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113
天馬飛抵校門前正好是早上五點鐘,大雪無痕、萬籟俱寂,只有家養小精靈以及輪班執勤的教職員工會時不時發出點細微響動。和守門的執勤老師打了招呼,一行人進到城堡內。
艾德蒙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比較認床,整個旅途都沒有合過眼,儘管馬車平穩舒適並不顛簸,但他就是沒辦法讓自己入睡。“不行,我得回去休息一下。”他裹緊身上的斗篷,一臉疲憊地朝東塔方向走去。
鄧肯揉著眉頭目送他離去,轉而看向威克多。“你呢?怎麼打算?要不要去隊裡看看?”魁地奇校隊五點鐘開始晨練,現在去正好趕上。不過……鄧肯摸摸脖子,沒必要這麼拼命,況且貝爾尼克和校長都不在。
威克多一把抓住掉頭就走的海姆達爾,面無表情地瞟去一眼,後者肩膀一垮,站那兒不動了。
鄧肯的眉角跳了一下。
“我不去隊裡了。”威克多告訴鄧肯。“如果奧古斯特問起來,你就說我回宿舍去了。”
鄧肯面不改色地點點頭。“你呢?”他低頭問海姆達爾。
某男孩上了旅行馬車就開始呼呼大睡,從英國一路睡過來,這會兒說什麼也睡不下去了。“我想散會兒步,活動活動筋骨。”海姆達爾力持鎮定地轉眼注視威克多。“一個人散會兒步。”口齒清晰,尤其是“一個人”念得格外鏗鏘。
短暫的寂靜過去之後——
“一個人散會兒步。”克魯姆先生非常平靜地重複。
很奇怪,海姆達爾一刹那間便了悟到這種平靜的語氣後面所代表的預兆。“散步當然是人越多越好。”他一向從善如流,說著還煞有介事地用力點頭。“人越多越熱鬧,熱鬧好,我喜歡熱鬧。”
豆莢貓從他肩膀上跳下,甩著尾巴瞎逛去了。德姆斯特朗對它來說就是一隻巨型貓籠子,即使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當然,走之前沒忘記大聲嘲笑兩下某男孩,奚落他人的活計它絕不會放過。
海姆達爾一如既往地裝聾作啞。
之後,三個人便開始圍著德姆斯特朗城堡兜起圈子。在零下二十幾度的天氣裡,頂著風嘯,冒著雪淩,美其名曰散步。
為什麼是三個人,鄧肯原本給出的解釋是他要回宿舍樓,正好順路,結果順著順著就順歪了。沒想到馬車上不經意的一眼,竟讓他發現了這麼不得了的一件事。奧維爾先生雖然表面看上去很淡定,其實心裡就像一鍋煮開的水,呼哧呼哧地往外冒熱氣——八卦小心思正全面開花中。
如果這事是道聼塗説來的,他肯定不相信。那是他哥們威克多啊,奉行有條不紊、有理有據、進退有度的威克多•克魯姆,為人正派、彬彬有禮、說一不二的實際主義者。尤其是板著臉的時候會流露出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怎麼會……鄧肯抬眼打量已結識多年的哥們,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你有什麼話就說。”威克多早就覺察到他的蠢蠢欲動。“我們三人之間什麼時候也開始玩起猜心眼了?”
鄧肯心裡一驚,聽這意思他是不打算隱瞞麼,想到此臉上倒是出現了一絲猶豫。
威克多也不理他,繼續盯著前方嘎吱嘎吱踩著積雪奮勇前行的海姆達爾,看那男孩的架勢,這哪兒是散步啊,行軍還差不多。威克多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仿佛猜測被證實一般,鄧肯再也耐不住了。“你都想明白了?”他磨磨蹭蹭的說。“那是裡格……”好像害怕被幾米開外的男孩聽見一般,做賊心虛地壓低嗓音。“他是個男孩。”
威克多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他不是女孩。”
沒有否認,連辯解也沒有,也就是承認了。
最初的抓狂過後,奧維爾先生反而淡定了,這回是真的淡定了。哥們都這麼講了,他能怎麼辦,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說實話,此前他一直以為威克多是禁/欲主義者,原來不是不想,而是時候未到。也就是說現在時候到了?!
