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宿命

　　在摩卡的摘星酒館裡，夜梟在鬼的幫助下，不顧酒館內侍者的強力阻攔，毫不客氣的沖上了二樓一間密閉的房間內。

　　厚重的窗簾隔斷了外界能入內的唯一光源，夜梟她們撞開的房門，也不能驅散屋內陰鬱沉寂的黑暗。長髮的主人背對著他們的方向靜靜的坐在窗邊，如同一件毫無生氣的人偶娃娃。

　　對，有了這個認知的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如果說從他跟著夜梟進入這房間之後有什麼覺得不對的話，那就是眼前的那個人，在夜梟口中幾乎可以做到無所不能的酒店老闆，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活氣。

　　“救他！”

　　夜梟卻沒有去理會身後鬼的詫異，她徑直撲過去，趴伏在那人的膝邊，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求生的浮木一般。即使看不到，鬼也能猜測到，夜梟現在的表情，應該是付出了全部希望的等待和渴盼。

　　鬼並不知道這個酒館老闆的底細，也不知道為什麼夜梟會如此的信任他。但是只有一點在他的心底根深蒂固盤旋不去——他對這個人沒有半分好感。

　　大抵是因為，他的存在太過詭異。而且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很危險！

　　“抱歉，我不能答應你去插手。”

　　許久，就在鬼以為那邊的人根本就不存在時，如金屬摩擦般刺耳的音調緩緩的響起在這靜謐的室內。也打破了鬼最後的一絲好脾氣。

　　“夜梟，走，我們自己去想辦法！”

　　“咯咯咯，她是不會走的。”鬼突兀的插言並沒有讓那位老闆感到生氣，她用令鬼頭皮發麻的笑聲告訴鬼，她現在的心情反而很不錯：“丫頭，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場一開始就錯位的糾葛，總會有必須要面對解決的一天。現在，正是時候。”

　　“至於你，小子，被卷到這場紛爭中的人，你也一樣逃不掉。”

　　令人窒息的沉靜中，鬼被這突兀響起的呵斥嚇了一跳，那種感覺，就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黏膩陰冷，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直到門口，才讓混亂的心緒冷靜下來：“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過是因為夜梟非要來找你而送她過來而已，如果不是她堅持，我幾乎連這個城市都不會涉足！”

　　“曾經，有個人問我，他什麼時候可以卸下他肩膀上的擔子。”悉悉索索的聲響之後，鬼驚愕的看著那個原本還坐在位上的酒館老闆，已經緩緩的步出黑暗，一步一步的向他走了過來：“我告訴他，等他什麼時候能夠找到合適的繼承者，他便可以恢復自由。”

　　這個人？！

　　鬼愣愣的看著站在他身前，僅一步之遙的酒館老闆。如海藻一般銀色的長髮從頭頂傾瀉而下，顯得她處在長袍內的身形更加單薄瘦削；明亮清澈如湛藍海水一般的眸子，圓潤優雅的唇形，一刹那，即使是自認為定力極強的鬼，也有那麼一種觸電的驚豔之感。

　　不過轉瞬，他就恢復了自然狀態——在現在這樣連見到一隻活著的雌獸都困難的末世，這樣一個無一不完美的女人，怎麼可能出現？

　　“不錯，你的反應讓我驚豔。不愧是夜……啊對，現在應該稱呼他為隱選中的繼承人。”酒館老闆微微一笑，輕輕的提了提衣袍，沖著鬼無可挑剔的行了一禮：“如你所猜測的一樣，與其說我是人，倒不如說我是只是一具承載了人類記憶的機器而已。”

　　“隱選中的繼承人？你，你說的記憶，莫非你是……！”

　　這怎麼可能？鬼不禁為他的猜測暗叫了一聲荒唐。但是結合隱和夜梟的關係，再看看夜梟對這個女人的信服和崇拜等等這一系列反常的事實來看，他很清楚的知道，他所猜測的那個答案的真實性。

　　“我曾經有一個名字，叫卡莉法，不過後來，大家都習慣稱呼我為，”女人深深的看了鬼一眼，頓了頓，才輕巧的吐出了一個字：“神。”

　　“這不可能！我曾經去過生物圈，從隱的口裡，清清楚楚的知道，神已經死了！”在得到了確定的答案之後，鬼忍不住咆哮：“而且，曾經那些經由神的手創造出來的第一批獸人，也全部隨著生物圈的爆炸，消失無形了！惟有隱，惟有隱藏在救生艙裡，才保全了一命！如果你是神，那麼，那麼豈不是說，生物圈裡死去的幻和雷他們，都白白犧牲了？！”

　　如果神還活著，那麼神之墓的存在不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神真的已經死了。”女人輕輕抬起手，將衣袖下的金屬部分給鬼看：“我現在，只是一個擁有神記憶的載體而已。生物圈裡發生的事情，我也很遺憾。不過，再過不久，你就會知道，有些犧牲是必要的！”

