皇上幾乎沒有崔淑妃紅過臉,頂多就是小小生氣,深深無奈,今日可見是真的動了肝火。
蕭左瞄了趙嬤嬤一眼,心中更氣。軟軟身邊的這些奴婢,若有一個省事懂事的,能在旁邊攔著,勸著些,或者偷偷報與他知道,也不至於事情愈演愈烈。甚至,他們這起子混賬,還推波助瀾也說不定。
崔淑妃見皇上眼神不善,嚇得連忙對趙嬤嬤叫,「這裡沒你的事了,還不快滾出去!」
趙嬤嬤雖然頭垂得快貼上地面了,卻感覺到皇上那有如實質一樣的刀子目光,已經嚇得瑟瑟發抖。此時聽崔淑妃這麼說,知道自己小命得保,慌忙站起來,急步後退。直到一腳踏到外面的實地兒,趙嬤嬤才暗鬆了口氣。抬頭,雪花紛飛,呵氣成冰的天氣,她卻汗濕了整個後背。
屋內,崔淑妃已經淚流滿面,「是誰?是誰說了臣妾的壞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難道你以為,上次老九在東津港『遇刺』的事,朕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蕭左冷哼道,「朕以為你一時糊塗,哪想到你變本加厲,還用了那麼下三濫的手段!你問我誰告狀?沒人!但是水石喬和小十一都給了朕一點東西。」
崔淑妃閉上眼睛,知道大勢已去,乾脆恨聲道,「皇上,您為什麼一定要為九郎娶個草莽之女?」她不管不顧的道。
她骨子裡就有一股子凶悍之性,倒不是為了討皇上的喜歡而故意表現得那麼光棍,「您初納軟軟之時曾經說過,若您能榮登大寶,若臣妾能生出好兒子,我們的兒子必定就是您的繼承人。難道,九郎不好?」雖然她知道,男人在那種情況下說得話,多是情話,不做准的,可她卻絕對要當真。
「放肆!身在後宮,卻妄議立儲大事?你以為這只是朕與你的約定嗎?這也是國事!」蕭左火大,抬了抬腳,卻仍然沒捨得踹向崔淑妃的心窩,只氣得在原地轉了幾圈。
「臣妾就是不服!」崔淑妃梗著脖子,努力抑制著哽咽,滿臉倔強,「臣妾為皇上生了三子兩女,卻只剩下九郎這一個了。皇上為報恩而賜婚漕幫,為什麼偏偏選中九郎?不管臣妾如何哀求,您都不理!」
「那你就胡來?」蕭左低吼,「你想讓九郎將來君臨天下,也得等朕先死了!」
「皇上!您說這樣的話,是讓臣妾沒辦法活了!別人失了您,還有他人可代替。臣妾失了您,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崔淑妃膝行幾步,抱著蕭左的大腿,哭得肝腸寸斷,毫不作偽。不管怎麼說,她是愛著這男人的,把他當成男人,而非一國之君那樣愛著。縱有不滿,可她從情竇初開,一直愛到如今心似枯槁,耗盡了一生。
蕭左哪能分辨不出真假,心下就是一軟。可又想到崔淑妃讓他慣得無法無天,再不給點教訓,不知要鬧出什麼更荒唐的大事來,就又更起心腸,冷聲道,「你要九郎好,也得拿出當國母的氣勢來,成天價使陰招,動著上不得檯面的小手段,只會扯了九郎的後腿!你動用朕給你的暗衛去裝飛賊,置皇室尊嚴何在?你為一己之私而不惜讓百姓人心惶惶,置大義何在?身為女子卻用了那般陰毒的手段,置臉面何在?!你當水石喬和小十一是什麼人?你以為水石喬只是個江湖匪類?卻不知天下十分,九分在漕,漕幫在民間的勢力和人脈大到你不可想像,你手伸這麼長,人家如何不知?小十一,看似是個花花太歲,可聰明得近似於妖鬼。他甚至都不用去查,用猜的就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人家的妹妹受了委屈,能就這麼算了?小十一讓你連擺兩道,你當他是好脾氣了主兒?咬你一口能到骨頭!他們沒要求什麼,可朕卻不能沒有表示!」
「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不該在您的包容下用手段,讓您為難!」崔淑妃哭道,其實心中卻想,怪只怪她做得不夠小心,讓人拿了把柄。
「只是,九郎真的不能娶水琉璃。求您,就下旨撤銷賜婚吧。如果能讓九郎擺脫了這件婚事,您讓臣妾做什麼都可以,受什麼罰也可以!」她再哭。
「朕的決定不會變的。」蕭左冷酷的打碎崔淑妃最後的希望,「依朕看,你身邊的人倒是得替換替換,尤其幫你辦了這件事的人,得讓他們永遠不會開口。至於你……」蕭左沉吟,實在是有些掙扎,最後卻咬牙齒道,「最近,你的虛火太旺,後宮的事又多雜亂,實在是不方便修養。不如出了正月,你就到伊山上的皇莊住些日子,等身子好了再回來。」
「那皇上去嗎?」崔淑妃急著問。
「朕日理萬機,國事繁重,哪有你那麼清閒的福氣?」蕭左嘲諷地哼道,「叫趙嬤嬤收拾收拾,朕給你多帶些人手,過半個月就走吧。」
這是要把她打入冷宮啊。崔淑妃絕望的想。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被送入那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