“裡格知道嗎?”這個話題居然讓百花叢中過的奧維爾先生莫名感到了局促,但是他抵擋不住已然沸騰的八卦之心。
威克多有了片刻的遲疑,“具體怎麼樣不知道,不知道可能更好……”
二人的對話出現了短暫的斷層,只聽積雪在腳下嘎吱作響。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片披霜掛雪的松樹林邊,蹲在樹上的大鳥撲棱了兩下翅膀。
鄧肯忽然咧嘴呵呵樂了起來,樹上的鳥怪叫一聲,騰空而起。突如其來的雙重響動驚得前方男孩猝然回過頭來,鄧肯趕緊擺擺手,讓他繼續。“行啊哥們,”他收回目光,用手肘拐了下威克多,揶揄地壞笑。“那時候為了幾個投懷送抱的特招生鬧得滿城風雨、盡人皆知的,還以為你有多正經呐,結果還不是栽在一個娃娃手裡。”
威克多的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這種被人揣測、被人識破的感覺十分尷尬,就算窺視他的人是結交多年的好哥們,內心的不悅依舊火燒火燎的。
鄧肯全當看不見,一個勁地樂呵,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個機會,他當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威克多很快平靜下來,坦然面對朋友的調侃。
到底是哥們,不是一般的交情,鄧肯覺得這件事的前景不太妙,為哥們盤算起來。“你打算怎麼辦?”就算是個男孩,卻也不是普通的男孩。
“我還沒完全想好。”威克多知道他在擔心什麼,自己倒是沒想那許多。“裡格還小,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慢慢來吧,首要任務是撤去他的心理防線,不對我產生抵觸,讓他正視我的存在。只要他還在我眼皮底下,只要還在德姆斯特朗上學,他就跑不了。”
鄧肯看著他躊躇滿志的臉歎口氣,開始同情起裡格小朋友了,運氣真差,小小年紀偏偏被一個執念頗深的實際主義者看上了。照威克多的性格,那就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但凡他下定決定要去做的事,就算難如登天他也會一條道走到底。執著這詞放到這位克魯姆先生身上那是再合適不過了。希望那娃娃能承受住這份執著,不要半道上就被嚇跑了……
大概是因為分享了威克多的秘密,洞悉了當中的來之不易以及可以預見的艱難,鄧肯突然有種為其著想、為其煩憂的衝動,說到底,他還是希望自己的哥們能夠心想事成,能夠幸福。
想著想著,鄧肯先生決定趁此機會好好瞧瞧威克多•克魯姆,在此之前他從來不正眼打量任何一名男性,奧維爾先生一向認為自己的眼睛是為全天下的美女而生的。
剛毅的臉龐,高挺的鼻樑,深邃的五官,一雙目光銳利的深褐色眼眸。任何人乍一看到威克多會覺得他不可親,棱角分明的輪廓再加上不苟言笑的表情使他顯得有些嚴肅,其實時間長了會發現他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在鄧肯的概念裡,好看的男人都是沒用的男人,比如那個趾高氣揚的義大利人,他承認,就五官來說那傢伙確實好看,但是,有什麼用?明明在學校裡高不成度不就的,卻還整天得意洋洋的,那根本算不上是男人了!
