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291
他們坐在了青木棉的臨窗茶座裡,巨幅玻璃窗的一角繪著星星點點的雪青色花苞,客人落座時怒放,客人離去時凋謝,迎接下一撥客人的就是滿眼由濃轉淡的繽紛落英。
盧平反手把茶點單子推到海姆達爾眼前,搖搖頭:“我看不懂。”
海姆達爾沒有推辭,點了兩杯最尋常不過的藥茶,點心那幾頁看都沒看。
盧平似是明白他的想法,說:“請你吃個下午茶的錢我還是有的。”
海姆達爾聽了只是笑了笑,其實那天碰面他就發現這位盧平先生的衣著比上次見時體面了很多,簇新的深米色巫師長袍,褲子也不再皺巴巴的,就連皮鞋都擦得鋥亮。
德姆斯特朗山區常年落雪,長袍外面肯定要多加一件厚實的斗篷,不然聯手都伸不出來。
盧平的斗篷不僅領口,就連兩隻袖口和衣擺都分別滾著一圈油光水滑的奶油色毛皮,走動時海姆達爾看見斗篷內層也貼著同色的毛皮,不是稀疏的短絨,而是細密的長絨,皮草這玩意兒不管是巫師界還是麻瓜界都不是親草根階層的料子。
海姆達爾面不改色地合上了茶點單子,一只有兩個足球那麼大個的銅壺飛了過來,海姆達爾舉起杯子,茶壺傾斜,往杯子裡斟滿了冒著青煙的蜜色茶水。
清新的藥香夾雜著淡淡的堅果香撲鼻而來,海姆達爾喝下去一大口,頓時感到神清氣爽,身上的寒氣被驅走了大半。
盧平見了在心裡歎口氣,也拿起杯子接了一杯茶。
海姆達爾順手拎起單子上的細鏈子,掛在從茶壺底座旁伸出的小鉤子上,當茶壺飛到下一桌時,那一桌的客人取下了鉤子上的單子翻看起來。
盧平先喝了一口,起初不怎麼在意,回過味來時才發現這最“低廉”的茶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於是又緊著喝了兩口。溫熱的茶水順著食道一直往下走進胃裡,四肢百骸好像浸泡在熱水中,各處關節擺脫了僵冷不適,渾身說不出的自在舒暢。
海姆達爾笑眯眯的垂下眼簾,把剩下的小半杯湊到豆莢貓眼前,那貓一點都不客氣,伸出舌頭使勁的舔,結果脖子越伸越長,海姆達爾擔心它把腦袋擠進杯子裡拔不出來,只好目不轉睛地盯著。
盧平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茶,目光落在桌面的一角,那裡有一道淡得幾乎不顯的劃痕,他就這麼專注地看著,良久不發一言。
海姆達爾喂好了豆莢,發現他還是沒有說話的意思,於是試探道,“盧平教授?”
盧平回神,倉促地放下杯子。
“我……本來覺得有很多話要跟你說,但是真正見到你之後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海姆達爾想想能夠理解,如果自己過得不好,他至少能有“見義勇為”的機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胡思亂想又茫無頭緒。
海姆達爾覺得自己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從理性的角度來看待他們的關係就會發現他們之間其實毫無關係,除了一個名叫西裡斯•布萊克的親生父親,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了。
況且他都已經是斯圖魯松家的孩子了。
而他的生母又是那麼一位不受他們那個圈子待見的瑪律福,然後又使了那種不堪的手段生下裡格,照理說那個圈子裡的人應該會站在小天狼星的角度同仇敵愾——嚴厲地聲討這對母子——海姆達爾也從沒指望過經歷了種種波瀾是非以後自己的身份還會有“大白於天下”的那一天,盧平能和他坐下來喝杯茶算是相當有風度了吧。
所以海姆達爾實際上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請自己喝茶,而且還像個久別重逢的老友似的隨和親熱,當然不能排除盧平教授本人的性格使然。
問題是他從前就被他們排斥在圈子外——大概從出生算起,以後也更不可能加入進去——說不定人家壓根就沒考慮過。
換句話說他和他們是兩股背道而馳的射線,不存在回頭或者並軌的可能。
沒有人想進去插一腳,打亂他們圈子現有的形態,裡面的人也不用急著擺出防禦態勢以防有人不長眼想往裡面鑽。
海姆達爾以為這應該是他和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而且一直以來他也是遵照這種“默契”而繞道走的,不是嗎?!
