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五章
至次日一早,大將軍林惠果然命人將奏本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中。其後幾天,西北將士枕戈達旦,加倍操練,來往巡視,門禁森嚴。而君少優則帶著五千驃騎營並所有災民們夜以繼日的修繕冰牆。不過半月間,一隻巨大的冰龍盤踞在西北邊塞小鎮之外,遠遠看去,晶瑩剔透,堅冰徹骨,散發著森森寒氣。
為配合這道冰牆,君少優集思廣益還想了不少守城的法子。諸如熱油潑城之類,因涉及到溫度問題,竟不能再有。不過受到災民啟發,這熱油換成熱水潑下去,也是使得的。相信極熱之下極寒,冷熱交替應該也別有一番滋味。
更有一些長於手藝的工匠受了房檐上冰溜子的啟發,打出四周皆伸出長刺的尖錐模子來,然後用清水澆灌凍出冰錐,其周身尖尖,恍若刀鋒犀利,守城時當做滾石扔下去,那尖銳的冰刺便會在滾動時紮入人的肉體,鮮血淋漓處,竟然比滾石還好用一些。
徐懷義巡城之時也曾看過幾回,他行伍多年,腦子靈動,自然有的是陰死人不償命的狠辣招數。勾著一臉令人惡寒的笑容跟君少優耳語幾句,另外幾樣陰人的器具便發明出來。
徐懷義抛磚引玉之下,又有一干閒不住的西北將領或派人或親自前來闡述自己的法子,君少優一一記下,與工匠們商議著,倒也折騰出不少好東西,此刻不必一一記敘。
而那被俘虜來的北匈奴大王子也在幾日後悠悠醒轉。莊麟因之前得了君少優的勸說心中警惕,並不曾竭力遊說克魯投誠與之協作,甚至還做了不少動作隱瞞克魯被西北大營所救一事。災民那邊君少優也刻意下了封口令,雖然聊勝於無,但至今為止邊界處並沒有北匈奴的動靜,大家便樂觀的以為北匈奴還不知曉此事。
隨著大王子克魯的日漸清醒,西北大營高層將領不斷前往探視,也時不時提及北匈奴此時的境況,二王子忽而紮的氣焰滔天,大王子一脈勢力的日漸消沉以及大褚的仁義之舉。莊麟偶爾也漫不經心的隱晦暗示克魯兩邦交好,一衣帶水,若克魯向大褚求助,大褚應該不會拒絕。面對莊麟的熱忱示好,大王子自然也是滿口的感恩戴德。雙方之間親親熱熱,但是誰也沒說到正題上。
半個月後,從京中傳來陛下旨意,吩咐林惠派重兵護送北匈奴大王子一行人等進京朝見。林惠自然接旨領命。派了一千將士重重護衛,將克魯一行人等送往京中。
臨走那日,君少優看著集結齊備,刀戟森森的諸多將士,又看了看被將士團團圍住的大王子等人,只覺得那一夥人就好像被迫入了虎穴的羔羊,縱然面上竭力鎮定,但難掩勢弱。
而隨著大王子一行人等大張旗鼓前往京都面聖,北匈奴方面也開始氣勢洶洶的抗議起來。老單于重病在榻,聽說其人已經迷迷糊糊不醒世事,如今北匈奴做主的人自然是二王子忽而紮。而忽而紮理所當然的將大王子被人追殺一事扣到大褚的頭上,認為大褚陰謀挑撥企圖干涉北匈奴內政,有失上國風範。並義正言辭申明,倘或大褚不交還大王子等人,北匈奴不惜興起戰事。
