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龐然大物
既然不一起狩獵,當然就不一起用餐。在吃了那一小塊田鼠肉後,大概過了三十多個小時,重有葉就那麼靠在山壁上,闔著眼睛,像是一條盤臥在地上的蛇,一動不動。山洞很是濕潤,容安現在不是很口渴,但是餓得非常難受。容安知道蛇類進餐一次後能許多天不進食,可他不行,越想越覺得饑餓難耐,他正是十七歲,胃口很大,這將近兩天過去只吃了一點肉,那裡會夠呢?
最後他終於忍不住,拍了拍重有葉的肩膀。那小孩在他伸手過來的一瞬間就睜開眼睛,像是並沒有入睡一樣,但是確實是熟睡後的人特有的那種模糊聲音:
“怎麼了?”
“我餓了。”容安說,“這裡有吃的嗎?”
重有葉看了看外面,說:“雨還是很大啊,就算出去也不可能找到吃的。”
“嗯。”
“你睡一會兒,不要動,熬過這幾天就行了。”
容安尷尬地說:“太餓了,睡不著。”
重有葉伸直腿看容安,說:“山洞裡沒有食物,只有不小心跑進來的老鼠。如果真的不能忍耐,就到水潭邊等著吧,那邊可能會有來喝水的生物。”
容安點點頭,就要去尋找水潭。沒想到重有葉站起身來,似乎打算跟他一起走。容安心裡有些感動,不過沒說什麼。
兩人走到圓臺那邊,只見上面還有絲絲策嚴的血跡,不過策嚴已經不見蹤影,大概是化成原型爬到山洞裡了。重有葉身高只有一米二,圓臺卻有將近兩米的高度,旁邊最矮的分水嶺也有一米五左右。容安打算把重有葉抱起來幫助他翻到那邊去,誰知重有葉手上像是長了吸盤一般,緊緊攀附在岩石上,身子極軟地扭了兩下,一瞬間就從這裡爬到另一邊,聲音冷淡地催促:“你也過來。”
容安自然沒有重有葉那樣靈活的身手,不過畢竟是從小在山裡土地上摸爬打滾的,撐手向上一躍,翻過去的過程也是流暢輕鬆。但是在容安看到圓臺那邊的景象時,小腿突然陣陣發涼,不知道要在哪裡落腳,一猶豫,就坐到岩石上了。
只見無數手腕粗的黑蛇全都堆積在面前的地方,黏膩冰冷的身子相互纏繞,像是打起結的繩子,隱約能看出是在交媾。容安的腿很長,剛剛垂下的時候不小心踹到了一條蛇的頭部,被踹得偏過頭的蛇猛地轉過來,沖著容安‘嘶——’的一聲,張開血盆大口、弓起脖子威脅一聲,過了一會兒才重新蜷縮起來,趴在地上。
重有葉不知道為什麼容安要坐在石頭上,以為他又累了,皺著眉催促:“快點啊。”
容安轉頭看重有葉,見他那邊有些空地,挪著到那邊下去,然後一直保持在重有葉身後兩步左右的距離。
山洞光線黑暗,容安在裡面待了這麼長時間也無法清楚地看到周圍的情景,時不時會撞一下懸在頭頂上的石頭,原來是因為山洞地勢越來越低,上方的岩壁也緊緊貼過來,原本大概有十米高的山洞,走了五分鐘就只有兩米了,而且還有越發向下的趨勢。
容安的額頭被撞得通紅,疼得頭暈腦脹,暗自羡慕重有葉那短小的身材。就在這時,前方的重有葉突然矮了一下身子,回過頭對容安招手:“快點,別跟丟了。”
眼前是一個很矮的山洞,連重有葉這樣的小個子都要彎著腰向前行進,更別說容安了,他大概要跪在地上才能通過。
容安果然跪了下來,在山洞中匍匐前進。他發現這洞口裡還有不少側枝,周圍都是被某種動物打穿的洞,粗略一數就有上百之多,裡面都有‘嘶嘶’的摩擦聲,看來有不少蛇躲在裡面。
與此同時,外面唯一的一點光亮也完全消失了,這半人高的洞口裡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容安什麼都看不見,徒勞地睜著眼睛,有一段時間還以為是自己瞎了。
這種黑暗的環境讓他不安,前面的重有葉離得越來越遠。容安只能拼命向前爬,手肘與膝蓋摩得發燙,像是流了血。地勢在某個節點轉為上升,空間驟然變小,大概只能容納一條水桶粗的巨蛇爬過,重有葉身體靈活、飛快地向前攀爬,但是容安不行,他只能整個人趴在地上,筋疲力竭,氣喘吁吁地向前挪動。
他餓了這麼多天,體力早已透支,還爬了這麼長時間,真不知道一會兒能不能爬起來。容安的脖子好像要斷了一樣酸痛,好幾次想仰著頭休息一下,都被上面的岩石撞到腦袋。而且前方重有葉的聲音越來越遠,他也不敢休息。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聽到前方重有葉冰涼的聲音:“快點,要到了。”