種種念頭在心頭滾了一圈,海姆達爾決定以靜制動。
“他逃獄了你知道嗎?”
海姆達爾無奈的想,終於開始了嗎?
“要想不知道還挺難的。”嘴角帶起了一絲嘲諷的弧度。
“你,嗯,你父親沒有說什麼嗎?”盧平小心翼翼的措辭,只有梅林知道那“父親”吐出口時他心裡有多麼的不自在。
“說了。”海姆達爾點頭。
盧平很是關注。
海姆達爾說:“英國魔法部太依賴攝魂怪的能力了,那些東西根本沒有他們以為的那麼無可匹敵,那麼值得信賴。”
盧平又等了一會兒,發現海姆達爾不打算再開口了。
“就這些?”
“就這些。”
盧平再度陷入沉默。
海姆達爾看了他一會兒,歎道,“我不是自作多情的人,我父親更不是。”
西裡斯•布萊克不可能會跑來找他,除非斯內普教授配置的迷情劑時隔多年以後還能發揮出“毒副作用”。
盧平頓時尷尬起來,“我知道他不會來找你……”這話聽上去就很不對勁了,還沒說完他就住了口,匆匆瞥了海姆達爾一眼,後者神情自若得像啥都沒聽見一樣。
盧平自嘲的想真是多說多錯。
談話瞬間陷入僵局,茶香變得越來越稀薄。
豆莢貓蹲在海姆達爾的腿上晃尾巴,[這傢伙是不是你母親在日記裡提到過的狼人?]
【對。】海姆達爾沒想到它還有印象。
[真稀奇。]豆莢的尾巴軟了下來。[英國是歐洲第一個帶頭草擬反對狼人條例的國家,雖然還沒有正式施行,但那個國家確實對與狼人有關的一切都表現得深惡痛絕,太不可思議了,他居然還能在霍格沃茨當教授?!]
【霍格沃茨當家作主的是阿不思•鄧布利多,不是英國魔法部裡思想偏激的官員。】
[那可真是頭疼,他一個月肯定要‘消失’幾天,不然麻煩就大了。]
【如果真的出了問題也該由鄧布利多校長操心。】
豆莢貓一聽也是,就繼續晃起了尾巴。
這時屋外飄起了雪花,原本稀稀落落的只有指甲蓋那麼大,隨著一陣寒風卷過,鵝毛大雪簌簌落下,不一會兒,對街房子上隱隱能看出幾分本色的瓦片被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毯。
店家們縮頭縮腦地出來收拾店前的沿街擺設,或把陳列品收回店中,或直接關上了店門。
街上的行人紛紛加快了步行的速度,不少路人直接沖進了青木棉,原本清閒的飲料鋪子頓時熙嚷起來。
“對了,我還沒恭喜您當了教授。”海姆達爾發現對方貌似沒有要和他說再見的意思,只好曲線救國。
“謝謝。”盧平笑了起來,眼底浮現出真切的滿足和欣慰。
“波特先生是不是和預想的一樣調皮搗蛋?”
“除了眉眼能看出幾分莉莉的影子以外,他和詹姆幾乎一模一樣。”盧平的聲音有些激動,帶著近乎於炫耀和獻寶的興奮。
海姆達爾想他肯定高興壞了,高興到想要找人傾吐一二——傾吐對象要是見過哈利•波特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惜這種迫切的心情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分享,所以一直憋到現在。
海姆達爾知道他口中的“莉莉”,艾薇的日記裡提到過,如果此莉莉就是彼莉莉的話。也就是說她後來嫁給了詹姆•波特,生下了哈利•波特?
那斯內普教授怎麼辦?如果他還愛著莉莉•伊萬斯,如今天天面對伊萬斯的兒子,他又會作何感想?
這些事情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去深想,如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找到機會冒出來了。
“他知道你嗎?”
盧平的笑容就黯淡了幾分,“我才剛剛當上教授。”
換句話說還沒有機會同波特推心置腹?或者說還不到一敘衷腸的時機?
“英國那裡不太平吧?”
