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不要花心大蘿蔔
常言道:進了臘月就是年。
轉眼間,已經臘月十五。東京都的百姓都開始為小年忙碌,等到了臘月二十三,就正式拉開了過年的序幕,一直要持續到正月鬧元宵之後,大趙人最重視的節日才算結束。
水石喬去了東津府很久,捎信兒說要與蕭真一起回來。
蕭真一頭紮在東津,建港建府,諸事辦得妥帖順利,顯示出超強的才幹。估計年後,就可以正式開港。雖然港口的吞吐量還有些小,但隨著不斷的擴建,只會越來越好。
「現在的東津府,比東京都還要熱鬧。」水石喬來信說,「它地理位置太好,因為是連接南北的要道,又緊臨著京裡,算是東京都的咽喉,以後,只怕比江南諸港和水運要鎮還要繁榮發達。你不知道,現在全大趙的商人都雲集於此,每天在府衙等著領海運文書的人多不勝數,因為數量有限,一張照牌已經炒到了幾百金。聽九郎的意思,皇上會以東津府為試點,慢慢讓沿海諸港也開放海港,建都水監。哈哈,從前人們都以東京都為標,但過不了多久,京裡人就會顯得土裡土氣了。」
琉璃拿著水石喬的信,似乎隔著那張紙,隔著那不到兩百里的路程,都能感覺到水石喬爽朗乾淨的氣息撲面而來。他那麼高興,顯然漕幫的事也進展順利。
皇上當然不會讓勢力已經大到壓制不住的漕幫再在海運生意中插一腳,那時尾大不掉,不就是另類的藩鎮之禍嗎?當今聖上蕭左,好不容易才解決了藩鎮的事,不惜什麼卑鄙無恥的手段都用了,自然不會再重蹈前朝的覆轍。蕭真也不會因為與她定了親就偏向漕幫,罔顧皇上的意思。但朝廷不能明著拒絕,而漕幫也不只是表面上這些手段。石頭和九郎見面,其實就是互相試探,私下商量出互利的、又不違背聖意的方法。
水石喬進京。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們也不瞞著,就那麼大大方方的,反而顯得沒有藏私心。不過,只要皇上的兒子們有私心,都盯著那個位子,就算忠厚如蕭九,也會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漕幫是多大的力量?明著歸了蕭九,暗中他又怎麼會不接受石頭的「投誠」?哪怕,那會違了他父皇的意思!
爭天下也罷。爭權位也罷。說到底。要想勝利,誰少得了一個「錢」字?!
所以說,眼下大趙國看起來一派繁榮安定,花團錦簇。私底下的暗潮卻在蓄勢,一旦發作為就是驚濤駭浪。聖人有雲,仁義之師才能長盛不衰。坐天下的,失了仁義二字,看似的強大其實都是倒霉催的。就比如,蕭左,啟承帝,手段夠毒辣果決,卻失了光明。因此。陰暗中就潛伏著危險,隨時會顛覆他。
錢與糧,是國家的血液。而海運、水運、陸運,就像人體的大動脈,一旦被掐住。大腦得不到供血,任你是多強大的人也得立即暈菜。何況,還有蕭十一這匹狼就在暗中窺伺,隨時會跳出來殺人。而百姓們過慣了富貴自由的生活,大亂與平亂如果迅速,誰當皇上不是一樣?
據她猜,蕭十一還在更大的力量捏在手裡,肯定是軍事上的。沒有兵將,沒有銀子,造反如何能成?但,她和石頭手中也有沒亮出來的真正底牌。如果運用得好……他們當然不是主要爭奪者,涉及到國家大事,到底要講個明正言順。不過,他們卻是最大的籌碼。偏向誰,誰就能贏。那時,她什麼仇報不得?