威克多不是一個好看的男人。但是他是一個帥哥。能讓鄧肯承認自己以外的男性是帥哥相當不容易,自視甚高的奧維爾先生從不承認別的男性比自己帥、比自己英俊。但威克多不是英俊,他是一個器宇軒昂、英氣逼人的帥哥,而且,英氣逼人得過於……生猛,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攻擊感。這種感覺一般人難以察覺,就算是和他相交多年的自己也是剛剛琢磨出來那麼一點點,要不是今天平心靜氣地、用理性的目光觀察他、揣摩他,鄧肯亦不會發現。
鄧肯抬眼看向前方。
白白嫩嫩的一個娃,因為年齡還小五官還沒長開,卻也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單從輪廓揣摩未來能夠發現不會比那義大利貨色差……鄧肯皺了皺眉頭,怎麼能把裡格和那“趾高氣揚”相提並論。
總而言之,奧維爾先生開始下結論,單就裡格的皮相來說他哥們肯定不會吃虧,有美相伴的遠大前景基本可以保障。就未來的幸福度而言,魁地奇本就是一項講究體力的運動,再加上優秀的找球手都懂得如何保存體力並使之更加持久,他可以打保票,威克多在這方面絕對經得起考驗,況且他都憋了那麼多年,可能往後還要繼續憋下去,直到……就是不知道將來裡格那身板吃不吃得消。
想到這裡,鄧肯同學猥/瑣的笑了。
***
錶盤上的短指標指向七點鐘時,海姆達爾終於不敵鄧肯時不時瞟向自己的詭譎目光和滿臉淫/蕩的笑容,落荒而逃般地奔進了食堂。他的突然回歸讓已經抵達食堂的一年級們驚訝不已。
海姆達爾笑了笑,想都不想就坐到了萊昂身旁,拿過一盤子早點就往嘴裡塞。天曉得,在大雪紛飛的極端氣候裡埋頭走兩個小時,沒凍成冰棍是他命大。沿途幾次想改道往回走,都沒好意思開口,為了莫名其妙的自尊遭罪。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海姆達爾在心裡狠狠唾駡自己。一邊腹誹一邊猛往嘴裡灌熱乎乎的茶水,直到喝下去大半壺,他才重新找到點神清氣爽的感覺。
“聽說你去霍格沃茨了?”卡羅•鐘斯利用寬大的噸位擠開坐在海姆達爾右手邊的學生。“有什麼事嗎?”
這傢伙還是那麼愛打聽。海姆達爾覺得親切極了,不過分別了一天多他居然會覺得懷念。看著圍繞在四周圍的滿臉好奇的同齡人,他慢慢微笑起來。上學期離校數月也不如現在感觸良多。海姆達爾細細玩味一番,德姆斯特朗在他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高,也越來越重要了。之前半點感覺都無,溜了一趟霍格沃茨倒是把他的“思鄉情懷”給激發出來了。
“有點私事。”海姆達爾含糊其辭地帶過。
好在這幫一年級的重點本就不是這個,他們很快有了新的關注目標。
“霍格沃茨什麼樣?有我們學校大嗎?”
“我聽說他們還分學院?為什麼要分院?”
“他們是不是真的接收泥巴種和混血?”
……
嘰嘰喳喳的問題向海姆達爾拋去,差點把他淹沒。“停停停!”他不得不喊暫停。“一個個來,請各位一個個來,我只有一張嘴巴,你們到底讓我先說什麼好?!”
“等等!”戴帽子的英俊小生裡安大叫一聲,從人牆裡掙脫出來,湊到海姆達爾跟前嚴肅認真地說:“霍格沃茨有女生,是不是?”
一時之間,幾十雙目光齊齊射向海姆達爾,那個尖利,那個雪亮啊,刺得某男孩渾身發疼。
“有。”海姆達爾頷首。
裡安再進一步。“而且不少,是不是?”
“四個學院都有。”
“有沒有美女?”
“我沒看到醜八怪。”
裡安捶胸頓足,其他學生也一副想去撞牆的就義架勢。
海姆達爾決定不去理會同學們充滿戲劇性的情緒表達,他從長袍口袋裡抽出卷成筒狀的一疊羊皮紙,放到萊昂面前。
後者疑惑地蹙眉。“什麼東西?”他拿起最上面那張。
“我從霍格沃茨帶回來的有關毒藥和魔藥的資料。”海姆達爾拿起杯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些都是我表弟從他們圖書館裡替我抄來的,據說都是珍貴資料。你看看用不用得著。如果用不著,”海姆達爾聳聳肩,就著杯子喝了一口。“我就自己留著,反正無論是什麼魔藥學資料對我來說都跟聖經一樣。”
等了半天不見回答,海姆達爾斜睨了一眼,然後什麼話都沒有繼續埋頭吃早點。
“謝謝。”不知道過了多久,萊昂半垂著眼瞼輕輕說道。
海姆達爾微笑,“魔藥學的作業就麻煩你了。”
萊昂短促地笑了一聲,“我想我明白了。”
海姆達爾厚著臉皮讚美,“我就知道你會瞭解。”
卡羅•鐘斯突然說話。“可惜你因為臨時去霍格沃茨,錯過了幻影移形考前測試。”
海姆達爾愣住了。“測試已經結束了?”