海姆達爾其實有點擔心德拉科,不過轉而一想舅舅盧修斯不會把自己的獨生子置於險境而放任不管,再加上號稱絕對安全的霍格沃茨……
海姆達爾開玩笑的想,說不定德拉科比自己還要安全。
“已經亂套了,滿大街張貼著布萊克的大頭照。”盧平說起這事口吻很淡漠,好像在說一個陌生人。
海姆達爾覺得說不出的怪,因為他太平靜了。
從艾薇的日記裡能看出他們幾個當初關係很鐵,一塊兒捉弄人,一塊兒搗蛋,一塊兒被罰,海姆達爾也以為他們為了彼此可以兩肋插刀不在話下,到底是他高估了他們的友情,還是小瞧了萊姆斯•盧平的沉穩淡定?
不管怎麼樣,海姆達爾的曲線救國很成功,萊姆斯•盧平忽然就“想通了”,他們在青木棉的門前道別。
一分鐘以後海姆達爾又繞回來了,要不是豆莢提醒他,他就這麼一事無成稀裡糊塗地回學校去了。
他今天可是來視察生意的。
彤木棉麻瓜綜合用品商店就開在青木棉的對面,剛才他坐在店裡還看見胡椒夫人出來收促銷招牌。
胡椒夫人是彤木棉(以後麻瓜綜合用品商店就簡稱彤木棉)裡做的時間最長的店員,聽說老家在比利時,同實驗研究室上一任室長是老鄉,原本的姓名已經沒有人記得了,她自己也不提,海姆達爾認識她的時候勒菲就叫她胡椒夫人。
海姆達爾琢磨這可能是夫姓(或者本姓)?因為木棉鎮上的人叫她女兒小胡椒。
勒菲是被他老娘一手拉扯大的,聽他說他都沒見過他老子長什麼樣,每次張口問他父親如何如何,他老娘就丟給他一本相冊,讓他自己看圖說話外加腦補。
勒菲當初聘用胡椒夫人就是被這對孤兒寡母觸動了心弦,起了惻隱之心。
胡椒夫人長得很美,五官十分耐看,由於年輕時生活貧寒又一個人帶著孩子,吃了不少苦,三十歲不到的花樣年華看上去比真實年齡蒼老了至少十歲。
小胡椒今年九歲,笑起來一邊一個酒窩十分的可愛,嘴巴也甜,逢人就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叫,木棉鎮上的好多大爺大媽都喜歡捧她的場。
每次看見活蹦亂跳的小胡椒,海姆達爾就會想起當初在翻倒巷和對角巷站櫃臺的自己。
海姆達爾一走進店裡,坐在橙紅色小板凳上的小胡椒跳起來風風火火地沖進內門,一邊跑一邊大叫,“媽媽,大老闆來了!”
海姆達爾啞然失笑,自從勒菲告訴她當初開店海姆達爾其實出的錢比較多,小丫頭就不叫勒菲大老闆了,改叫二老闆,海姆達爾十分光榮地用上了“大老闆”這個稱呼。
胡椒夫人很快迎了出來,不待海姆達爾多言,立刻說:“尼斯先生已經跟我說過了。”
海姆達爾點點頭,多省事,也不用多囉嗦了。
胡椒夫人把店裡的近期狀況告訴他,然後又不著痕跡地帶出了哪些東西賣得不錯,哪些東西似乎銷路不樂觀,然後借著談話仔細觀察海姆達爾的神情,隨即發現這位大老闆比二老闆上心,心裡不免活了起來,隱隱有了幾分期盼。
作為店員,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她不好對老闆妄加議論,但是那位二老闆實在沒有做生意的覺悟,明明東西不好賣,每次都告訴他他卻不管,雖然她也知道二老闆不差錢,但是她這個小老百姓看著加隆、納特、西可白白往外撒,別提多肉痛了。
又說了一會兒,胡椒夫人越發肯定大老闆很靠譜,就轉身進了內門,想把原來寫下來的銷售記錄都拿出來翻閱給他看,胡椒夫人興奮的想,幸好還有個大老闆可以說道說道。
等待間隙,海姆達爾發現小胡椒的小酒窩不見了,嘴巴癟癟的,耷拉著腦袋,顯得無精打采的,就笑道,“怎麼啦?和同學吵架了?”
