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番外卷
前世那些事兒之人生若只如初見
總有那麼一個人,在我們天真少艾的時候出現在面前,帶著我們少年時對異性伴侶全部的幻想和期望,吸引了我們全部的目光和心血。然後便不由自主的仿若撲火的飛蛾一般,不顧後果的靠近。最終鏡花水月被打破,只剩一地狼藉。真相破碎的殘渣,鋒利的叫人覺得殘忍。
打破了美夢的同時,破碎的還有我們那本該幸福美滿的人生。
月明星稀,暗影婆娑。樹林森森的終南山上,一座青瓦白牆的道觀掩映其中。一位容色衰老,身著道袍的中年女子站在月色下,孑然長歎。
對於前半生順遂,後半生伶仃的平陽公主而言,當年那個瓊林宴上,站立在花叢中莞爾一笑的男子,就是她少女時期的全部夢想。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
甯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隨著京都士林中人,街頭巷尾對新晉狀元所寫詩詞的瘋狂傳唱,平陽公主清醒的感覺到自己那一顆柔軟的心在一點一點的陷落,最終被自己幻想出來的溫柔緊緊纏繞,無法掙脫,也從未想過掙扎。
可惜平陽公主並不知道,寫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納蘭公子並沒有真正做到這一句,而千古傳唱的才女卓文君,又是在何等情況下寫出甯得一人心的佳句。
若將這些膾炙人口的佳句同現實相比較過後,人們可以輕而易舉的發現,夢想有多美,現實就有多殘酷。
當事人都如此無奈,何況盜用了古人名句的君少優乎?
然而平陽並不知道,所以她一廂情願的陷入了情網,愛上了自己幻想中的偏偏狀元郎。
世事無常,總叫人莫名唏噓。
古人講溫潤如玉,溫柔如水,平陽公主身份高貴,生平所接觸的大家子弟,王子公孫數不盡數,各個在家族禮教的薰陶下皆是文雅翩然,如玉臨風。而平陽公主身為永乾帝最為寵愛的大公主,自然也少不了這些自詡優秀的世家子弟們的殷勤獻好。平陽一向周旋在這些個少年郎中,以古井無波的心態為自家兄長交好這些可能承襲自家長輩爵位的郎君們,從未有過差錯。
卻在第一眼看到君少優後,莫名的砰然心動。當君少優翩然站於花叢,當君少優溫柔如水的叮囑她仔細玫瑰有刺紮傷柔荑,當君少優溫柔小意的用絲巾幫她包裹傷口,將手中的牡丹花漫不經心地送到她手上,並為此隨口賦了一首驚才絕豔的詩詞之後,平陽公主呆愣愣的看著狀元郎瀟灑決然的背影,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能夠完美無瑕的詮釋這兩句話的男子。
於是平陽想盡一切辦法去接近君少優。除了有哥哥明裡暗裡的攛掇之外,還有她心底的莫名催促。於是她拋棄了一個作為公主的矜持和高傲,出現在君少優可能受邀請而出現的每一個詩會,每一個茶話會。以飛蛾撲火之姿態站到君少優的身旁。
然而被迷惑了心智的平陽公主忘記了,所謂溫潤如玉,玉質堅硬寧碎勿折,也就沒有辦法捂熱暖化,乃是所謂的郎心似鐵。而所謂的溫柔如水,水無常態,水無常形,意味著變幻莫測,也意味著稍有不慎,也能溺死個人。
彼時君少優因金榜高中,一舉奪魁,早已成了天下少女懷春的對象。他的身旁有自幼照顧他的嬌媚侍婢,有名動天下,色藝雙絕的青樓花魁,有家資雄厚,天真嬌憨的世家嫡女……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然而最終勝利者,卻是平陽公主——至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是這麼以為的。因為她成功勸說皇后說服了陛下,將她賜婚於君少優。
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那天的婚禮是君少優自告奮勇同禮部商議協辦的,她至今還記得那漫天飛舞的花瓣雨和集齊了萬人祝福的孔明燈,彌漫著滿城的花香,還有那一個與她同高同貌的玻璃雕像,在日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折射著七彩光芒。將整個世界幻化的宛若夢境。
還有那一首首廣為流傳的催妝詩,以及君少優唇邊那一抹溫柔繾綣的笑容。
女子有夫如此,妻複何求?