“宣傳欄上不是公佈了時間嗎?考前測試就在昨天。”
看海姆達爾一副倍受打擊的模樣,卡羅•鐘斯安慰道,“沒關係的,明年還會有,反正考前測試又不是正式考試,多拖幾年也不要緊。我就沒急著去考。”
“你沒考?”海姆達爾不解道。“為什麼?”他一直認為考試這種東西考一次就少一次,何必去拖?
“我現在的老子是英國人,我媽媽嫁給他時就改了國籍,我現在也算是英國人了。”卡羅•鐘斯悶悶不樂地戳著盤子裡的火腿。“英國對幻影移形考試規定得比較嚴格,兩百年沒變過,所以我打算畢業以後再說。”因為這種原因比其他同學起步晚,是挺鬱悶,也挺不公平的。
“英國女孩子可愛吧?”
海姆達爾差點沒拐過彎來,剛剛還鬱悶不已,一眨眼就好了。
卡羅•鐘斯自顧自地歎氣。“想當初我也有入讀霍格沃茨的可能。”
“為什麼沒去?”
“因為我爸爸的動作比我繼父的動作快。”
“喔。”
“但是我媽媽的動作比我爸爸還要快。”
“……抱歉,我的理解能力有限。”
“也就是說,當我以為我要去讀霍格沃茨的時候,我爸爸跟我說其實我應該去布斯巴頓上學,當我以為我要重回法蘭西的時候,我媽媽又告訴我我已經是德姆斯特朗的學生了。結果,我就在這裡了。”
海姆達爾乾笑一聲。“你父母沒有溝通過嗎?”。
卡羅的表情突然變得很飄渺。“就是因為溝通過才變成這樣的。”
TBC
☆、ACT•114
當羅伊•洛朗教授把那份批改過的試題放到他眼面前時,海姆達爾臉色都變了,瞠目結舌了半晌。“這東西怎麼到您手上去了……”他訥訥的挪開目光。
洛朗教授面不改色。“斯內普教授寄給我的。”他低頭瞟了眼試題旁的批註。“我和他的教學模式不同,側重點也不一樣,看得出他很重視基礎教育,也相當嚴格。”
這算不算給自己的老師丟臉了?海姆達爾垂頭喪氣的嘀咕起來。
洛朗教授把他的反應看在眼底,至少這孩子沒有自暴自棄,雖然不喜魔藥學,學習態度卻還是十分端正的,沒有蹺課或者不做作業的不良記錄。“我挺感激斯內普教授的。”他用手撐住下巴,笑眯眯地對某男孩說。“因為他給我指出了一個新的摸索方向,放心吧斯圖魯松,教授一定會好好關愛你的。”
海姆達爾沒忍住,哆嗦了一下。等他離開魔藥學課堂,一天中第二次走進食堂時已經將近一點鐘,他把那份試題扔到桌子上,長歎一聲坐下來。
奮筆疾書的萊昂•布魯萊格連頭都沒抬一下。“很糟糕?”他知道海姆達爾被留堂,也知道這位室友不擅長什麼。
“也就那樣了。”海姆達爾拿起一個蘋果,張口惡狠狠地咬下一大塊。“德姆斯特朗不是宣導學風自由麼,魔藥學差勁又怎麼了,放眼整個學校差勁的又不止我一個,洛朗教授幹嘛老盯著我?!”
“因為你不是所有科目都很差勁。”萊昂冷靜的說。“偏科的學生很容易激起老師的鬥志,尤其你比那些差勁傢伙知道上進。”
海姆達爾苦笑,“你是誇我還是貶我?”