小胡椒每天上午都會去木棉鎮上的兒童巫師教育中心上課,就像麻瓜世界的幼稚園,對鎮子上的學齡前兒童進行預備教育,順便幫助平時沒時間帶孩子的家長照顧小孩,教育中心不會教授很艱深的東西,除了識字語言等最最基礎的以外,還會教授一些極其簡單的小魔法(主要是理論性質的),還有藝術音樂等方面的較為淺顯的啟蒙培養。
據說魁地奇早期啟蒙也在教育範圍內,這位小胡椒小姐就很榮幸地被選進了教育中心組建的小頑童魁地奇隊。
小胡椒的兩隻小手使勁地搓了搓衣擺,嘴巴撅得都能掛上油瓶了。
“我今天要是再抓不住鬼飛球,教練就會讓黑毛猴子替我的位置……”
黑毛猴子,男性,姓名不明,五官不明,身高不明,年齡不明,總之啥都不明,唯一明確的就是他和小胡椒非常不對盤,是關係極其惡劣滴競爭對手。
“你把手伸出來我看看。”海姆達爾在他面前蹲下,豆莢貓就勢跳到了櫃檯上。
小胡椒一臉狐疑地伸出手。
海姆達爾一看就知道小頑童的教練為什麼讓她做追球手了,小胡椒天生的手大腳大。海姆達爾比劃了幾下,奇道,“照理說應該能抓住啊,而且鬼飛球不一定要用手抓,它可以抱著。”
小胡椒不好意思的說:“我連抓都抓不住,怎麼抱啊……”
然後在海姆達爾驚訝的目光中越發的垂頭喪氣了。
“我告訴你一個訣竅。”海姆達爾湊到她耳朵邊低聲囑咐著,小胡椒聽完以後眼睛變得閃閃發亮。
“真的能行?”
“什麼時候訓練?”
小胡椒抬頭瞄了眼時鐘,“哎呀”大叫著沖出了店門,店裡回蕩著她的尖叫聲——
“就是現在!”
那天傍晚,海姆達爾特地等到小胡椒回到店裡。
小胡椒一進門發現他還在,立馬眉開眼笑地跑過來抓著他的袍子笑道,“行了行了,我抓住球了!”然後得意洋洋的抬高下巴。“那個猴子根本不行!你沒看見,他都哭鼻子了!明明是男生還哭鼻子!真沒用!”
海姆達爾離開之前遞給她一包零食,是從卡羅那裡敲來的,蜂蜜公爵店裡經常脫銷的熱門產品——胡椒小頑童(會在嘴裡冒煙的糖),多麼貼切的名字。
在征得母親的同意後,小胡椒興高采烈的收下,然後拉拉他的衣服,示意他低頭,海姆達爾彎下腰。
小胡椒湊到他耳邊小聲說:“猴子哭的時候不小心說漏了嘴,說什麼大壞腳教的招數不管用,他要去找大壞腳算帳,我們一開始說好的要自己努力,連教練都不能找,是他先犯規的。”
“我懂你的意思。”海姆達爾摸摸她的頭,“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誰都不告訴,既然他犯規在前,我們這樣的根本不算什麼。”
小胡椒用力地點頭,兩個酒窩若隱若現。
海姆達爾帶著豆莢返回學校,途中忽然想到那個奇怪的稱呼。
大壞腳?好怪的名字。
TBC
☆、ACT•292
猴子今天換上的新衣服赫然印著幾個深淺不一的球印腳印,磨磨蹭蹭回到家就吃了他老娘一頓胖揍——屁股上的。
猴子用力抹了抹眼淚,下麵的鼻涕流得更歡了,全蹭在了袖管上。
趕在老娘又一次武力征討以前一溜煙不見了蹤影,猴子娘只好強忍著怒火,朝兒子開溜的方向小聲嘀咕了幾句。
他們家是開旅館的,猴子娘不敢“擾民”,怕給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短了他們的財路。
尤其樓上還住著一位從英國霍格沃茨魔法學校來的教授。