為了證明自己的態度,忽而紮果然往邊境處調動兵馬大軍,莊麟命斥候探視,泰半兵馬都屬大王子嫡系,一小部分則是死忠於老單于的兵馬。看來忽而紮是鐵了心要把這些人當成炮灰消耗一番。
面對忽而紮的咄咄逼人,大褚自然也是當仁不讓。君少優親自起筆寫了一張檄文,將忽而紮陰謀殘害大王子的事蹟公佈於眾。這些事情都是克魯清醒之後,君少優從他口裡套出來的。此番一一寫來,詳實細緻,與忽而紮前些時日的人馬調動跡象極為契合。更為難得的是君少優此番檄文全部用白話撰寫,就算目不識丁者也能聽的明明白白。在檄文最後,君少優還指明老單于的重病在床乃是忽而紮投毒所致。“其人陰險,弑君殺父,謀害手足,狼子野心,喪盡天良,不可與之為伍。”
一時間北匈奴王庭大亂,隸屬老單于死忠一派以及大王子一脈勢力紛紛質問忽而紮,就連忽而紮自己麾下勢力也左右環視,搖擺不定。
北匈奴一番混亂不必細說,且說西北大營眾志成城,齊心備戰,眨眼間月餘又過,已到了臘月末元月初,年節到來之時。這是君少優重生之後過的第一個年,也是在西北的第一個年節,雖然環境艱苦,條件有限,但生性喜張羅熱鬧的君少優還是想法子弄出喧闐氣氛。
因一直嫌棄這軍中火頭營的豬食水準,此番年節席面君少優不準備交給這些糙漢子,生怕浪費食材。而是磨刀霍霍,自告奮勇,準備親自操刀置備席面。彼時世風嚴謹,朝廷雖尊崇道家但更多承襲孔孟之道,自然以為君子清貴,當遠離庖廚田舍。認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多少窮酸腐儒只憑腹中那點子臭墨文采就瞧不上這個,看不起那個。難得君少優身份尊貴,文采風流竟然還不避諱這些。
諸多將領雖然早知君少優性情謙和不似尋常清高文人,但沒想到他行事如此不拘一格。且又聽著莊麟不斷王婆賣瓜,心中不覺暗暗期待起來。
因營中將士太多,就算君少優親自出手也免不了大鍋飯的節奏。所以君少優思量過後,決定還是以燉菜為主。早在一個月前,他已經吩咐採買上的人去周邊地區定了幾十口大豬並雞鴨鵝,羊是現有的,魚是從河裡撈出來的,食材豐富得緊。調料則是君少優自己個兒從京都帶過來的,這幾個月已吃了約有三分之二,還剩下三分之一,此番料理席面也是盡夠的。
將災民中長於做飯食的婦人並十來個漢子招到火頭營,君少優吩咐漢子將豬羊宰殺,並用大盆將豬血接好擱置在一旁,吩咐女人們將食材褪毛清洗乾淨,還讓他們將內臟也都清洗出來。料理完豬羊便開始再殺雞鴨鵝等禽鳥,和前頭料理豬羊一般,內臟都沒捨得扔。一時畜生與禽類嚎叫,皮毛並禽羽齊飛,君少優看著四周如雪片一般紛紛揚揚的羽毛,挑了幾根形狀顏色都不錯的,準備回去弄個羽毛扇子。羽扇綸巾神馬滴,裝逼作用不要太好。
諸多將領站在外頭,探頭探腦看向裡面。但見君少優立于當地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一直未曾動手,後來竟然彎腰躬身滿地撿羽毛,不覺憂心忡忡道:“你們說君公子真會做飯麼,不會弄出來的東西比火頭營的還難吃罷?”