然而平陽公主很快明白了,君少優的溫柔和驚喜不止對她,幾乎對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如此。婚後一年,因她的肚子總沒有消息,為賢名計,她不甘不願的為君少優主動納了美妾秋芙,再然後二哥莊周也送上了名滿天下的花魁陳悅兮。
最初時,君少優並沒有應下她與哥哥的舉措。反而笑著勸她說兩人成婚不久,且她年歲尚小,一時沒有子嗣也能理解。讓平陽放下心來,再等兩三年再說。
不論其真心如何,平陽乍聽到這話時,心理還算安慰。於是她並沒有理會君少優的言辭,而是趁著君少優沐浴之時,悄悄安排了秋芙的侍寢。
之後所發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平陽心酸有之,卻並不太擔憂。除了相信郎君對她的心意之外,還因這兩女乃是賤籍出身,只要將賣身契握在手中,她不怕這兩個女人翻了天。
卻沒想到君少優平日裡精明幹練,在後宅之事上卻糊塗若斯——他竟然不同意平陽索要賣身契的要求,並明言早在納妾之初便將兩人賤籍專為良籍,還言之鑿鑿的勸她與那兩個賤婢姊妹相稱,好好相處。
寵妾滅妻,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她平陽乃是堂堂的大褚公主,竟然淪落到與兩個賤婢姊妹相稱的地步?
一夕間,昔日羡慕她嫁了個好郎君的姊姊妹妹全都在背地裡笑話她,譏諷她。她曾想過與君少優大吵一番,以明心智。然而不巧的是,大皇子莊麟卻在此時班師回京了。
再建功勳且頗受陛下寵信的大皇子回京的消息給自家二哥帶來了莫大壓力。在二哥和母親耳提面命的叮囑下,平陽不甘不願的咽下了這口氣,反而溫柔小意的笑向君少優,期望他能出手幫襯二哥度過此難關。
向來對她的要求從不反駁的君少優欣然同意。其後滿城風雨的流言蜚語和大臣雪片般上奏請封太子的奏疏果然讓永乾帝冷淡了大哥,並為平衡計,漸漸重視起了二哥。
然而二哥向來志大才疏,平庸無常。勉強做個逍遙王爺還行,此刻被永乾帝猛加重擔,處理朝中各種政務,一時免不了手足無措。此等情況下,母親和二哥不禁更加依賴起夫君。
相對應的,對平陽貞賢淑德的要求就更重了。他們自然也聽說了平陽因為兩個賤婢賣身契的事情與駙馬起了隔閡,這於他們的利益並不符。因此兩人沒有做主為平陽出頭,反而將她叫到宮中不斷勸說她暫且平心靜氣,忍耐些時日。只要莊周有幸登上帝位,只需一道聖旨就能解決了君少優所有的紅顏知己。
只要手握大權,還愁無人俯首貼耳嗎?
在母親和哥哥的勸說下,平陽再次不甘不願的下了臺階。主動尋君少優示好,然而刻意壓抑的心情宛若不定時會爆發的火山,看似平靜的表面卻掩藏著巨大的殺機。昔日美滿的婚姻產生了裂痕,不對等的交流和別有目的的退讓也讓一對新人漸行漸遠。
而在平陽刻意的周旋下,展現在君少優面前的則永遠是一副妻賢妾美,其樂融融的假像。
讓平陽還算欣慰的是,君少優對三女的態度始終如一。他好像並不懂得偏頗一般,始終努力的保持一碗水端平的狀態。只要一個人所有的東西,另外兩個人就必定要有。並沒有平陽之前所擔心的,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甚至還主動和她們交代了君少優賴以生存的玻璃配方等等。並且在她的請求下,為了讓莊周博得永乾帝的看重,還特地苦思冥想折騰出了□□。
君少優心裡還是有她的。知道她種種不曾宣之於口的不滿,才會心虛的鼓搗出這麼多物質的東西來補償她。平陽見狀,開始慢慢放下心來。
日子開始如流水般的過去。轉眼三五年倏忽而過,平陽三人依舊毫無消息的肚子也讓君少優首次失去了雲淡風輕的風度。不但在暗地裡悄悄的尋醫問藥,並且還動了再納妾的心思。於是在君少優不再堅持的默許下,一個又一個的世家名媛,紅顏知己,甚至連番邦公主都如淌水般的被人送進了護國公府的後院。平陽怒氣衝衝之餘,卻只覺得無力。無力追究,無力反抗,只能把所有的不滿都轉化為索求,壓榨君少優的才學,利用君少優的詭計打壓大皇子,捧起二皇兄。