木棉古鎮因自古鄰著德姆斯特朗專科學校,鎮子上久負盛名的書店一家(藍木棉),略有名聲的六家,沒名沒姓的家庭書屋不計其數,每家每戶都有一個小型藏書房,大概是薰陶的多了,居民們好像連走路都帶著一股書卷氣,本地人可能習以為常,外地人一來這兒就能感受到此地與眾不同的民風。
這感覺就像文盲遇見了博士,自卑感那是大大滴啊。
猴子一家和胡椒母女一樣都是後搬來的外鄉人,猴子爸原來在家鄉上過魔法學校,也熬到了畢業拿了證書,但是自小在讀書方面就沒有慧根,再加上本人不思進取,能順順利利的混到畢業真是祖上顯靈。
猴子媽是輟學生,由於家庭因素讀到四年級就沒再往下念,這成了她此生最大的憾事之一。所以猴子媽對獨生子猴子格外嚴厲,學習方面更甚,就希望兒子能出人頭地,一圓她心中的缺憾。
可惜兒子和丈夫一樣,該下苦功的一塌糊塗,魁地奇到是一上手就放不開了。
一大一小都這樣,猴子娘對這項全民運動越發的深惡痛絕。
想到這,猴子娘刷地拔出魔杖,對著乾淨得快要刮去一層皮的飯桌又是一陣搗鼓……
跑出去的猴子發現老娘沒有追出來的意思,又不敢大意,他原來吃過疏忽大意後被堵了結實的苦果——屁股腫了三天,於是用力扒開後院的酒桶,擠在當中貓了一會兒,確信潑辣的老娘確實沒追出來,這才躡手躡腳的翻出來。
順著牆跟,頂著窗沿,溜進了後面的小廚房,以中間的整理桌為掩護,摸了一隻餐盤,飛快地拎了半隻雞又使勁扳了大半截香腸,剛想把剩下的小半截放回去,又覺得這樣反而更容易被發覺,乾脆把整根全順走了。
臨走前還從敞櫃裡拿了一隻約有成年人巴掌大的酒瓶子,揣進兜裡。
捂著這些東西,猴子麻利地溜出了廚房,從衣襟里拉出一串繩子——繩下墜著幾把鑰匙,擰開後院小門的把手,來到大街上,左右張望一番,發現四下無人。雪花密密地往下落,熏雞和香腸都沾上了雪片。
一陣寒風吹過,猴子猛地一個寒戰,大聲打了個噴嚏。
打完以後又警醒地朝四周看看,街上空蕩蕩的,偶有一兩個行人路過,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下也不太會有閒心去注意這裡突兀地站著一個小孩。
猴子揉了揉鼻子,貼著牆根朝前奔了幾步,來到另一條街上,這裡一樣滿街清冷。
大雪紛飛一片皆白,雪片越來越密,稍遠一些的景物都瞧不清楚了。
猴子被凍的直哆嗦,舉起右手朝上哈了一口熱氣,捂緊手裡的盤子賣力的跑。
他跑到街尾的一堵破鐵門邊才停下,又朝四周望瞭望,然後退後一步,抬起右腳朝鐵門邊的一個沒了腦袋的怪物雕像用力一踹,雕像劇烈抖動了一下,鐵門咿呀一聲自己開了。
猴子又朝身後看了看,鑽進了破鐵門,鐵門咿呀一聲合攏。
鐵門裡是一個廢棄的小花園,支撐簡易暖棚的杆子不堪負荷的東倒西歪,圍花圃的磚頭塌了一大半,滿地的枯草和碎石頭,偶爾積雪變薄時能看見泥地裡一排排坑坑窪窪的窟窿。
猴子繞到積滿了青苔淤泥的噴泉的另一面,這裡有一個入口,入口的門在地上,如果敲擊的順序不對永遠都打不開。
猴子拿手在地上抹了抹,扒開上面的積雪,然後捏起拳頭熟門熟路地砸了幾下,看似毫無章法的敲打過去以後,地上霍然變出一個窟窿,一道往下行走的階梯隨著窟窿一併出現。
猴子沿著階梯奔了下去。
橙色的溫暖的光出現在黑洞洞的階梯盡頭,驟然變暖的空氣讓猴子露出了的笑容。
階梯的盡頭是一個帶壁爐的儲物室,已經被廢棄,頭頂的柱梁上還掛著一串串曬乾的藥草,因年代久遠,這些藥草如今也只是毫無用處的幹雜草了。
當他一踏入這片溫暖的天地,就迫不及待的高喊,“大壞腳,我來啦!”