只是現在時機未到,她要耐心蟄伏著,先把一些跳樑小丑解決了再說。冷玉冷香死了,輪到其他人了。等著吧,啟承十一年,將是他們的死期!只可惜霍其堅死得太快,倒是便宜了他。
緊掐著臘月二十二的點兒,水石喬和蕭真回來了。
他們沒有驚動旁人,是微服歸京。但琉璃也得了信兒,一早到城門外去迎接。她倒也沒頂著開城門的時候去,畢竟冬天天短,那時天還沒大亮。她大約辰時末(上午九點)到的,馬車才停穩,就聽到趕車的林青遠敲了敲車頂。
琉璃跳下馬車,顯得有些急切。
遠遠的,就見兩人兩騎快馬而來。同樣高大的男子,豪放粗獷的吆喝著,健馬的四蹄揚起一片塵沙。再看二人,都穿著毛茸茸的皮衣,頭上還項著皮帽子,就像是臨山郡那邊挖參的老客或者販皮毛的行商。
琉璃忍不住笑了,跟她來的青檸和唯唯也捂著嘴樂。
「哎喲喲,幫主和晉王殿下是怎麼了?」馬到時,青檸開始聒噪,「二位改行了還是怎麼著?明明是從東邊來,倒像是去了北邊。猛一看,都沒敢認。」
水石喬率先跳下馬,很自然地上前,揉了揉琉璃的頭髮,笑著說,「我便罷了,草莽江湖人。九郎卻是皇子龍孫,金貴著呢,也不帶侍衛隨從,這麼跟我一路跑回來,遇到屑小之輩加害怎麼辦?好歹也要裝扮一下才是。正好,遇到從臨海郡來的朋友,要販山貨到南洋。可那邊據說天氣熱得很,用不到這些,就讓我淘換來了。怎麼樣,挺不錯吧。」說完,就哈哈哈。
明亮的眼睛配雪白的牙齒,照例的陽光燦爛。
琉璃心頭暖融融的,隨手拍了一下水石喬的手臂,親暱中帶著毫不作偽的嬌嗔。
卻聽青檸又道,「晉王殿下倒還好,穿什麼都有皇子的氣勢。倒是幫主,怎麼看起來那麼像……狗熊啊……」最後三個字說得極輕,但該聽到的人都聽到了。
「管管你的丫頭,太沒大沒小了!想巴結九郎,也犯不著踩我吧!」水石喬露出凶相,但沒人怕,又轉頭對琉璃說。
琉璃還沒回話,蕭真就道,「江南人也看得到狗熊?」
「我哥帶我們去關外玩過,倒是見到一回,可真是嚇人哪。」琉璃接口,掩飾過這個小小破綻,順便微微一禮。「晉王殿下可好?歡迎你回京。」
蕭真也跳下馬,走到琉璃面前,「我們一直通信,怎麼就生分了?還是叫我九郎的好。」明知道水石喬與琉璃是兄妹,但見到他們之間的親熱態度,沒來由的有些礙眼。自他們出現,琉璃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哥哥身上,他不說話,都似沒看到他,這讓他心裡有些不舒服。
「這個……類似於近鄉情怯吧?」水石喬搶過話來。打了個不太正確。但有點相似的比喻。
他瞭解琉璃。針鋒相對什麼的,這丫頭挺熟練,溫聲軟語或者甜言蜜語就真的不太會應對了。他還記得,尚副幫主的小舅子農春秋喜歡琉璃。當時兩人才十四歲,那小子就敢表白。結果琉璃呢,給嚇得僵在當地不敢動,也不吭聲,害他以為琉璃被點了穴,追著農春秋揍。
想到這兒,心驀然就溫柔起來,眼波掃向琉璃。
琉璃卻暗暗鬆了口氣,也正偷偷瞄了水石喬一眼。表示感激。水石喬巧妙的擋在她和蕭真中間,蕭真是沒看到什麼,但她這模樣落在兩個丫頭的目光裡,就有了點眉來眼去的意思。青檸別看是個鬧騰的,但心裡有准。見狀不禁和唯唯對視了一眼,暗皺了眉頭。
「有什麼話,咱們回去再說吧。」水石喬走到馬車邊,拉開車門,「天雖然晴,到底是臘月裡,還挺冷的呢。」
「幫主渾身都是皮毛,居然還冷嗎?」青檸挖苦一句。
「你這丫頭,真是無法無天了。你等著,回頭讓琉璃把你配給農春秋。你們一對嘴滑的主兒,互相鬥嘴去,別來沒規矩,丟了我們漕幫的臉。」水石喬笑罵。
「哼,幫主快別嚇唬我,小姐才不會那麼對我呢。農春秋那小子,但凡幫裡是個齊頭齊臉的姑娘,他就都表白過。他說了,這叫大面撒網,重點培養。小姐說了,女子要自尊自愛,才不要花心大蘿蔔。」青檸根本不怕,一邊說,一邊和唯唯扶著琉璃上車,打鬧之間,消除了琉璃、水石喬和蕭真之間不經意的尷尬。
蕭真第一次看到主僕之間有這樣相處的方式,丫頭當著主人的面提起婚事,也不會覺得害羞和扭捏,不禁覺得新奇。奇怪的是,他並不討厭這樣。如果母妃在,定然會覺得粗魯下等吧。
正想著,有一輛馬車漸漸駛了過來。
馬車看似普通,但卻極為寬大,好在還沒有到違制的地步。而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那馬車的用料和做工都是極高級的,更不用說圍擁著馬車的十幾名護衛,一見就不是普通家僕。
「九郎!」臨到近了,隨車的一個中年女子,喚了聲。
琉璃眉頭一跳。
且不說有多少人認識蕭真,能叫他九郎的就都是親近人。石頭以漕幫幫主之尊,還是藉著未來的姻親關係和這些時日的私交才這樣稱呼。再看來者是女子,雖是僕婦打扮,穿著打扮也樸素,眉目間卻有凜然之氣。她還只是個跟車的,那車內的主母必定身份更貴。
不會是……宮裡那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