另一位撓撓頭,憨厚笑道:“應該不能,大皇子不是說君公子做膳食很有一套嘛。”
徐懷義聞言,一臉鄙夷的看向那人,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大皇子說話你也信?我看就算君公子做出一盤毒藥來,他也能吃的跟鳳髓龍肝一般。”
諸多將領聞言,紛紛點頭附議。
另一廂,磨刀霍霍的君少優並未注意到旁人對他的不信任。他準備做一道紅燜肉,再來個糖醋排骨,燉豬手,水晶肘子,烤全羊,小雞燉蘑菇,烤鴨,再來個佛跳牆。至於下剩的一些內臟、血腸等,酌情燒制。
這邊吩咐人燒火熱鍋,君少優讓人將蔥、蒜、花椒、大料、八角等輔料洗乾淨切成段兒,先用肥肉洘出葷油來,然後注清水把鍋燒開,下入魚幹和魚唇,再倒入黃酒燒了約半盞茶的功夫,把魚幹和魚唇撈出來放入豬肘子,煮至皮緊斷血撈出備用。然後再放入母雞燉半盞茶的功夫,撈出來,開始往湯裡方蔥薑蒜等各色輔料,然後再把豬肘子和母雞扔進去,再添適量花雕酒,文火煮一個半時辰。
趁著這個功夫,君少優則將早已準備好的冬筍香菇與之前撈出來的魚幹魚唇用紗布包裹在一起加黃酒繼續燉煮,兩個時辰後拿出來晾乾備用。少頃豬肘子與母雞也煮到火候,君少優將兩樣東西從鍋裡撈出來剔肉去骨,並用紗布將高湯濾去渣滓,然後尋出早就準備好的甕將肘子雞腿添入甕中,鋪上一層冬筍片與生薑,再放魚幹魚唇,瑣碎配料,以及黃酒等佐料,最後將甕放入蒸屜中,倒入高湯蒸滿一個半時辰,這道佛跳牆才算出爐。
期間,君少優抽空又做了紅燜肉,糖醋排骨,燉豬手,水晶肘子,大宗主菜幾乎都妥當了。君少優又令兩個漢子將血腸灌好,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後撿了幾跟大棒骨與醃制好的酸菘菜(類似後世的酸菜)放入鍋中燉煮。不過一個時辰,從熱鍋中撲出冉冉熱氣,香味撲鼻,骨頭的濃香中還帶著絲絲酸菘菜的香氣,引得諸多災民們不停的吞咽口水。下剩的一些動物內臟,君少優令女人們清洗乾淨,然後用早就定制好的鐵鍋溜炒,做了一道溜肝尖,一道爆炒雞胗,糟了一道鵝掌鴨信,反正是物盡其用,半點兒都沒浪費。最後將烤鴨的製作方法以及一些佐料分給災民中幾個擅長炙烤的,由他們進行燒烤事宜。
一時到了晚間,君少優看著滿案上琳琅滿目各種肉食,不覺有些油膩的抓了抓腦袋。最後將剩下的一些菘菜洗淨,又劃拉一些前些時日無聊發的豆芽菜,做了一道手撕菘菜與一道肉沫豆芽,勉勉強強算是有了青菜。
至於酒水一類,君少優倒是懂得釀制蒸餾酒的方法。不過今年冬災鬧得厲害,為了安置難民軍中官中都恨不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哪裡還能倒蹬出米糧釀酒,那也太過奢侈。就算君少優財大氣粗,還怕有禦史言官上奏彈劾。因此君少優為低調起見,和大將軍林惠商議過後,只花了銀錢購買些上等燒酒,算是犒賞一下軍中將士。
這一番折騰,自晨起到晚間忙活了一整個白日,直到酉時方才將將準備齊全。
大營中,諸多將士已經被火頭營裡傳出來的香氣勾引的腹鳴不已,一個個抱著肚子看向火頭營的方向,垂涎三尺。徐懷義等幾位將領也不再懷疑君少優的庖廚手藝,滿臉期待的看向帳外。就連大將軍林惠也不免俗的咽了咽口水,向莊麟贊道:“你這媳婦,當真是有勇有謀,德才兼備。上得廳堂,入得廚房,百十個賢良女子也比他不過,不枉你費盡心思把他娶回家中。”
莊麟聞言,挺胸抬頭,笑的一臉矜持。
林惠莞爾,意味深長的笑道:“只是這人雖然娶回家中了,可什麼時候能收了他的心,就看你的本事了。”
莊麟微微一愣,旋即看到帳中將領全都一臉幸災樂禍、心照不宣的模樣,不覺搖頭苦笑。
這個目標,可是有點兒長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