聽他的聲音倒像是一點都不累似的。其實確實不累,重有葉原型為蛇,對他來說爬著比走路要輕鬆許多,所以在他聽到容安急促的喘息聲有些不能理解。
可再爬了十分鐘容安也沒找到盡頭,四周還是那麼黑,他的頭頂被磕得都麻木了,手肘與膝蓋肯定磨破了,一碰就鑽心的痛,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回去。
容安垂頭喪氣,在他最失望的時候,向前攀爬的手肘突然一空,容安半截身子向外垂下,一股濕潤而悶熱的泉水味兒撲面而來,瞬間讓他精神振奮,緩解了容安不少疲勞。
容安愣了一會兒,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在空中撲騰了一下,扶住上方的岩石,兩條腿一前一後的伸出來,然後站在地上。
這裡有一個形狀渾圓的湖泊,上方岩石缺了一塊,有雨水從外面漏下,侵潤著石頭,從鐘乳石上滴下的水一滴滴落入湖泊中,蕩起微小的漣漪。最有趣的是,從石頭縫中僅存的那一點微弱的光芒,灑在湖面,成倍擴大。湖中像是有點點星辰灑下,把這個空間照亮。雖然光很弱,但聊勝於無。容安坐在旁邊的石頭上,掀開褲腿看自己的膝蓋,那邊果然被磨得血紅,手肘破得更厲害。
反觀重有葉,幾乎是一點事都沒有。他不明白這個容安為什麼要用脆弱的手肘與膝蓋爬行,對於蛇類獸人來說這麼短的一段距離,都讓容安無法忍受。
容安看了看那個無比純淨、透亮的湖水,問:
“我可以在裡面洗一洗嗎?”
重有葉點點頭,道:“你也可以喝水。”
容安一瘸一拐地往湖泊走去,道:“裡面有魚嗎?”
“嗯。”
“那我們為什麼不在裡面捕魚呢?”容安說,“不就省得等那些田鼠闖進來了嘛。”
重有葉連忙阻止:“不,這裡面的魚都是屬於‘炎鼬’的,你不可以動。”
此時容安已經把受傷的手肘放到湖泊裡了。一些細小的血絲順著湖水緩緩下墜,慢慢的,慢慢的飄到那湖泊底下,安靜蟄伏的龐然大物身邊。
那龐然大物在水下閉緊的鼻孔,在聞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時,一瞬間張開,猛地睜開眼睛,連頭頂上的耳朵都豎起來,陡然抬起頭,不可思議地向上看去……
容安抽出手臂,剛想問‘什麼炎鼬?湖裡面難道有什麼東西嗎?’的時候,下一秒,他突然聽到一聲類似野獸咆哮的驚天巨響,就從湖底傳來,聲勢浩大,震耳欲聾。旁邊山岩上的塵土都被這吼聲震得紛紛揚揚向下掉落,偌大的蛇窟都因此而顫抖兩下。
更別提就在湖邊的容安了。容安反應極快,暫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即使如此,也被震得頭痛欲裂、幾欲嘔吐。他在巨顫中向後退一步,卻因為山體搖晃而跌倒。
而後平靜的湖泊也顫抖起來,無數水珠從湖中濺出,把容安身上都弄濕了。平如鏡面的湖水被打碎,上方鼓起巨大的水山,似乎是有什麼極其龐大的東西,就要從裡面出來了。
容安被這巨大的動靜弄得瑟瑟發抖,從小到大他都沒經歷過這樣兇險的事情。但他畢竟冷靜獨立,就算是一睜眼發現自己穿遇到這荒謬的獸人大陸也沒感到絕望,時刻找尋可以回去的路途。只見容安並不傻子一樣地看那巨大的水波,反而趁著這時間,用力翻身向前爬了兩下,遠離湖邊,同時以衝刺的速度迅速向前狂奔,一把抓住仍舊冷著臉呆立在原地的重有葉,大喊一聲:“跑啊!”
重有葉的手心也覆蓋有鱗片,冰冷堅硬,最堅硬的地方把容安的手劃破了。嗅覺靈敏的怪物聞到容安血液的味道,鑽出來的動作更加迅速,只聽得一聲更大的咆哮,一瞬間天旋地轉、地動山搖!
重有葉被容安拉得一個趔趄,身體向後仰,堪堪穩住身體,不過看樣子並不驚恐。他甚至開口說了兩句話,反手拉住容安的手,想把他留下來。只是在那種嚇人的場景中,容安並不能分辨重有葉手臂上的力量,也沒看清他口上說的是什麼,心裡想的全都是‘跑、跑、跑’!
容安力量很大,把重有葉都拽起來了,但沒走兩步,身後一個偌大無比的身影,帶著潮濕溫暖的水汽,噴了一鼻子的水,再次發出震天的巨響,頭部朝著容安撞了過去。
容安只覺得雙腿一輕,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拋到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