坐在壁爐前發呆的男人躍然而起,一把搶過猴子手中的盤子,抓起熏雞大口大口的啃了起來,狼吞虎嚥的模樣實在稱不上好看,猴子卻津津有味地看著,有一種類似於被人需要的滿足感。
大壞腳卻吃得並不舒心,熏雞和香腸都是隔夜的,咬起來口感很差,再加上吹了冷風浸了雪水,嚼在嘴裡嘗不出味道像冰渣子,咽到肚子裡像冰坨子,但是轉眼看見男孩一張小臉被凍得發紅,鼻尖還掛著鼻水,兩隻小手又紅又紫,還微微腫了起來,到了嘴邊的抱怨又順著食道哧溜一下回去了。
大壞腳心裡一暖,熱氣不由得往眼裡沖,他趕緊深吸一口氣,這樣的感覺對他來說已經相當陌生了,陌生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神情恍惚間吃得更加賣力了。
猴子從口袋裡掏出酒瓶,用蹩腳的英語說:“我還帶了酒……”
就算口音很濃重,看到實物也明白他在說什麼,大壞腳放下盤子,伸出油乎乎的手拿過瓶子,拔開瓶塞往下灌了一大口,刺激感一下子沖了上來,辣的眼淚水都要出來了,大壞腳強忍著不適,又喝下去好幾口才用袖子擦了擦嘴。
烈酒就是這樣,在極端惡劣的天氣下喝上幾口,起初可能會被沖得眼睛都睜不開,但是真的喝下去以後就覺得一條辣乎乎的暖流順著食道一直下到胃裡,被酒氣一熏,身上立刻冒出一層薄汗。
大壞腳舒服地長長吐出一口氣,低頭看了看模糊的標籤和做工粗糙的瓶身,這種廉價的貨色要是放在從前,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印象中羅默斯塔夫人特質的用櫟木催熟的蜂蜜酒都被他挑三揀四過,那時候的他何曾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對一廉價玩意兒稀罕不已。
又喝了一口,大壞腳才把瓶塞子仔細塞了回去,然後揣進衣兜裡。
轉眼看向一眨不眨盯著自己的猴子,“是不是成了?”
猴子楞了一下才想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臉馬上就垮了下去,眼眶也紅了。
“哭什麼!”大壞腳看他這樣就知道肯定沒成,不由得恨鐵不成鋼地瞪起了眼睛。“男孩子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哭要是有用我早就哭成瞎子了!”
猴子雖然沒有完全聽明白,卻也聽了個大概,馬上抹了抹眼睛,小聲抽噎著。
大壞腳也沒問猴子比試的過程,他心裡有數,這孩子長得又瘦又小,光從外形條件來判斷就不是一個打魁地奇的料子……但是哈利一年級就成了格蘭芬多的找球手,這一點到是隨詹姆——想著想著嘴角輕輕揚了起來,隨即又倏然落下——乍一看去也是瘦巴巴的沒有幾兩肉,鄧布利多到底是怎麼照顧他的,他的那些麻瓜親戚到底值不值得信賴……
大壞腳動作一頓,自嘲的想怎麼又想起哈利了。
猴子看他又不說話了,知道他又在想事情了,大壞腳總是喜歡一個人想事情,但是猴子想多和他說說話,聽他講外面的事情,猴子自從生下來以後就沒離開過木棉古鎮,他對外面的世界十分好奇,也充滿了嚮往。
猴子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個本子,上面有白天上課時老師佈置的功課,“這個……我不太懂……”推了推神遊物外的大壞腳。
大壞腳半晌才回過神,聽明白他的意思以後拿眼睛掃了一眼翻開的本子,一把抄過,問清楚上面的德文是什麼意思以後,眉頭馬上就堆在了一起,“不對不對,寫得都不對,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會?你怎麼這麼笨!”
猴子在他的瞪視下反射性地縮了一下脖子,但是卻並不感到害怕。
不知道是出於語言障礙,還是說的人表達不清,或者聽的人腦子確實不好使,總之,給猴子說了一遍又一遍,這孩子就是一臉的問號滿腹的疑問。
大壞腳火得不行,罵咧了幾句,幾次都想把本子摔地上,但一接觸到男孩隱隱透著幾絲受傷的眼神,那丟東西的手就舉在半空楞是放不下來。
“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大壞腳頭疼的哀嚎。
猴子沮喪地對手指。
無奈之下大壞腳又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這一次特地放慢速度,而且每說完一段就停下來等這孩子消化。
等待的途中大壞腳又禁不住思緒翻飛,不一會兒,他的思緒就飛出了德姆斯特朗山區,飛到了英國,飛到了霍格沃茨,飛到了哈利身旁……
大壞腳,不,應該是西裡斯•布萊克暗下決心,等他抓到了那個該死的叛徒,他就能堂堂正正的回英國見哈利了!