年少時的悸動也在日復一日的算計中被消磨無形。平陽冷眼看著君少優在後院兒諸美的誘哄下被騙的團團轉,眼看著肩負著各大家族期望的女人們以自己的身體為利器,向君少優索取各種各樣的好處。平陽突然發現,原來自己曾經奉為神祗的夫君,也不過是個愚笨的凡夫俗子。
或許再精明的男人,在貌美的女人面前,都會喪失大半智力。君少優如此,二哥莊周竟也毫不例外。
平陽的忍耐直到老皇帝徹底厭棄了大皇兄,直到老皇帝駕崩,二哥繼位,坐穩皇位,然後視功高蓋主,幫他奪得帝位的駙馬為眼中釘,肉中刺。
她終於有了報復的機會。於是聯合多方勢力將謀逆的帽子扣到了君少優的頭上。平陽想要破釜沉舟,最後一次以性命要脅,妄圖逼迫君少優放棄後宅裡的花花草草,只專心她一人。
然而君少優不愧是被譽為溫潤如玉的君子,果然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寧可死,也不肯給平陽一個機會。
君少優就這麼雲淡風輕的死了,赫赫揚揚的“瓊林黨”就此煙消雲散,土崩瓦解。平陽收拾好了行李回到宮中,暫且住在剛剛晉封為太后的母親所遷入的奉安殿內。而陳悅兮被二哥暗暗接到宮中納為美人,秋芙也被悄悄的藏起來,成為護國公府新任國公的姨娘。其餘的姬妾們也都各自散了。
局面看似恢復了平靜。
新帝莊周欣喜之餘,好心情的為妹妹平陽再次擇婿。平陽也重振旗鼓,準備迎接嶄新的人生。然而令平陽想不到的是,當初那些對她趨之若鶩的世家子弟在皇帝的指婚中全都避之唯恐不及。不是草草的另訂了人家,就是明言才疏德淺,不足以匹配公主。各種言辭冠冕堂皇,看似真摯,實則卻是因為諸多世家對當年駙馬謀逆一案中平陽所處位置的芥蒂和心寒。雖然諸多世家都在此案中獲取了利益,也都暗暗佩服平陽一介女流,城府深沉,心智狠辣。可這樣的人當做一時的利益合作者還好,若真的引為相伴一生的枕畔人……諸位世家均表示敬謝不敏。
而陷入此等尷尬狀況的,除平陽公主之外,還有原護國公府內的其餘姬妾。畢竟君少優雖然在美色上的軟弱糊塗叫人詬病,但君少優對於這些女人的大方卻是毋庸置疑的。連君少優如此大手筆的優待都無法籠絡這些女人,還要鬧得家破人亡,身死魂消。其餘三妻四妾慣了,且品貌手筆還不如君少優的世家官宦,自然更需衡量一二。
只除了陳悅兮,這個好命的女人。不知使了什麼狐媚妖術迷惑了莊周,就此在後宮過得風生水起。這讓尷尬的陪同太后住在奉安殿的平陽更覺不平。
而這種忿恨不平,在陳悅兮竟然懷了莊周的孩子後達到頂峰。幾近瘋狂的平陽不顧一切的找到莊周苦口規勸,除了心中的嫉恨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因為陳悅兮身份詭秘,實在不適合孕育皇家子嗣。然而已經陷入溫柔塚的莊周並沒有理解她的良苦用心,竟然諷刺她是因為自己的生活不如意才百般刁難他的美人。一番劈頭蓋臉的訓斥過後,莊周帶著前來太極殿請安的陳悅兮揚長而去。唯餘平陽一個人冷冷清清的站在空曠的殿內。
她這才發現,所謂的兔死狗烹,其實並不僅限於已死的君少優。還有她這個因為君少優不在了,因為賢良名聲敗了,而越發沒了利用價值的長公主。
婚事的不順遂,帝王的日漸輕視仿佛是一個惡性循環的開端。曾經對皇權俯首貼耳的世家們也開始漸漸露出了爪牙,隨著自己的中旨幾次被外朝駁回,新帝莊周慢慢發現,自己原本通行無阻的政令開始受到了阻礙。整個朝堂的局勢也變得如泥沼般糾纏,一年之後,皇帝的中旨甚至無法走出京都。
上有政令,下面則各行其是。君少優身死的第二年,莊周終於嘗到了兔死狗烹的苦果。
然而這一切僅僅是個開始。
原來曾經赫赫揚揚,鼎盛一時的瓊林黨並沒有真正的煙消雲散。早在君少優身死之前,就已經隱隱察覺到了眾人的背叛和皇帝的猜忌。除了那些為了利益真正背叛他的世家功勳之外,君少優順水推舟的讓他的一些死忠也暫且以背叛之名脫離這個渾水。於是才最終造成了君少優眾叛親離的假像。