“嗨!”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海姆達爾轉過身,看見鄧肯笑容滿面地站在他後面,還有威克多……他忍住歎息,“有事嗎?”人果然是適應性很強的生物,半天工夫都沒有,他都能坦然面對鄧肯的目光了。
他就納悶了,這傢伙到底在看什麼,或者說他想看出什麼?
在令人不安的疑慮中,海姆達爾陡然一驚,後背開始冒冷汗,皮膚上泛起了雞皮疙瘩,胃部絞痛、手汗如漿,這感覺就像是吃壞了肚子,事實上他正是這麼催眠自己的——沒關係,說不定你是吃到了不乾淨的東西,去校醫室配點藥水或者多跑幾趟廁所就好了……
莫非。某男孩心驚膽戰的想,莫非鄧肯看出他的“病症”?察覺到他的不正常?這番領悟令海姆達爾如坐針氈,越想越難堪,越想越忐忑,他不敢抬頭,方寸大亂之間顧不得許多,胡亂丟下一句“研究室還有事”匆匆忙忙的逃離。
期間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海姆達爾一路奔進實驗研究室,沉重的大門在身後乓的一聲關閉。他坐到椅子的軟墊上,往後靠向椅背。安靜幽閉的空間舒緩了他的躁鬱,使他漸漸平靜下來。海姆達爾閉目沉吟片刻,猶如下定了某種決定,他猛然睜開眼,從桌子上抽出了信紙……
他不是什麼都沒想過,也不是真的不敢去想,事實上海姆達爾研究過自己的“病”。鄧肯的藏品他看過,更色/情得他也見過,本來他以為是德姆斯特朗的大環境造成的,從霍格沃茨回來以後他開始真正焦慮起來。
那間學校的女孩子非常可愛,他很高興能和她們親近,但是,卻激不起一丁點的漣漪,沒有異性相吸,沒有蠢蠢欲動,沒有所謂的萌動,連個淺淺的波紋都沒有。
海姆達爾原本還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這是水土不服造成的反作用,當他們回到學校之後,他再也裝不下去了,鄧肯的目光扼殺了他的粉飾太平……
海姆達爾鼓起勇氣,在信裡告訴父親自己的不正常現象,略去了婉轉隱晦的暗示,他直截了當的說出了自我剖析後的結論:我覺得我很有可能是同/性/戀。
之後,奧拉爾帶走了他的信,他開始陷入焦急地等待。海姆達爾甚至取消了除上課之外的所有活動,因為他無法平心靜氣地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與其一心二用事倍功半,還不如什麼都不做。
父親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對我很失望?信寄出去以後,某男孩愈發不得安生了。
***
如果海姆達爾能夠冷靜的思考會發現隆梅爾•斯圖魯松並不是一個老古板,也不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或許他就不會那麼愁悶了。
換句話來說,隆梅爾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失望。在最初的驚訝過去以後,這位父親習慣性的陷入沉思。聰明如他很容易就看出了字面後的意思,不安和沮喪隨著紙張的氣味傾吐而出,通過信件他都能想像得出裡格當時的表情有多麼的無奈。裡格在向他求助,一種被信賴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決定先安撫兒子,這是最主要的。
『雖然你沒有針對性的做出描述,但毫無疑問的,這是肉體的吸引。』隆梅爾在回信中告訴海姆達爾。沒有必要覺得難堪或者畏懼,雖然他確實因此有些小小的失落,此前他還是很期待裡格能夠結婚生子,不過現實就是如此曲折。『我們不是住在伊甸園,律法中也沒有明文規定男人不能喜歡男人,這不是十惡不赦的事情。我們更不是住在純潔派的理想樂園中,不會因為你的“不正常”而遭到譴責乃至傾家蕩產,親戚朋友也不會因為你的性向與你形同陌路,明確點說,除了得不到合法婚姻和巨額陪嫁以外,並沒有實質性的損失。』