***
這一時刻身在德姆斯特朗校園中的海姆達爾剛剛吃完遲到的晚飯,在男朋友的陪同下前往北塔。
途中“巧遇”了安妮塔•斯利文,被耽誤了一些時間。
威克多一如既往的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他認為自己當初跟這女人就無話可講,如今這女人忽然改變了“立場”他就更不想搭理了,就像她也對他視若無睹,既然大家心照不宣,正好省了強顏歡笑相互膈應。
身為不幸的“夾心餅乾”的海姆達爾把他們之間越來越冰封千里的相處模式看在眼裡,計較在心不露聲色,說他心理陰暗也可以,他其實對二人之間的“破裂”持一種樂見其成的態度。
海姆達爾對安妮塔•斯利文小姐並沒有完全放心,甚至帶著一絲防備,就算她現在好像、似乎對自己有那麼點意思,對女性心理全然無知的海姆達爾始終認為比起自己,斯利文小姐應該更喜歡威克多,在異性戀方面從來都是一片空白的斯圖魯松室長比照自己的喜好程度堅定的以為威克多更有魅力,也更吸引人,尤其會吸引來女性的愛慕。
斯利文小姐十有八、九一時迷惘,當他們之間的距離隨著交換生制度的重啟而變成了零以後,講不定哪天她腦子裡的某條神經又恢復正常了——按照斯圖魯松室長的推論,斯利文小姐會看上自己比豆莢愛上奶糖還要不正常。
斯利文小姐終究沒有繼續厚臉皮下去的勇氣,威克多•克魯姆已經當著她的面看了十二次時間,最後一次那動作、那眼神怎麼看怎麼戾氣,好像她再不識相就要把懷錶砸她臉上似的。
望著裡格和風細雨般的淡淡笑容,安妮塔的無力感春風吹又生似的漫無邊際,他依然這麼彬彬有禮,這麼風度翩翩,他越這樣,她越覺得嘴裡發苦。
之後,他們在北塔門前道別。
安妮塔沒有住在寢室塔里,就像海姆達爾之前透露的那樣,四個寢室塔都是男生,他能想到的事情學校當然也能想到,就算德校想不到,布斯巴頓的校長也是出了名的愛護學生。
安妮塔的房間被安排在了城堡中,與學校裡的女性教授們住在一起,由魔法史教授蘿拉•曼科照看。
每次走進煥然一新的北塔,海姆達爾就忍不住感慨萬千,這次也不例外。
“想當年這裡可是遍地狼藉……”
他才多大啊,都開始想當年了。
威克多啞然失笑,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嘴角重重印下一吻。
海姆達爾的眼睛掃過公共休息室的壁爐前,沙發上的偷窺者們紛紛轉開了視線,好像就因為他看過來,為了“捧場”才刻意轉開給他看似的。
海姆達爾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都老大不小了,眼瞅著明年就畢業了,人成長的代價果然是越來越無恥嗎?!
“對了,你都沒告訴我那個進修你是怎麼想的?”上次被無良男友一攪合都把這事忘記了。
威克多正要回答,就看見遠處有一個東西猛地朝他們竄過來,他拉過海姆達爾往邊上靠,那灰溜溜的東西一下子擦過他們的腳面跑進一片陰影中。
珀西•韋斯萊氣喘吁吁的追來,嘴裡大叫,“斑斑!你跑什麼!”
海姆達爾聽了驀然反應過來,他見過剛才那只模樣跟漂亮基本無緣的老鼠——從前還就此懷疑過韋斯萊家的品味,據說在他們家養了多年,原來就是珀西的寵物,後來歸了羅恩,怎麼一轉眼又被珀西養著了?
“它往哪兒跑了?”珀西問海姆達爾。
海姆達爾伸手一指,“那邊的沙發下面。”
珀西垮著肩膀,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海姆達爾發現被那耗子一折騰,珀西臉上一千零一號教條式表情似乎有了裂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