而所謂的死忠人士,絕對不可能因主人死了就土崩瓦解,不復存在。這些人一直在暗中謀劃著,等待著,伺機而動。等到皇帝與世家開始因為權力翻臉的時候,這些人也全部浮出了水面。
於是新帝莊周為了美色迫害重臣的流言塵囂甚上,而宮中某位妃嬪乃是前朝餘孽,重臣侍妾的事實也被揭露出來。與此同時,不再安分的還有一直積蓄力量的永安王莊麟。雖然當初莊麟因被老皇帝厭棄而錯失帝位,可手握軍權的莊麟並沒有真的放棄龍椅,而是趁此機會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在西北揭竿而起,一路氣勢洶洶的直逼京都。
莊周的皇帝夢只做了五年,便被如洪水般湧入京都的軍隊打破了。
太極殿上,面無人色跌坐在龍椅上的莊周,下麵花容失色宛若驚弓之鳥的諸位妃嬪,以及已然是皇太后之尊的母親和貴為長公主的平陽,和諸位顫抖的仿佛鵪鶉一樣的文武大臣們,滿面驚慌的看著身負鎧甲,披著晚霞帶領將士大步行來的莊麟大軍。
形勢對峙的叫人可笑。
身披鎧甲,手持冰刃的將士們在莊麟的示意下毫不客氣的推開一眾鵪鶉似的妃嬪,走到龍椅旁邊將莊周直接拽了下來。忽視眾人口中“逆臣賊子”的叫喊聲,莊麟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大刀闊斧的坐在龍椅上,饒有興味的打量諸人半晌,方才開口說道:“誰是前朝餘孽陳悅兮?”
莊周聞言,不覺面色倉皇的看著莊麟。而此時殿內的文武大臣和其餘後宮女眷也都大驚失色。已然大著肚子的陳悅兮則戰戰兢兢地走到人前,雖然容色驚慌但依舊容顏嬌媚,越發顯得楚楚可憐的模樣,嬌嬌怯怯的跪倒在地,用她特有的軟糯的聲音說道:“臣妾悅兮,見過永安王殿下。”
見此性狀,平陽眼中露出一絲譏諷,一絲不恥。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莊周,心頭一閃而過的卻是昔日的駙馬君少優的面容。
真是諷刺。
莊麟如刀鋒般的目光冷冷的落在陳悅兮身上。靜默半日,直到陳悅兮原本嬌俏的神情漸漸堅持不住的露出蒼白害怕,這才嗤笑一聲,不以為然的說道:“原來你就是昏君莊周不惜栽贓陷害心腹忠臣也要納入懷中的賤婢……細細端量一番,也不過如此。”
聞聽此言,陳悅兮原本姣好的容顏閃過一抹蒼白,水靈靈的大眼睛裡閃過一抹水霧,欲語還休的看著高高在上的莊麟,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然而莊麟卻沒有半點兒憐人的意願。他厭惡的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陳悅兮,還有她挺著的大肚子,冷聲說道:“前朝餘孽,心懷叵測。為一己之私竟然在帝王與朝臣之間挑撥離間,勾引帝王不顧江山社稷,朝廷安穩,為所欲為。其*水,其心當誅。來人,推出去斬了。”
兩旁將士聞言,轟然應喏。不顧陳悅兮聲嘶力竭的掙扎和求饒,將美人拖出太極殿。此後又發作了以莊周為首的一干皇帝大臣,這才意興闌珊的暫且收手。
其後又是新帝登基,一番論功行賞,大赦天下。因莊麟的行為屬於犯上作亂,乃謀逆之舉。莊麟在士林當中的名聲最初並不好。隨處可見有士子書生,清流大臣對莊麟口誅筆伐。句句直指莊麟無才無德,難當大位。莊麟對此不置可否。
只是有條不紊的,仿佛有計劃一般的,開始誅殺朝中的大臣,以及打壓世家在朝中的權柄。
然而令人詫異的是,莊麟這種大肆誅殺朝臣,打壓異己的行為並沒有造成朝野的混亂。潛藏許久,早已掌控各地實權的瓊林党們幫助莊麟穩住了朝堂。而與此相對的,則是莊麟投其所好,第一時間為君少優平反。並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接二連三的處置了那些在君少優謀逆案中,得到了巨大利益的世家功勳們。
真可謂是六月的債,還得快啊!