隆梅爾筆鋒一轉,帶上了些許尖刻的嘲弄:『依照我們家目前的社會地位,如果要結婚,對象肯定要從同等地位的家庭中尋找。女人相當麻煩,尤其是惺惺作態的淑女。恭喜你逃過一劫,兒子。』
這話絕不是隆梅爾為了安慰人臨時編出來的,他確實這麼想——只有愚蠢的窮光蛋才結婚,因為錢財被淑女們敲詐一空,他們不得不通過婚姻來挽回損失。
隆梅爾•斯圖魯松從前差點就被一個女人捲進這個漩渦,慶倖的是當時的他不夠有錢,或者應該這麼說,他的未婚妻不像她想像的那麼瞭解他和他的家族,所以才倖免於難。糾纏了一年多後那個女人在結婚前夕棄他而去,並很快嫁給了一個年紀足夠做她爺爺的男人,據說那個風燭殘年的老傢伙腰纏萬貫,比他有錢的多。
這就是淑女留給他的記憶,不管貞/潔與否,娶一個任性嬌慣、揮霍無度的名門閨秀相當於接手一塊偏僻而貧瘠的土地,轉手的代價就是付出比購買更昂貴的代價。他十分慶倖自己當初沒有頭腦發熱簽下那一大堆為她的家族成員們償還債務的文件,顯然她的前未婚妻迷惑人的本領還不夠爐火純青……
隆梅爾時常通過往事來鞭笞自己,調侃自己。他不介意追憶“痛苦”的往昔,那都是教訓,能夠讓自己在未來的歲月中不犯下同樣的錯誤。
所有人都必須承擔自己犯的錯誤,並為之付出代價。人人如此,遲早而已。
譬如那個“令人拍案叫絕”的英國女記者。
隆梅爾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看到那份英國報紙的,而且不是原版刊登的《預言家日報》,隆梅爾看的是總結了一周資訊的《星期日預言家報》。當時,那份報紙被壓在一大堆刊物下方,只露出了三分之一的刊頭,如果他們沒有把裡格的名字放大擺在最上方,他根本不會注意到。
看完以後隆梅爾出現了片刻的猶豫,無法決定該怎麼處理這份報紙。
他想炸掉它,也想燒掉它,又想把它塞進英國魔法部長的喉嚨裡,最終他理智的決定還是把它塞進那個名叫麗塔•斯基特的女人的喉嚨裡。
隆梅爾想了一萬種能讓人立即從地球上消失的方法,每種方法所指向的結果都令他倍感舒暢,但在最初的衝動過去之後,他接受了好友的建議,用合法手段來解決問題。
隆梅爾十分清楚人們喜歡看什麼,希望看什麼。翻陳年舊賬,揭露事實真相,維護弱者的權益,弘揚道德和正義。人們愛看美德必勝的戲碼,雖然很愚蠢,但很有效。事實上揚-埃瑞克•費拉托夫就做的非常出色,既滿足了人們的興趣愛好,又能給自己做宣傳,何樂而不為。
打官司很花時間,隆梅爾起初的意思是速戰速決,但是後來他發現通過訴訟來拖垮一個女人的財務和精神比速戰速決效果顯著,況且費事的還不是自己。
那個英國女人不配得到就地正法的待遇,也不值得他花費任何精力,慢慢磨吧。教訓越長,就越深刻。
隆梅爾放下羽毛筆,瞥向字跡未幹的信紙。
身為長輩的責任和使命感驅使他更深層次的思考問題,作為一個父親,光用言語安慰是不夠的,他得為年輕的兒子做點什麼。裡格正處於非常時期,換句話說他剛剛“覺醒”——某父親琢磨了半天,覺得用“覺醒”形容最恰當——可能會焦慮、不安,尤其身邊全都是男孩子,萬一出現一兩個心思不正的傢伙趁人之危……他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不能讓裡格受到任何傷害。何況貝爾尼克逐漸受到魁地奇校隊的重用,不可能天天守著人。
思慮再三,隆梅爾做出了一個決定。
***
父親的回信比預期要遲,海姆達爾的驚訝卻並非來自遲到的回信,而是送信的人。隆梅爾的信件不是通過信使送到他手上的,而是人工送抵,確切點說的是三個人,早上七點半出現在食堂,他的面前。
“我是米勒,海因裡希•米勒。”黑髮紳士的臉上始終保持適宜的微笑,不諂媚不疏離,剛剛好。“很榮幸,斯圖魯松先生。”他的聲音帶著一點腔調,但不難聽。
當他彬彬有禮地欠身時,海姆達爾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這是您父親要我轉交的信件。”米勒遞出隆梅爾的回信。
海姆達爾趕緊接過並道了謝,看了眼信封上的字跡,然後抬眼道:“請問您有何貴幹?”