　　“隨你怎麼說，老子不奉陪了！”

　　神的輕描淡寫讓鬼出奇的憤怒。怎麼說，那些獸人也是她親手創造出來的，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去欺騙他們？！

　　而且，在這一切發生之後，她還可以做到如此輕描淡寫！

　　“你不想完成你的夢想嗎？”

　　就在鬼的腳步踏出房門的那一瞬間，身後的神突然淡淡的開口，如同雷擊一般，讓他的腳步頓在了當場。

　　“改變這個荒蕪頹廢的世界，讓地球重新恢復生機，成為和生物圈那樣的伊甸園。”見到鬼止住了腳步，神繼續不緊不慢的在他身後替他描繪心中無數次出現過的場景：“鬼，你不覺得，在這樣的夢想面前，有的犧牲其實是沒有辦法避免的嗎？”

　　“鬼，其實，這一切幻他們都知道。”一直從來到現在就沒有插過一次話的夜梟突然開口：“如你所期待盼望的一樣，這也是他們的夢想。不管是人類也好，獸族也好還是獸人半獸人都好，只要能夠再次奔跑在藍天白雲之下，他們就願意為之付出一切。不光是他們，我還有隱也是如此。”

　　“你們，要我做什麼。”

　　鬼回頭，看著房內明顯早就熟悉彼此的兩個人，忽然感覺在這場邂逅裡，他其實至始至終都是一個路人。

　　雖然他們抱有同樣的夢想。

　　“我曾經最引以為傲的成績，除了創造出了獸人之外，還有一樣。”神笑了，但是看著鬼的目光卻是異常的嚴肅認真半點笑意沒有：“如果沒有發生那場你所熟悉的叛亂，我想我的這個發明一定能夠提早改變這個星球的命運。”

　　“回到人類誕生的那個時期，改變這個星球進化的過程。”神看著門外的光明處，有些悵然：“是不是很瘋狂？那時候，我一門心思的認定，這個世界之所以會走到這一步，完全是因為人類的存在。所以，我在創造出獸人之後，最直接的想法就是能夠找到一種穿越時間空間的辦法，回到人類誕生之前，將這造成現在末日境況的罪魁禍首消滅在萌芽狀態！”

　　“可是沒有人類，一樣可能會出現別的種族來統治這個星球，一樣有可能會導致現在的末世。”

　　鬼被神的瘋狂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開口反駁道。

　　即使是人類消失又如何？物種的進化是沒有辦法阻止的，就算是人類從沒有出現過，誰又能保證不會出現更可怕的族群來取代人類呢？

　　指不定那樣的後果還會糟糕！

　　“可是那時候，我並沒有也沒有時間精力去考慮這些。”神搖頭苦笑：“我的這種理論嚇壞了那些科學院的老傢伙，他們已經很老了，可是依舊很怕死。他們擔心我的研究成功，真的將這歷史改變的話，他們就會在瞬間變成氣泡，從這個世界上被抹殺掉！”

　　“所以他們夥同日城還有其他的聯盟城市，發起了叛亂？”接下來的事情即使神不說，鬼也知道了，不過還是有一件事情一直困擾著他得不到解決：“但是神，隱為什麼會是夜城的城主夜梟？”

　　從生物圈認識隱到現在的夜城城主夜梟！這身份的變化也太懸殊了吧！而且，夜城是人類聯盟的主城之一，它的城主怎麼可能是一個獸人？！

　　“說到死，隱算是真的死過一次的人吧！”神似乎知道鬼會問出這個問題，不慌不忙的給他解釋道：“其實只說理論不說操作的話，也不複雜。你知道的，從人類誕生那天起到現在，沒有一個人不期望可以做到長生不老的。從增強自身的抵抗力到後來的克隆，這一切都被宣佈有瑕疵，不能被大眾所接受。後來，我的父親私下裡通過實驗，找到了另一樣可以使人達到永生的辦法。”

　　“那就是突破慾望的局限，讓人的思想，一般人習慣稱之為的靈魂得到永生！所謂的人的思想，其實就是一組儲存記憶的原始程式碼。結果就是如你現在看到的我一樣，雖然身體已經死了，但是我的記憶依舊存在。”神垂頭看了一眼自己機械的身體，神色有些落寞：“可是我和父親都沒有將這項研究公佈，至於原因，我想你也猜到了。”

　　即使是記憶存在，儲存在這機械的冰冷軀殼裡，到底是算死還是算永生呢？

　　“夜梟當時站在我這一邊，並且傾注了夜城的力量幫助我逃到了生物圈，可惜的是，他在最後一役遭遇了暗箭。”神歎了口氣：“所以其實從那時候起，夜城的城主夜梟，就成了他身邊的死士之一——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