然而這一番新朝新氣象已經與平陽沒有關係了。彼時平陽公主已被軟禁在京都二十裡外,由莊麟特地下旨修葺的一座道觀內。與她一起被流放到這個道觀內的,還有廢太后嚴氏,以及君少優曾經的姬妾美婢們。諸多女人就像田間的農婦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煮飯燒菜,漿洗衣物。不過短短的幾個月內,就失去了引以為傲的美貌和白皙滑膩的肌膚。
曾經傾城一笑萬人追捧的人生,就好像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又過了幾年,平陽在上山還願的香客口中得到另一個消息,赫赫揚揚的護國公府因為觸怒了帝王而全家被貶為庶人,流放三千里。
不久之後,道觀裡又默默的送來了一個女人。容顏枯槁,身形如柴,身上穿著粗布麻衫,若不是平陽公主對她印象深刻,決計認不出她就是昔年君少優的青梅丫鬟秋芙。
諸女見面,相顧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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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男子而言,世間最快意的事情莫過於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在莊麟看來,自己那跌宕起伏的一生,絕對稱得上這一句。
然而這種看似快意,酣暢淋漓的一生,就真的是幸福嗎?
某日,已經當上皇帝很多年的,所有敵人全都身死魂消,或者是俯首稱臣的莊麟,坐在空曠恢弘的太極殿內,百無聊賴的回憶起了自己的人生。
他出身顯貴,少年從軍,建功立業,青年得意,戰功封王,壯年見棄於帝王,其後眼睜睜看著屬於自己的皇位被才能昏憒的弟弟謀奪,被流放到偏遠邊塞吃黃沙風塵。最終伺機而起,帶領大軍沖回京都,殺掉自己當了皇帝的弟弟,殺掉那些反對自己的大臣,打壓那些窺伺皇權的世家功勳,大力支持科舉,扶持寒門官員,最終大權在握,唯我獨尊。
他在位的三十餘年,大褚的版圖擴大了二倍不止,國庫豐厚了十倍不止,吏治清明,國泰民安,風調雨順,萬民稱頌。
已經沒有人在乎他是怎麼得到的皇位,所有人對他歌功頌德,百依百順,就連他的子女,他的髮妻,他的姬妾也漸漸的不敢違逆他,甚至在他的面前不敢說一句真話。文武百官,宗室皇親,功勳大臣,妃嬪侍妾,所有人在他的面前都是一個面孔,一個表情。兢兢戰戰的叫莊麟提不起半絲精神應對。
唯有當年那個人,從不將他放在眼中,無視他的示好拉攏,竭盡全力的陷害他,給他使絆子,一廂情願的視自己那個生性涼薄的二皇弟為兄弟,為他處心積慮博得聖心,最終又以謀逆之名被陷害而死。
莊麟永遠都無法忘記那人死在自己懷中的模樣,那原本滾熱的身軀漸漸冰冷僵硬的絕望讓他幾欲瘋狂。若不是如此,莊麟想他還不會冒著江山不穩的危險謀逆篡位,而在此之後,瓊林黨人給予他的大力支持也讓他安安穩穩的渡過了最艱難的時期,並且遊刃有餘的將旁落的大權收攏在手。
確實是承了那個人的恩惠啊!哪怕那個人的本意並非如此。只是……
半夢半醒之間,莊麟恍恍惚惚聽到了一個聲音。
“遺憾嗎?後悔嗎?想不想重來一次?”
“該怎麼重來呢?”
“以你大褚三百年的龍脈氣運作為交換,如何……”
大褚三百年的龍脈氣運啊……
已經當了三十多年帝王的莊麟歪著腦袋想了一下,漫不經心地笑道:“那就換吧!”
江山錦繡,不敵你莞爾一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