米勒無聲注視了他一會兒,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海姆達爾被看得莫名其妙,愈發摸不著頭腦了。
“這是我第一次涉足德姆斯特朗。”米勒不疾不徐的說。
海姆達爾沒吭聲,靜待下文。
“要不是斯圖魯松主席特別交代,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來這裡。”米勒說。“畢竟德姆斯特朗的介紹人一向由泰勒•希茲先生擔當。”
海姆達爾皺了下眉頭,四周圍的學生開始交頭接耳。
被人當眾議論的感覺非常不好,海姆達爾臉一沉。“如果您是打算向我推薦……無論是什麼,我都拒絕!”他斬釘截鐵的說。
米勒的笑容未淡去分毫。“很抱歉,恐怕在這件事上您做不了主。”
什麼?海姆達爾張口結舌。
米勒含笑回頭看去,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後,始終未置一詞的兩個少年走上前來。他們不卑不亢地朝海姆達爾點了下頭,左邊的少年率先開口:“我是阿爾•馮•林德。”右邊的少年續道:“我是安東•馮•林德。”
兩個少年大約十三、四歲的樣子,濃密的暗金色頭髮,藍得發黑的眼睛,高出海姆達爾約半個頭,身上的長袍平整筆挺地貼合在勻稱的肢體上,顯得精悍幹練。他們大大方方、泰然自若地站在那裡,直直看向海姆達爾,對周圍的議論和目光視而不見,沒有一丁點不自在的扭捏感。
海姆達爾面不改色地回視,通過眼神給予警示,希望這對出色的雙胞胎能夠知難而退。這是他這輩子碰到的第二對孿生兄弟,單純做朋友他歡迎,如若不然……還是算了吧。
“那麼斯圖魯松先生,”米勒有禮的說。“既然信已經送到,我就告辭了。”
海姆達爾忙不迭叫住他,開玩笑,怎麼能讓這傢伙跑了。“信我收下,人你帶回去。”
“我前面也說了,這件事您做不了主。”米勒好脾氣的告訴他。“況且,林德兄弟就是信的一部分,我只是遵照斯圖魯松主席的吩咐把信和人一併送來。”
父親大人到底在想什麼,莫非被之前那封信刺激到了?!海姆達爾頭疼不已。
“我明白了,我會寫信和父親溝通的。”海姆達爾無奈妥協。“你們倆隨便哪一個留下都可以,自個兒商量吧。”
阿爾目不斜視,安東半眯了下眼睛。
發現他們不說亦不動,海姆達爾不解道:“怎麼了?”
米勒輕嗽了下嗓子。“請容許我再重申一遍:他們都要留下。”
“兩個?”海姆達爾怪叫。
米勒忍住笑意。“是,您父親當初就是這麼吩咐的。”
某男孩傻眼了。
“無須多慮,您完全可以放下心來。”
海姆達爾眼皮一跳,這會兒倒真像個拉皮條的了。
“雖然就讀年級不同,好在差距不是很大,在學業方面應該會對您有所助益。”
海姆達爾蹙眉,猝然抬眼看去,結果發現林德兄弟身上的長袍有校徽有滾邊有標牌,不是“一無所有”的特招生制,而是正式的秋冬款校服長袍。
猶如當頭棒喝。海姆達爾終於明白這個米勒為什麼老說自己做不了主了,如果只是特招生,他直接拒之門外就完事了,眼前這對兄弟不然,他們是入讀德姆斯特朗的正規生,也就是說主動權從頭至尾就不在自己手上。
海姆達爾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親愛的父親大人,您唱的這是哪一出啊?
TBC